006
白朗結婚的時候,李雲清在國外剛好有點事。聽說白朗要結婚,他專門問了對方需不需要他想辦法回來,得到了回答是該幹什麼幹什麼,讓他沒事別亂動彈。
李雲清便想着這聯姻八成便只是白朗借勢吞併陳家的生意經,也就真沒當回事,真就沒回來參加好兄弟的婚禮。
不過不當回事是不當回事,當時陳白聯姻如此轟動,李家自然也派了人去,李雲清也是在家族群看過新娘子的照片的。要不然,他也不能一看監控就認出了正主。
如今正主真的出現在面前,李雲清第一反應就是:你怎麼能這麼不上相!
如雲的黑色長發被束成長辮子,中間纏繞着一條晨藍色的緞帶。眼眸如星,柳眉如新月,耀眼的橙紅色覆在姣好的唇形上,光芒四射的五官趁着一件藏藍色長款風衣,纖腰不過一卡,當真是一名風華絕代的美人。
倒不是說水清紗在照片和監控中就不好看,只是她的容貌太過完美,以至於任何一丁點技術設備對人相的改動,都註定只是畫蛇添足。
李雲清在端詳水清紗的時候,水清紗也在用餘光偷偷地觀察他。
挑染着深紫色的馬尾辮,刀削斧鑿般的輪廓,大而憂鬱的深黑色瞳孔。這是一個很精緻的妖孽。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不是白朗那個男朋友嗎?!
水清紗還沒欠錢的時候,白朗gay的傳聞就已經在坊間廣為流傳了,而八卦的另一個主角就是這個李雲清。
青梅竹馬、大學同學、從未結婚、過從甚密……大家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水清紗原本是不信這個的,畢竟白朗給她的感覺太鋼鐵。她覺得白朗八成只是簡單地太愛工作才選擇的單身——誰規定人類就必須得談戀愛呢?
但他們婚禮的時候,李雲清就沒來,現在又出現在了白朗的辦公室,且房門緊閉,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水清紗的視線從李雲清的黑曜石耳釘跳開,看向白朗,巧笑倩兮:“老公,休息一下吧,吃點東西。”
“老公”一詞,她喊得百轉千回,讓李雲清又抖了一下。
白朗整了整在打鬥中有些散了的領結,沉聲道:“放桌子上吧。”
領結散了。水清紗在心中說道,一邊把手上提着的雙肩包解開,把飯盒拿出來,放在了桌子上:“老公,我先回去了,中午要多吃點,你都累瘦了。”又看向李雲清,倒了個歉,“沒想到李先生會在,沒準備您的飯,實在是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李雲清趕快擺手,美人在側,饒是他歷經千帆,都不禁斯文了很多,“我一點都不餓,早上吃得太飽了。”
早上吃得太飽了。
“其實做的有多的,不嫌棄的話可以和阿朗一起吃一點。”水清紗笑道,“當然,最好還是不要了。”她意有所指地說。
“快回去吧,我們這還有事。”白朗不耐煩地說。
和李雲清還有事。
“知道啦,老公再見~”
水清紗帶着滿腦子不可描述的念頭離開了,留下李雲清和白朗面面相覷:“你和你老婆怎麼回事?一會兒白先生一會兒老公的。”李雲清問。
“跟你沒關係。”飯菜的香味剛入鼻子,白朗就有些擋不住了。他坐下來,把飯盒打開。是紅燒肉,沒加八角,有點像東坡肉,但沒有那麼強的黃酒味,不肥不膩,味道剛剛好。
“怎麼跟老子沒關係啊,”李雲清隔開白朗的筷子,用手抓了一塊紅燒肉就往嘴裏放,“好吃好吃好吃!啊——太好吃了!”
“李雲清,請你出去。”白朗臉黑了,“砰”地一聲蓋上了飯盒,“這是我的午飯。”
李雲清撇撇嘴:“你個小氣鬼。算了暫時不說這個了,老子就是想問你,你和水清紗是不是假結婚啊?”
白朗的身體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問這個幹什麼。”
“如果真是假結婚的話,老子就不算撬牆角了,”李雲清邪魅一笑,吹了個口哨,“明人不說暗話,我想泡她。”
“李雲清,不會說話可以不用說話,總是亂髮情也可以養泰迪。”李雲清的話讓白朗的心情很不好。
李雲清看出了他的情緒:“所以——你和她是真的?”
其實假結婚的事情,白朗本來是沒打算瞞李雲清的。他和李雲清是莫逆之交,這樣的秘密李雲清一定是會為他保守的。
但看李雲清一臉躍躍欲試的豬哥樣,白朗到口的坦白就變成了:“嗯。”
我這也是幫她遠離色魔。白朗在心中暗暗想。
“你和她是真的你還用監控?變態!”李雲清唾棄道。
“你有事嗎?沒事我要吃飯了。”
“不是我說,小白,”李雲清一翻身坐到桌子上,虎視眈眈地看向白朗的那個飯盒,“你真的有點渣了。你看到她剛才的頭髮了嗎?”
白朗從書柜上取下了一個文件夾,開始查看裏面的文件。
“是濕的。她的褲腿也在滴水,”李雲清指了指地面上的一線水漬,“很顯然,人家淋了雨,又為了給你撐面子,專門在雙肩包里存了件乾爽的風衣,等快到公司了,把干風衣一套,頭髮梳起來,這才保留了表面上的體面。”
“她帶傘了。”白朗說,也不知道是在說服李雲清還是在說服自己。
“這麼大的雨,有傘也白搭。”李雲清嘆了口氣,“小白,不管是不是假結婚,都不能折騰人啊。”
“老子先回去了,等老子心情好點了再找你這個變態玩——娘的,你這麼變態,真不想跟你玩。”
白朗不吭聲,一直看着文件夾里的泛黃卡片,直到門被關上的聲音響起,他才將視線從“贈白朗”三個字移開。
打開飯盒,舀起一勺飯,放入嘴裏。很香。可趁着窗外越發大的雨聲,倒讓一切越發不是滋味了。
***
這天晚上,白朗照例一回家就往書房鑽,不過水清紗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順服:“白先生,我有事想和你說。”
白朗皺了皺眉,沒說話,卻也沒往前走。
水清紗走到他跟前,很認真地說:“我覺得,你和李先生,還是應該注意一點。”
我和李先生?
白朗不太痛快地開口了:“這就看上李雲清了?”
“不敢不敢。”水清紗連忙擺手,“我對你們的事完全沒有意見!”
“我們的事?”
“我其實覺得你們挺般配的,”水清紗斟酌了半天,最終還是說了出來,“但我覺得你們現在不能在一起。”
她也不想管這件事,她也想裝瞎,可畢竟當初白朗也算是幫過她一把,她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應該盡職盡責一點,做一把忠言逆耳的諍臣。
當然,古往今來諍臣都是沒有好下場的,所以水清紗也做好了被破口大罵的準備了。
“你以為我和李雲清是一對?”
來了:“是的……等等,以為?”水清紗抬起了頭。
白朗抽了抽嘴角:“我和李雲清只是朋友,你在想什麼。”
“白先生,”水清紗語重心長地說,“咱們是合約夥伴,你可以和我說實話的。我很有契約精神,絕對不會泄密的。我們兩個只有彼此坦白,才能更好地應對外界,畢竟當初結婚的一個目的就是幫你抵禦流言蜚語,不是嗎?”
水清紗覺得自己簡直就是魏徵再世,為她家一意孤行的魔王操碎了心。
可魔王卻望着她面色越來越難看:“呃……我說錯話了?”水清紗撓撓頭,“可我真的是為你好。白先生,你要相信我。”
“為了我好?”白朗冷笑一聲,忽而步步緊逼,讓水清紗不得不節節後退,“對,對啊……”
“你覺得我和李雲清是一對?”
“你不讓我說我不說就是了嘛。”水清紗欲哭無淚。
破口大罵是有預料的,可是人身攻擊是沒想到的啊!
啪嗒一聲,水清紗感覺自己的後背接觸到了一片冰涼——她已經被逼到了牆邊。白朗還在往前走着,將水清紗整個人都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中。
“白、白先生,你冷靜一點……”
白朗捏住了水清紗的下巴,逼迫她抬起頭看向自己:“你總是這麼自以為是。”白朗冷笑道,眼中閃爍着滔天的火光,“你什麼都不懂——還是說,你裝作什麼都不懂?”
白朗的手很燙,水清紗心裏產生了點不詳的預感:“白先生,合約可不包括挨打啊。”
白朗的憤怒瞬間到達了頂點:“你以為我想打你?!”
“你不想嗎!”水清紗閉上眼睛,心一橫喊了出來。
丫的手勁怎麼這麼大,捏得她下巴都快碎了!
“……”
一秒,兩秒,十秒,一分鐘,兩分鐘。
水清紗都已經在腦海中把大學上過的武術課動作過十遍了,白朗卻忽然鬆手了:“對不起。”他生硬地說,聲音有點低落。
水清紗揉着自己被捏得通紅的下巴,還是有點后怕。
白朗拿起手機,給她隨手轉了一筆四位數的錢:“我違約了,是我的錯。你明天去看醫生吧。”
說完之後便直接走回到了房間,並再沒有從房間裏出來。
他的背影還蠻失落的。
***
第二天下了班,白朗給水清紗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有事不會回家吃飯,然後就收拾東西,讓李叔將自己拉到了郊外的一間小出租屋。
渝城很大,車開了兩個小時才到。出租屋卧在狹窄的小巷子上面,需要走層層疊疊的梯坎。白朗讓李叔在下面等着,自己走了上去。饒是他還算是堅持鍛煉,走十分鐘之後也氣喘吁吁了。
而這裏的人每天都需要這麼走。
泔水、叫罵聲、餿了的飯菜、亂扔的垃圾……路漸漸被房子和佔道的車收窄成了小路,小路又被這些細碎的東西變成了羊腸小道。水清紗的家,那間出租屋,就在這條羊腸小道的盡頭。
之前結婚的時候,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大仇得報,別的根本就沒上心。水清紗說她家破產了,情況很不好,他也只當這是一種說辭。
陳家是不會讓他看到這樣的一幕的。婚禮是西式的,不用拜高堂,代表陳家坐在最前面的是陳老太爺,一個和水清紗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而她的親生父母則坐在最後面,和普通賓客們混在一起。
大家都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白……先生?”
白朗回過頭,看到一個繫着圍裙、手裏拎着醬油的中年人望着自己:“是白先生吧?”中年人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我沒認錯吧?”
“您沒認錯,”白朗笑了笑,朝中年人輕輕鞠了一個躬,“岳父。”
被白朗承認為岳父,這讓中年人很激動,手裏的醬油差點就掉在了地上:“沒事沒事,我太高興了,”中年人拒絕了白朗的攙扶,擦了擦眼睛,“來家裏,我給姑爺炒兩個好菜!紗紗她媽媽今天去城裏買炒料了,一會兒就回來!到時候給你做點兒,帶回去!”
白朗拒絕了:“紗紗還在家裏等我,今天是剛好路過,順便看您一眼。”他下意識撒了個謊,有點心虛地躲開了中年人的視線。
中年人比剛才更激動了:“好好,你們感情好,這比什麼都好……炒料回頭可以寄過去……姑爺,您給我的那筆錢,我會儘快還給你的,我已經理出思路了。”
白朗想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結婚時似乎是幫水家還了些錢:“不用了,那是彩禮錢。”
“不行,一定要還的,”水父嘆了口氣,“紗紗這個孩子很倔。不怕姑爺笑話,我一直都擔心……她嫁給你,就是為了給家裏還債。”
白朗心裏一跳。
“雖然她不承認。還好你們感情也好,也確實是我想多了,但我心裏還是不安,也覺得對不起你們……姑爺,你再給我兩個月,我之前只是高利貸利滾利追太緊了,現在沒有了債務,我是有辦法解決問題的。我一定可以還給你錢的。”
“慢慢還就好。”聊了一會兒之後,白朗最後如是說著。“我接受,但是真的不急。”
他離開了出租屋,坐回到了車裏面,想着水父的話,望向窗外稠密得化不開的晚霞,一時有些悵然。
是不是為了家人,她什麼都會心甘情願地去做?
到家了。
水清紗還在做家務。她好像永遠都有做不完的家務——哦對,做不完的家務得拜他所賜。
燈只開了一盞,挺昏暗的,她的背影幽微又孤獨。
見他回來,水清紗揚起一個微笑,趕忙去把燈都打開:“白先生回來啦。”
下巴其實沒什麼大事,白朗也就剛開始用了幾秒的力,後來勁都卸了,水清紗睡一覺就好完了,連葯都沒塗。
白領一千塊,還是挺高興的,所以水清紗的服務態度相當的好。
“水清紗,別做了。”白朗喊住了她,走過去,遞給她一個新手機,“用這個。”
“啊?”水清紗一時沒反應過來,“可我的手機才換了一個星期……”
“讓你用就用。”白朗直接搶過手機,把卡拔了,放在桌子上,和新手機拍在一起,“舊手機我拿走了。”
“可是我——”
“什麼?”
水清紗本來想說我數據還沒倒呢,可看白朗臉色實在難看,便把話憋回了肚子裏。
算了算了,本身也沒用幾天,數據丟了就丟了吧。
白朗拿着手機就往樓上的房間走,快走到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回過頭,看向樓下的水清紗:“以後你不用做家務了。”
“……啊?”
“早中晚飯你都不用做了,什麼都不用做了。我們已有的條約全部作廢,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在外面我們還是恩愛夫妻就行,其他的你都不用管。就這樣吧,”白朗轉過身,“你贏了。我認輸了。”
我……贏了?
水清紗張大了嘴,完全沒明白白朗的意思,可白朗已經關上了房門,拒絕了一切進一步的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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