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女傭將門打開，門外是一位看上去極其挺拔修長的年輕男子。
頭上戴着黑色禮帽，身上穿着一件厚重的黑色風衣。
金色的陽光籠罩在他周身，帽子下一縷棕紅色的發線都被渲染出最純粹的色彩。
他的膚色乾淨通透，濃密厚重的眉毛下，一雙漂亮的綠眼睛就彷彿大雨淋濕的苔蘚，散發著無窮的生機與略顯潮濕的寒涼。
她驚訝的捂住嘴巴，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長得這樣好看的先生，甚至比之前入住尼日斐花園的那位賓利先生還要俊美幾分。
女傭獃獃的看着，竟然忘記自己過來的目的，直到貝內特太太那穿透性的嗓音，從客廳里傳了出來。
“崔西，你只不過是去開個門，卻用了和去倫敦一樣長的時間。”儘管貝內特太太知道，近來家裏人沒有人願意聽到倫敦兩個字，可她還是忍不住想說。
一陣急促的的腳步聲后，貝內特夫人從客廳里走的出來。
剛到玄關，她一眼就瞧見了被門框籠罩在其中的那個黑色剪影。
走到近前，看清來人的模樣，她忍不住做出了和崔西一樣驚艷的表情，並且有些羨慕嫉妒。
貝內特先生那個粗鄙的文盲兄弟，居然能生出這樣一個俊俏的兒子，真是讓人太難過了。
林司默默忍受她的注視，摘下帽子，微微頷首，面帶三分笑意。
他承認自己在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裏的確瘦了許多，現在的他已經只有一百五十多磅了。
原本擁擠的五官露出分明的輪廓，變得更加深邃英挺，肌肉線條也更加的流暢清晰，就好像徹頭徹尾換了個人一樣。
就連目睹整個過程的老管家修斯特，都為之感到神奇。
客廳里，長沙發上，五個環肥燕瘦的妙齡少女端坐在一起，互相擠眉弄眼，小聲的說著話。
旁邊獨立的單人沙發上，貝內特先生捧着書本，看得津津有味。
“媽媽怎麼還不把人帶進來？”伊麗莎白問，她已經被逼着端坐在這裏一刻鐘了，哪怕再好的脾氣也被消磨的乾乾淨淨。
貝內特先生好笑的抬起頭，看了最喜歡的女兒一眼，無奈的說道：“或許你們的母親太過熱情，已經把客人給嚇走啦。”
“我的好老爺，你只管打趣我吧。”
他的話剛落音，就聽見貝內特夫人的聲音，不一會就傳來她的腳步聲。
眾人抬起頭來，當看到她伴着一個英俊年輕人走了進來，已經不復年輕的臉上是同之前截然不同的親切態度時，不免都對她旁邊那個高大的年輕人生出好奇。
要知道，整個貝內特家最不歡迎威廉·柯林斯到來的人，就是貝內特夫人了。
然而這個人的第一次到訪就獲得了她的好感，他不是有什麼過人的品格，就是和貝內特太太的脾氣臭味相投。
眾人寧願相信是第二點。
林司將所有人都表情看在眼裏，他不動聲色的將帽子壓在胸口，微微欠身頷首，“貝內特先生，恕我叨擾了。”
他的禮節讓人找不出一絲疏漏，舉止彷彿用標尺精心計算過，顯得格外的優雅大方。
貝內特先生稍微有些愣神，回過神來終於捨得放下他的書本，起身頷首，仔細的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
他看上去和他想像當中的形象完全不同。
當收到他的第一封來信之時，那略顯浮誇和謙虛的措辭，讓大家理所當然的覺得他古怪且自命不凡，還帶着某種矛盾的謙卑。
但直面他后，就發現他的氣度渾然天成，雖有某種令人敬畏的氣勢，卻又不讓人討厭。
而且他的禮節和修養都恰到好處，貝內特先生甚至覺得，哪怕讓他就這樣去覲見國王，也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貝內特先生已經許久未曾見過這樣的年輕人，一時間竟對他有了幾分欣賞和好感。連帶着幾個女兒，也不停的在驚艷欣賞和探究中來回變換着心情。
接着，貝內特太太以一種驕傲且自信的表情給林司介紹了她的五個女兒，肉眼可見的她的大女兒簡是她們所有人當中最漂亮，且氣質最為溫和的。但是貝內特太太卻着重介紹的是她的二女兒伊麗莎白。
幾位小姐紛紛起身對他行了屈膝禮，表現最為熱情的卻屬於貝內特家的兩個小女兒。
她們的年紀都不大，十分活潑，當然也顯得十分的出格。兩個人一下子就跑到林司的面前，誇讚他時興的衣着，還有身上淡淡的香水氣息。
林司有些招架不住，但是她們的母親卻不做阻止，父親也視而不見。兩個年長些的姐姐欲言又止，卻因為不太好意思，而無法當著客人的面進行阻攔。
林司無可奈何的回答了大家的一些問題，算是見過了所有的表妹。
要是說他剛來的時候，還對一屋子漂亮的小姐有什麼旖旎的想法的話，此時此刻也全都消散而盡。
相比於有什麼奇妙的發展，他更願意把他們當成是一門不怎麼走動的遠房親戚看待。至於朗博恩的繼承權問題，這是他這次來此的主要目的。之後有時間，他還是會和貝內特先生好好談談。
至於貝內特太太那簡直明目張胆的心思，在他面前一目了然。
許是大女兒已經有了婚約，所以想要讓二女兒跟他結成姻緣。
一旦他往後繼承了莊園，也不算落入了外人手中。
這的確是個非常利己的好主意，林司並沒有覺得被冒犯。
因為就算沒有剛剛那一鬧，他也沒有其他的想法。
畢竟他本身就不熱衷這些情情愛愛，後宮妃子不多，子嗣都是皇后嫡出，兩子一女十分單薄。
這些才剛剛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子們，可不就是跟他的子女年紀相仿。就光這一點，已經讓他生不出什麼別的念頭了。
他對所有的小姐們都一視同仁，態度不疏遠也不親近，這樣反倒叫所有人都覺得舒服，對他的態度也越發和顏悅色。
沒過多久，女傭前來稟告，晚餐已經就緒。
林司被邀請坐在了貝內特大小姐簡和三小姐瑪麗的中間，他的對面，則分別坐着伊麗莎白、吉蒂和莉迪亞三姐妹。
晚餐十分豐盛，精緻的銀餐盤裏盛着冒尖的炸魚土豆，傑克薯仔，烤牛肉，布丁，奶油雞……
食物在暖融融的燭火照耀下，反射出誘人的油脂光澤。各種香料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形成強烈而美好的視覺嗅覺衝擊。
然而林司仍舊提不起太大的胃口，畢竟任誰連續二十幾天都吃着相同的食物，也生不出什麼好的食慾。
一想到自己在這個國家到死都只能吃這些，他就無比懷念宮中的御膳，然後為自己倒霉的舌頭默哀。
但凡有一點辦法，他也不想再吃這些東西。
可為了不拂主人家的好意，他只得盡量多吃了一些。還好葡萄酒十分符合他的胃口，也可以消除掉黃油帶來的油膩感，成了整個餐桌上他的最愛。
“之前柯林斯先生來信說只在朗博恩逗留一天就會離開？”席間，貝內特夫人突然問道。
他的第一封信寄來時，可是說了要住一個星期之久。間隔一個半月之後再次來信，卻突然改變了意向，對於他這次倉促的行程，貝內特家都有些疑惑。
“食不言，寢不語”在東方是一種基本的禮儀，但是在這裏，似乎並沒有這樣的說法。
林司正好不想繼續進食，乾脆擦了擦嘴，放下刀叉，耐心道：“是的夫人，我之前是打算多逗留幾日，並見識見識此地的風光。但因為臨時收到朋友的來信，未來將前往倫敦一趟，故而不便久留。”
“你要去倫敦？”貝內特太太似乎想到了什麼似的，倫敦在她的眼裏一下子變成了一個令人厭惡的所在。
就連旁邊漂亮的貝內特大小姐，似乎也有所感，目光突然多了些許黯然。
林司不知何故，只得繼續解釋道：“是的，一個認識的朋友誠意的邀請，也許我會在那裏渡過聖誕節再回來。”
成為威廉·柯林斯之後，他偏居一隅，對於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
正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他正好藉由衛斯理教授的邀請，去外面走走，順便長長見識。
之前他曾聽衛斯理教授說過，倫敦那邊偶爾會有華朝商人逗留，若是有幸能結識一下，聽聽許久未聞的鄉音，也能聊以慰藉。
“倫敦是個過冬的好地方，希望你住的開心。”貝內特先生向林司舉起酒杯，他突然想起他的職業，繼而露出一絲疑惑，“只是先前聽你提起那位授予你聖職的夫人，她似乎很是開明，居然會允許你一次性請這麼久的假期，還是在聖誕節這樣重大的日子。”
“其實我已經同那位夫人提出了辭職，雖然感念她的熱心，但是我近來發現牧師這份工作並不是我的意願，所以我想等今年冬假結束之後，先去劍橋繼續完成學業。”
這句話說完，所有人都驚訝的看向她，貝內特夫人甚至一下子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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