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那一段鐵血柔情的人生

024、那一段鐵血柔情的人生

他記得自己叫陳昊天,有記憶起便是一個孤兒,受盡種種苦難,並養成了堅毅不拔的良好品質。而從有動手能力開始,他便一直依靠自己雙手,解決生活與學業問題。

陳昊天打小聰慧過人,學習一直很不錯,甚至在十六歲那年便考入了一所名牌大學。而二十歲時從名牌大學畢業之後,他卻又懷着從軍的夢想,毅然報名參軍並踏入了軍營。不過,陳昊天並沒有長期紮根軍營的打算,他只是為了圓曾經的一個夢想。

由於綜合素質十分突出,入伍不到半年的陳昊天被百里挑一,選入了一支特殊部隊,在那裏開始接受各種殘酷的訓練,成了金字塔頂端的一名精英。

而在三年的特殊服役生涯里,除了訓練,陳昊天不時還會參加秘密而又危險的實戰任務。儘管這支隊伍的精銳度沒有任何疑義,但仍不可避免時常遭到讓人痛心的傷亡,誓者如斯乎,不斷給一個個堅強的活人增添了深刻而又麻木的心靈創傷。

又一次在境外執行複雜的秘密任務時,由於指揮官的決策失誤,二十多人的精銳突擊隊不幸陷入最猛烈的交叉火網之下。在開闊的空地,密集的彈雨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空隙,他們甚至只能忍痛使用戰的屍體作為掩護,並進行了猛然的火力反擊。

而當他們瘋狂地殺出重圍之後,這支隊伍僅剩下包括陳昊天在內的五個人還站着。但他們沒有任何退縮,在為數不多預備隊的增援之下,血紅的眼中噴着熾烈的復仇之火,馬又重新勇猛地殺了回去,為了搶出戰殘缺不堪的屍體,而把阻止他們如此的一切敵人擊殺殆盡。

這是一次悲壯的慘勝,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瞬間集體離去,在倖存者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記。在長期訓練與戰鬥中所結下的那種生死與共的深厚戰鬥誼,越深,傷害便最大。

這也是陳昊天所參加的最後一次戰鬥,他隨後選擇了退役。

在拿着國家特殊補貼,游遍祖國大好河山的半年時間裏,陳昊天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把那一切深深埋在了心底,終於可以坦然面對這個似乎有些陌生的和平社會。

陳昊天停下遊盪的腳步,準備重返社會。這時是1997年,以他檔案名牌大學和四年國家某研究機構的耀眼經歷,自是相當惹眼的人才。但陳昊天根本不需要那份檔案,也不打算端鐵飯碗,他只想做點小生意,過着平平淡淡的簡單生活。在經歷了血與火的殘酷考驗后,在從死人堆中幸運或者說不幸運爬出來后,相比之下,榮華富貴這些東西卻是多麼渺小。

清明節的那一天,淅淅瀝瀝下着小雨,陳昊天不知不覺走到了揚子江邊的高大堤岸,扶欄望着滾滾東流,緬懷那些早已遠去的戰,心中只是泛起淡淡的憂傷。他知道自己已經走了出來。

而那支特殊部隊中的戰,從他進入到出來,仍然活着的還不到百分之十。

不知什麼時候,身後傳來一陣咯咯的清脆笑聲,卻是何等的婉轉動聽,宛若天籟之音,一下讓陳昊天深深陶醉其間,身心前所未有地放鬆下來。他猛然發現,生命其實仍然是可以燦爛多彩的。

“姐,你老盯着他做什麼?”手打着一把紫色小傘的董依凝,朝旁邊比她略大的女孩白過一眼,“跟個傻子一樣。”

撐着淡黃色小傘的董婉凝回過神來,臉微紅嗔道:“姐才沒看呢!”

“哼!”董依凝撅着小嘴兒,小聲嘀咕着:“還沒看?大老遠就盯着不放了。”

陳昊天被逗樂了,更受那美妙聲音的吸引,忍不住回頭一瞥。

他看到了已走近到幾步外的兩朵彩雲,和彩雲下清一色的牛仔褲、黑色緊身皮衣以及頸脖處潔白無暇的襯衣領子,卻是多麼青春靚麗的一對姐妹花。

幾乎在瞬間,陳昊天便被其中像姐姐的那個女孩所深深吸引住了,那帶着幾分好奇望來的柔情似水的目光,讓他的心靈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

而在目光碰的一剎那,陳昊天發現自己的心臟猛地跳了一大下,一陣前所未有的像觸電一樣的劇烈感覺,迅速傳遍了全身。

董婉凝此時正抬腳想跨僅兩步台階的一道坎。與陳昊天一樣,她也有着這種極其強烈的感覺,甚至都感到了窒息,心裏撲通撲通猛跳。

“啊……”董婉凝忽然驚出一聲,她的腳下沒留神被台階絆了一下,眼看半身就要向前重重摔倒。

“姐……”一旁的董依凝再無暇理會倆人如此肆無忌憚、讓她無比咬牙切齒的眉目傳情,非常焦急地喊出聲來。

陳昊天迅速回過神,一個跨步,閃電般迎了過去,就在董婉凝的半身快要落地的瞬間,伸手穩穩地扶住了她那纖細無比的腰肢,卻是多麼的柔軟,讓陳昊天的心忍不住顫抖,一股深深的憐愛之意驀然湧起。他發現,自己心中似乎再也容不下其它東西。

那朵淡黃色的小彩雲,輕輕落在一旁,隨風歡快飄着。

董婉凝呆住了,靠在這個像風一樣男人的懷裏,讓她忽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依靠,而她那顆外柔內堅的心則一下徹底軟了下來。

“你個流氓!”幾秒后,旁邊的董依凝終於從高度震驚中反應過來,迅速丟掉手中的紫色小傘,伸手用力拽着陳昊天仍抱着她姐不動的一隻胳膊,一邊怒目大聲斥道:“快點放開我姐!”

“哦!”陳昊天訕訕一笑,迅速扶起董婉凝並鬆開了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董依凝重哼了一聲,迅速湊近在她姐的身仔細打量檢查,緊張地問:“姐,你沒事?”

“沒事啦。”董婉凝白眼微嗔:“依凝,都怎麼和人家說話的?要不是人家出手幫忙,姐早就摔到地了。”

她又匆匆瞥了那個男人一眼,歉然笑着:“對不起啊,我妹妹還小,不懂事。這次真是太謝謝你了!”

“不用客氣。”陳昊天不以為意的微微一笑,“你妹妹對你可真好。”

“是啊。”董婉凝感慨一聲,臉寫滿了自豪與幸福之色。

董依凝帶着濃濃的敵意朝陳昊天狠狠瞪過一眼,馬又抓緊了她姐的小手,“姐,我們走!”同時彎腰撿起了地的那把紫色小傘。

“哦!”董婉凝帶着一陣莫名的深深失落,目光複雜地和陳昊天碰了一眼,而落在地的那把淡黃色小傘則已由陳昊天撿起,很快遞到了她的手,親切地笑:“以後走路時可要注意一點了。”

“要你管!”董依凝白眼忿忿嚷道,不過她馬又哎喲一聲,卻是被她姐抬手敲了一下腦袋,並板著臉嚴厲嗔道:“給姐老實點!”董依凝撅着嘴兒,暫時不敢再發出聲,繼續狠狠瞪着陳昊天。

董婉凝再次抱以歉然一笑,陳昊天則會意地笑了。姐妹倆隨即沿着地有點濕滑、空無一人的堤岸,向前輕快走去,越來越遠。

陳昊天重新扶到欄杆,他發現自己的心情很難再平靜下來,有一種莫名的東西總是在難以抑制地激蕩着。

許久,他忍不住回頭望去,兩朵彩雲這時已經飄出很遠,但就在這一剎那,他看到了那朵淡黃彩雲下的主人,幾乎同時轉頭望來一眼。雖然看不清此時她臉的表情,但陳昊天卻深刻地感受到了一種特殊的東西,那是一種心有靈犀的強烈感覺。

他有強烈的預感,他們一定還會再見面!

“姐,你不會真看他了?”遠處,董依凝皺眉甚是氣惱,“那就是一個見不得女人的花痴!”

董婉凝心裏一陣慌亂,馬嚴厲瞪過一眼:“依凝,腦袋又癢了?”董依凝趕緊下意識捂住了腦袋,閉緊嘴巴猛搖頭。

接下來的幾天,陳昊天投入到了開辦一家小公司的前期工作中。在繁忙的白天,他無暇多想,但每當夜深人靜,他的腦海中便總會出現那朵淡黃色的彩雲和那柔情似水的目光,怎麼也揮之不去。

終於,在一個星期後,還是周六,同樣是一個細雨霏霏的日子。

陳昊天懷着莫名的心情,在同一時刻來到了同一地點,仍然扶欄靜靜望着江心。只是這一次,他卻是在想着一個人,一個僅見過一次面的柔情似水的女孩。而不是再像以往那樣,懷念一群已經逝去的死人。畢竟活着的人,總該有新的生活。戰爭已經殘酷地剝奪了太多寶貴的東西,不能再把倖存下來的活人的最後一絲夢想也剝奪掉。他對於追求自己的幸福問心無愧。

不知多久,思緒沉浸在那朵彩雲之中的陳昊天,忽然感覺到身邊有一絲非常熟悉的氣息,他的心馬緊張起來,不太敢相信的緩緩回過頭。

陳昊天又一次見到了那朵熟悉的彩雲,就在三步以外。只不過這次只有一朵,而那位最近佔據了他腦海幾乎全部的溫柔美麗的女孩,這次則換了一身淡黃衣裝,甚是清雅飄逸,和他一樣憑欄而眺。從側面望去,她的臉是那麼寧靜,寫滿了柔情與善良的母性光輝。

董婉凝心有靈犀地轉過頭,禮貌地點了一下,臉露出燦爛的微笑。

“好巧啊。”陳昊天笑得很甜,他從來沒有如此開心過。

“是啊。”董婉凝嫣然一笑,臉很快又露出歉意,“次的事真不好意思……”

“……”

倆人無拘無束地聊了起來,非常有默契,沒有一點隔閡,彷彿很久以前就是最親近的人一樣,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格外強烈。

他們沉浸其中忘記了時間,直到耳邊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高度嗔惱聲:“姐,你怎麼能這樣啊?”

陳昊天回頭望去,再一次見到了那位護姐特別心切、略顯霸道的可愛女孩,而她投來的目光中卻充滿了憤怒與嫉妒之色。

董婉凝的臉微微泛紅:“我就隨便走走,正好碰了。”

“還就隨便走走?”董依凝哼着一臉高度忿忿之意,“你這幾天就像丟了魂一樣,整天都魂不守舍!”

頓了下,她又瞪大眼睛恨恨盯着陳昊天,“臭男人,我警告你啊!敢打我姐的主意,我可饒不了你!”用力攥着粉拳在他面前揮了揮。

董婉凝頓時惱羞成怒:“依凝,別胡鬧了!”

“我就要鬧!”董依凝挺了挺胸,卻又抓緊了她姐的小手,半是撒嬌半是央求道:“姐,我們快走!”再次急匆匆拉走了她姐,生怕倆人再多呆一會。

陳昊天苦笑了一聲,他都還沒來得及去問人家的聯繫方式。儘管如此,他卻堅信,倆人之間那種心心相印的高度默契是非常值得信賴的,這並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他們很快會再相見。

這一次,陳昊天心裏沒有一點失落,只有非常強烈的激動與高度熱情的期待。

又一個周六,他們沒有懸念的再次相遇在了同一地點,彷彿已經相戀多年的愛人那樣,沒有了任何距離,一切是那麼的自然而然。

由於走得過急而喘着微氣的董依凝來遲了,她非常痛苦地發現,倆人的肩膀已經緊緊挨在了一起,似乎再也無法分開。

從小一直相依為命的姐姐,如此迅速地移情別戀,讓董依凝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對那個搶走了她姐姐的男人恨到了極點。

但是,董依凝還是在剎那間忍了下來,咬牙默認了姐姐的這種行為。為了照顧自己,姐姐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在她二十五歲的燦爛年華時,是該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了。董依凝默默地盯着他們的背影,一動不動足有幾分鐘,終於沒去打擾他們完全忘記周圍一切的高度幸福的交流,毅然轉身離去,儘管她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董依凝和姐姐從小也是苦命的孤兒……

陳昊天與董婉凝彼此迅速墜入了愛河,他們愛得很自然,表面並不怎麼轟轟烈烈,卻很深沉。他們都深信,前世的他們便是最幸福的一對。

一切是那麼的自然而然。

董婉凝辭去了在一家國企待遇優厚的工作,與陳昊天一起經營小公司。

盡情享受着愛情無比甜蜜滋味的他們沒有努力創業的念頭,只想着每天彼此幸福地看着對方就夠了。

而在姐姐和陳昊天很快結婚之後,董依凝也堅決辭去了在一家投資公司的工作。她本來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優秀人才,但為了和姐姐呆在一起,以及不讓那個可惡的男人欺負她的姐姐,董依凝堅決放棄了自己要做一個超級女強人的理想,也在這家小公司謀了一個完全大材小用的職位。

對此,董婉凝並未多勸,她知道自己勸不住這個從小就非常執拗的妹妹,並且功名心很淡的她也想時時刻刻能見到妹妹。

不過,在董婉凝的心中,同時隱有一絲深深的擔憂,因為妹妹從小到大都堅決表態:這輩子要永遠陪着姐姐一起!

她不知道妹妹以後的幸福應該怎麼辦。

他們的小公司波瀾不驚地運轉着,雖不能大富大貴,但讓日子幸福美滿,卻是綽綽有餘了。他們主要是在享受生活,不是為了工作而工作。

董依凝仍經常不給陳昊天好臉色看,但漸漸的,她的敵意越發淡了下來,與陳昊天的關係則越發融洽親密,這似乎不需要什麼理由,大家長期生活在一起,又有着一個最親愛的共同中間人——董婉凝,這是最好的橋樑。

陳昊天對這位略顯野蠻、卻又很率性的可愛小姨子一直懷着深深的疼愛之意,因為她是董婉凝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除了他之外。

對此,董婉凝在感到舒心的同時,憂心也在不斷增加。她嘗試着為妹妹找過對象,但完全沒有任何效果。經過幾次之後,董婉凝便不再如此了,她知道沒用,只會白白地讓妹妹不開心。

陳昊天何嘗不能感覺到其中的特殊性,除了給予董依凝更多的關懷之外,陳昊天和董婉凝還很默契地控制了在董依凝面前的親昵動作,盡量不讓她多受刺激。甚至,他和董婉凝還決定不要孩子,以盡量多騰出一些對董依凝的關愛空間。

董依凝仍會經常燦爛笑着強調:她這輩子要永遠陪着姐姐一起。和以前有所不同的是,她是當著姐姐和姐夫的面一起說的。

到了後來,董依凝老生常談的聲明中不知不覺又增加了一項新內容:她這輩子要永遠陪着姐姐和姐夫一起。此時,在她的心中,有一種情愫已經悄悄生根發芽了很久,在突然發現時,已經太遲了。

董依凝一點也不覺得痛苦,只要一直這麼陪着,得到姐姐和姐夫的熱情關愛,她就覺得非常幸福了——從小到大就只有姐姐疼着她,而現在卻有姐姐和姐夫一起疼着她。

陳昊天和董婉凝雖然仍常會為董依凝的人生感到憂心,不過時間長了,見她整天都能開心快樂,終於還是漸漸放下了心。只要她能夠開心快樂,陳昊天和董婉凝就很欣慰了,雖然也很有些感慨與無奈。

遇董婉凝,是陳昊天這一世中最幸運、最幸福的經歷,沒有任何可與之相比,包括生命。因為有了她,陳昊天才真正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大放光彩,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深深的幸福。

一直沉浸在幸福的蜜月當中,時間過得如此之快,眨眼工夫已是十二年以後。

這一年,陳昊天已經三十六了,而董婉凝和董依凝則分別三十七和三十五。對他們來說,十二年的點點滴滴,彷彿仍在昨天。在這段最幸福美滿的時光中,在董婉凝那柔情似水的長期感染與浸透下,陳昊天早就徹底根除了戰爭後遺症,同時找到了人生的最大目標,那就是深愛着他的妻子,用心疼着妻妹,並保護她們不受任何人的任何欺負。

對這一對苦命的姐妹,陳昊天心中有着太多的感傷與內疚,只想用空前的關愛,來加倍補償她們曾經所深深缺乏的東西,並用他那寬厚的臂膀,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她們。

只是……

在一個春光燦爛的日子裏,三人驅車來到了雲南的一處山林險阻之地,在自由暢快的旅途中繼續着他們幸福的美滿人生。

這是一段絕壁邊緣,近乎垂直的懸崖下方數十米處是一條波濤洶湧的深塹,方圓十數公里內寥無人煙。但是,這裏的風光卻是那麼自然、淳樸、秀麗,讓人空前心曠神怡。

陳昊天嚴肅交代她們站在自己左右側后各三米處,嚴禁像他一樣接近這懸崖的邊緣。

姐妹二人對他一直抱有莫名的強烈信心,堅信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化險為夷。但是,當陳昊天站在懸崖邊為她們拍照取景時,她們的心還是忍不住提到了嗓子眼,目不眨睛盯着他的身影,而不是去欣賞周圍觸目可及的美崙美奐的自然風光。

俯望着下方奔騰不息、波瀾壯觀的白色河谷,陳昊天一時間深深陶醉了,這等大自然的神奇,總能引起心靈的強烈震撼。他舉起相機,為她們認真拍攝着河谷中的美妙照片,讓她們隨後能夠一飽眼福。

只是,陳昊天卻在不經意間踩到了一顆不規則的滾動石頭,腳下頓時一滑,身迅速前傾。其實,他是可以控制住這種暫時性的身體失衡的。

可在身後兩端姐妹二人的眼中,卻完全不是如此,她們高度驚恐並焦急的大聲喊着“昊天”、“姐夫”,幾乎同時向他沖了過去,想要抓住他。

陳昊天很快勉強穩住了自己的身體,卻又聽見了身後同時傳來的兩陣疾馳的風聲。他頓時大驚,沒有任何猶豫迅速丟掉手中的相機,轉過身來,想攔住她們並緩衝掉那相當可觀的慣性。

命運總愛在關鍵時刻捉弄人,董婉凝和董依凝竟也在同時各踩一顆不穩定的石頭,並同時失去了平衡,她們的身體隨即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直挺挺地朝懸崖方向快速傾倒過來。

由於她們分別在兩端,陳昊天自己還立足未穩,他無法同時接住她們,這是瞬間的精確計算結果。

陳昊天沒有絲毫猶豫,他也沒有時間猶豫,毅然朝董依凝的方向借力踉蹌着撲了過去。他沒有時間進行抉擇,但內心深處的想法卻又是如此簡單:他可以與董婉凝義無返顧地同生共死,但對董依凝卻決不能如此。

董依凝被成功擋住了,陳昊天沒有任何停頓,再次回身撲去,只是一切似乎已經太遲了。

當他撲倒在地、雙腳勾住一塊固定石頭穩住身子時,伸手卻只抓住了身子已完全掉落在懸崖之外的董婉凝的兩根指頭尖端的一小部分——一個很滑、非常不容易受力的地方。

陳昊天的心裏頓時充滿了絕望與痛苦,他非常清楚地感覺到,董婉凝正在非常緩慢、卻勢不可擋地往下滑去,儘管他已經用了最大的力氣。

不過,他的目光中仍充滿堅毅之色:“婉凝,堅持住!”

董婉凝哽咽地應了一聲,又朝起身衝來的董依凝深情地望去一眼:“昊天,答應我!好好照顧依凝!”

陳昊天的心中猛然咯噔了一下,如同刀割一樣,他有一起共同面對死亡的堅定決心,卻很難有再一次獨自偷生的勇氣。他的心早就與董婉凝深深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的臉無比痛苦,遲疑了一下沒有點頭,只是用憂傷的眼神望着她。

“姐……”董依凝趴在一旁傷心痛哭着,伸出她那隻還太短的小手,在空中無助揮舞。

在下墜很快不可避免時,董婉凝忽然以前所未有的哀求眼神,含淚望着心中無比傷痛的陳昊天,空前鄭重地請求:“昊天,一定要好好照顧依凝!”

“姐,不!”董依凝含淚猛搖着頭。

感覺已經不能再抓住的陳昊天,在這最後的一刻,終於咬牙點頭:“我一定會的!”他不想她帶着無盡的挂念。

董婉凝笑了,是那麼的燦爛,那麼的美麗,卻始終沒有說出她最想說出的五個字——“昊天,我愛你!”她不想他帶着更多的痛苦。

“如果有來生,我相信我們一定還會再見的。”她笑着淡淡說出,終於猶如一朵彩雲,向下方的河谷翩翩飛去。

“婉凝……”

“姐……”

兩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只迎來了水中的一朵絢麗綻放的白色浪花。

陳昊天死死按住了拚命想跟着跳下去的董依凝,為了生離死別之際那句莊重的承諾,他必須更堅強一點。

每個人的心中,總有一個最美麗的故事,它註定是無法取代的……

陳昊天背着整天以淚洗面的董依凝,歷經千辛萬苦,在半個月的時間裏,完全以野外生存方式,將這條二十多公里長的河谷仔細尋了幾遍,包括下游所匯入的一個幾平方公里大小、沒有其它出口的美麗湖泊。

可是,他一無所獲,沒有任何發現。在非常痛苦的同時,他也還抱着一絲幻想。

終於,陳昊天不想董依凝太傷心了。在這些日子裏,她的身體日漸消瘦,面容憔悴不堪,已到了危險的邊緣。想到董婉凝在那一刻的莊重託付,陳昊天咬緊了牙關,趁董依凝好不容易睡着的時候,背着她毅然離開了這個無比傷心之地。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一定會繼續尋找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回到都市,忍着內心的巨大傷痛,陳昊天對董依凝給予了空前關愛,讓她能盡量多開心一點。

而為了沖淡那些刻骨銘心的東西,他們又以前所未有的熱情投入到了創業當中,在高強度的工作中,讓自己沒有時間去多想。

短短三年時間裏,他們的公司以火箭速度發展到了兩億資產。可是這一切,對他們來說,僅僅只是一種麻醉的副產品,不管多少錢,對他們來說,都註定只是一個沒有什麼意義的數字。

那一刻,永遠銘記在了他們的心中。

這三年時間,他們沒有再去任何地方旅遊,除了為工作而出差。而每天晚睡覺時,陳昊天都會緊緊摟着董依凝,只有如此,她才能平靜地睡着,而不用再從噩夢中頻頻驚醒。

董依凝似乎漸漸地走出了陰影,她笑的時候越來越多,對陳昊天的依賴性越來越大,這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她甚至忽然很驚恐地發現,這種重要性似乎超過了姐姐。

董依凝茫然了,經常會無比自責。

陳昊天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終於挑了一個時機,準備出門旅遊一趟,並對她進行一番心理疏導,讓她去掉無謂的思想包袱。陳昊天甚至已經做好了旅遊回來就和董依凝結婚的心理準備,逝者如斯乎,生者仍需堅強,也需要幸福。他不知道或者不願知道自己對董依凝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情愫,他只知道,這對她來說,這是最好的歸宿,能讓她更多一些快樂,而更少一些傷痛。

他相信,董婉凝也一定是如此期待的。

駕駛一輛嶄新的陸虎,陳昊天和董依凝奔馳在純潔美麗的青藏高原之。在這與藍天白雲最接近的世界屋脊,他們的身心得到極大放鬆,感受到了久違的貼近大自然的那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只要不去想那一刻,他們也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快樂時光。至少在經過三年之後,每次快樂時的內疚心理,早沒有最初那麼強烈了。他們相信董婉凝非常不願見到他們總是痛苦。活着人開心快樂,其實便是最好的一種慰藉。

但是,陳昊天一直就沒有真正走出來,這比走出戰爭後遺症的陰影要艱苦得多,雖然他一直是一個堅強的人。

他卻不是一個麻木的人。

在一條鮮有車轍的高原公路,下一段陡坡的過程中,天再一次捉弄了他們。

兩天不見的陽光在這一刻忽然迎面照了過來,非常刺眼,讓陳昊天無法看清路面。而這時正值下坡準備轉彎的關頭,陸虎龐大的身軀像坦克一樣,勢不可擋。

在這一剎那,車輪更是非常不幸地碾一片很難發現的冰菱,陸虎頓時失去了控制,直挺挺的繼續向前快速衝去,而前方馬就是深不可測的萬丈深淵。

留給陳昊天的反應時間又是如此短暫,他在第一時間便摘掉了副駕董依凝的保險帶扣,同時迅速彎身過去,按住車門手把,正要推開車門,同時把董依凝推出去。此時,他的保險帶卻根本無暇解開。

董依凝發現車頭只差很小距離就要到懸崖邊,她的姐夫根本來不及逃脫。沒有任何猶豫,董依凝馬死死抱住了陳昊天,不讓他去推那扇車門,臉寫滿了堅定與哀求:“姐夫,我們就一起去找姐姐!”

陳昊天頓時定住了,雖然他仍有最後的機會讓董依凝獨自逃生。可是,他真的不忍心再讓她一人痛苦地走完餘生。畢竟,在過去的三年中,還有他一直無比關懷地守在身邊。而要讓她一個人去面對更大得多的雙倍傷害,這太殘酷了。

陳昊天用力抱緊了她,滿臉愧疚:“依凝,姐夫對不起你姐姐了,沒有把你照顧好。”

“這是天意。”董依凝抬頭望着他淡淡地笑,“姐姐一定會在等我們的,我們再一起重新開始。我相信我們來生一定還會在一起的!”臉無比堅定。

陸虎這時已經騰空飛起,異常壯觀。

“嗯!”陳昊天含淚點了點頭,並把她的腦袋按在了自己胸懷的深處,緊緊抱着。

車外呼嘯的風聲越來越尖銳,隨着一聲巨響,崖底終於騰空升起一團巨大的火光,又是那麼的絢麗。

在這一瞬間,陳昊天的腦海中以奇迹般的速度,迅速閃過了十五年以來的點點滴滴,卻是那麼的清晰和歷歷在目,彷彿還在昨天……

陳國斌眼中含着淚花醒了過來,床頭櫃一直沒關的收音機此時正在播放午夜時段的一支憂傷的歌曲。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他頓時淚如潮水,再也不可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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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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