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南風還知我意就好
被深衣女子一路追殺,一路逃亡,沒有空閑修鍊真氣的李清風驚奇發現,丹田內的新生劍草竟然主動把天地間遊盪的真氣吞納入體,以此來溫養劍草,使得劍草朝氣蓬勃,葉瓣抖動,刻畫出的劍意逐漸清晰。
雖然吞納的真氣只有絲絲縷縷,但聊勝於無。
正如廟裏和尚常說的世間萬物,草木皆有靈,劍草主子不納氣歸本,境界停滯不前,劍草也就自給自足。
這便是妙用之一!
李清風心生驚喜。
百年前,地府有冤魂,武夫有刀劍,素王劍壓酆都,保了人間百年太平!如今有人壞了規矩,損了龍脈,讓人魈重現世間,很多人都忘記了酆都城的日落是由鮮血澆灌的。
驚喜之餘,李清風首先想到的是不負薪火,不負相傳………江湖上修為高深的老傢伙多的是,他沒指望過挑大樑,身板小,也挑不起,只要草長鶯飛還在,只要南風還知我意,就無愧與呂溫枝給的呂王,送的江湖。
草劍一脈的開派祖師曾僅憑丹田一顆草,隻身一一拜訪四大流放之地。回來時劍斷,草枯,人亡,只留下四詞箴言:
殘屍敗蛻。
血染河山。
赤地千里。
冥海無岸。
後來的歷代祖師對此解釋有千百種,至於真正的緣由,打破砂鍋也沒用,只能歸咎於四大流放之地。所以草劍一脈想一探究竟,畢生都在找尋四大流放之地。
唯一有線索的是當中一地,在赤水之北。
去了赤水之北的歷代祖師,回來皆活不過三天,死前瘋癲,死時奇形怪狀,凄慘,瘮人。
呂溫枝稱四地為,厄土!
他說不想去尋,也說要去尋。
……………………
李清風晃了晃腦袋,要做的事情挺多,摒除心底雜念,先把日月還給龍門鎮的徐夫人,替師傅還願,再說其他。
約摸着深衣女子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他們,李清風索性鑽出深山老林走上大道,與其說山中無歲月,倒不如說成主僕二人不敢走大路。
怕被深衣女子逮個正着,到那時,叫破喉嚨也沒用了。
當踏上大道的那一刻,李清風恍若重見天日,無比輕鬆道:“丁老頭,認得方向?”
丁馬夫啃着昨夜沒吃完的半條魚,抬頭看了眼天上的太陽,抬手指了個方向說道:“少爺,往這邊走。”
李清風聳了聳肩,死馬當成活馬醫,再信丁老頭一次,“找個當鋪換銀子,買身衣裳,買匹馬。”
丁馬夫吧唧了下嘴,可憐巴巴的說道:“少爺,俺想喝酒了。”
李清風笑罵了聲,“只有這點出息了,純白釀沒有,其他的酒管夠。”
丁馬夫心情大好,手裏的魚也不香了,乾脆扔了,屁顛屁顛跑到前面帶路。
路上走着兩個落魄的乞丐,原本是一件再尋常不過之事,騎馬路過的江湖中人倒是有意無意多看了幾眼那個身後背着木匣子,腰間懸挂彎刀的小乞丐。
那些人並未停留,一騎絕塵而去。
丁馬夫瞅着那一匹匹好馬,眼珠子直冒綠光,嘿嘿憨笑個不停。
當中有位面容姣好的女子,身着青衣裳,左右手腕上各綁着兩個小銅鈴,給了李清風二兩銀子,聲如百靈清脆,“小乞丐,銀子拿好喲,附近山賊挺多,別被搶了去。”
李清風一愣,漢子不為五斗米折腰,二兩銀子可不止買米五斗,彎腰撿起地上銀子,下意識問道:“敢問姑娘芳名?”
與青衣女子同行的負劍男子立即怒喝道:“大膽,我師妹的名字豈是你這等卑賤之人能打聽的!”
隨行的還有一位白衣女子,相貌不出眾,或許傾慕那負劍男子,點頭附和道:“師兄所言極是,你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喂狗。”
李清風皺眉,最毒婦人心啊!
青衣女子聽到師兄師姐惡語相向,有些不悅,隨即隱去,沒有回答李清風,只是笑了笑,嘴角邊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很俏皮可愛,晃了晃手腕上的鈴鐺,叮鈴鈴直響,便和隨行的一男一女架馬離去。
那個長相平平無奇,非得打扮成書生儒雅另類模樣的負劍男子,回頭惡狠狠瞪了眼李清風。
由此可見,其心胸狹隘,難成大器喲。
李清風把銀子放進懷裏,把那些個小肚雞腸,心胸狹隘的人記恨心裏,着實是為難自己,聳了聳肩,自嘲道:“不遭人妒是庸才喲。”
丁馬夫鼠眉鼠眼的湊了過來,嘿嘿道:“少爺,俺認為那小姑娘應該是被你迷住了,否則為啥只給你銀子,不給俺銀子。”
李清風拍了拍丁馬夫肩膀,笑道:“因為你腳臭。”
丁馬夫撓撓頭,咕噥道:“腳臭,是俺身體好。”
主僕二人沿着大道一直往西邊走,累了,蹲在路邊稍作歇息,東拐西彎又走了大約一個時辰,來到一處山下路。
舉目望去,雙峰合掌,飛花入泥,抬頭一看,兩崖之間只見一縷天光。
竟是難得一見的一線天奇觀!
道路陰暗潮濕,兩旁崖壁如刀劈斧砍,光滑陡峭,上面有草生,紮根岩石,生命力極強。
一馬當先的丁馬夫突然站定,轉頭驚呼道:“少爺,前面有人。”
“我看見了。”
李清風大步往前,越過丁馬夫,輕聲道:“丁老頭,藏好。”
“好嘞,少爺不用管俺,俺跑的快。”
丁馬夫後退三丈,周圍空曠,沒有阻擋物可以藏身,彎腰撿起一截樹枝擋在跟前,像什麼話?扔掉樹枝,搬起一塊石頭擋在頭前,這個好,看不見人了。
李清風左手一拍木匣子下端機栝,木匣子上端瞬間開口,匣中呂王躍出,一抹紅亮起,劍峰簌簌,握在手裏。
鼓動真氣,袖口猛動,噼啪直響,打破了一線天內的靜謐。
頭頂二層天武塔,丹田劍草草瓣輕輕一顫,一股不清晰劍意扶搖直上達仙台,恍惚間,太陽下有一棵草,形態如劍,碎了一塊巨石。
李清風手腕一轉,呂王輕鳴,鋒芒畢露。
李清風並未主動殺去,只是靜靜望着前面那個人,衣衫染血,腳下躺着五具死狀慘烈的屍體,殘肢斷臂四散。
從一線天的那一頭颳起一陣風,一股刺鼻的血腥氣味撲鼻而來。
李清風皺眉,深知江湖殺伐不休,見死人乃稀鬆平常事,所以每年都會去秋後刑場看砍頭,更是拉着楊玉明去滄州大牢見識施刑犯人的殘酷手段,故此磨練自身膽色。嚇得楊玉明臉色蒼白如紙,有段時日見着李清風就跑,一度以為李清風哪裏出了毛病。
見到前面那個人手段殘忍,他腳下的血腥場面,李清風沒有感到不適。
那個人露齒一笑,陰狠嗜血,額頭上有兩個像黑色火焰的冥文。
二品人魈!
呂溫枝曾仔細講解過人魈:人魈額頭冥文越多,怨念就越深,也越難對付,若是人魈額頭有業火印記,乃人間大禍!
李清風緊了緊手中呂王,嚴陣以待。
二品人魈聲音沙啞道:“剛來人間就遇見一柄好劍,送給大人,定能換來賞賜。”
“殺!”
二品人魈動作極快,舉掌,握拳,雙臂作武器,大開大合,殺氣騰騰,直取致命要害。
李清風一劍遞出一劍,一往無前,劍下猶如長風相伴,棉如水,拍岸不絕,殺如岳,氣勢凌人!
出一劍,拳擋下。
當頭一掌,呂王劍尖指天,破招。
李清風總共橫豎劈出二十二劍,拆招十二,劍氣更盛,勢如破竹。
二品人魈被斬斷左臂,流出黑色血液,他渾然不覺,右手拳頭重千斤,轟向李清風胸膛。
“噗!”
李清風面色紅潤,五臟六腑皆受到震動,口噴鮮血,瞬間後退六步,擦乾嘴角血跡,笑道:“人魈,渾然不懼刀劍加身,斷了一臂,依舊行動自如。”
緊接着目光一凝,氣勢變化,隱約能見到一顆劍草的虛影在李清風身後發芽,持劍再上,手腕一轉,呂王在空中旋轉,劍身周圍突然生出五片草瓣。
“陰間物也敢來人間撒野,死來!”
李清風指尖一點劍柄,呂王裹挾五片草瓣,劃破長空,直直斬向二品人魈。他左手摸向東越戰刀刀柄,緊隨其後,欺身而上。
二品人魈右掌握住直射面門而來的長劍,任由呂王如何輕鳴不得再往前一寸,五片草瓣逐一落下,化為飛灰,諷刺道:“人間武夫有刀劍,只是紙糊。”
“是嗎?”
說時遲,那時快,李清風瞬間矮身與二品人魈擦身而過,反手握戰刀出鞘只在瞬息,東越戰舞才武起前奏,寒風乍起,快如秋風掃落葉,一顆頭顱翻飛空中,死不瞑目。
草落即身死!
李清風轉身,刀歸鞘,手掐劍訣呂王回到木匣子,一腳踩爆二品人魈的頭顱,不見血,只有一小團白霧升起空中,很純凈。
人魈死後,怨念會化作至純的功德之力。
可讓武夫精進真氣。
乃大補之物。
李清風張嘴一吸,功德之力瞬間進入口鼻,渾身舒坦,沒有空閑修鍊的境界如久旱逢甘露大漲,無限逼近三境武夫才停下。
丹田劍草又生出一片草瓣,茁壯了幾分。
劍意更明了。
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體內傷勢並無大礙。
李清風心裏暗喜,為何百年前高手多如牛毛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十境之上的人,只存在與傳說當中。
唯有一個半步登百樓的裴白胥是真,望天下之人,他是鳳毛麟角。
在人魈不可見的江湖,修鍊真氣本就緩慢,晉陞境界更是難如登天,如今有人壞了素王規矩,是福也是禍!
丁馬夫瞪大雙眼,扔掉石頭,小跑過來,豎起大拇指道:“少爺,你比公孫羊殺人還要好看咧,劍舞的如花一般。”
李清風笑了笑,問道:“公孫羊殺人是如何?”
丁馬夫想了想,輕聲道:“俺見公孫羊殺人,只是刀起刀落人就死了,不是人頭落地,就是攔腰而斷,和少爺比不了。”
李清風一呆,一招制敵,不浪費一寸力,不出廢招,返璞歸真才是大師風範!不過丁老頭不靠譜,信上三分就好。
看着丁老頭賊兮兮的跑到五具屍體旁,擠眉弄眼的直搓手,李清風上前問道:“丁老頭,你幹啥?”
丁老頭在五具屍體的懷裏總共掏出二十幾兩銀子,美滋滋道:“他們用不上了,俺借來花花,日後多燒些紙錢給他們。”
李清風見丁老頭動作麻利,無比熟練,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問道:“以前沒少干吧!”
丁馬夫把銀子上的血跡擦乾淨,又向著屍體作揖拜了拜,點頭道:“以前公孫羊殺人,我負責借銀子,不然按照李大人清正廉潔的性子,俺們幾個早就餓死了。”
李清風沒有否認,和丁老頭離開此地。
剛走出幾步。
身後便傳來一道聲音。
“殺了本少爺看上的人魈,收了功德之力,不留下點東西?比如,一隻手,一條腿,或者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