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章 叛逆
左吳知道自己的天性就是有些大大咧咧,科研團隊做過的科普,其中具體的方方面面總是沒辦法長時間留在自己心間。
這是個缺點,大大咧咧且不拘小節,某種意義上就意味着格外好“忽悠”。
然而這個缺點卻每每讓左吳的科研團隊無比狂喜。
畢竟在其他謹小慎微的老闆手下無法獲批的狂野項目,在左吳這邊就有獲得大力支持的可能。
但這還不是科技獵人這群瘋子對左吳如此死心踏地的理由。
銀河之中,不乏有想搞事想滅世的瘋子,想找個會對一切瘋狂計劃都點頭的老闆也不是什麼難事。
巧了。
科研團隊中不乏道德觀念淡薄,只是一門心思追求研究的成員。
他們更是知曉,如果自己構想中的計劃真的獲得首肯,得到龐大的資源支持而得以化為現實的話,將對這個世界帶來多大的傷害。
前提是能化為現實,世界沒這麼脆弱,會造成可怖影響的瘋狂計劃往往意味着追求極限,其實現的概率會在宇宙的龐大體量下被中和、消弭,最終無限趨之於零。
但這在左吳手下就不一樣了。
左吳一直有氣運傍身,而氣運的性質就是能庇佑所有屬於左吳的人和物。
即便現在他體內氣運已經消耗殆盡,對科研團隊而言,以往無數無從實現的構想,也成功跨越了“不可能”與“小概率”的分界,有了去追求一下的希望。
如果面前擺了個能毀滅世界的按鈕,科研團隊的成員大都會毫不猶豫的按下。畢竟天天在深淵邊上蹦躂的人,最清楚深淵的可怖。
他們就是忍不住,事實上曾經桀驁不馴的科技獵人們在開始時,願意委身於左吳麾下,有不少就是看中了這“氣運”帶來的可能。
直到大家發現左吳不是對所有呈報的項目都不分青紅皂白的批准,而是有他一套獨特的判斷標準。
這標準既不會讓大家感覺束手束腳,又會在大家心中對研究的慾念和瘋狂行將失控時,踩下最關鍵的那腳剎車。
能夠合作的舒服,才是科技獵人們安安分分的最關鍵因素。
雖說,峯總覺得科研團隊的不少人在左吳的限制、安排,和一次次幫大家踩下懸崖勒馬的剎車的慶幸下,團隊成員好像對左吳產生了某種酷似依賴的情緒。
簡直是異類的斯德哥爾摩症一樣。
甚至峯對左吳這“別樣的審核標準”究竟存不存在都有所疑慮。
但無論如何。
科技獵人本是人人喊打的非法組織,臭名昭著,形同瘋子。
卻在今天,在他們交付針對“氣運衰變”的逆向研究成果的當下,這審核標準連同還有疑似斯德哥爾摩症一同開花結果。
臭名昭著的瘋子將要拯救世界了。
所倚靠的“氣運衰變”的逆向研究,原理也非常簡單——
按照左吳失憶前的實操,只要將一小個範圍內的氣運吸收殆盡,便能讓其他地方的氣運往這個被吸收殆盡的範圍的方向躍遷。
可氣運總量是不變的,其他地方的氣運少了,變稀薄了,更遠範圍內的氣運就要填充到這變得稀薄的地方。
由此,像多米諾骨牌倒塌,連環效應下。
整個銀河的氣運,都會因為一個小範圍內氣運的消失而整體變得稀薄,繼而讓原本發生概率微乎其微的糟糕之事大範圍降臨,最終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幹掉一個世界。
小灰的光明星海就是這麼沒的,眨眼之間,快得令人難以想像,彷彿滅絕只發生於光錐之外。
這便是氣運衰變。
那把它反過來呢?左吳原本只是靈光一閃,私下裏召來科研團隊商量,才越來越覺得可行。
反過來。
在小範圍內注入濃度爆表的氣運,讓發生概率微乎其微的奇迹接二連三發生,像多米諾骨牌一樣讓奇迹擴散出去。
須知,真實的銀河因為圓環布灑的黑暗,殘破如斯,一切都在往悲觀的方向滑塌,本來沒有任何人能力挽狂瀾。
可現在,接二連三的奇迹有了發生的希望,好像真正銀河殘破且滑塌的趨勢能生生逆轉。
這不是空中樓閣,而是在物理層面可能發生的事件。得益於左吳的配合,就差沒把大家的皇帝切片裝罐的研究者們,對“氣運”的研究已經有了相當的水平。
他們甚至列了張表,說要把真實的銀河恢復到各種程度的,所分別需要的氣運總量都列了出來。
之前,左吳查閱時,苦起了一張臉。表頭的最上方便寫明了最好的結果——讓銀河恢復如初,用一系列的奇迹驅散圓環佈下的黑暗。
可惜,“氣運”這東西在銀河總量之所以幾乎是恆定,原因就是它關乎到了圓環的權柄。作為掌管命運的神靈,圓環又何必造出一塊能砸死祂自己的石頭?
所以,讓銀河恢復如初所需要的氣運總量,被研究者們表成了“無限多”。無限多的東西當然不可能達成,左吳只能退而求其次。
只不過退的有點多,能將銀河不斷傾頹的趨勢止住,讓它能繼續作為生命、文明乃至希望的溫床,給它喘一口氣。
然後,寄望於在萬年甚至幾十萬年後,它還能孕育出又一輪偉大的文明,這就是極限了。
這便夠了嗎?
左吳凝視報表,捫心自問——
即便自己埋下希望的種子,今人卻享受不到它的好處。甚至止住銀河傾頹的趨勢后,短時間內,倖存的今人甚至感受不到銀河變好的腳步。
如此微妙的結果,自己卻大概率要為此而死。畢竟與將氣運吸收進體內不同,釋放氣運,對自己一個個體而言,無異於在動脈上划條口子,看鮮血橫流。
直到今天,峯將最新的成果交付。
對,釋放氣運對銀河而言,確實只能將其傾頹的趨勢止住。但對身處這片氣運濃度高漲的小範圍內的生靈而言,卻是宛如天降甘霖。
比如艾山山、列維娜和姬稚。
要多好的運氣,才能讓海妖同精靈能有驚無險的從詭譎的虛空中脫險?
要多好的運氣,才能讓身負重傷的姬稚不被現實中重新開始流動的時間所裹挾的碎片撕碎,多好的運氣,才能讓她傷口附近的血小板剛好堵住創口,疲憊不已的心臟能剛好支撐到醫護人員的支援?
還有自己那些本體依舊被戰場糾纏的麾下們。
銀河的傾頹之勢只是堪堪能止住,他們所有人卻能因為環境中瞬時盈溢的氣運獲救。
這就夠了。
所以,此時。
遠處的護衛攔住艾山山衝上來的腳步。
左吳又把人馬娘壓住自己四隻的四蹄撥開,朝她咧嘴:“我連隕石都推得動。”
人馬娘掙扎,無果,同列維娜一道被護衛帶下。
左吳又朝峯豎了下大拇指。
峯默然片刻,回復:“陛下,我一直想把你送到手術台上切片。”
“好啊,今天之後你就能實現夢想了。”左吳笑了笑。
峯繼續:“對於一次性釋放大量氣運對您肉身的後果,我們無從預知。所以,我在這裏鄭重祝福事後您能儘可能……留下可供我們研究的細胞。”
“謝謝。”
左吳點頭,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了,就是從黛拉手中接過能聯繫以太龍的血肉耳機,然後取得巨龍得以生存百億年的氣運。無非是用“借”,用“要”,還是用“搶”的區別而已。
只是回頭,左吳忽的瞥見了黛拉的遲疑。
蟲娘也該遲疑,艾山山被護衛攔住,列維娜和姬稚被帶離,她們臉上各自狂躁和悲哀的神情,每一樣都如此可疑。
但沒事。
黛拉向來聽話。
左吳吸氣,朝峯小聲:“黛拉應該不知道我想來場逆向氣運衰變的計劃吧?”
“我們確實嚴格執行了保密條例,”峯回答:“至少我想不出她知道您的計劃,和您將遭遇的命運。”
“那就行。”
隨即,左吳朝黛拉伸出了手,想討要纏繞在她身上一直連通到以太龍那邊的耳機,同時,也在思考道別的話語。
銀河在這輪生靈的有生之年,最多只能展露一點往好的方向發展的趨勢,它的破敗在可以預見的時間中不會變化。
黛拉的歸宿依舊該是銀河之外遠方廣袤的星海,這一點從未改變。
只是道別還真是困難。
左吳咂舌,只能用最平常的語氣說:“黛拉,把你的肉芽耳機給我下,我要和你商量個事。”
黛拉愣了愣。
左吳呼氣,接下來一切都該順理成章了,因為黛拉一向這麼懂事。告別的話自己可以之後再想……
誰知,左吳忽然愣住。
黛拉的臉一下子有些凶神惡煞,只是這抹惡狠狠很快被她遮掩,她同樣變得言笑晏晏,卻是將耳機牢牢藏在她身後:“我不。”
左吳挑眉:“給我。”
“不。”
一瞬間的對峙。
左吳吸氣,緩緩直起身子:“黛拉,聽話。”
“我不。”黛拉斬釘截鐵,聲音如此清脆。
左吳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為什麼?”
“因為,因為……啊,”黛拉的眼睛亮了下:“因為當了這麼久聽話的好孩子,我膩了。”
蟲娘兩隻手背在身後,護着耳機,另外兩隻則是狠狠拍了拍她自己的臉頰,給自己打氣:
“老頭子!我膩了!你把親媽媽馬媽媽還有漂亮媽媽弄哭了,我憑什麼再聽你的話!”
“我,早,膩,了!”
“早膩了?”左吳愕然:“包括我叫你做好離開銀河準備的事,你也不想聽了?”
“對!”黛拉叉腰:“憑什麼你叫我走就走,讓我留就留?!”
左吳吸氣,手指握了又松,卻忽的有些釋然。
也好。
“據說地球的老虎,總是會跟自己已經成熟的後代打一架,用最激烈的手段把孩子趕出門去,自立門戶。”
“我畢竟是地球生靈。”
說著,左吳朝黛拉邁步,論一對一單挑,左吳自信如今的銀河沒有自己的對手。
黛拉抿嘴,她沒有一絲動搖,頭上觸角輕顫,似是在搜集周圍蟲人勞工們的記憶與信息。
對,科研團隊中也有一些斯特魯蟲人的加入,黛拉是他們無從抵抗的女王。
然後。
黛拉四隻手狠狠握緊,有眼淚晶瑩垂下,蟲娘如此聲嘶力竭,不敢置信:“爸爸!”
“你是在要我殺了你!”(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