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陳家公子扶蘇

第十章 陳家公子扶蘇

季玄龍盯着陳扶蘇那令他生厭的笑容看了一會,只覺沒趣。

“行了,躲開吧。”

說完,季玄龍直朝前走,行過陳扶蘇身邊之時,還特意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陳扶蘇卻也不氣惱,而是依然平和笑着,還不忘說教道:“你這時本該說得是,煩請讓路。”

季玄龍聽得此言翻了個白眼,卻懶得再理會他。

不過好在經這一鬧,他倒是也沒心思再與季離和仙兒為難。

“季離,一年以後,我會找你,別想着跑,你跑不掉。”

說過這一句,季玄龍便昂首越過了季離與仙兒身旁,邁步上了王府台階。

季離隨他經過而轉身,聲音不大,語氣也不重,卻聽來更篤定。

“我等你,不跑。”

說完這一句,季離便看着季玄龍的背影。

而季玄龍聞言卻是站住了腳步,像是心中臨時起念。

“你這侍女不錯。”他於台階上轉回身,對着仙兒說著。

可這一句在季離聽來,卻是比方才一句更加令他火起。

於是季離想也不想,上前一步冷聲直問道:“關你何事?”

季玄龍卻只是輕笑道:“一年以後,取劍之時,你這侍女我會順道一併收了。”

隨後,他便轉身,大步流星步入府中。

而季離是舊怨未平又生新憤,還未等言語,眼前卻是已不見了季玄龍身影。

一時間,他只覺今天說過許多,百般不易才換來的一絲痛快感受已是蕩然無存。

歸根結底,還是那句,拳頭不硬,就沒有道理。

此番回去,季離便是只有一件事好做,那就是要讓他的拳頭硬起來。

“少主,先走吧。”

仙兒也是氣憤的緊,可還是輕扶住少主的臂彎。

畢竟這是人家王府門口,他們總不能一直站在這兒讓人瞧了笑話。

“嗯。”

季離轉過身,心中壓抑的憤恨還未舒緩,卻也是不忘對着身前的陳扶蘇躬身拱手禮道:“多謝方才解圍,還未請教公子姓名?”

陳扶蘇瞧着季離正微躬身,左手壓於右手之上抱拳,算是標準的行禮拱手,只覺是在與同樣知禮之人相交,甚是歡欣。

“道門,陳扶蘇。”陳扶蘇也笑着拱手回禮。

“在下季離,再次謝過陳公子,不便打攪,就此別過。”

季離告辭禮過,隨後便準備與仙兒朝街尾行去。

他今日打從南三街起始,就算是一直憤懣,到了現在也沒好過多少,也真的沒甚心情與人相談。

“季離,你可是青仙樓少主?”

季離本已同仙兒走過陳扶蘇身邊,卻不想他恰在此時問話,叫住了季離。

“是,陳公子如何知曉?”季離站定腳步,疑惑問道。

“叫我陳扶蘇或是扶蘇便好,方才雲仙兒姑娘一口一個她家少主,她的拔刀術和刀舞又是學自青仙樓聾娘,我如何還猜不到?”

季離倒是還真未曾知曉,原來仙兒方才施展的拔刀之術竟是他那娘親所授。

“陳公子是有事?”

“還真有事。”

“陳公子……但說無妨。”

“季離少主,舍妹現正在青仙樓做事,只是小小丫環,卻時常受了欺辱還不敢叫我知曉,所以還望少主能幫忙照拂一二。”

季離聽完,望着身穿白色道袍,渾身纖塵不染的陳扶蘇,與仙兒對視一眼,二人皆是不由得一陣納悶。

這扶蘇公子,怎看也不像個窮苦之人,他的家妹,又怎會淪落到青仙樓當丫鬟?

可還未等季離言語,陳扶蘇卻已是瞧出他心中思疑,率先解釋道:“我西城陳家,本算是名門望族,諸多緣由,也不便細講。”

“總之,現如今整個陳家宅院,只剩我兄妹二人,生活也是難免艱辛些,舍妹乖巧懂事,瞞着我在青仙樓找了個活計,我雖百般不願,但也勸攔不住。”

西城陳家?

季離聽陳扶蘇說起,對這早年間便是西城首富的陳家還真是印象極深。

都說世事多巧處。

幼時,不過五六歲起,季離便是一日三餐都沒有了着落,所以每每城中的大戶人家派米施粥,他自然是少不了要去求善的。

他到如今都還記得,當年西城陳家送下的白面饅頭,個兒頭是最大的,年幼的他捧着一個,吃上一天都吃不完。

而只要行善必會親臨的陳家老爺,好幾次都想叫他多拿上幾個,可季離的小手哪裏捧得過來?於是每到此時,陳家老爺便會笑着掏出錦緞,給他包上饅頭。

那幾方錦緞,他留了好些年,直到養父賣了老宅,顛沛之時,才不慎遺失。

常聽聞積善之家必有餘慶。

陳家是大善,可這餘慶,怎的會是這般模樣?

“陳公子,當年陳家於我有恩,季離時刻銘記從不敢忘,令妹之事,自當是盡心儘力,只是還不知令妹芳名?”季離說完,還不待回復,就退後半步,深深躬下,行了大禮。

只因幼時日子實在難熬。

而多受陳家恩惠,報不報得了,暫且不提。

方才聽聞陳家大宅人去樓空,只餘下兄妹二人。

所以這一禮,便為的是當年笑容溫和,滿眼慈愛的陳家老爺。

“季離少主,舍妹名為陳圓圓,左臉上生了胎記,算是好認的。”陳扶蘇聽說陳家曾對季離施恩,倒也沒什麼挾恩圖報的意思。

於是微微側身,讓過這一禮。

他如今正是緊要之時,雖說早就入了道門,可大乾青雲試還有月余便會舉辦,於是他想着等過了這一陣,一定尋個賺錢的營生,起碼要讓妹妹過得安心順意些。

陳圓圓?

這可真叫天河水闊,流不盡一個緣字半邊。

昨夜那瘦小的陳圓圓躡手躡腳的端着盆亂燉,推開柴房門探進腦袋往裏瞧的時候,季離就記住了這個小丫鬟。

所以今日才會替她擋下客人擲來的茶盞解圍,當時本想上前與她說上幾句,卻是恰好被王有志叫住,才沒來得及。

想是這陳家老爺不僅善心善行,教養子女也必是以忠孝節義為首,躬身親為。

如此才叫陳家這兄妹倆一個昨日半夜可憐他淪為雛稚,為他送了吃食,另一個今日於王府前見不得世子不義之舉,替他解了危難。

由此可見,平日裏兄妹二人也定是處處待人以誠,與人為善。

“陳公子,令妹陳圓圓我已是見過,還請放心,季離必會將令妹安置妥當。”

“如此甚好,扶蘇便替舍妹圓圓先謝過季離少主。”說完,陳扶蘇又是一禮。

季離卻先是側身,隨後才拱手回禮。

而仙兒在一邊實在是看不下去。

這二人半天無事好做,只禮過來又禮回去。

真不知哪來那麼多事情好禮?

“陳公子,那季離先行告辭?”

“季離,你我也算差不多年紀,平輩論交自不必如此重禮,你喊我陳扶蘇或是扶蘇都可以,我現在道門神符一脈修行,無論何時,無論何事,只要需人幫手,皆可去道門尋我,雖不敢妄語成事,但定當竭力,不負所托。”

說完,陳扶蘇便等着季離的回答。

他說這一番話,自有與季離憑心而交的意思在。

不過倒是與季離應下陳圓圓之事無甚關係,而是他的確欣賞季離今日於王府前的言行表現。

陳扶蘇自問,若是他遇到此等不平之事,恐怕也絕做不到像季離這般隱忍守禮,說不得就要掀開了天去。

“好,陳扶蘇,我會在青仙樓中等你,來日方長。”季離也不再執禮。

而陳扶蘇聽得這句來日方長,也甚是滿意。

雖說道門弟子數千,他還真從未遇到一個如此對心思的少年。

如今碰到,又恰好交集頗深,當然不會平白錯過。

“那我就先走了,季離,說不得,明日我還真會去青仙樓找你。”

“那就明日再見。”

說完,季離僅僅頷首,陳扶蘇也點過了頭,便轉身離去。

季離也和仙兒,朝着來時的廊橋行去。

“少主,他便是公子扶蘇,在潛龍榜排行第十。”仙兒見身後陳扶蘇還未走遠,小聲的提醒着,生怕她家少主不知。

“嗯。”季離應了一聲,算是知曉,但也看不出神情有什麼變化。

“少主,他……”仙兒見季離沒什麼反應,還要再說。

“與人交往,如何能比着身世,再拼着什麼排行?若是他不在潛龍榜上,難道便不與他為伍?”

“可世人常如此。”仙兒自認理直,便又辯過一句。

“只因世人如此,便對嗎?”季離本不愛與人爭論,若非他心中憋悶,恐怕方才一句,他都不會去說。

“應該吧?”仙兒偏頭想了想,並不太確信。

“若是世人錯了呢?”季離認真的問道。

“那……”仙兒到這兒,便沒了想法。

“從眾還是從心,總得要選一樣。”季離搖了搖頭,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少主從心?”仙兒聽着從心二字,卻是明白,這可不僅順心順意那麼簡單。

要在這世間堅守本心,尤其不同流俗,談何容易?

“以前是這般想,現在看來……”季離的話說過一半,卻是發現身邊仙兒竟不見蹤影。

此時二人本已走到那十八孔廊橋的橋下。

季離才要上橋,一回頭,就看到仙兒站在橋尾的一處攤邊,眼巴巴的側頭直望。

走到近前,季離才發現原來這是一處賣糖人的小攤。

攤位上,豎著好些個已經做好,模樣各異的糖人,看得出這老闆手藝端的是不錯,每一個都瞧着栩栩如生。

而老闆這時捧着手裏才剛捏抻好的一隻小馬,衝著留作氣孔的小尾巴正鼓腮往裏吹氣。

只見小馬糖稀做得身子緩緩鼓起,形態漸成,隨着老闆手指一掐,便算是完功。

將活靈活現的小糖馬也插在攤位前,老闆這才得空,對着已是看了好一會兒的仙兒說道:“姑娘,來一個糖人吧?”

仙兒這才回過神來,卻是趕忙搖了搖頭,轉身就要去追她那少主。

誰知季離早站在了身側,她一慌亂轉身,恰好跌進了季離胸口,與他撞了個滿懷。

本應是溫香玉軟,可季離卻是在這一撞之下,方才覺出他與仙兒的差距來。

只見他被仙兒一撞,腳下不穩連連退了三步,要不是被仙兒眼疾手快的扯住了手,恐還要坐到地上去。

“少主,我沒瞧見,您沒事吧?”

“沒事。”

季離拉着仙兒滑嫩的小手,想着這次一定要抓的久些,總不能被白撞這一下去。

而仙兒自知理虧,一時也是沒敢抽手,只是俏臉微紅。

人間的真話本就不多,一位姑娘羞紅的臉,自勝的過萬語千言。

所以季離瞧着仙兒的明艷容顏,沒說什麼,卻是鬆了她的手。

“你喜歡糖人,那便買吧。”季離早看出仙兒眼饞。

“少主,不必了,我就看看就好。”仙兒最後又瞧過攤前一眼,才拽着季離,便要離去。

“真的不必?”季離沒動,從袖懷裏掏出了一銀錠,捧在手心,笑着問道。

於是仙兒猶豫。

沒一會兒,行在橋上的仙兒左手攥着的竹籤上插着一個小糖馬,右手則抓着一個小糖猴兒,不時伸出舌尖舔着。

季離早先總覺仙兒清冷,雖說今日一同經過這許多事,也算是熟絡不少,但還真沒想過她會喜甜。

“你這麼吃,牙會痛的。”季離走在一旁,看仙兒吃糖,卻是顯出幾分少女的嬌憨模樣。

“從五歲到如今都沒吃過,就吃這一回不妨事吧?”仙兒說完,還將小糖猴子貼到唇邊,又伸出小舌舔過一口。

“一直沒空問起,你家中父母可還安好?”

“都不在了。”仙兒一愣,低聲回應。

“……抱歉。”

仙兒聽着季離道歉,卻是自顧自的講道:“聾娘是我父母故交,十年前我剛五歲,她與我一家同行出遊,不料途徑大衡國,被通天教的邪道陣法困住。”

“我父親和聾娘拼着性命抱着我衝出邪陣,可我母親卻被困在了陣內,沒了聲息。”

“而我父親什麼都沒說,只是看了我一眼,轉身就又投進了邪陣。”

“所以,聾娘帶我到了天都,她回了青仙樓,我自然也就跟着進去了。”

仙兒從不與人提及父母之事,沒想這會兒當著她那少主,竟一股腦兒的都說了出來。

於是她只好安慰自己,想着是因為今日知曉了季離的悲慘身世,只當是作為交換罷。

季離一直在認真聽着。

他卻是沒想到眼前的清冷少女會舔着糖人,便向他道出身世。

同時也算猜到了仙兒喜甜,大抵是因為心中自有悲苦。

“可娘親為何要讓你當我侍女?”

“聾娘教我修行,又替我尋到當年通天教殺我父母的邪人,盡數剮了。”

仙兒側頭看着季離,一字一句,明艷的臉上滿是矜重的說道:“我從那時就想着,往後聾娘說什麼,我就做什麼,不問緣由。”

“你在我這兒,不算侍女。”季離眼神憐惜,不自覺脫口而出。

“聾娘既然說過,那在我這兒您就是少主。”仙兒模樣認真,便是手中的糖都給撂下。

“吃吧,不怕牙疼,往後天天給你買。”季離見她如此,也是不願再說起。

畢竟就如他一樣,哪裏會願意時時和別人說起,自己是被親生父親養成了劍?

本來無故提起仙兒父母之事,已是算他萬般不對,怎還能再與她爭論不休。

“嗯。”

仙兒輕輕點頭,心裏卻想着。

少主說話要算話。

真能天天吃糖人兒,就是牙疼也認了。

言語間,他們下了橋已是挺久,可卻一直是在朝北走。

季離心中憋悶,不回青仙樓,是因為怕被聾娘與鳳娘看出端倪,平白為他擔憂,所以倒也沒個明確去處。

仙兒則是吃着糖人,她家少主朝哪兒走,她就跟着朝哪兒走,心緒本就不順的她,該問的去處便也沒問起。

於是二人就一路走到了北城來。

“少主,再往前……就是玲瓏塔。”

仙兒瞧着越發熱鬧的街,才想到提醒起來。

不為別的,只因北四街旁的玲瓏塔,盛傳着一段凄婉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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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第一青樓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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