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棠梨花映白楊樹

23、棠梨花映白楊樹

“啟稟皇後娘娘,德妃帶着楚王殿下來給您請安了。”長秋宮的大宮女忍東才將秋和送了出去,又進來稟報了一番。

徐歸宜隨即放下手中的雕花金筷,用手帕擦拭了唇角,餘光瞥到對面的傅嵐宸,也在此時放下了手中的八棱金杯。

皇后攏了攏衣袖,朗聲道:“讓他們進來吧。”徐歸宜和傅嵐宸同時起身,侯在一旁。

片刻功夫,徐歸宜便見到曹德妃牽着一個半大的少年,從殿外徐徐進來,笑容如沐春風。

曹德妃今日一身黛青色千葉蜀錦宮裝,一頭烏髮梳成了垂雲髻,右鬢插了一支雲鬢花顏金步搖,往下是一對景泰藍翡翠滴珠耳環,八寶瓔珞赤金項圈,手上一對藍白琉璃珠雙扣腕輪,精細又顯別緻。

德妃的容貌雖不如皇后和南宮貴妃妍麗絕殊,人卻氣質如蘭,舉止嫻靜,明眸善睞,十分可親。

“妾身,給皇後娘娘請安。”曹德妃盈盈一拜,行禮如儀。傅嵐宸和徐歸宜又幾乎同時給曹德妃見禮。

“孩兒,給母後娘娘請安。”少年跟在德妃之後行的參拜禮,聲音朗朗。

徐歸宜微一側目,想來這個唇紅齒白,五官清俊的小少年,便是楚王了。頭戴赤金玉冠,身上穿着殷紅底福祿壽團花的玉綢袍子,胸前是一個金鑲玉的蓮花紋如意,腳上一雙大紅色金底軟羊皮小靴,活脫脫一個富貴吉祥的小公子。

皇后對楚王招了招手,樂呵呵的說道:“來,快到母后這裏來。”

楚王先是看了德妃一眼,德妃笑着輕推了孩子一下:“去吧。”

楚王才面容舒展的走向皇后。

“楚王似乎又長高了不少,氣色看起來也好了很多。”皇后一臉和藹的說道,又抬頭看向德妃,笑言:“這都是德妃你的功勞。”

德妃受寵若驚,連連請辭:“楚王是託了陛下和皇後娘娘的福澤庇護,妾身不敢居功。”

皇後知道德妃向來安分,也不屑為難她,婉聲道:“行了行了,坐吧。”

於是,德妃才慢慢的坐到皇后的下側,身形十分端莊。

“潯兒,告訴母后,你最近讀了什麼書?有沒有乖乖聽先生的話?”皇后捧着楚王殿下的小手,親昵的問道,語氣十分輕柔。

楚王卻看了看傅嵐宸,小聲說道:“孩兒最近在看《禮記》。”

“哦,是嗎?潯兒已經在學禮了呀,聽起來很不錯呢。”皇后柔聲笑道。

“嗯,是五哥交給我的作業。”說罷,又看向傅嵐宸。

傅嵐宸的神情難得如此平和,對他招了招手,溫柔笑道:“小八,過來。”

聽到傅嵐宸喚他,楚王開心的眨眨眼睛,掙脫開皇后的手,快速的撲進傅嵐宸的懷裏。

德妃笑着跟皇后打趣:“這孩子,自小就跟他五哥親.....”

後來還有什麼,徐歸宜聽不清了,她的腦海中一直在重複循環着那句“小八,過來。小八....過來.....小八......”

當今皇帝的兒子中,序齒行八的.......該是先裴淑妃所生的八皇子傅鴻.....怎麼會是“潯兒”?

徐歸宜只覺得胸中一股血氣翻湧奔騰,頭腦昏昏沉沉不知當下幾何。

“太子妃,太子妃?!”迷迷糊糊中,有人一把拉住了她,將她帶回了清醒的人世。

徐歸宜回過神來,抬頭便看到了傅嵐宸的那支玉骨纖細的手,以及他懷裏的“小八”。

“太子妃?”是皇后的聲音。

“臣媳剛剛見到楚王,想起了家中幼弟,也是同楚王一般年紀,起了思念之情,一時有些恍神,還請母后恕罪。”徐歸宜態度誠懇,字句清晰有力,皇后頓了頓,便不疑有他。

“太子妃遠離故土,思念親人,是人之常情,母后怎麼怪你呢?”皇后和氣說道。

這時德妃也在一旁幫腔,笑道:“妾身少年之時也在江東長大,青山千重,碧波萬頃,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別說太子妃剛到光凌不久,就是妾身離開江東三十多年了,也還是會時時想念。”

徐歸宜扯開嘴角,笑了笑,看向楚王,說道:“楚王的相貌長的很似父皇呢。”

德妃連忙道:“潯兒,還不快見過太子妃嫂嫂。”

楚王也是個半大的少年了,反應倒是極快,見到徐歸宜,大大方方的行了一個參拜禮:“傅潯,給太子妃嫂嫂請安。”

這便是,八皇子傅潯。

徐歸宜雙手交疊而放,互相牽制着那輕微的顫動,笑容恬靜:“八弟不必多禮,以後就喚五嫂吧。”說罷,緩緩伸出手丈量了一番傅潯的肩膀寬度,眼神十分柔和。

“五嫂。”一聲清脆響亮的稱呼,引得殿內眾人大笑不已。

“哎。”徐歸宜笑着應答。

皇后和德妃繼續聊着天,傅潯拉着傅嵐宸在詢問功課,徐歸宜就靜靜的坐在一旁,時而聽着皇后和德妃說話,時而將目光鎖定傅嵐宸和傅潯。

傅嵐宸覺得徐歸宜今日着實有些古怪,但是又不肯拉下臉來問她,只用餘光偷摸着打量自己的太子妃。

回去東宮的路上,徐歸宜和傅嵐宸自然同座一輛馬車。

看着傅嵐宸那俊朗的眉眼,頗為不愉。

徐歸宜心思一動,便開口道:“今日見到楚王,才發現殿下的容貌更肖父皇多一些。”

哈,傅嵐宸聽到徐歸宜膽敢評價他的長相,一臉的不可置信,瞬間怒道:“你膽敢直視孤的容顏?”

這種短暫的怒視一旦習慣了,就沒什麼震懾力了。

徐歸宜一派悠然的笑道:“殿下是妾身的夫君,妻子看自己的夫君,有什麼不妥嗎?”

傅嵐宸一時語塞,大聲道:“孤不准你看,你就不許看。”

徐歸宜也是膽子大了,敷衍道:“行,殿下說不讓看就不看。可惜上天給了太子殿下這張絕世的容貌,不讓人看,真真是暴殄天物。”

“徐歸宜!”傅嵐宸又怒吼了一聲。

徐歸宜忙低着頭,作請罪狀,說道:“殿下息怒,妾身錯了。”心裏可半分悔意都沒有。

傅嵐宸冷哼一聲:“孤今日算是看清太子妃了,平日裏在母後面前,溫良恭謹。在私下無人的時候,竟如此放肆?”

徐歸宜不痛不癢的回道:“殿下,實話實說是美德,妾身可沒有放肆。”

“你!”瞪了半天,曾經罵的三朝元老一病不起的傅嵐宸就瞪出來一個字。

“停車。”傅嵐宸對外喊道,馬車驟停。

見他預備要下車,徐歸宜忙拉住他,勸道:“殿下,再忍一忍吧,還有大半的路程,才到嘉旭宮呢。”

傅嵐宸掀開車簾瞅了瞅,又重重的放下帘子。,瞪了徐歸宜一眼,便閉上眼睛不再搭理她。

徐歸宜一臉無辜的攤了攤手,然後跟駕馬的車夫,說道:“繼續。”

車夫聽到太子妃的指令,等了一會兒,見沒有聽到太子的反駁之聲,才又重新執鞭向前。

回到嘉旭宮的時候,吳嬤嬤正等在宮門口。

看到傅嵐宸一臉慍怒的下來馬車,忙小心翼翼的行了一個大禮。

待傅嵐宸走遠之後,才對徐歸宜說道:“太子妃,成良娣搬回來了。”

徐歸宜倒是有些意外,問道:“成老夫人的病情不是還沒完全穩定嗎?成良娣突然回來,可是皇後娘娘的意思?”反正自己對這件事從來沒有發表過什麼言論。

吳嬤嬤湊過來,低聲說道:“奴婢聽說,是成良娣自己的意思,現下已經回到東璧堂了。”

徐歸宜一邊往淳徽殿走去,一邊心裏想着,在徐家時,家裏的姐妹也多。

東宮如今還只有三位側妃,可是跟丈夫的妾侍相處,又怎麼能跟嫡親的妹子一樣呢?

“太子妃,奴婢斗膽問一句,殿下今日出門時,臉色紅潤,聲朗氣清。怎麼剛一回來……”吳嬤嬤不敢去問傅嵐宸,只好來問徐歸宜。

徐歸宜想了想,總不能直接說,你家太子殿下是被我氣的吧。

“今日在母后宮裏見到了德妃娘娘和楚王,殿下在考校楚王的學業,楚王似乎很喜歡殿下。”

吳嬤嬤聽到后,滿臉的釋然,笑道:“太子妃有所不知,楚王自小跟着太子長大,太子對他的學業難免上心些。”

徐歸宜在院中慢慢踱步,似乎並不着急回到殿中,輕笑道:“本宮今日還是頭回見到楚王,模樣生的俊俏,像太子,更像父皇,至於性情嘛……有點像德妃娘娘,溫厚知禮。”

吳嬤嬤本是跟在徐歸宜身後的,聞言略一停滯。

徐歸宜此時異常的敏銳,忙問道:“怎麼了?可是本宮說錯話了?”

吳嬤嬤抬頭看向徐歸宜,見她目光灼灼,自知躲不過去,只好如實說道:“楚王殿下……並不是德妃娘娘所生。”

徐歸宜猛地停住腳步,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又輕咳了幾下,才小聲道:“今日我瞧見楚王,心裏覺得他與德妃娘娘長的並不相似。”吳嬤嬤點了點頭,示意徐歸宜回到淳徽殿再詳說。

待到徐歸宜坐下后,吳嬤嬤又遣散了一眾宮人,只留下襲月。

吳嬤嬤這才細細說來:“楚王殿下的生母是裴淑妃,當年淑妃娘娘去世的時候,楚王殿下才三歲不到,陛下把楚王殿下交給皇後娘娘扶養了半年,后又選了德妃娘娘為楚王養母。”

當年的事情一層層撕開來,徐歸宜隱隱約約聽到自己竭力掩蓋住那道舊傷疤,從內到外的爆破開,溢出了斑斑血跡。

“那……淑妃娘娘去世的時候,豈不是還很年輕?”徐歸宜聽到自己的聲音。

吳嬤嬤輕嘆道:“是啊,淑妃娘娘病逝的時候,還不到三十歲,正當韶華。”

病逝嗎?

當年,徐彥告訴她,淑妃娘娘喝下了原本賜給“他”的毒酒,替“他”償了一條命。

所以“他”必須要好好活下去,不然就算是死了,也愧對裴家的列祖列宗……

棠梨花映白楊樹,儘是死生別離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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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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