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一粒米
回到衙門,季夏將她從禾凝口中得知的戎貴死因真相,告訴了高寒。高寒當即請示楊大人,批准他帶人前往戎家再次搜查。
可即便他們將戎家所有能藏東西的地方都翻了個底兒朝天,也一無所獲。
“都不知道這塊玉佩究竟多大,長什麼樣子,這麼找簡直大海里撈針!”阿吉抱怨道。
幾人無功而返,滿臉頹唐地癱坐在椅子上,阿吉更是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季夏用手支着頭,斜靠在椅子一邊,沒精打採的。其實,就算是找到了那塊玉佩,也很難將錢志軒定罪。
一塊玉佩,實在算不得有力的證供,他完全可以辯解是之前作客時遺留在戎家的。更何況,戎禾凝是不會出來指證他的。
一念及此,季夏懊惱不已。明明真兇就在眼前,卻沒有辦法將他繩之以法!
就在此時,一名捕快匆匆來報:“錢志軒前來自首了!”
季夏愁悶的心情頓時一掃而光,心情豁然開朗。
審訊之時,錢志軒交代了自己殺害戎貴的犯罪事實。
原來,戎貴曾在偶然間發現錢志軒與錢夫人之間的曖昧關係,並以此威脅,向錢志軒索要錢財。
“他真的太貪婪了!”錢志軒低下頭,回憶道:“那天晚上,我拿着五萬兩銀票去找他,我希望他以後都不要再來煩我,可他不肯!我一氣之下,就和他吵了起來,一不小心就……”
當錢志軒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的眼睛裏泛着淚花,哽咽道:“求大人明鑒,草民真的不是有意要殺他的!”
很顯然,錢志軒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麼說對自己有利。
這誤殺和謀殺雖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在量刑方面可有着本質差別。
季夏在心中默默翻了個白眼,這男人戲還挺多呵。這演技,可比現代的某些小鮮肉好太多了。如此虛偽做作,也不知道戎禾凝到底看上他哪一點!
季夏忍不住上前“打臉”,將他揭穿,“據我所驗,戎貴是被毒死的,照你這麼說,你在和他爭吵之時,一不小心將他毒死了?”
“這……”錢志軒的眼睛飛快地轉着,極力想着辯解之詞。
“啪!”楊大人一拍驚堂木,喝道:“大膽錢志軒,膽敢欺瞞本官,還不從實招來!”
錢志軒心道一聲:完了!
他實在是後悔!悔的不是將戎貴殺死一事,悔的是聽信了錢夫人的話,前來自首!
她說,想和他遠走高飛,換個地方重新開始;她說,只有了結了此事,她才可以不用整日提心弔膽地過日子。她甚至幫他想好了脫罪的供詞……
忽然,他明白了個中緣由。
他笑了。他在笑他自己!
他死了之後,錢夫人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獨佔錢老爺所有財產。她可以擁有全新的生活,但絕不是和他一起。
她算計了他!讓他心甘情願踏上“斷頭台”。
幾日後,刑部的判決文書下來了,戎禾凝與錢志軒被判斬刑。
戎禾凝在被問斬前,薛大寶去見了她最後一面。
這一次,她依舊避而不見。她說,她不知道該怎樣和他告別,所以還是不要再見了。
錢默笙與戎貴的兩宗案子完結之後,桃源縣風平浪靜了不少時日。
這一日,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擾了季夏的清夢。
一開門,見到來人是阿吉,她心裏頓時“咯噔”一下,有了不祥的預感,急忙回屋拿了工具箱就隨阿吉狂奔而去。
案發現場在桃源縣南郊山林的一條荒涼小路上。小路的兩旁,零零散散地分佈着一些被棄用很久的小屋。
一到現場,季夏頓時被一股惡臭味熏得睜不開眼睛,阿吉也立即用手捂住了口鼻。
薛大寶已穿戴了防護用具,笑着跟季夏打招呼:“師父,你來了!”
“怎麼就你一個人,其他人呢?”
“高大哥,找報案人問話去了。至於其他人……咳,這幫小子,一到這兒,聞到這股味兒就直接開吐了,我讓他們先去遠處休息一會兒。”
季夏點了點頭,心想這味道確實上頭。
此時,高寒已經問完了話,朝他們走來。
“報案的是這附近萬吉村的村民,今天早上天還沒亮,就趕着去隔壁廬縣辦事,因為事情比較急,走大路要繞遠,所以選擇了這條小路。”
薛大寶思忖了一下,點了點頭,“往這裏走,確實比較近些。”
“他沒走出多遠,就聞到了一股惡臭,本想加快步伐,快點逃離,結果越往前走,這股子臭味越加濃烈,”高寒指着眼前一口枯井,說道,“於是他試探性地尋找氣味傳來的方位,最後找到了這兒。”
高寒頓了頓,繼續說道:“他拿着火摺子,好奇地將頭伸向井裏一探究竟,結果在井裏發現了一具屍體。”
薛大寶輕笑了一聲:“好奇心嚇死人啊!”
“不錯,他嚇得好長時間沒緩過神來。平復之後,也顧不得廬縣的事情,急忙返回桃源縣衙門報案。”
季夏穿戴好了防護用具,強忍着噁心,將頭伸向了井裏,藉著火摺子微弱的火光,她看清楚了。
她最先看到的是一雙腳,一雙屬於人類的腳。
此時,屍體早已高度腐敗,已經呈現“巨人觀”現象,細菌滋生產生的氣體,使屍體體積增大了好幾倍。此時,正卡在井裏。
“得把屍體取出來。”季夏皺着眉正色道。
“取……取出來?”一旁的阿吉聽到這話,嚇得雙腿發軟。這屍體,他都不敢多看一眼,更別說“取”出來了。
季夏神色自若地緩緩開口道:“不過,井口太小了,得把它砸開,才能把屍體搬出來。”
高寒與薛大寶面面相覷。
高寒與薛大寶算是素來膽大的,也見到過不少屍體,但親自動手去將一具如此駭人的腐屍取出,還是頭一遭。光是想想,就有些頭皮發麻。
季夏見他們愣在原地,有些不悅,催促道:“還愣着幹嘛,快去找工具啊?”
於是高寒吩咐阿吉到附近的村子借一些趁手的工具來。阿吉如蒙大赦,一溜煙兒就跑走了。
沒過多久,阿吉帶來了鎚子,幾人合力將枯井露出地面的部分砸開了。
季夏拍了拍手上的灰,感慨道:“這樣方便多了。”
正當高寒與薛大寶給自己做着心理建設,準備硬着頭皮去取腐屍之時,季夏在阿吉的幫助下,腰上綁着繩子,已鑽到了井中。
高寒與薛大寶看到這番操作都震驚了,兩個人的嘴巴都不禁張成“O”型。
高寒心道:一個柔弱的女孩子不避腐屍惡臭,更不顧自身安危,毫不猶豫地下到枯井中,反觀自己躊躇再三,不禁令他敬佩,更是讓他汗顏。
“快拉我上去,這屍體好重!”枯井之下傳來了季夏的聲音,高寒與薛大寶急忙跑過去,與阿吉一同將季夏拉上來。
此時,季夏的臉上和身上都沾滿了污跡,可高寒卻覺得,季夏的周身都籠罩着一層光芒。
季夏見他傻愣愣的看着自己,便朝着高寒挑了一下眉,眼神彷彿在說:“看吧,我厲害吧!”
這是一具全身赤、裸的男屍,屍體的部分肌肉組織已經發生了嚴重的腐爛,露出了滲人的骸骨。
季夏蹲在一邊,對腐屍進行了仔細的檢查,得出結論:死者,男,年約三十歲左右,身長五尺五寸左右,生前體型較為魁梧,死亡時間大概在三個月左右。
死因是左後側頸動脈遭利器割斷窒息而死。
“是刀劍一類的利器嗎?”大寶插嘴道。
季夏用手丈量了一下傷口的長度、寬度和深度,補充道:“兇器較鈍,刀刃外側的厚度比內側薄。”
“哪有這種利器的?”一旁的阿吉疑惑不解道。
高寒思索了一番,推測道:“會不會是斧頭?”
“因為屍體高度腐爛,傷口的具體形狀已經模糊難辨,我只能告訴你,有可能。”季夏正色道。
“死者面部遭受重創、右上臂的肌肉被割。”
“毀容和割肉?這是為什麼啊!”薛大寶驚呼道:“該不會和那個吳永樂一樣,有什麼特殊的行兇邏輯吧!”之前的雨夜殺人魔給薛大寶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一旁的阿吉插嘴道:“總不能是拿去跺成……”
“瞎說什麼呢!”季夏忍不住打斷了他們的臆想,“我想,死者右上臂一定有一些可以讓人辨別出身份的特徵,比如胎記或是疤痕。”
高寒接口道:“沒錯,包括將死者面容毀壞、衣服全部脫去,應該也是為了掩蓋死者身份。”
“身上有多處擠壓痕迹和擦痕,皆為死後造成。可以推斷出,兇手是將死者殺害后,再棄屍枯井。”
高寒心道:這兇手還真會挑地方,此處荒涼異常、人跡罕至,確實是個棄屍的好地方。難怪死者死了三個月了才被人發現。
“大寶,盤子。”
大寶麻利地將盤子遞給季夏,他知道,每當季夏需要盤子的時候,往往就是有發現的時候。
等他接回盤子,卻傻眼了,“這是……一粒米?”
“你別小看這一粒米,沒準兒,我們還得靠它來找到案發現場呢。”
薛大寶不解地問道:“你的意思是?”
“正常情況下,頭髮里怎麼可能會沾到米呢?”
薛大寶一點就通,恍然大悟道:“所以,這粒米一定是死者被害或是被兇手移屍的時候,不小心沾到的。”
“不過這只是一種可能推測,不排除死者死前與米有過接觸。我們目前也只是基於常理進行的推斷,需要尋找其他線索進行佐證。”
薛大寶的腦海里出現了一個人將頭塞進米缸里畫面,頓覺有些好笑。
季夏正色道:“人命關天,我們必須慎重。”
薛大寶鄭重地點了點頭。
季夏扭頭對高寒說道:“高大哥,屍體的檢驗工作已經完成,剩下的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