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襄王殿下
就在林竹筠緊緊抓着桌角猶豫之時,身着錦袍華服的鄺寂突然出現在了二人中間,接過了襄王拿着的酒杯。
他目光毫無畏懼地看着襄王,低沉的嗓音說:“襄王殿下要找人共飲怎麼不找我呢?微臣每次回京襄王殿下都要邀我共飲,難道此次想換人了?可是我未婚妻不勝酒力,怕是無法陪得襄王殿下盡興,還是微臣來吧。”
說罷鄺寂昂頭,比尋常男子要明顯許多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杯中所盛之酒被他一飲而盡。
原來他一直暗中注視着宴席上面的林竹筠,在側耳聽到襄王要林竹筠喝酒時候,他果斷起身為她解困。
那襄王被突然出現的鄺寂打了一個措手不及,語調微微上揚疑惑問道:“未婚妻?”
此時林父連忙抓住機會說道:“正是正是!小女與鄺將軍是自小定下的婚約,殿下看他們腰間所佩戴的龍鳳玉墜,正是一對。”
襄王視線下移,掃了一眼二人的腰間,果然都佩戴了玉墜,一看便知是同一塊春色冰種翡翠料所雕,而且合在一起正是個滿圓。
林父有眼色地躬身再說道:“若是襄王殿下看上了我們林記的玉,那之後我選些上好的呈到您府中去,供您挑選,您看如何?”
襄王雖然位高,可並不算深得聖心,不管暗處怎樣,但是明處不會為了美色而與皇帝倚重的鄺家作對。
他嘴邊現出兩道笑紋,重重把酒壺拍到鄺寂胸口,大笑着說道:“我們自小共同給皇兄陪讀,你若回京也總要一醉方休,可是我卻不知你小子定了這樣一門好親事!”
鄺寂接過酒壺,淺笑着沒有說話,只是將灼灼的目光投向了林竹筠。
襄王見林父依然躬身站着,又揮了揮手道:“林大玉雕師不必如此拘禮,快用席吧。玉石一事就此作罷,我府里向來是定的玉合坊的玉,也就不用你費心了。”
林竹筠聽到襄王的話后,故意用一雙美目看向了他,臉上露出一幅欲言又止的神色。
襄王本就還不甘心將這絕色美人拱手讓人,見到林竹筠的神色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問道:“林姑娘似乎是有話想與本王說?”
林竹筠福身行禮,又咬了咬嘴唇,故意顯得萬般猶豫之後才輕聲說:“因為玉合坊與林記本就是競爭關係,小女子本並不想說這些的,可是方才又聽襄王殿下說與鄺將軍情分不淺,所以還是想提醒襄王殿下一句,若是近來買了玉合坊的玉鐲,還是要再掌掌眼才好,可別被人糊弄了。”
襄王微眯的眼睛中頓時露出一陣寒光:“林姑娘這是何意?”
林竹筠面不改色,用一隻纖纖玉手輕掩嘴唇說道:“襄王殿下有所不知,玉合坊售假斂財已被證實,要求賠償的人們把玉合坊洗劫一空,現下在陵城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只不過消息可能還尚未傳到京中。”
襄王神色如常說道:“呵,商人狡詐重利,不足為奇。不過我府中倒還殷實,被騙這幾個銀錢也無妨,日後不買他家的玉就是了。”
林竹筠輕輕挑了挑眉毛,繼續說道:“可是還有更蹊蹺的事情,有個人搶回家的玉器中有一枚撣國皇室的玉牌,那人不識貨,還是拿到典當行去,典當行的掌柜發現的,掌柜當即就報官了。”
襄王聽到此話握着酒杯的指節微微泛白,不過畢竟是在朝堂之中見多了風雲詭譎之人,他依然面色如常地問道:“哦?竟還有這樣的事情?那玉合坊豈不危矣。”
林竹筠明白要點到為止,她沒有再詳細說,只是露出一臉不可說的表情示意襄王。
官場之人與他人各為利益相互結交,最看重的就是“穩妥”二字,若是對方有一點差錯之處會危及到自身,那合作關係就如薄冰般脆弱,一擊即碎。
南國王室長久以來暗中爭奪不斷,與撣國勾結之人也不是全無,但若是被皇帝發覺,便是抄家滅門,主謀者五馬分屍。
林竹筠賭的就是襄王他必定會怕,他一定會怕這勾結外賊的名義一不小心就落在他頭上,到時候就是五馬分屍,滿門抄斬,畢竟在本朝不是沒有先例。
襄王此刻一口飲盡杯中之酒,放聲大笑:“哈哈哈林姑娘還真是有意思,肯冒着被冠上手段卑劣詆毀競爭對手的風險,也要提醒我這第一次見面之人。就因為我與你未婚夫自小的情分?”
林竹筠淺淺一笑,轉過頭目含秋水望着鄺寂道:“並無其他,只此一個緣由。”
鄺寂第一次見林竹筠用這樣柔情似水的眼神看自己,一時間覺得酒意上頭,腦袋暈暈乎乎的,直衝着林竹筠露出皓齒傻笑。
襄王看着她看鄺寂的那一汪秋水,突然覺得剛剛飲下的酒火辣辣地在胃中翻滾,難受得緊,他一拂袖子離開了林家的席位,坐回了自己的上座。
可是自此之後的整個宴席,他都無心品嘗流水一般呈上來的珍饈美味,也沒有情趣看那些鶯鶯燕燕的珠歌翠舞,只一杯又一杯地不停往自己口中灌着烈酒,手上一直在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不知心中在擔憂什麼。
宴席散后,襄王被下人扶進轎子,抬着送回了襄王府。
襄王妃的一碗醒酒湯下肚,又吹了半刻的冷風,襄王此刻覺得腦中思緒異常的清醒。
他盯了襄王妃的白皙手腕上一隻玉鐲好一會兒,啞着嗓子問道:“你這玉鐲……似乎不是前頭玉合坊送來那隻了,種水差了很多。”
襄王妃一怔,把袖口微微捋高,露出那隻玉鐲,在瑩瑩的月光下,那隻玉鐲的水頭顯得渾濁不堪。
她蹙着細眉遲疑着說道:“臣妾戴的就是玉合坊數月前送來的那隻藍水玉鐲,臣妾日日戴着,並未換過其他。”
她細細看了那玉鐲后猶猶豫豫地小聲說道:“不過……好像水頭似乎是變差了一些,還不知怎地多了許多的小豁口。”
襄王眉頭緊皺,沉聲說道:“取下來。”
襄王妃見他神色不悅,立刻從手腕上褪了下來遞到他手中。
他把大拇指上一直戴着的翡翠大扳指取下,重重將其與玉鐲相撞。
“哐當——”
翡翠扳指安然無恙,那玉鐲卻斷成了兩截掉在地上。
襄王妃被他此舉嚇得身子一抖,驚呼一聲:“呀!”
他的嘴角卻露出一絲冷笑:“呵,沒想到那女子居然所言皆真,玉合坊竟真的蠢到售假斂財。要成大事者,居然做出此等蠢事,那就休要怪我要拋棄他們了。”
正蹲在地上撿手鐲碎片的襄王妃聽到此話,直起身子問道:“王爺這是要捨棄玉合坊?”
襄王陰沉着臉嗯了一聲,頓了頓還是說道:“他們售假就罷了,居然暴露了撣國王室的玉牌,這必定是保不住了,我們與玉合坊這多年來的交往不少,要想讓皇兄打消對我的疑慮,只有我親自把這件事捅到皇兄面前才行。”
襄王妃看了看手中的斷玉鐲,輕聲說道:“可是這是殿下苦心經營多年才得到的助力啊,這樣的機會恐怕再難找到了。也許皇上不會懷疑你呢?”
襄王輕輕闔上眼皮,嘆息着說:“皇兄不會懷疑?這滿南國的風,不管是多隱蔽,遲早都會刮到皇兄耳朵裏面。而且他心狠多疑,你也是京中長大之人,又怎會不知?若是那個時候皇兄查到我們這麼多年與玉合坊的交往,那你覺得他是會念在兄弟情分留我一命還是說為了保住皇權錯殺一人?”
襄王妃聽到這些也不再言語,放下了那玉鐲,將手伸到襄王太陽穴處輕輕替他按揉起來。
宴席過後,林父帶着林竹筠一一拜訪與林記玉雕有生意往來的達官貴人,她要時時板着身子擺出一副賢德大方的模樣,還要仔細給他們介紹林記今年玉雕的新圖樣,着實是累壞了。
這一晚,林竹筠給林父撒了好久的嬌,才讓林父同意她明日歇一天,睡個懶覺,好好休養一下。
卻沒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林父又來敲了林竹筠的房門:“筠筠,起來啦,起來啦,有人在樓下大廳等着你呢!”
被吵醒的林竹筠氣鼓鼓地隨便抓了件月白色軟煙羅裙穿上,快手梳了個垂鬟髻,未戴一個頭飾首飾就急匆匆下了客棧的樓,她倒要看看是誰偏要來擾她的清修。
才走到樓梯中間,她就見客棧大廳中鶴立雞群站着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生生比其他的人高出一個頭還不止,他單手背在身後,寬厚的肩膀,窄而健碩的腰身,猿臂蜂腰,引得客棧中的女子頻頻回頭。
正是鄺寂。
林竹筠走到他面前福身行禮,沒好氣地說道:“鄺將軍怎麼這樣早?可是有什麼急事兒?”
鄺寂垂下頭看着林竹筠氣鼓鼓地臉蛋,圓潤又白裏透紅,看得他真想低頭咬一口。
不過他迅速移開了視線,笑着說道:“皇上前些年賞賜了我一座在京中的宅子,今兒下人說宅內的景觀都打點好了,想邀筠妹妹一同去看看。”
林竹筠心裏腹誹:邀我去看幹嘛,給我炫耀京中寸土寸金之地而你鄺寂有個大宅子嗎?
鄺寂彷彿聽到她心中所想的話一般,又說道:“邀筠妹妹去看……是因為不知婚期前我們可還有機會一同入京。但是之後我想把這宅子作為聘禮之一送給你,今日先去看看景觀內是否有什麼聞不慣的花草,也好早些處理。”
林竹筠聽到的一瞬羞紅了臉,低着頭說:“那鄺將軍等我去梳妝一下,現在妝容着實……簡單了些。”
鄺寂嘴角隱隱有一絲笑意:“不必,筠妹妹清水出芙蓉的樣子也是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