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打臉仇人
他還是冰肌玉骨,兩道彎眉下一雙淺琥珀色瞳孔的眼睛微微上挑,低垂着眼眸,端秀的鼻樑下一張不點而紅的嘴唇。
俊美動人,沒有哪個女子見了不會芳心萌動。
不同的是如今他頭頂上六道戒疤,身穿僧袍,手握佛珠,扮的是一個低眉順眼的和尚——去塵。
林竹筠放開父母,帶着淚痕的絕色容顏上浮現出一絲恨意。
也許是上蒼垂憐她,再給了她一次重新活過的機會,讓她重回與江顯煦初見之前,這一世,她必定要把一切矯正,把恩仇都盡數報了。
今日,想來必定還有一場好戲即將上演呢。
突然一個丫鬟的驚呼聲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呀!去塵師傅,您身上怎地有血?”
“並無大礙,姑娘不必驚慌,貧僧只是右手受傷了而已。”
去塵說罷,又低垂下頭,將受傷的手藏於身後,端出一副可憐樣來。
林母見狀,追問起他受傷的原因來:“師傅怎的受傷了?難道那賊人也傷了你?”
去塵先面露遲疑,猶豫了一會兒才又開口緩緩說到:
“是貧僧太不自量力才受傷的。方才我本是要給林小姐院子添香燭,卻見有賊人匆忙逃竄,我便衝上去想攔住他,沒成想我身單力薄,不但沒能阻攔住,反而自己還受傷了。”
林竹筠冷眼看着江顯煦手上的傷口,聽着那套設計好了的熟悉說辭,心生一計。
他要演戲,那她便好好陪他演一場。
“沒想到去塵師傅看起來文弱,可論您剛剛的膽識,也不比那征戰沙場的鄺將軍弱呢,真是讓小女子欽佩不已。”
林竹筠用一種仰慕的語氣說著溢美之詞,柳葉細眉下一雙美目顧盼生輝,還向去塵投去了熱切的目光。
感受到灼灼目光的去塵嘴角微微彎起,隱藏住眼眸中的竊喜。
沒料到計劃被打亂了,魚也能上鉤,這林家大小姐,果然如傳聞中所說花痴愚蠢。
不過,卻也着實貌美若海棠花一般。
也虧得他臨機應變自己扎傷自己,使這一出苦肉計。
眾人也許看不出來,但林竹筠在前世與去塵相處數年,對他的每個小動作與微表情都熟悉無比。
此刻他計謀得逞的竊喜,他看輕他人的得意,被林竹筠盡收眼底。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是把她當作獵物一般算計,什麼捨身救人的恩情,什麼一見傾心,情投意合,皆是虛妄。
林竹筠想到此處,就像死亡那天的鞭笞又再次落到她的身上,刺骨疼痛與漫天風雪的嚴寒湧上,她不由地打了個寒戰。
前世她愚笨無知被渣男迷了心竅,今日的她經歷過背叛,經歷過陰謀,經歷過死亡,再也不會被這些可笑的伎倆所騙。
“去塵師傅雖未攔住賊人,但您為了我們林府奮不顧身英勇搏鬥實在難得可貴,我們林府真是應當好好謝謝您。”
林竹筠說完又親昵挽住林母的胳膊,小女兒姿態的向林母說:“阿娘,您說我們是不是合該好好謝謝這位師傅呢?”
林母頷首說到:“那自然是,若是為了林府受傷,我們林府自然要儘力答謝才是。”
那江顯煦此刻心中狂喜,嘴角隱隱的笑意已經快要掩飾不住了。
見這場戲做足了,林竹筠一側細眉微微挑起,柔聲問道:“不過方才真是好險,請問去塵師傅那賊人的匕首何樣?”
江顯煦微微一愣,他本以為林竹筠要順勢邀請他在府內養傷了,沒成想她卻話鋒一轉問起來了匕首的事情。
但來不及細想,他便回答到:
“那匕首造型怪異,更像一把小彎刀,手柄處還鑲有一顆玉石。”
“可是這一把?”林竹筠從袖口中拿出一個手帕包裹的物件,打開一看,就是那把匕首,上面還沾有鄺寂的血跡。
“正是這把……”
林竹筠聽到此處神色忽變,冷冷一笑,凌厲的目光死死盯住他的俊美面龐,出聲訊問:
“師傅,這匕首在那賊人逃跑之前就已經被鄺將軍奪下,一直在我這裏,又怎能拿它來刺傷你呢?”
此言一出,只見江顯煦臉色忽然慘白,眾人也向他投去了懷疑的目光,開始議論紛紛:
“怎會如此?那和尚是在撒謊不成?”
“我看那和尚可能是跟那賊一夥兒的,見偷盜不成便想來誆我們林家的謝禮來了!”
“小姐方才可真厲害,一眼便看穿他了…”
林父林母更是訝異不已,因為此時問話的林竹筠,絲毫不似他們那嬌養長大的十七歲女兒,反而透出一股飽經風霜之後的威壓來,這樣的女兒,他們從未見過。
“也許,也許,也許是那賊人還有一把一模一樣的。”
江顯煦抬起頭,這一下被打得措手不及,他來不及思辨,只得嘴唇微微顫抖,無力地出言辯解。
林竹筠此刻鐵了心一絲顏面都不會給這個前世害死自己的人留,立刻高聲反駁:
“就算如此,賊人是從西邊院牆翻牆逃走,而你添香燭分明是給我這院裏東邊正門添的,一東一西你是怎麼遇到的?”
“這……這……”豆大的汗珠從他削瘦的下頜線下滑落,他囁懦着嘴唇,試圖找到好理由,卻又一時想不出來。
冷眼看着這一切的林竹筠心裏不禁感嘆:他竟如此愚蠢嗎?幾句仰慕之詞便能讓他入套,那前世被他哄騙欺瞞的自己,豈不是更是蠢出生天?
“求林老爺林夫人饒了小僧!”
可是還沒等林竹筠繼續逼問他與賊人的關係,他竟自己撲通一聲重重跪在那青石板上。
“我只是,只是日日在林府吃好的吃好的,就被迷了心竅,想着若是說今日見義勇為受傷了,說不定能繼續在林府養傷幾日,不用回寺裏帶着傷劈柴挑水,吃糠咽菜。”
他一邊說淚珠一邊順着臉頰滾落下來,他用受傷的手去擦,血跡沾在他原本凈白的面頰上,楚楚可憐。
嘈雜的議論又響起,風向卻有些變了:
“這去塵師傅樣貌生得如此周正,看起來是個不說謊的。”
“東山寺里的和尚們平日裏確實忒辛苦了些,我就總見那不過八九歲的小沙彌都日日要去挑柴呢,他這樣也情有可原。”
“就讓他在府里吧,我也願意閑時照看他一二…”一名丫鬟甚至嬌羞地說。
林母一向吃齋念佛,心慈無比,對待下人都特別寬容。
她看着這去塵年齡不過十六七歲,身材消瘦,定是吃了很多苦,又受了傷,便嘆了一口氣說到:
“唉!世道艱難,你是個可憐的孩子,今日之事就饒了你,待在府中把傷養好就回東山寺去吧!”
“不可!”林竹筠連忙緊緊拉住母親的手,眼神懇切地看着林母說到:
“阿娘,饒是他可憐,但他這一出已經是心術不正才做得出來的,若是我們不罰反獎,那日後我們請來做事的,我們府中的下人,豈不都要效仿了?那我們林府還怎麼活?”
眾丫鬟小廝被自家小姐此話震懾,意識到了雖然林府寬厚待下,但是也是主子,便不敢再擅自議論。
林母也猛然被她點醒,不再看那可憐樣的去塵,也不再做聲。
林父見事情明了,捋着鬍鬚正色說到:“家宅遭此一事,近日必然事多,不便留師傅休養,待天亮了,你就隨其他的幾位師傅一同回寺里去吧。”
說罷轉頭看向了林竹筠,似乎是在徵求她的同意。
林竹筠本不想如此就放過他,可是如今的憑據還不能說他與賊人有勾結,若是再加糾纏,倒是顯得可疑,便只得點頭同意,想着先把這個禍害送出府也好。
眾人散去后,林家依然徹夜燈火通明,想必不少人都一夜未眠。
天剛擦亮,林老爺便將包括去塵在內的幾個僧人都送出了府。
林竹筠並未去看,不過有好事的小廝跑到她更前來說:“那去塵師傅走之前還一步三回首,撒了好多眼淚呢。看得我們府里好些丫鬟姐姐心疼得不得了!”
林竹筠聽完,冷哼着說“他這模樣,這身段,這演技,不去戲樓裏面唱戲真是可惜了。若是去了,我想滿陵城的有錢夫人們都必定捨得為他一擲千金。”
這一番話聽得那小廝整個懵了,自家小姐何時這麼伶牙俐嘴了?
而且去塵師傅這模樣不是一直最合她的心意嗎?怎麼就過了一夜就全變了,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啊。
小廝一邊想一邊縮着頭往外走,撞上了衝進來報信的丫鬟。
只見那丫鬟額上碎發已被汗水打濕,黃色布衫後背已經洇上來汗水,想是一刻不停地快跑來的。
她一碗涼茶下肚,喘勻了氣后立馬說到:“昨夜那賊人,此刻已被鄺將軍五花大綁送到了官府門口了!”
“鄺將軍呢?可曾再受傷了?”
話一出口,連林竹筠自己都愣住了,自己第一反應居然是關心這個未曾見過幾面的未婚夫?
那丫鬟也滿肚子狐疑,從前小姐可是聽都不願聽到鄺將軍的消息,今日怎會關心起他來了?
真是太陽打西邊起來了。
不過她還是畢恭畢敬地說到:“奴婢不知,不過老爺已經先去了,派我過來跟小姐說,您乘馬車去,回來的時候也可以搭上鄺將軍。老爺臨走前還特地囑咐了我們一定要把馬車上的軟墊備好。”
林竹筠不再多想,未曾梳妝就馬不停蹄趕到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