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到那夜
“大王給我選的世子妃即將入門了,你自己選,是我親手賜死你,還是你滾出我撣國國境。”
林竹筠抬起早已消瘦不堪的下巴,難以置信地死死盯住面前的說話的男子,淚從眼中滾落下來。
想到當初為了與他在一起,她忤逆爹娘,逃婚私奔,結果故鄉被戰火吞噬,爹娘被他一箭穿心,她也變成棄婦。
“你好狠的心,你好狠的心......”
林竹筠不禁悲從心起,看着對方冷漠的神情,心臟像是被撕裂絞碎一般,一口鮮血沒忍住從心口中嘔出,剛剛被鞭笞的傷口已經隱隱滲出血液,粗麻的衣服與血液粘連在一起,絲絲拉拉地痛入骨髓,可是她還是直視着他。
江顯煦見狀用帕子捂住口鼻,雙眉蹙起,顯露出嫌惡之色。
眼前人明明現在身着華服錦緞,周身的氣息在林竹筠眼裏卻那麼扭曲,彷彿地域裏的閻羅惡鬼。
林竹筠咽下喉嚨處又湧上來對的血氣,手緊緊握成了拳。
手心已經被指甲戳出血痕,她咬緊銀牙,身子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眼神卻清亮無比,直勾勾盯着江顯煦。
忍着周身的疼痛走出大殿,伴隨着蹣跚的步伐,鮮血滴落在大殿地上。
江顯煦一擺手,一旁的侍從立即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擦拭乾凈,唯恐上位者不快。
已是臘月,寒風捲起片片雪花落在林竹筠的頭髮上。
她裹了裹身上單薄的裙衫,打了個寒戰,拼盡全力推開了大門,走入風雪之中。
走到雙腳已經凍麻,走到耳朵被寒風吹得失去了知覺,她終於看到了三哥三嫂新開的林記玉雕的招牌。
曾經三哥三嫂是那麼疼愛她,就算如今爹娘不在了,肯定也會給她一個容身之地的。
她滿懷希望地叩響了鋪子的大門,夥計看到她大驚失色,連忙進去稟報。
她正欲進門去暖暖身子,忽然一盆涼水迎面潑來,風雪迅速將她的髮絲結上了冰渣,身體瞬間失溫到控制不住地顫抖。
潑水的人正是她的三嫂,她身着華服,髮髻上簪滿了上好的翡翠,正帶着譏諷的笑意看着滿身冰渣的林竹筠。
“呦!我當是誰?還以為是哪裏來的落水狗,原來是我們林家的大小姐啊!”
林竹筠愣在門前,喉嚨緊到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三嫂踏出大門,在她面前鄙夷地說到:“實話告訴你吧,要不是我跟你三哥有眼光跟對了世子,如今也跟那兩個老東西一樣在黃泉下了。”
說罷她伸手將林竹筠一推,“你快滾開,莫髒了我這貴氣門面!”
林竹筠被推倒在厚厚的白雪中,她試圖掙扎,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感受到身體慢慢開始僵硬,意識也無法阻擋地開始渙散,鮮血卻從無數的傷口中止不住地流,好疼......好疼啊。
三嫂的聲音還不斷在傳來“世子不要你,我們自然也不會留你,你還是下去陪你爹娘吧。”
林竹筠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不甘心地握住腰間一枚鳳形玉墜,瞪大了雙眼,喃喃自語着“倘若有來生,我一定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瀕死之際,她突然聞到一陣清幽的玉蘭花香,一如曾經的林家園中的香味。
她從無邊黑暗中想費力睜開眼睛,再看看這既美麗又殘忍的白雪紛飛的人間。
“賤人!還他娘的裝暈!看我不弄死你!”
粗大的巴掌帶着戾氣“啪”地一聲打在她的臉上。
林竹筠被這巴掌打醒,猛然睜開眼,卻不見之前的漫天風雪,庭中玉蘭花開得正盛,有一蒙面男子手持一把形狀奇特的匕首與她面面相覷。
她腦子一片混沌:我這是在哪裏?難道我沒死嗎?
林竹筠看到那奇特的匕首瞬間勾起了回憶,這是祖父忌日把她擄走的賊人!
前一世,她在替祖父守夜過後,回到自己院落時,卻被暗藏的賊人擄走。
江顯煦當時是來林家誦經的和尚之一,在給林竹筠院裏添香燭的時候看到林小姐遇險,便第一時間追出了院子。
他手無縛雞之力卻捨身與賊人肉搏,手掌生生被匕首刺穿,森森白骨觸目驚心。
待林家人發現自家小姐已經不見慌忙尋找之時,江顯煦已經懷抱着暈厥的林竹筠回來了。
他藉此留在了林家養傷,這一遭英雄救美再加上林府中朝夕相對,林竹筠便逐漸對他生出了情愫,以至後來逃婚私奔。
可是,一切都是江顯煦的陰謀,賊人是他的人,他故意那時來添香燭,也是他故意讓自己受傷。
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了騙林竹筠成為他的棋子,只是為了讓林府信任於他。
這些回憶刺痛了林竹筠的心臟,如果再回到那天的話,就算今日與賊人玉石俱焚也不會再讓江顯煦救下她!
林竹筠正想驚呼求救,卻瞬間被勒住脖子還捂住了嘴,發不出任何聲音,手推腳蹬也無法掙脫束縛。
怎麼辦?究竟要怎麼辦才能破局?
突然她急中生智,將自己一直帶着的一柄桃花玉扇奮力往地上一摔,玉石砸在青石板上即刻碎裂發出清脆的玉碎聲,她又奮力將頭狠狠撞在後面的人鼻樑上,那人吃痛手上一松,她立刻高聲呼喊。
此時吵醒了外房睡覺的丫鬟,丫鬟衝出來看到如此危險萬分的情形一邊向著院外跑去,一邊高聲哭喊起來。
賊人知曉剛剛丫鬟必會再引來旁人,要趕快逃走為好,於是用匕首頂住林竹筠脖頸挾持着往原定路線逃去。
才走至院牆下,忽地一襲玄色袍子出現在二人面前堵住了院門,居然是鄺寂,那個前世被林竹筠逃婚的對象。
這鄺寂無愧於他“沙場閻羅王”的稱號,玄色衣袍下並隱藏不住他多年行軍造就的寬肩窄腰與結實肌肉,胸脯橫闊,氣勢萬千,自有一番有萬夫難敵之威風。
他一頭黑髮用一根玄色髮帶高高束起,並不留一縷額發遮擋額上那道陳年刀疤,倒更顯得他渾身上下那種殺伐之人的氣魄震懾旁人。
此時他一雙鷹眼目露寒光死死盯住手持匕首的賊人,兩道如漆墨般的濃眉擰在一起,高挺英氣的鼻樑下雙唇緊閉,並未發一言,就嚇得那賊人手腳發軟,臉色煞白,額頭已經出現豆大的汗珠。
林竹筠一愣,林府與鄺府雖只一牆之隔,但是這夜已深了,他又怎會突然出現?
賊人見情勢不妙,稍事思慮后扔開了林竹筠,舉起匕首便往堵在門口的鄺寂衝去,試圖搏上一搏,從這屋中殺出去。
“你給老子滾開,你少管閑事還能活命!”他叫囂着撲了上去。
但他豈是這征戰沙場多年的沙場閻羅王的對手,只見鄺寂身形敏捷地閃身一躲,賊人撲了個空,重心已經不穩,鄺寂又順勢鞭腿踢在他的膝窩處,那賊人“哎喲!”一聲便跌落在地上,一時間難以起身。
鄺寂不再理會那賊人,想趕快去看一旁的林竹筠,她被扔開時撞在了院中石桌上,額角已鼓起來了一個紅腫的大包,在勝雪的肌膚上格外顯眼,看得他心疼得緊。
“救命!”林竹筠杏眼瞪圓,驚呼出聲,舉起胳膊擋在自己眼前。
原來那賊人已經爬了起來,怒目舉着匕首猛地向林竹筠刺來!
鮮血滴嗒嗒地滴落在青石板上,也濺到到林竹筠雪白如玉藕一般的手臂上,更顯得鮮紅刺眼。
看着那鮮血,林竹筠愣住了,那鮮血並不是她的。
只見鄺寂魁梧的身形穩穩立於她的身前,一手將她護在身後,另一手竟徒手握住了賊人的匕首,此時鮮血從他的掌心流下,順着匕首尖不斷滴落到地上。
“你這賊子,居然想傷了林小姐!”
鄺寂怒目而視,把那匕首握得更緊了一分,鮮紅的血液一瞬間湧出更多。
見此情形林竹筠急得豆大的淚珠撲簌簌地掉落,急忙起身拿來了那把匕首,又用手壓住了鄺寂的傷口,試圖阻止血流出更多。
“鄺將軍!你......”
見原定計劃已無完成的可能,又聽到院落外聲音嘈雜,必定是方才的丫鬟叫人來了,賊人心中自知不好,急忙連爬帶滾地翻牆逃跑了。
而受傷的鄺寂此刻見林竹筠焦急的樣子,濃眉漸漸舒展,並未因受傷而露出不快,反而心裏泛出一絲絲甜意來,這還是這個一向冷麵待他的未婚妻第一次如此緊張他呢,嘿嘿。
他此時望着林竹筠的雙眸中深情得像是能滴出水來,溫柔的神情與方才面對賊人時的閻羅王模樣判若兩人。
“不好,不能讓那賊人逃出陵城,若是逃到邊境去了就再難抓到了。”
猛然想到此處,鄺寂向林竹筠留下一句“莫急,我先去把那賊人抓來。”便飛身出了林家,向賊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林竹筠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高大身影,手心裏還有他溫熱的血,不知怎的,心頭突然安定了許多。
她正低頭將匕首放於衣袖中時,一陣焦急的聲音遠遠傳來:
“筠筠!你可曾傷到哪裏?”
聽着那熟悉的溫柔而關切的聲音,林竹筠鼻頭驟然酸楚,泛紅的眼眶再一次濕潤。
環顧周身,熟悉的紅木雕花棟樑,院內幽幽的玉蘭花香,阿娘阿爹焦急地踏進院門抱住了她。
是林府!她如今確實是又回到林府中來了!
還回到了祖父忌日那天!
這難道是夢嗎?她使勁兒掐了自己的臉頰一下,吃痛得叫了一聲。
林母看着自家女兒行為舉止怪異,以為是受驚失魂了,連忙喊着:“郎中呢!快去把郎中請來呀!”
林竹筠一把抱住了她,用力把頭枕在阿娘的頸窩,聞着阿娘身上熟悉的味道,淚眼滂沱,一瞬打濕了林母的衣衫。
“阿爹阿娘,我必定要護你們周全。”
她喃喃自語,語氣卻堅定不移。
林母見狀不再言語,用自己溫暖的手掌輕柔地輕撫着林竹筠的後背,安慰自己受驚的小女兒。
正沉醉在重逢中的林竹筠突然看到人群中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