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陳靜姝整個人都不好了。
鍾沐白跳上桌子時把那兩碗熱騰騰的粉絲弄翻了,鴨血、鴨腸、鴨肝、蔥花、香菜等在大白瓷碗裏很勾人,淌到桌面上,紅紅綠綠油光浮動,那情形就不美妙了。
尖叫聲把腦袋震得天旋地轉,桌面的一切更是讓人肚子裏翻江倒海。
好想吐一吐有沒有!再不然,學人家嬌柔脆弱的小白花嚶嚀一聲暈過去也好。
可是她不能暈。
這個時候暈一秒鐘,就會帶來無數難以預料的後果。
鍾沐白跟牆壁貼得更緊了,手扒腳蹬,陳靜姝懷疑,再給他一點時間,他真的能爬牆了。
繼蜘蛛俠蝙蝠俠以後,壁虎俠在她眼皮底下誕生。
粉絲越來越多,小店淪陷了,門外的人還在繼續往裏涌,鍾沐白的尖叫聲一聲比一聲凄厲,一聲比一聲高昂,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這是為嘛呀祖宗!
陳靜姝想給他下跪了。
不知地面乾淨嗎?跪下去膝蓋會不會髒了?
陳靜姝低頭看,然後,眼睛瞪得渾圓,不敢置信,抬頭看鐘沐白。
鍾沐白淚汪汪看她,閃爍的小眼神飄呀飄,想看不敢看,顫顫驚驚落到地面的一隻……蟑螂上。
我的天!原來如此!
陳靜姝拍額頭,抬腿,踩下,腳尖踮了踮,再抬起腳,地面上,某隻比生化武器還強大的勇士壽終正寢。
鍾沐白的尖叫聲嘎然而止。
“白白,你不是說要取景拍鏡頭嗎?怎麼攝影師還沒來?”陳靜姝高喊,使出吃奶力氣,成功地掩蓋住粉絲們此起彼伏的喊叫。
“要在這裏拍攝電視?哇!好棒!”有粉絲大叫,其他人一齊激動,跟這個小吃店是她們的,她們要上電視露臉了一樣。
“你們讓一讓,別堵着店門讓攝影師和導演進不來。”陳靜姝煞有介事說,一面對鍾沐白使眼色,朝小吃店裏側的廚房呶嘴。
人群稍稍退出一條縫來,陳靜姝擠呀擠,像是往門外擠,其實悄悄擠開往廚房的通道。
說時遲那時快,鍾沐白從桌子上跳下來,如影似風往廚房裏沖。
粉絲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陳靜姝已高喊着“白白你別走”也跟着沖了進去。
廚房一角有一扇小門,陳靜姝就讀於傳媒大學,對這家小吃店地形很熟,連小店老闆的手機號碼都有,推開門拉起鍾沐白迅速奔了出去。
小門出去是條暗巷子,靠着傳媒大學的圍牆,各小店的抽油煙機對着,日積月累,味道很不美妙。
“你走前面,我假裝粉絲在後面追你。”剛出門,陳靜姝馬上鬆了鍾沐白的手。
“我的鞋底粘乎乎的!地面好像很臟。”鍾沐白說,遲疑着不肯抬腿。
“地上有蟑螂!啊!快跑!”陳靜姝怒吼,懶得廢話。
這麼一句話就像發射器,鍾沐白是升空的導彈,瞬間飛出幾十米。
“白白你別跑……”陳靜姝狂喊,拚命追。
“白白,等等我們……”粉絲的戰鬥力也不低,很快衝出小吃店的小門,成群的螞蝗一樣緊跟在陳靜姝後面。
鍾沐白跑不動停下來時,陳靜姝就高喊一聲有蟑螂。
比被粉絲圍上了扒得一-絲-不-掛的威脅管用得多了,鍾沐白竭盡全力衝刺,粉絲一路狂追也跟不上他的飛毛腿,漸漸地,除了陳靜姝咬得緊一些,其他人被遠遠甩開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背後終於沒人跟着了。
鍾沐白滿頭汗水,喘氣粗得跟拉風箱似的。
“這裏沒蟑螂吧?”一面說,一面四處看。
這會兒他們在一處商廈面前,陳靜姝很想說“有”表達自己的憤慨,可是抬頭看鐘沐白臉色蒼白,神情恍惚,明顯受驚過度,咬牙忍了。
“打電話讓人來接我們,是叫姚先生還是我師兄?”陳靜姝走不動了,這會兒她也沒勇氣攔出租車。
再也不能出狀況了。
等老妖的時間裏,陳靜姝給鴨血粉絲湯店的老闆打了個電話。
老妖來得很快。
“怎麼老惹禍,我一分鐘不看着你都不行!”老妖怒吼,凶神惡煞。
“我……我不知道那個小吃店裏有蟑螂啊!”鍾沐白凄愴,淚如雨下。
“我不知道白白怕蟑螂……”陳靜姝嚶嚶哭,“我們從傳媒大學後面的小吃街跑到這裏才得以脫身的。”
兩處相距至少六公里,老妖衝到唇邊的怒罵霎地吞回,語氣溫和了些,問道:“出什麼事了,把經過情形一點不漏講給我聽,我看看採取什麼措施。”
“那隻蟑螂好大,好可怕……BALABALA……”好可怕一萬次。
“白白你喝水,我來說……”陳靜姝擰開一瓶水遞到鍾沐白唇邊,堵住他的嘴,不讓他開口。
“這麼說那些粉絲不知道你是跟沐白一起到那裏吃飯的?”老妖問,聲音更溫和了。
“不知道,我剛才打電話叮囑店老闆了,跟他說了,有人回去打聽時不要說我跟白白一起去,他答應了。”陳靜姝扯紙巾擦汗,又捂肚子。
狂跑了那麼遠,腳酸頭暈肚子痛。
“不錯,反應很靈敏。”老妖很滿意,心中小九九再次拔動。
“用不用發什麼新聞澄清啥的?”鍾沐白喝掉半瓶水,鬆了一口氣了,有心思關心影響了。
“啥都不用做,粉絲不知道你是跟靜姝一起去的就行。”老妖哼了哼。
鍾沐白可是第一次跟女性單獨外出,要是被粉絲知道了,想到今晚頒獎會場吼卓婷下台的那些聲音,老妖心有餘悸。
從那個啥到小記者到喂再到喊名字,關係飛速拉近,陳靜姝樂得一下子忘了疼痛,咧開嘴朝老妖甜蜜蜜笑。
“你幹嘛對老姚笑得那麼親熱!”鍾沐白不高興了,老妖坐前面駕駛座,還沒開車,扭過看着的兩隻說話的,鍾沐白坐到雙排座中間,伸長脖子,用大腦袋擋住老妖和陳靜姝兩人之間的“眉來眼去”。
幼稚!
有了媳婦忘了娘!
老妖心中吐槽。
陳靜姝不知老妖豐富的內心活動,鍾沐白的大腿得抱緊啊,當即收起笑容,抿唇繃臉,挺直身體,正襟危坐,一本正經。
鍾沐白很滿意,又很不滿意。
他也搞不懂為什麼。
這天晚上陳靜姝凌晨三點才上床睡,為了搶時間,跟鍾沐白分別後,她連夜回到社裏,把採訪內容補充完整交編審組審核印刷才回家。
第二天陳靜姝上班遲到了。
不是她恃功自傲,而是,前一天晚上體力加腦力雙重付出,整個人到了極限。
總編見到陳靜姝,沒責問為什麼遲到,眼睛跟他的地中海額頂一樣明亮,胖臉笑得跟朵盛開的大麗菊似的。
“好樣的,小陳,加把勁,我看好你。”伸手拍陳靜姝肩膀,很用力。
陳靜姝不敢喊疼,強撐着綻放開心喜悅的笑容。
“老賀當女孩子跟男人一樣,手下沒輕沒重。”謝慎言看出來了,總編心滿意足出了采稿室后,湊近陳靜姝,悄聲問:“疼得厲害嗎?要不要我給你揉揉?”
“不用。”陳靜姝有氣無力,趴下去,頭抵到辦公桌面上,無精打采說:“我現在算是領會了什麼叫身體被卡車壓過似的是什麼滋味了,難受死我了。”
身體被卡車壓過……那是形容女孩子初夜后的感受的話,謝慎言一震,搭在陳靜姝肩膀上的手狠狠一抓。
“啊!”陳靜姝慘叫,總編賀建明那一拍沒讓她趴下,這會兒光榮地壯烈地陣亡了。
“小陳,你怎麼啦?”好幾聲驚叫,出門又沖了回來的賀建明最緊張,“快,謝慎言,把小陳送醫院去。”
“還不到下班時間。”謝慎言說。
“還管什麼下班時間上班時間,身體要緊,醫生要是說需要休息,就讓小陳好好休息,對了,醫藥費記得要清單,社裏給報銷。”賀建明很有氣概地揮手。
第一次採訪到鍾沐白可以認為是走了狗屎運,短時間內第二次採訪到可就了不得了,而且還是拿的獨家專訪,陳靜姝可不能有閃失。
“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拿到鍾沐白兩次專訪嗎?我採訪過他四次呢!”謝慎言扶着陳靜姝走了,許妙聲狠狠地拍桌子。
“你採訪過的那四次不是專訪,而且隔了很久才採訪到一次,陳靜姝這才短短几天就拿到兩次專訪了。”李湄君在心中悄悄說,沒說出來,事實上,她對陳靜姝也有些妒忌。
“謝慎言本來就是咱們社裏的頭牌,他的人賀總編自然看重了。”李湄君笑呵呵道,加柴拔火。
錐子戳心窩都趕不上的疼,許妙聲喘粗氣,白皙的胸膛像波浪起伏不平。
不行,怎麼著也得想個法子讓那狐狸精在《流光》呆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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