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幕之下
夜色如漆,景王府的後門外,立着一名黑衣人:“汪直已被斬了,岑港之戰後,在舟山找到的那具屍體,經汪直的親信辨認,此人極有可能是毛海峰,而且無人懷疑是我們下的手。”
門裏傳出聲音:“雖然這對父子已死,但我們還是得謹慎行事,立即布署新的秘密聯絡據點,之前的暗樁暗哨通通撤銷。我們新的合作者找得怎麼樣?”
“已經找着了,廣東的海寇頭目吳平。這些明國人,皆是貪色好貨、貪生怕死之輩,只要有足能打動他們的利益,讓他們揮刀劈向自己的親生父母,他們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那是你們的目光都局限在那些山匪海寇上。最近,我就發現了一個很是討厭的人——成國公府的二爺朱希孝,此人若多點歷練,將會是一個很難纏的對手。好在如今大明的朝堂上波詭雲譎、明爭暗鬥,景王朱載圳、嚴氏父子和東廠早已視成國公府為眼中釘了。你即刻回沿海,你們的任務是收攏汪直舊部,設法激發他們的替舊主復仇之心,並多多籌備物資,為我們接下來的大計劃做準備。沒什麼特別的事就不要再進京了,更不要會面。若讓錦衣衛聞到點兒什麼味道,可就麻煩了。”
“是,渡邊明白。您的傷怎麼樣了,景王朱載圳有沒有懷疑什麼?”
“我跟他說在浙江碰到了流竄的倭寇,打鬥中從馬上摔下導致的脫臼,他對我向來信任。好了,你趕緊走吧,牢記我的話。”
“是。”
一名支應太監剛打着火摺子準備點燃桌上的燈燭,便驚慌失措的大叫了一聲。火摺子掉在了桌上,火光也熄滅了。
江南織造局總管楊金水厲聲責罵道:“嚷什麼呀,撞鬼了!”話音剛落,桌上的燭火便亮了起來,朱希孝把玩着火摺子沖他發出了陰冷的笑。
“啊~鬼啊!”楊金水怪叫着跌坐在地上。
朱希孝緩步踱到楊金水跟前,蹲下身子,淡然道:“楊總管,你這副神態很容易讓別人誤會你做賊心虛的。”
楊金水定了定神,對那位支應太監道:“小玄子,你先退下吧!”
小玄子快步退出房間后又把門帶上。
楊金水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嘴角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朱大人深夜造訪,想必是有要緊事吧?”
朱希孝亦起身在房間內不緊不慢地踱着步:“朱某白天剛出杭州府便遇到了一群聒噪的烏鴉攔路,所以便折回來請教一下楊總管到底是怎麼回事。”
稍稍恢復平靜的楊金水顫抖了一下,暗自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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佯裝不解:“朱大人說的,咱家聽不太明白。”
昏暗中,朱希孝從楊金水的話音中聽出了慌亂,他淡淡一笑:“楊總管既然聽不明白,那朱某不妨說明白些。我們錦衣衛負有監察百官之責,而東廠負責監察錦衣衛可已經是幾十年前的老黃曆了。所以,楊總管不要天真的以為自己是東廠提督陳洪的親信,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們就不知道了。這些年中,織造局上貢到內廷針工局與上交到工部的絲綢布帛以及賣給弗郎機商人的絲綢布帛,同總管大人從沈記拿的數目和價格,其中可是大有貓膩啊!”說著將下午從仇影那裏謄抄的賬目遞到楊金水手中,“前幾天,有人在四方錢莊給楊總管開了個戶頭,存進了二十萬兩銀子,昨天楊總管便取走了十八萬兩,這些銀子現在應該是在煞門門主、江湖人稱索魂王崔酩的手中吧!”
楊金水渾身顫抖,“撲嗵”一聲跪倒在朱希孝腳邊:“朱大人,小的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朱大人您既然安然無恙,就求求您發發善心,將小的當作個屁給放了吧!小的一輩子都會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朱某當然知道楊總管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此番前來是拿證據的。”朱希孝說著朝楊金水伸出了手,“不要說證據已經被你給毀了,刺殺國公府二爺和錦衣衛指揮使家的公子這麼大的罪名,你不可能不為自己留一手以備萬一。”
楊金水快哭了:“朱大人,朱爺爺,老祖宗是司禮監掌印且深得皇上信任,乾爹提督東廠大權在握,您拿着證據到聖上面前揭發他們,恐怕他們三兩下就可以脫身乾淨。屆時,小人的罪名除了刺殺上差,還得加上誣陷上司,以乾爹的手段,小人將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爺爺!”
朱希孝輕笑一聲:“你說的這些朱某都知道,我不會拿證據揭發李芳和陳洪,楊總管盡可放心。”說著那雙猶如寒冰的目光逼視着楊金水,意思是你若不聽我的,我便將你這些年中貪污受賄、中飽私囊的證據交給皇上,看看你那干爺爺李芳和乾爹陳洪會不會擔著干係保你。
楊金水跪着挪動到床邊,從床底下拿出一隻小木匣交給朱希孝。
朱希孝從匣內取出信略略一覽:“你是怎麼找煞門的人的?”
“城西有家福壽棺材鋪,只要在那家棺材鋪的牆上畫個鬼臉,煞門的人自會找上門。”
朱希孝出了織造局的後門,已是凌晨時分。
一名常駐耳目上前拱手:“卑職沈惟敬見過朱大人。”
朱希孝道:“盯緊楊金水,另外……李東壁李太醫的女兒還在杭州嗎?”
“在,去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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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醫辭掉太醫院院判一職后,便回到老家湖廣開了家東壁堂醫館,他兒子李建元是俞家軍中的隨軍醫匠,他女兒原本是隨兄長在軍中,不過,這陣子總督大人身體不適,李太醫被請來杭州幫大人調養身體,所以他們父女都住在總督府,哦,對了,那位李姑娘好像這兩天要去西湖邊上的翁家山採藥。”
朱希孝牽着馬,慢騰騰的徘徊在小路上,望着一眼望不到頭的茶園和茶樹上厚厚的覆蓋物,自嘲道:“這麼冷的天,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怎麼可能出到這野外來採藥。”
“哥,我要摔下去了,救命啊!”
“昕兒,別怕,哥……你怎麼又騙人,你再這樣,就算你以後真摔了,哥也不會管你了!”
“哥一定不會不管我的,我就喜歡看哥那副着急忙慌的傻樣。哈哈哈!”
朱希孝猛的勒住韁繩,撥轉馬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飛馳而去。
李夏昕懸在崖壁上,雙手緊抓着一根枯藤,吃力而小心的向上攀爬着。李建元在崖底張揚着雙臂,彷彿會有個偌大的寶貝撞進懷中,他隨時都在準備着接住。
李夏昕忽然停止了攀爬,一隻手小心翼翼的鬆開,慢慢的伸向長在崖壁上的那棵靈芝。身形晃了一下之後,她揮舞着手臂激動的朝下面喊:“哥,我採到靈芝了!”
“好,趕緊下來吧,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李夏昕將靈芝往背上的竹簍中一扔,便開始緩慢的向下移動,待到離地面約有時,她放開枯藤向下一躍。李建元上前一步,正好將李夏昕接住。
李建元揩着額頭上的冷汗:“那麼高的地兒你都爬上去又下來了,快接近地面了卻偏要往下跳,萬一哥接不住你呢,多危險啊!還有,以後這種危險係數高的活兒還是我來吧,我在下面比攀到崖頂還累。”
李夏昕笑着駁道:“我這不是為了鍛煉哥你的本事嘛!我在上面萬一摔下來了你可以接住我,你在上面萬一摔下來了,不得連我也給壓扁了呀!”說著從背簍中取出那棵靈芝得意的晃了晃:“這麼大棵靈芝,再辛苦也值了!。”
“軍中那些有着陳年舊傷的弟兄正需要它,走,回去了。”
這對兄妹的身影與歡笑逐漸遠去,佇立於不遠處的朱希孝的心中惆悵而糾結——打從在總督府第一眼見到這個總是甜甜的笑着的小女孩時,他心裏就覺得甚至可以說是希望她是夏萌萌,那個他小時候經常背在背上的小妹妹。可現在,他卻希望她同前首輔沒有任何關係,她只是一個行醫世家的女兒,背着葯簍歡笑於這山水阡陌之間,永遠不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