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就是她
陸炳半卧在床上,陸璇端着碗喂父親喝葯。
朱希孝一進門,便立即跪倒在地:“都怪卑職慮事不周,令指揮使大人操心了。”
“沒事,只要事情解決了就好。”陸炳話音剛落便發出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朱希孝立即起身坐到床邊幫忙捶背。好一陣兒,陸炳的咳嗽才漸漸止住:“皇上生性多疑,對你的話自是不會完全相信,有沒有看出皇上是何心思?為何不追究你結交邊將、私匿寇首之罪,還要親審俞大猷?”
朱希孝思忖道:“皇上雖多年不上朝,但對朝局和國勢卻瞭若指掌。他知道如今的大明南倭北虜、內亂頻發,朝廷需要俞總兵這樣驍勇善戰的百戰老將,亦不能因對卑職一人的懷疑而寒了所有東南將士的心。所以,卑職覺得皇上應是在賭。饒是如此,皇上也不會讓俞總兵回東南任職了。至於御前親審,卑職認為皇上不會當著朝臣的面公審,而是會單獨審問,實則是詢問東南沿海抗倭的實況。”
陸炳的眼神中流露出了讚許:“這的確很符合皇上的性子。俞大猷生性耿直,如何應對皇上的提問,才能既將抗倭之戰的實況說清,又不會失了皇上的顏面,這對他來講是個難題。宣大總督李文進馬上會上奏說俺答又蠢蠢欲動,大同衛急需一名得力幹將。俞大猷在皇上面前對九邊的戰況既不能表現的了如指掌更不能顯得兩眼一抹黑,但對敵我雙方的戰術一定得表現的瞭然於胸。這幾日,你陪他多做做功課。”
“大人慮事周全,卑職遵命。”
陸炳看向朱希孝的眼神由讚許變成了擔憂:“希孝,這些年中,我若有你一半的膽略和魄力,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忠臣良將折損於奸佞之手,我大明也不會如今日這般千瘡百孔。你故意踩進了景王和嚴家的圈套,又以向皇上坦誠的方式來助自己化險為夷,這一步着實膽大亦很危險。自古以來,帝王心術深不可測。錦衣衛屬於我陸炳的時代即將過去,等你接掌了錦衣衛的實權,想繼續為朝廷辦些實事,少不了用這種劍走偏鋒的方式。雖然,官官相護、結黨營私是貶意詞,但想為國家、為百姓辦實事,少不了裙帶關係的幫襯。”
“大人的意思卑職明白,可是……”
陸炳打斷了朱希孝的話:“我知道你都懂,所以我不會多說什麼。今日見着那位姑娘了,你覺得她是夏言的孫女嗎?”
朱希孝搖頭:“還不知道。”
“真的為她好,想保護好她,你自己必須得是安全的。不要說什麼你不娶楊博的女兒與她無關,你哥那天特意來找我,跟我說了很多,你莫非想說他看錯了你的心思?說句不該說的話,你哥自認為他對夏家有恩,既然你有這份心思,不管人家姑娘是否情願,都應該圓了你的願望,算是還他的恩情。但我在這裏要求你一件事,她若真是夏家後人,一定要護她歲月靜好、安康美滿。”
朱希孝立即又跪倒在地:“大人,她此番進京,是為了調理俞總兵的身體,真的不是卑職的安排。不錯,卑職不願娶睿軒姑娘,確實是因為她。但卑職知道自己肩負的使命和處境,斷不會自私的為了自己的開心與幸福,而去打擾她自在、無憂的歲月。”
朱希孝出到院中,見陸言淵一臉獃滯的頹坐在地上。
朱希孝見狀立即快步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去:“言淵,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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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言淵抬起頭,堂堂男子漢,臉頰上竟淌着淚珠:“大哥,剛剛太醫說父親的時日恐怕只有三兩個月了!”
朱希孝的心上彷彿被大鐵鎚狠狠的捶了一下:“言淵,生老病死,本就不是憑人力所能掌控的。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身邊的每一件事,讓指揮使大人看到我們的成長,才能欣慰、放心的離開。”
詔獄之內。
俞大猷四下打量着整潔的環境和還算俱全的一應物什:“老夫雖未來過詔獄,但對這裏邊的條件也曾有所耳聞,看得出來,大人們費心了。既然已淪為階下囚,條件如何,老夫都無所謂,只是夏昕那丫頭,還望各位鼎力相救。”
嚴紹庭拱手道:“俞總兵請放心,左僉事大人已前往營救了,從我與他相識至今,幾乎未見他失過手,人肯定救得回來。”
“人犯已經下獄了,看來本官來得正好。”同話音一起出現還有黃子鎧和四名手持大棍的力士。
嚴紹庭面色一沉:“你來做什麼?”
黃子鎧冷冷一笑:“人犯入獄前的三十殺威棒,你身為管獄千戶,不會把這個給忘了吧!”
嚴紹庭厲聲道:“虧你知道管獄千戶是我嚴紹庭,你身為隨扈千戶,不在毓德宮專心、盡職的護衛皇上,卻跑到我的地盤上來指手劃腳,不覺得自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嗎?”
“沒錯,詔獄的確算是你嚴千戶的地盤。自從你祖父嚴嵩任內閣首輔之後,內閣就姓了嚴,成了你們嚴家的地盤。你們任用奸佞,導致朝中貪腐成風、烏煙瘴氣。誰知道你會不會在這詔獄之中對罪犯受賄、包庇啊!別忘了,我們南司有監察你們北司的職權。本官不多言,只在一旁看着嚴千戶下令行刑就好。”黃子鎧說罷一招手,四名持棍力士立即向前一步,做準備動手狀。
“我看誰敢?”嚴紹庭一聲厲喝,四名持棍力士當即乖乖的立於原地。
正當此時,姜炎領着李夏昕來到了監欄外。
黃子鎧似乎更來了勁兒:“人犯下獄挨三十殺威棒是我大明朝幾百年的法度,動手,行刑!”
李夏昕見狀衝進監牢,隻身擋在俞大猷前面。
黃子鎧冷冷的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闖詔獄,阻擋錦衣衛行刑。”
李夏昕身體似乎顫抖了一下,隨後朝着黃子鎧跪了下去:“大人,您的官服很漂亮,俞將軍也有屬於自己的鎧甲。不同的是,俞將軍的鎧甲上沒有如此華麗的圖案,只有血漬,倭寇的血,袍澤的血,還有他自己的血。”
李夏昕聲音微微發顫,眼神中儘是驚慌和憤怒,黃子鎧卻從她充滿稚氣的臉上看到了無畏和正氣。俞大猷是蒙冤入獄,黃子鎧心知肚明,其忠直驍勇他亦早有耳聞。他今日來並不是為了打什麼殺威棒,而是為了給朱、陸、嚴三人找不痛快,力士們手中的大棍也是中空的。因為朱希孝等人竟從李和手上把人搶走,裕王和兄長黃錦卻令他們緘口不言,他唯一能想到爭回這口氣的法子就是在朱、陸、嚴三人的阻攔之下,自己竟能打了俞大猷殺威棒。他表面上雖是趾高氣昂、囂張至極,但對一位忠直良將下手,即便是做做樣子,心中還是無比的發虛。眼前這個小姑娘的話語和舉動,更令他慚愧難當。
黃子鎧面赤心跳,低頭便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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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巧迎面碰上了朱希孝:“錦衣衛的存在是為了懲奸除惡,而不是打擊異己;詔獄內關着忠臣良將,已是我大明的悲哀。若為了逞一時之氣,而讓悲哀加劇,此等行徑與黃千戶心中深惡痛絕的奸佞有何差別?”
黃子鎧沒答話,幾乎逃也似的離開了詔獄。
李夏昕躲到了俞大猷身後,低聲道:“俞將軍,那位朱大人,我曾用迷針暗算過,呆會兒求您跟他說您身體特別不舒服,需要我留下幫您看診,千萬別讓他把我帶走。”
俞大猷有些愕然:“啊,什麼,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一點。”
朱希孝走到他們面前:“你呆在這裏不合適,跟我走。”
李夏昕用哀求的目光楚楚可憐的望向俞大猷。
朱希孝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一把拽起他的手腕朝外走去。
“你放手,男女授受不親,你趕緊放手!”李夏昕一邊掙扎一邊嚷嚷。
朱希孝停住腳步,湊近她耳邊沉聲道:“你若乖乖聽話,一切好說,若再這樣嚷嚷,我扛你回府。還有,你說過你的藥箱丟了,你若一切聽我的安排,俞將軍調理身體所需要的一應藥物,我全包了。否則,這天子腳下,物價頗高,就算把你自己賣了,也湊不夠俞將軍所需的藥物補品。”
李夏昕立即噤聲,眼神中透出了懷疑和膽怯,被箍在朱希孝手中的手腕小心翼翼的掙了掙。
朱希孝鬆了手。李夏昕雙手剪負於背後,低着頭腳步輕快的朝前走去。
“他牽着萌萌胖嘟嘟、細嫩嫩的小手到永定河去釣魚。途中她卻怎麼都不肯走了,只拚命的拽着他的手,意思是要他蹲下。結果是,他將她背到了永定河邊,釣完魚又背回了夏府。”十多年前的這一幕,不受控制的浮現在朱希孝的腦海中,令他心中百感交集:“就算你是萌萌,那時你還那麼小,自是什麼都不記得。”
清晨,朱希孝在庭院中練完了功夫。管家朱福上前拱手道:“二爺,已經照您的交待給李姑娘預備了早膳,讓丫環端過去了。”
朱希孝點頭:“好,待會兒你帶她去庫房拿藥材、補品,若需要的庫房中沒有,就着人出去採買。”
“是。”
桌上擺一碟小蔥拌豆腐,一碟蒜泥茄子,一碟餃子和一碗香米粥。
李夏昕皺着眉頭、捂着口鼻將兩碟小菜推得老遠。夾起一個餃子送入嘴裏剛嚼兩下便立即想吐,望了一眼光潔的地板只好勉強忍住,端起粥狂吞起來。
不一會兒,李夏昕將空空如也的粥碗往桌上一放,仰靠在椅背上輕輕拍打着胸脯:“這成國公府的飯食也太過注重健康了吧,連餃子裏都擱那麼多的生薑末。”
藏在門邊的朱希孝將屋裏的一幕從頭到尾盡收眼底——萌萌是個小吃貨,什麼都喜歡吃,就算捧個白面饅頭她都能啃得津津有味,卻獨獨不沾蔥、姜、蒜,再美味的菜肴,只要加了這三樣,她都是一聞就吐。”
朱希孝苦笑着從門邊悄然離開——她就是萌萌,夏首輔的孫女尚在人間,而且出落得亭亭玉立,生活得如太陽般光明、敞亮。可是,她的身世究竟還能瞞多久,她能幸運的一直這麼快樂下去嗎?如若有一天……自己該如何護她歲月靜好、安康美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