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下）

天上已是明月當空，地上一雙大手牽着一雙小手走在石板路上，姜柒手裏拿着家裏唯一的電器手電筒照着路，小凱抬頭看着他問道：“柒叔，為什麼我爸爸媽媽總是吵架啊，為什麼你跟奶奶就不吵架呢？”

姜柒彎下腰用手拍了拍背，小屁孩馬上爬了上去，姜柒邊走邊說道：“小凱啊，人跟人都是不一樣的，吵架不代表兩個人就不好，有的人越吵架就越好。就像我跟你少彬叔，我還經常打他呢，你看我們是不是還天天在一起玩，你爸爸媽媽也一樣，我保證我們回去他們就已經和好了，所以啊，你也不要擔心。”“嗯...”

背着小凱走了半分鐘左右，小屁孩已經趴在姜柒背上呼呼大睡，姜柒隔着小凱家有一點距離，並不像姜柒所說的一樣，前面屋裏還是有男人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出來。

“前幾年就跟你說離婚，現在好了，天天看着我這個廢人，啥事都幹不了，就算我求你了行不行，行不行啊，你別管我了，帶孩子走吧，求你了....”

姜柒聽着屋裏傳來的聲音，還伴隨着一陣女人的哭聲，他嘆了口氣，背着孩子往後退了一段距離，在一棵老樹下站着。

還記得前年小凱的媽媽時常會到姜柒這裏買一些鱔魚回去，後面姜柒才聽村裏的老人說，小凱的父親患上了癌症，按老人的說法就是想吃啥就吃點啥的情況，拖到現在已經很難下床的地步了，也有老人說是小凱的家族建房子的風水不好，更早之前，小凱的伯伯因為建房子摔死了，兩兄弟剩下小凱的爸爸，現在又得了這種病。反正各種說法都有。

這些年小凱一直跟他說，小凱的爸爸一直趕着他和媽媽回外婆家，只要他爸媽一吵架，小凱就會跑到姜柒家裏獃著不敢回去。

過去了將近五分多鐘，姜柒聽着屋裏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用手聳了聳背後的孩子，然後走過去敲門。很顯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門只是半掩着，姜柒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去，就看見內屋小凱的媽媽徐英走了出來，眼睛紅紅的，很明顯剛哭過，她用手擦拭了一下眼睛，說道：“小柒，又辛苦你了。”姜柒轉身把背上的睡覺孩子給到她手上，“英子嫂，小凱在我那邊吃過了，你先把他抱去睡吧。”

看着英子嫂把孩子抱去內屋，姜柒走到牆角把手上的袋子放在一旁，在旁邊凳子上坐下，不一會，徐英走了出來，看着牆角的袋子，“小柒，我給你拿了一百塊錢，你收好！”說完就要往姜柒手裏塞，這兩年來，每次她給姜柒錢，姜柒都不收。她只得往姜柒手裏塞。

姜柒用手推了回去，說道：“英子嫂，沒關係的，真用不着，這魚我家裏還多，吃不完，你再這樣，我下次都不敢過來了。”徐英又抹了抹眼睛，“家裏還有些雞蛋，等會你帶回去給奶奶。”“不用，不用，您留着給小凱，我家裏還有，小凱正在長身體呢，我進去看看雲哥，辛苦英子嫂把鱔魚給雲哥做碗湯！”說完姜柒往右手邊屋內走去。

姜柒在屋門口調整了下情緒，面對笑容進到屋內，剛進屋一股濃烈的中藥味便撲鼻而來，屋內靠牆的一張木床上，躺着一個背身對着他的男子，床頭擺滿了一些瓶瓶罐罐的藥物，“雲哥！”姜柒本來想說身體好些了么，剛到嘴邊還是沒說出口，只是輕輕叫了他一聲，聽到屋外英子嫂提着袋子往後面走去的聲音，姜柒隨手搬起凳子，來到床邊坐下，繼續說道：“雲哥，小凱我給送回來了，嫂子這會在幫你弄些東西吃，要不你吃完再睡？”

床上的男子動了動，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一樣慢慢的挪轉過身體，姜柒馬上拿起床上的枕頭給他墊好身子，扶着他坐直了，看着眼前的雲哥，姜柒心中感慨頗多，曾經的雲哥是那麼的朝氣蓬勃，在姜柒兒時的記憶中雲哥是那麼的高大，永遠都是對人笑臉相迎，還記得自己也曾像小凱一樣趴在他背上睡覺，如今那個高大的身影變成現在卧床不起，他的臉已經瘦的不成樣子，感覺已經沒有肉了，黑黑頭髮也早已不見了，姜柒在他凹陷的眼睛裏再也看不到以前的光芒。

姜柒低着頭，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面前的男人，這兩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每天能多撈幾條黃鱔，然後送過來給英子嫂，老人都說黃鱔補身體，其他的這個少年也無能為力。

雲哥吃力的抬起手，放在了姜柒手上，“小柒，對不住了，你本來就命苦，按道理來說當哥的應該好好照顧你，這幾年卻給你添了那麼多麻煩，小凱這幾年多虧了你了。”

姜柒倒了杯熱開水遞給雲哥，開口說道：“雲哥，你別這麼說，凱凱時常在我那邊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多個人陪奶奶說話，奶奶也不至於寂寞。是我該謝謝小凱。”

雲哥側頭看了看屋外，說道：“小柒，哥現在這個情況，是想活也活不了，想死...你嫂子也不給機會，你幫我勸勸你嫂子，帶着凱凱走吧！就算哥求你了...我真的不能這樣下去了，算哥求你了，，行不行，行不行...啊...”說完床上的男人埋頭痛哭起來。

其實姜柒知道，每次小凱說他爸媽吵架，有一部分原因是雲哥想趕走徐英和小凱，大部分原因還是雲哥自己絕了活下去的念頭，不想拖累他們母子，一直想...自我了斷，有過幾次嘗試失敗之後，屋裏面所有鋒利的物件都被徐英丟掉了，以及一些農作物的葯也被她藏得死死的。

姜柒沒再說話，低頭看着地板，他實在想不到能有什麼能勸勸這個男人，該說的話這兩年他已經說了太多遍了。其實每當聽到小凱說他爸媽又在吵架，姜柒心裏反而踏實很多，至少....人還在不是嗎？

“小柒，當哥的求你個事！”“不行，絕對不行！不行！”姜柒條件發射的抬頭說道.

雲哥呵呵的笑了笑，雖然姜柒在他臉上看不出來笑容，“小柒，哥知道你想的是什麼，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小凱，小凱這孩子，哥對不住他，我想說我走了以後你幫幫哥，開導他一下，等哥走了，你嫂子就要帶着他回娘家生活，到時候我已經不在，你也不在他身邊看着他，哥擔心啊！”雲哥說著拉起姜柒的手，繼續說道：“小凱命苦，你更命苦，但哥看見現在的你很放心，哥就怕小凱這孩子將來沒個當哥的教導他，萬一走上了歪路，你說....”“哥現在都不敢想他以後的生活，將來被人欺負了怎麼辦？在他離開村子前，記得要多開導他。”“哥，謝謝你了！”

姜柒抽回手，雙手捂住臉，哽咽着說：“雲哥，你別這樣，你自己跟他說，我好多道理都不懂，你自己教導他，我怕教不好。”“沒事，哥會教導他，但是哥也相信你！”

“小柒，來，這碗湯先給你。”屋外傳來了英子嫂的聲音。“接着，小心燙，我去後面再盛一碗過來。”

姜柒站起來接過湯，放在了雲哥床頭桌上，轉身沒有看雲哥，開口說道：“雲哥，我先回去了，如果...我是說如果有那一天，能不能別...當著小凱的面。”說完姜柒往屋外走了出去。

“好的！”“小柒，湯還沒喝！這孩子。”屋裏傳來兩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