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節 沈有容的出現
明軍能被龍致遠調派，參加如此大的軍事行動？三娘子母子二人對望一眼，眼中完全是驚詫之色。這明軍的調配，對於大明時時刻刻保持着警惕之心的三娘子哪裏會不知道？那時要從兵部、巡撫、兵備道、總兵方方面面都要點頭，才能有這麼一次出陣遠征的行動。
沈有容是誰？那是大名鼎鼎的開原參將，朝廷的三品大員，本身為人又有本事，當年在塞外烽火墩就是他帶着僅僅三百二十人，力戰十萬蒙軍，硬生生在重圍之中拖住了蒙人塔哈爾部落的攻擊，支撐到大隊明軍的到來，功勛卓著，名震草原。
如此人物，居然甘心受到龍致遠的差遣？這便宜干外甥到底有多大的勢力？想到這裏，三娘子也顧不得再提什麼科爾沁這塊兒的主意，連忙問道：“沈有容？可是那個開原參將，號稱震塞外的沈參將？如此英雄人物會受你的差遣，為你們昌盛號這點事情出頭，這倒是真讓人有些不敢相信，要真的如此，我說大外甥你行啊，這可是通天的能耐。”
呵呵一樂，龍致遠擺了擺手，連連言道：“大姨這話說得，我哪有如此的本事，可是高看外甥了，估摸着這事情您是不知道，我們昌盛號最近有些變化，拉進了皇家的股份，再加上些銀錢的力量，這才有了借口向沈有容沈將軍報案，由他出兵，我們出力圍剿草原馬匪，挽回皇家的損失，要不然我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這刀兵上的東西，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么，朝廷一向看得緊，沒了這份理由，怎麼可能輕易說動沈將軍呢？人還要不要前程了？”
這話說完，三娘子表面上點了點頭，但是心裏面對龍致遠的解釋，卻是半信半疑。嗯，如果說昌盛號是皇商，而被劫的地點又是在沈有容的管轄區呢，那麼他出兵剿匪，討回皇家商號的物資也就成了應當應份的分內事，不會引起朝野的非議，完全合理。
嘿，這外甥可是姦猾的緊，弄了半天，他把這沈有容放到面子上，而自己只不過是儘力出人助剿，如此青年城的勢力不會暴露在有心人的面前能夠安安穩穩的悶聲發大財，又交好了沈有容，將大把的軍功遞到別人的手上，想來沈參將也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放着能夠立功，在皇家面前露臉留名的機會不抓住呢？被龍致遠這麼一股東，自自然然也就動心出手了。
不過這也從側面看出來，沈有容同自己這個大外甥的關係絕對不一般。要知道兵事實際上就是凶事也，沈有容如果對於這個大外甥正面戰場的力量沒有相當的了解，知道他們一定能夠頂得住科爾沁主力的進攻，也絕對不可能貿貿然就繞道直撲科爾沁的本部之中。
如果青年軍扛不住科爾沁的正面進攻，潰敗逃散，那麼沈有容一支孤軍深入敵境，那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所以從這裏面能夠推測出，沈有容同龍致遠之間的關係恐怕並不如自己的大外甥所說的什麼銀錢關係這麼簡單，背地裏面一定有什麼相當深的勾連。
只是三娘子也知道，人不說透那是肯定的，自己同青年城的關係不過是盟友，有些東西不可能做到完全公開信息，別的不說，就說自己，能將內部的一些關關係系，勢力朋友都全部表露出來？那不是扯淡么。
不過，事情發展到現在這種狀況，三娘子對龍致遠又有了一個新的了解，原本為自己兒子順利繼承汗王之位的事情，就有了想要去疏通疏通明廷高官的想法，眼前打瞌睡有人送枕頭，她那裏還能按捺住心中的疑惑，立刻追問道：“致遠，說說看，怎麼昌盛號就蒙上了皇商的外皮？看着這個說法，似乎在京城你的關係匪淺，在宮裏宮外頗認識些能人么。”
對於這一點，龍致遠本來就不打算隱瞞。什麼叫同盟，就是雙防利益契合的共同盟約，這就叫做同盟，而同盟的基礎是實力，你有實力能夠讓你的盟友享受到更多的利益點，那麼這份盟約自然而然更加的牢固，所以在必要的時候，顯示自己的實力，乃是維護盟約的一種手段和方略，而三娘子的心態，劉澤早就已經算的死死地，正是因為如此，兩人來之前就已經計算好了，那些東西該露出來，調調這位草原鐵娘子的胃口，那些東西應該半掩半藏，讓人霧裏看花，卻不得不忌憚三分。
龍致遠笑着說道：”大姨，您要想知道，等會兒做外甥的肯定一五一十跟您說個清楚明白，但現在，您可是要讓侄兒去迎一迎沈參將，人為我昌盛號甘冒天大的危險，出兵科爾沁本部，卻如此沒了禮數，讓人笑話不是？”
“好，快去快回，我在這裏設宴為沈將軍接風，卜他失禮，你也代表為娘去迎一迎~！”三娘子很是爽快的開聲言道。
卜他失禮早就已經被龍致遠身上冒出來的驚訝震撼的有些麻木了，就算這個時候，他的這位乾弟弟說出大明王朝的皇帝陛下突然出現在眼前，恐怕自己都不會太過震撼，只是會木然點點頭，說個是字。母親既然如此說，而就他本身來說，卜他失禮也是個年輕人，那裏會不敬重豪傑人物，沈有容的歲數同他差不多，能在草原之上有着如此偌大的名聲，自然而然他也是想要見上一面，一睹英雄的風采。
一行人魚貫而出，快速騎馬，向著沈有容過來的方向疾奔而去，沒有多久，很快就看到一支軍隊在急行之間，旗幟不亂，煙塵不散，各種軍號指揮不絕於耳，顯得秩序井然。卜他失禮也算是老行伍了，感嘆道：“看了這沈將軍麾下戰事的行軍，就知道這支軍隊絕對是一等一的強軍，難怪他能夠被人取一個震塞外的綽號，果然名不虛傳。”
點了點頭，龍致遠微微一笑，言道：“大哥這話說的是，這兵啊，還就得自己一手一腳的操持，同吃同住，同訓練，同流血，同流汗，一句話，同甘共苦之外，要親力親為，才能在士兵們心中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將領形象，如此指揮起來才能如驅指臂一般順手，如果大哥你要是接受了科爾沁之後，拉起一支自己的隊伍，建立一批過硬的班底，到了那個時候，什麼狗屁扯力克都是渣滓般的存在，要想收拾他那還不是手拿把攥一般？”
見龍致遠提到扯力克這個名字，卜他失禮面上立刻流露出了一股極度厭惡、噁心，甚至是憎恨的情緒，帶着極度痛恨的情緒說道：“兄弟，你可是要幫幫我，扯力克那個王八蛋，不但相當順義王，還把主意打到了我母親的身上，想要再次效仿他爹黃台吉，娶我母親過門，打着過門之後，想要順手接收我母親勢力的如意算盤，真正是氣煞人也。
可恨我母親卻因為大局不僅僅要忍受對方的羞辱，還要笑臉相迎，讓我這個做兒子的看在眼裏，心中真是難受的緊，慚愧啊，兄弟，真的，要是我有一支力量在手，還有那麼多說的，直接就殺了扯力克再說，他娘的窩心。”
聽到這話，心中一動，龍致遠心中暗想，恐怕這不僅僅是扯力克如此想吧，三娘子未必也沒有這個心思，要知道現任順義王的夫人，和過氣順義王的娘親，哪一個分量重些，這還用說么？你說人扯力克想着侵吞三娘子的勢力，可自己的這位干姨難道是省油的燈？就沒有着別的打算，沒有想過通過這種方式去獲取新的話語權，保持住草原上現狀的均勢？
當然心中想，歸心中想，但是面上龍致遠卻是擺出了一份同仇敵愾，義憤填膺的摸樣，高聲喝道：“還有這樣的事情？大哥，您放心，託管了科爾沁之後，我一定幫你建立起一支像樣的軍隊，要錢咱供錢，要人咱供人，你就是要武器，那也可以支援上一批；
我知道，大姨呢，也必然給你分配了些人馬力量，可這些人肯定不是那麼服帖，你就是想要幹些什麼都束手束腳的是施展不開，這也難怪他們習慣了面對大姨，自然是對大姨唯命是從，不可能對你這個還沒有定下來的繼位者彎腰躬身，最多只是表面的恭謹罷了，那更多的是衝著大姨去的，而不是對着大哥你自身的本事；
這一切都是由於手中有了強兵，你要是握住了槍杆子，也就有了底氣，人說話聲音都要大一些。大哥你看看我，要是沒有這些兵卒護衛，我龍致遠算個屁，敢同科爾沁掰腕子？”
苦笑一聲，雖然卜他失禮心中對於龍致遠所說的什麼練就自己的軍隊一說，心中很是心動，但是常年生活在三娘子積威之下的他，對於自己母親還沒有決斷的事情，依然是不敢輕易做出什麼承諾。
他面上帶着正色說道：“好弟弟，有你這話，我這個做大哥的還有什麼說的呢？感激不能光靠嘴皮子，咱們日後見行動。不過這科爾沁的事情恐怕還是要我母親點頭才行，你就算是我點了頭，估摸着最後也是說了不算的，但我一定盡心儘力去勸說一番，為了你我兄弟日後的共存共榮計，也要努力將這件事情促成。”
話說完了，龍致遠心中清楚，這件事情也不急在一時，畢竟眼前當家的是三娘子，還不是自己這位大哥卜他失禮，有些事情敲打敲打也就行了，說得太過反而讓人反感，於是他笑着說道：“自然，那是自然，不管如何，就算事情不成，哥哥不能託管科爾沁，那也沒有關係，你盡可以選拔一些人才來我青年城受訓，我幫着你訓練一二，也好日後大用。”
聞言卜他失禮大喜起來，高興的說道：“好，好，有弟弟這話，大哥我就深受了，還真不瞞老弟，我見着你們斥候營的威風真實羨慕的緊，要是你能給哥哥我練出如此一支強軍，還說什麼呢，感激不盡啊~！”
兩人閑扯着，很快就同沈有容所部匯合，而雲童的部隊也在其中。自然早有丁四派了大牛上前相互聯絡，很快沈有容、雲童等人快馬加鞭的急衝出來，看着龍致遠平安無事，二人心中都鬆了口氣，雲童向著龍致遠敬了一個軍禮，然後退到了另外一邊。而沈有容則是面色陰沉，想要說些什麼，他同雲童不一樣，地位比較超然，所以他對於龍致遠這種不管不顧，隻身犯險的行為很是不滿，就要表達出來。
龍致遠見沈有容面上掛着不高興，心中立刻明白這位好大哥是對自己的安危不放心，當然這個時候表露出來，有些不恰當，畢竟邊上還有卜他失禮，於是連忙搶前一步，高聲大笑着言道：“恭賀沈將軍旗開得勝，班師回營，這次在沈將軍的英明指揮之下，一舉擊潰了扮演馬匪的科爾沁所部，下官在這裏預祝大人封侯封公指日可待~！”
沈有容聽到這話，眼神一掃，見到了站在一邊面上抱着笑容的卜他失禮，知道眼下不是說事情的時機，於是將心中的怨氣吞回了肚子裏面，反正時日還長，等過了眼前再想魁首進言也是一樣。
面隨心動，沈有容做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摸樣，揮了揮手言道：“龍大人這話詫異，功勞是大家的么，上有皇上的聖明，中有兵部諸位大人同巡撫的關懷，我沈某人不過是做了一些微薄的事情，算不得什麼，算不得什麼，不過兄弟們這趟跑下來可是辛苦的緊，不但路途遠，還擔著天大的風險，別看似乎科爾沁本部都剩下了些老弱病殘，但是困獸猶鬥，拚死掙扎，可是折損了不少的弟兄，這當初說好的銀錢，是不是再多些啊？”
在邊上的卜他失禮原本對於沈有容很有些期待，畢竟這位沈大人名聲在外，可是現在一見面卻發現名不副實，這幅摸樣完全就是貪功冒功的小人么，居然說假話來眉頭都不皺，要是沒有了自己的乾弟弟正面戰場上的牽制，哪裏會有他的大功勞？
是，我乾弟弟低調，並不想讓這份功勞上達天聽，不想成為眾矢之的，引人注目，但是你也不能如此恬不知恥的，就理所當然將所有的功勞都受到自己的懷裏面吧？好，你要拿走了也就是了，反正龍致遠也用不上，可卻如此貪婪的還想要變本加厲的索要賄賂，如此之人還真的是那個名震草原的震塞外么？看來兵雖然練的好，打仗也頗有幾分本事，但這位沈大人的人品卻的的確確讓人難以高看一眼。
不過卜他失禮也是有城府之人，不管他心中有多麼鄙視沈有容，但是面上卻是不表露分毫，一則這個沈有容乃是自己弟弟的關係，要是自己貿然說話，或是插嘴斥責，弄砸了人之間的潛規則，反而幫了倒忙；二則說到底以自己這個弟弟的厲害，對付如此一匹貪婪的豺狼必然有自己的手段，無需自己幫手。
不過他反而對沈有容稱呼龍致遠龍大人有些驚奇，悄悄扯了扯站在一邊笑吟吟看着沈有容和龍致遠兩人表演的劉澤一下，低聲問道：“劉先生，怎麼我這個弟弟還有大明的官身？要不然怎麼沈參將稱呼他為龍大人啊？”
對於龍致遠的大明官方身份，原本就不是什麼秘密，只要有心很快就能打探出來，於是劉澤也不隱瞞，直接了當的說道：“我家大人蒙聖上恩典，直接下中旨掛百戶銜，實任東廠顆管事一職，併兼任遼東市舶司吏目，自然當得起大人的稱呼。”
對於百戶銜卜他失禮並不是關心，而什麼遼東市舶司吏目的職稱，他更是不了解，畢竟那是大明王朝體制內的事情，至於顆管事是幹什麼的，也拿不準，但他對於東廠二字卻是非常的敏感，這天下的人，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東廠的威風，那就是皇家的鷹犬，正兒八經的吃皇家飯的主兒，走路都是橫着走的人王，自己的兄弟能混到裏面去，可見背後必然有很深的勢力支持。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這沈有容既然是一邊將，面對有着東廠身份的龍致遠，也不低聲下氣，也不獻媚奴顏，反而大刺刺的公然索賄，難道就不怕得罪了龍致遠這位京城來的大人物么？不過隨後一想，畢竟自己的兄弟有求於人，把柄抓在別人的手上，自然而然的有些事情肯定要低低頭，忍讓三分么，再說了現官不如現管，在這屬於開原的防區之內，恐怕李成梁來了都沒有這位沈有容說話管用。
這邊他正在暗暗思想着，那邊沈有容同龍致遠之間的表演也就大概完畢，不過他們卻不知道沈有容的這番表演有些過火，讓卜他失禮不解，只是他自己自動腦補，幫着龍致遠找了借口，將這件事情圓了過去。
接着自然龍致遠不會讓卜他失禮冷落在一旁，肯定是要將這位三娘子的愛子隆重介紹給沈有容認識的，一番吹捧之後，沈有容也表露出了相當給面子的神情，表現的極為熱情。而卜他失禮見慣了的那種大明官員身上，所謂的天朝上國官員固有傲慢的氣度，對於沈有容對自己的熱情，不管是真心也好，還是假意也罷，總算是心裏面對這位震塞外的印象好了幾分。
三個人寒暄一番，但此時天色已經黑暗了下來，而沈有容帶着一眾大軍也不可能在外面風餐露宿，總是要紮營結寨的，於是龍之緣吩咐雲童帶着沈有容的屬下直接回青年軍的營地駐紮，那裏的後勤早就已經幫明軍準備好了食宿，而他同沈有容匯合卜他失禮往三娘子的營地趕去，好要面見三娘子好好扯一扯彼此之間的盟約和對科爾沁的處置，有了沈有容的出現，想來對於三娘子心中的決斷必然會有所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