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圖窮

第74章 圖窮

譚紹光是太平軍駐守蘇州的主將,也是天王親封的慕王,在蘇州諸多將領中地位最高。但最近他卻覺得自己的位子怕是不穩。

清軍對蘇州太平軍的勸降工作一直都在進行,蘇州城內人心浮動,於是譚紹光決定在自己的王府內宴請蘇州城中太平軍將領,穩定人心同時敲打一下有投降傾向的人。

宴會可謂賓主盡歡,太平軍將領大多起於微末,彼此之間的彎彎道道還是要比朝廷官員少上許多的。宴會後眾人又全部移步慕王殿,商討軍務。

說是商討軍務,實際上譚紹光是要敲打心有鬼蜮之人的。

話題幾乎沒繞什麼彎,譚紹光便開了口:“不瞞諸位,前些日子,白齊文進城來找我,就是過來勸降的,我已經嚴詞拒絕了他。我等追隨天父天兄,怎可三心二意?”

“慕王所言極是,清妖妄圖兵不血刃攻破蘇州城,簡直痴人說夢。”太平天國武王汪有為附和道。

譚紹光點點頭,接著說道:“那白齊文從我府上走後,聽說是遇到了納王,不知說了什麼?”

納王就是郜永寬,太平天國封王成風,大小軍頭若是沒被封王都不好意思跟弟兄們打招呼。郜永寬聽譚紹光一說就知道譚紹光是在敲打自己,於是面不改色的說道:“也沒說什麼,就是敘了敘舊。”

譚紹光點了點頭,看似相信郜永寬的話,嘴上卻故意說道:“我自然信得過納王,可是最近咱們蘇州城中總有人想着吃裏爬外。在座的都是受了天父天兄恩典的人,還得要看緊自己的手下,哪個再想着投降,咱們定要殺一儆百。”

譚紹光警告的話剛一出口,康王汪安鈞卻不陰不陽的說道:“要說這投降,還真指不定是誰先投降,也不知那白齊文原來是誰的部下,怎麼就在這蘇州城裏來去自如了?”

在場的人自然都能聽出汪安鈞的話是針對譚紹光,譚紹光畢竟是一城主將,自然容不得他人折損自己威信,於是針鋒相對的說道:“汪安鈞,我聽說你最近逢人就說不想再打仗了,而且上個月底還私自出過一回城,你去哪兒了?”

汪安鈞也不是省油的燈,聽了譚紹光的話就騰的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叫嚷道:“誰不想打仗了?當年打杭州,老子盔甲上插着十幾支弩箭殺上了城牆,可曾說過怕死?”

譚紹光卻不管他避重就輕,追問道:“那你說你出城去哪了?”

汪安鈞乾脆耍起了無賴:“姓譚的,老子去哪用你管?”

譚紹光也終於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喊道:“少他媽老子老子的,你跟誰自稱老子呢,在座的哪個不比你打的仗多?”

兩人都吵出了火氣,越說兩人靠的越近,最後幾乎臉貼臉,眼看就要動手。之前附和譚紹光的汪有為也趕忙站起來攔着兩人,說道:“兩位都消消氣,都是天國兄弟,何必傷了和氣。”

譚紹光被汪有為一勸,有些恢復了理智,剛要順着汪有為攔着他的力氣坐回椅子上,卻看到汪安鈞正將手慢慢的伸到懷裏。

譚紹光也是久經戰陣之人,看到汪安鈞的動作就知不妙,下意識的想要退開,卻發現原本勸架的汪有為突然間將他抓的死死的。譚紹光還來不及掙扎,汪安鈞便已經從懷中拔出一把刀來,一刀捅進了譚紹光的胸膛。

汪安鈞一連捅了數刀,直到譚紹光再無掙扎的力氣才與汪有為一同收了手。全身無力的譚紹光失去汪有為的鉗制,身體便癱軟在了地上,他仰面朝天,目光掃過在座的所有太平軍將領。這些人的目光中,或有焦慮、或有擔憂、或有不安、或有興奮、或有緊張、或有不忍,但終究沒有一個人動一下或者說一句話,全都坐在椅子上,安靜的看着譚紹光的生命漸漸的流失。

等確認譚紹光死透,郜永寬才開口說道:“譚賊現已伏誅,弟兄們大事成矣。”

汪安均手握還在滴血的短刀,說道:“我這就帶手下弟兄清理譚紹光的人。”

郜永寬點點頭:“有為,你與安均同去。”

汪安均與汪有為領命而去,殿中將領都明白此事已經沒有什麼反覆的可能,但比王伍貴文還是略有擔憂的問道:“譚紹光死了,他的那些心腹自然翻不起大浪來,只是我還是擔憂朝廷那邊是否真就能詔安咱們,畢竟……”

畢竟在座的人手中都佔滿了朝廷官兵的鮮血。

郜永寬也是知道大家心中憂慮的額,再次安慰道:“前些天汪安均出城時見到了李鴻章淮軍的程學啟,這程學啟之前是陳玉成屬下,也是受了詔安的人。現在蘇州這邊的事情又是李鴻章全權負責的,出不了差錯。”

雖然郜永寬這麼說,但還是有將領不安的說道:“朝廷官員說話向來不怎麼可信,我等還是要留些後手。”

郜永寬卻笑道:“李鴻章的話自然不好全信,但咱們投誠,中間是有保人的。”

伍貴文聽他說的肯定,於是好奇的問道:“李鴻章現在如日中天,這保人又能是誰?”

郜永寬目光掃過臉上有些疑惑的軍官,以肯定的語氣說道:“常勝軍統領戈登。”

“原來是他。”伍貴文恍然大悟,“我聽說洋人最重信用。戈登又是原來英吉利國正規軍軍官,據說他把軍人榮譽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想來此事應該出不了差錯了。”

聽說有洋人做保人,眾人也都放下心來。郜永寬又說道:“咱們雖然是投誠,但手中兵權自然不能放棄。到時候淮軍入城,我們先與他們劃分東西城駐軍,等到各位的正式官身下來,再各自領軍去做各自的大官。諸位大人,可還有疑慮?”

眾人此時心情放鬆下來,便開起了玩笑。伍貴文笑着對郜永寬抱拳道:“以後郜大人還要多提攜下官啊。”

在座的將領在太平天國中都是封了王的,但是太平天國王爵泛濫,現在又處於頹勢,所以在眾人心中,自己身上的王爵倒是不如朝廷的官身值錢。

眾人放鬆下來,又伴着封官的喜悅,便乾脆在殿中互相恭維起來,互稱大人,倒有些官僚做派。

“你我手中都是能打的軍隊,怎麼也得弄個總兵噹噹。”

“綠營的官職哪裏值錢,我看怎麼也得弄個巡撫噹噹。”

“朝廷也就湘軍和淮軍能與我等比肩。”

“我倒是聽說八旗勁旅健銳營、火器營已經到了上海。”

“屁的八旗,全是酒囊飯袋。”

“我聽說這次統帥健銳營、火器營的敏郡王還是個五歲的孩子。”

“敏郡王我知道,現在皇上的親兄弟。”

“可惜老子投了朝廷,不然定打的那小娃娃哭爹喊娘。”

“朝廷昏庸啊,叫一個五歲娃娃領兵。”

“屁話,朝廷不昏庸,能有我等的好處?”

幾個將領在殿內吹牛打屁,蘇州城中偶有二汪剿滅譚紹光親信的殺聲傳出,倒是有些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氣度。

蘇州城一夜之間就換了主將,雖然偶有亂象,但是很快就被郜永寬等人的隊伍彈壓,殺了譚紹光死忠一千多人,局勢便趨於穩定。與朝廷的交接也是早就談好了的事情,淮軍入城后又殺了一千多譚紹光舊部,蘇州城便形成了淮軍與投誠太平軍划東西而駐軍的局勢。

待一切安定,程學啟親自拜訪了郜永寬等投誠的八個主要原太平軍將領,代表李鴻章邀請八人飲宴,順便由李鴻章親自為八人授予官職。

原本八個降將也有些顧慮,但是知道李鴻章親自到場,且地點就在蘇州城內,便帶了親兵前往。

李鴻章設宴地點就是他現在的駐地,也就是原來譚紹光的穆王府。李鴻章接見八降將的地方正巧也是在原來的慕王殿中。

李鴻章此時正值壯年,身材雖然有些消瘦,目光炯炯,十分精神。四十歲坐到江蘇巡撫的位子上雖然不算升遷迅速,但是李鴻章知道,自己只是剛剛才被官運眷顧,仕途剛剛展翅。

八降將口稱“參見巡撫大人”與李鴻章見了禮。李鴻章也十分和藹的慰問了幾句,便十分乾脆的着人捧出了官服。八個武弁捧着托盤,托盤上是疊的整齊的官服,官服上放着紅色的頂戴。八人早就去了太平軍的發誓,剃好了頭,重新梳起了辮子。此時光着腦袋,看着托盤最上邊的紅頂子,有的人不自覺的摸了一下自己光光的前額。

“諸位大人,以後我們同朝為官,還望諸位守望相助。”李鴻章說話帶些合肥口音,語氣溫和,聽上去十分好聽。

八降將連忙稱是,迫不及待的雙手接過官服。卻又聽李鴻章說道:“諸位都是能征戰沙場的大將,希望諸位記住自己的紅頂子是用什麼染紅的。”

八人覺得李鴻章話音不對,卻見原本捧着官服的八個武弁已經拔出腰刀,刀鋒便刺入了八個降將的胸膛。

有的人的紅頂子就是用血染紅的。

李鴻章未等八人死透,便抬腿出了殿堂,對身邊的幕僚說道:“攻破蘇州的功勞,不能由咱們一方領了。”

“東翁是怕……”幕僚小聲的問道。

李鴻章擺手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只是說道:“朝廷既然想讓八旗領些功勞,咱們自然要給敏郡王分一些功勞的。”

當然,領了功勞,背些黑鍋也是應當的。

與此同時,大批的淮軍已經將失去了主將的太平軍降卒團團圍住,收繳了他們的武器。

太平軍降卒不知所措的被淮軍驅趕着,逐漸的集中在了一起。屠殺開始了。

蘇州這座古城再次充滿了血腥氣,堆積如山的屍體被一車車的送到城外進行掩埋,有些被野狗刨出來吃掉,更多的化成泥土,成為歷史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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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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