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洋鬼子

夜開始深了。京城近郊的一處昏暗的民房中，油燈如豆，一夥反賊正在開會。

何明只是吩咐了一下佈防追兵的任務，又不由好奇的問道：“自我前世去后，江湖又有何動態。”

三個反賊的八卦之魂便被喚醒，如數家珍的講起了江湖軼事。

原來自陳近南死後，洪門五房再度分裂。甚至內鬥更加嚴重起來。後來清廷打擊江湖人士，粘桿處搜羅洪門叛徒及江湖閑散人士組成青幫與洪門抗衡。而北方白蓮教鬧了幾次起義后也動了根本，逐漸式微。又有八卦教因其中武藝高強者眾多而崛起，最厲害的一次是嘉慶年間差點殺入紫禁城取了韃子皇帝的狗頭。當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長江後浪推前浪。

而現今，基本上整個中國是南有洪門，北有八卦教。而且現在鬧得正凶的南方太平天國和北方捻軍起義也離不開這兩大組織的支持。

何明興緻勃勃的聽了很晚，直到確實覺得有些乏了。才回去睡覺。而馮李氏卻以再與馮三保商議具體佈防事宜為由留了下來。

待何明走了出去，馮李氏才趕忙問馮二保道：“二哥，你可看清楚了？那秘策是真的？”

“我哪辨得出真偽？”馮二保不由撓頭道。

“那你……”

“要不說你是婦道人家。”馮三保打斷了妻子說道，“反正他是叫咱們打韃子。咱們又不吃虧。再說了，要真是《洪門秘策》現世。那咱們天地會便又可以再次統領五房了。”

三個反賊不由興奮了起來。

“主子，您真是陳近南轉世么？”哈倫不禁問騎在他脖子上的何明。

“你那本秘策可是真的？”何明反問道。

“回主子話，當年陳近南死後，那書便到了咱們粘桿處手裏。”

“怪不得天地會的找不到呢。”何明不由笑道，“那你怎麼還把它隨身帶着。”

“自粘桿處裁撤後，剩下的沒用的物件，能帶在身上的，連同奴才自己，奴才都帶着呢。”哈倫可憐巴巴的說道。

何明被逗得笑了起來：“那先讓我瞧瞧裏頭的內容可好？”

“回主子，這書雍正爺看過後便下了死命令，只有在國家危難之際，當朝的皇帝才能看上一看。”

“誰稀罕。”何明不樂意的嘟了嘟嘴。

哈倫訕訕的又問道：“主子，要攙和江湖之事？”

“你聽了江湖上的事，又興奮了吧？”何明問道。

哈倫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像是孩子終於找到了自己心儀的玩具。

他到底猜到自己是二世為人了嗎？有時候何明當真是看不透這個老特務。

謝庄地形特殊，兩面環山一面環水。雖然山是矮山，水是淺灘。但是也算一道屏障。正經通路只有一條。那條路上還有成片的樹林。其實自來清代，何明便感覺此時生態極好，可以說是山清水秀、林木茂密。

宮友道的隊伍行至樹林處的時候，前方樹林裏埋伏的探子便來報了。何明料定此時城內混亂，宮友道即便為完成皇帝之命也調不動大部隊隨行。

宮友道的隊伍來的極快，謝庄唯一的通道上早就設置了工事，甚至在何明的指導下挖了戰壕。但是何明對宮友道的防備顯然是做的有點過頭了。宮友道策馬而來，帶的人竟然比上次還少，只有區區的不足二十人。

距離漸漸的縮進，只見宮友道身上的黃馬褂竟然髒亂了，身後跟着的侍衛有些也帶了傷，分明就是一群殘兵敗將。

宮友道越來越近，團練民兵都慢慢舉起火銃和弓箭。後面騎在哈倫脖子上觀戰的何明連忙制止了馮三保開火命令。

宮友道馬到前方，策馬而立，問道：“吾乃御前侍衛，前方何人？”

何明和哈倫向後躲了躲，給馮三保使了個顏色，馮三保便高聲喊道：“大人，我們是謝庄團練，在此防範流寇。”

宮友道好似鬆了口氣道：“我等出城辦差，路遇洋夷軍隊。現在洋夷軍隊正追趕而來。勞煩諸位與我等共御外侮。”宮友道這一說，人群中不免一陣議論。

朝廷大軍竟真的潰敗了，洋人的軍隊竟真打到皇城根下了，御前侍衛也被打敗了。如此種種，民團怎麼抵禦強大的敵人？

馮三保也正不知所做，便接到身後何明的指示“放他進來，就地拿下。”

馮三保依言而行，於是輸給洋人的御前侍衛在宮友道驚訝的眼神中被民團給繳了械。

直到何明出現在他的眼前，才由驚訝轉作了淡然。他轉頭看向馮三保，高聲道：“我懷中有聖上手諭，你們如此做法可是抄家滅門之罪。”

馮三保哪會理他，人家可是響噹噹的一條反賊。何明卻笑道：“宮大人倒是忠君之事。”

宮友道領略過這古怪靈精的小傢伙厲害，只是閉口不言，一副要殺要剮隨你的樣子。

何明也不着急，只是問道：“咱們之事榮后再說，說說洋夷的事情如何？”

宮友道看了四周民團一眼，嘆了口氣道：“你們逃出圓明園后，我向總管文豐借了三十名圓明園侍衛，湊了五十人隊伍。追蹤你們出來。但是一路尋訪到天色漸晚，此處行路甚難便借宿在了前面的邵庄，可沒想到天剛明就來了一隊洋夷軍隊。進村燒殺掠搶、**婦女。我等出手相戰可惜不是敵手。只得提前過來通知沿路村莊早作準備。”

“那邵庄怎樣了？”一個民團的小伙不由問道。

“我等殺將出來的時候，洋夷已然點火燒屋。邵庄百姓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說到此處，宮友道不由的低下了頭顱。

此話一出，眾民兵又是一陣喧囂。這邵庄與謝庄相距甚近，兩庄的村民多有親戚。而今邵庄遭此大難，謝庄民兵哪還坐得住。若不是旁邊兄弟阻攔和馮三保的及時喝令，有急脾氣的都要殺向邵庄了。

正在一片混亂中，一個清脆的女聲突然喊道：“你們聽。”何明看向聲源，正是馮三保的女兒小貞。

人們安靜下來，一陣奇怪的鼓聲密集的傳來。早已被綁起來的御前侍衛瞬間就變了臉色。

“來了。”宮友道嚴肅的說道。

這鼓聲何明是聽過的，小時候學校開運動會，自己還在鼓號隊呆過。這鼓聲正是西方行軍鼓的聲音。

很快一隊人馬穿過村前的樹林進入了眾民兵的視線。

只見兩個穿着紅色軍服的軍官騎着高頭大馬走在隊伍的最前端，而他身後整齊劃一的行進着包着頭巾的印度軍隊。

竟然是殖民地的部隊。何明心中暗暗地鬆了口氣。若是殖民地軍隊的話，戰鬥力應當遠遜與正規軍吧？

很快在悠揚的鼓聲當中，英屬印度的部隊開始變換了陣型，由行進隊形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方陣。敵人粗摸有二百人左右。而謝庄全體老少爺們加起來差不多也是這個數。但是裝備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洋人好黑啊……”

“騎馬的那個白。”

“好醜。”

在紛紛的議論中，馮三保舔了舔嘴唇，儘管自己是這個團練的團總，但是這樣大規模的“戰役”還從來沒有指揮過。但他還是強作鎮定道：“都給老子準備好了。給邵庄的父老鄉親們報仇的機會來了。”

他這句動員的話說的還不錯，所有的老少爺們都罵罵咧咧的開始摩拳擦掌來。

何明一陣無語，為什麼感覺自己的隊伍還不如殖民地部隊訓練有素呢？這樣想着便順手拽了拽馮三保的褲腿。慷慨激昂的馮三保回過頭來，見拽自己褲腿的是總舵主，便連忙把腦袋伸過來聽指示。

何明見狀便趴在他耳邊道：“一會別離開我身邊，聽我的口令行事。”本來馮三保摩拳擦掌的想要自己上的，但是見總舵主說的堅決也只好作罷。

何明畢竟是警校出身，對槍械有點了解。看着殖民軍的架勢還是密集隊形的戰法。便心中有了些底。

所謂密集型隊形就是由士兵排成整齊的方隊前進進攻。之所以這樣進攻主要是因為當時槍械的準確性很低，只有集中火力才能對敵人形成有效的殺傷。

然而此時英法聯軍已經裝備了線膛槍，射速和準確度都有很大的提升。配合密集型隊形分段射擊火力算是非常強大了。即便如此，若不是火炮支援，僧格林沁的蒙古騎兵還險些沖開英法聯軍的方隊。

要知道，現階段的步兵方陣一但混亂便會徹底潰退。所以騎兵原本是步兵方陣的天然剋星。可惜正是因為線膛槍和先進火炮的裝備和英法軍隊的訓練有素，恐怕這世上再也沒有一支原始的騎兵隊伍能夠戰勝這樣的步兵方隊。

敵人顯然是也觀察到了謝庄的防線，列好隊后，端着槍踏着鼓點向這邊挺進。

望着向前挺進的殖民軍，指揮官傑克興奮的摸了摸鬍子。轉頭看了看身邊一臉苦相的亞瑟道：“好了，親愛的亞瑟。我只不過是下令燒了中國人的一個村子而已。”

亞瑟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回答他說：“傑克，你簡直是個強盜，一個不折不扣的惡棍。”

傑克只是笑了笑說：“亞瑟，你在本土的部隊裏呆的太久了。你只要在殖民地呆上一年，不不不，只要三個月。你就會明白，這些土著猴子的命連一個便士都不值。”

“上帝呀，我真想知道原來那麼紳士的我最忠實的朋友傑克去了哪裏。”

傑克並不離他的話茬，隨手用馬鞭指了指中國人簡陋的防線說道：“你看，中國人龜縮着不敢出來。看我的部隊直接殺進去。”

“傑克，我認為咱們的射程已經足夠了。在近一些恐怕就進入這些落後的弓箭的射程了。你打算讓自己的士兵喪生在冷兵器的手裏嗎？”

“哈哈。亞瑟。印度人可不算是不列顛的士兵。”

正說著，“砰”的一聲槍響傳來。殖民軍的方陣中冒起了一縷白煙。

“蠢貨。沒有命令開什麼槍？”傑克不由罵道。

這顯然只是走火了，但是令傑克沒想到的是，這槍好似一個信號。印度人以為交了火。竟然不顧命令開起了槍。一時間槍聲大作。

傑克又忍不住大聲喝止，最後變成破口大罵。但是還是沒有能夠阻止印度人將槍里的子彈打出去。

要知道雖然是來福槍。但是要填裝子彈還是需要或站立不動的。但是，何明並沒有給他們裝彈的機會。一把拽住馮三保的耳朵大喊：“放箭。”

殖民軍剛剛用嘴撕碎彈藥的紙殼，只聽喊殺聲四起。火槍的聲音響起，彈丸夾雜在箭矢當中飛了過來。密集隊形的方陣中瞬間就倒下數人。

中國人更是喊殺着從村莊中沖了出來。一邊跑着，又有箭矢射來。

謝庄百姓中獵戶居多，雖然不能說是各個百步穿楊，但是跑動中的兔子都能射到，何況是站在那裏的人。

看着衝過來邊跑邊喊“殺洋鬼子啊。”的中國人。印度殖民軍不由的愣在了那裏。

中國人這是要幹什麼？你們不是有弓箭嗎？站在那裏和我們對射就好了。幹嘛要跑過來理我這麼近？

望着不斷倒下的同伴，終於有一個殖民軍清醒過來，掉頭便跑。於是大家都明白了現在的狀況，這群中國人不要命了。於是整個方陣便徹底亂了。

方陣一亂便只有潰退的份了。後世一說軍訓都知道是走齊步走、正步走這樣的隊列練習。大多數人覺得這樣的練習沒有意義。實則不然。此時在歐洲戰鬥全憑隊形。兩隊人馬相遇，老遠就擺出方陣隊形。然後面對面的齊步走。只要進了射程就可以立定，然後第一排半跪，后兩排站着，形成高中低三排的射擊姿勢。三排輪流射擊，就可以保證火力不間斷。但是因為填充彈藥很費時間，所以第一次射擊就是決勝負的大好機會。所以所謂的精銳部隊，就是敢於在敵人立定準備射擊的時候繼續前進。第一排誰倒下了第二排的補上，第二排誰倒下有第三排的人補上、第四排、第五排，以此類推。直到前進到指揮官認為是最合理的射擊距離的時候，再聽口令立定進行射擊，這樣的話，殺傷效果就會比對方更強，從而後發先至。試想，雖然當時槍的準確性差但是迎着對方的槍口前進還是需要莫大的勇氣的。所以當時的戰爭還是比誰更不要命，比誰能夠更加令行禁止。就如後世教官所講，齊步走的時候前邊就是有牆，撞牆的聲音不一樣也要挨罰。這也是犧牲個體成就整體勝利的精神。

原本殖民軍跟着聯軍一路勝仗打過來，因為聯軍本身都是從本土調來的精銳部隊。即便是面對精銳騎兵悍不畏死的衝鋒也是鎮定的遊刃有餘。但是打順風仗的殖民地軍隊，真正獨自面對死亡的時候，平時訓練出來的隊列，也就只是隊列表演了。

一支軍隊，是要有無數次實戰經驗和優良的戰鬥傳統的。

殖民軍退的很快。傑克和亞瑟也無奈的策馬而去。他們可不想出現在祖國簡短的陣亡名單里。

村民們打掃戰場，撿了槍械，便有人提出要去邵庄看一看，馮三保自然應允。清點了繳獲，只打死了37個敵人，卻收了53把步槍，看來有人是棄械而逃的。每人身上都有個挎包，每個裏面平均有50多發紙殼子彈，估計出來的時候是每人配備60發子彈。這樣算來大概有2000多發子彈。只是眾人並不會用線膛槍。最後自然是何明研究了一下教給眾人用法。眾人心中對他的佩服不由又多了三分。

正高興這小貞卻又跑到馮三保面前道：“爹爹在高興什麼？”

馮三保不由一樂，笑道：“傻丫頭，你爹打了勝仗。”

“可是，爹爹。難道洋鬼子不會再來了嗎？”

這話一出口，眾人不由停了擺弄手中洋槍。一群大老爺們都愣頭愣腦的看着小貞。

洋人再來就再打回去唄。

“小貞說的對。”何明見這些粗線條的傢伙還不明就裏，於是解釋說道，“洋人再來必不再輕敵，只怕會派更精銳的部隊和更厲害的武器前來。”

“小娃娃，你叫誰小貞呢？姐姐我大名叫馮婉貞。”小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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