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月圓之夜
同治元年的正月里，各家各戶忙着拜年，載恆卻是一直稱病在家。畢竟載恆算是不詳之身。他不登別人家門，別人還暗自高興呢，也就沒人挑他的禮。更何況該送的禮物，載恆也命人送了出去。
病總得有好的時候，今年兩宮太后和皇上要在元宵節舉辦家宴，在京近支勛貴及中樞大員都要參加。載恆現在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引人注意，這次去的人夠多，載恆自然混跡其中。
穿着朝服的載恆跟着覲見的人群進了宮，大臣們陪着皇帝在一個殿，兩宮則與命婦在另一個殿。載恆知道這次皇帝同窗幾家也在受邀之列，想必寶音也跟着來了，所以打算去見寶音一面，載恆雖然出宮建府，但也不好意思總是往阿魯特府上跑。載恆雖然才五歲，但畢竟是個郡王，這個時代郡王總是往別人家后宅跑是極為不妥的。
清朝的正式飲宴極度無聊，載恆和載淳距離不遠，看到載淳用過膳后就開始昏昏欲睡，於是站起身來再次給長輩們見禮。
“六叔，您吉祥。”載恆先是向恭親王奕行了禮，奕點點頭算是回了禮。於是載恆又轉向醇親王奕譞道：“七叔，您吉祥”，奕譞剛從郡王進的親王，此時正春風得意的和別人說話，聽到載恆的聲音轉過頭來，愣了一下又磕巴的說道：“載載……載恆啊。”算是打了招呼。
醇親王一見到載恆就結巴的事情，現在已經在勛貴的圈子裏流傳開了。最終大伙兒對這事的定性就是載恆墓地太邪門衝撞了奕譞，好在衝撞的不嚴重，這自然也是大家避諱載恆的另一個原因。
載恆問了一圈，算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才又向惇親王奕誴行禮道：“五叔，您吉祥，載濂來了嗎？”載恆先是向惇親王奕誴行了禮。
“載恆啊。”奕誴點點頭道，“載濂與他額娘陪太後用膳呢。”
載恆雖然比載濂小很多，但他是正經八百的郡王，要和大人們坐在一起。而載濂沒有爵位還是小孩子，自然就跟命婦們在一起。
“我和皇上能去找他們玩嗎？”載恆問道。
“這個嘛……”奕誴想了想，他有意問問奕的意見，但轉念一想，這事雖然禮法上不是很合適，但畢竟都是小孩子的事情，沒必要搞的真那麼嚴肅。況且自己兼着宗人府的差事，規矩自然是他說了算，於是道，“去吧。”
奕誴不愧是能和車夫佃戶一起喝二鍋頭的小五爺，就這麼拿了主意。在場的奕雖然不認可他的意見，但是知道他的性格，而且這事兒本身也確實不是什麼大事，便也沒開口阻攔，算是默認。
昏昏欲睡的小皇帝聽了載恆的話也高興的站起身了，正要和載恆一起出去，卻聽一直在旁邊的倭仁說道：“皇上年紀雖小，但已是九五至尊，此時賜宴群臣理應端坐正堂。”
倭仁是清流代表，對禮儀一事時極其看重的，再加上他是帝師，自然有說話的資格。現在保守派和洋務派斗的正凶，所以小事也會被放大。
保守派將皇帝能不能找同學玩一事上升到原則性的高度，洋務派就要派人出來應戰了。奕給奕譞使了個眼色，奕譞便上前一步，剛想開口，卻見總管太監王德全走了進來，清了清嗓子道：“皇上的同窗們想給皇上請安，母后皇太后說他們人太多了，過來擾了諸位飲酒，就派奴才請皇上去那邊，讓他們親近親近。”
太后的懿旨起到了一錘定音的效果，皇上趕忙起身跟着王德全走，載恆自然也死皮賴臉的跟了去。
太監宮女引路，載淳坐了步輦，載恆就只能一路小跑的跟在後邊。載淳固然想叫載恆一起坐步輦，可是皇上的步輦誰能坐？
載恆跑的費勁，卻見旁邊的一個侍衛閃身出來，抱起了載恆。那侍衛正是楊賀庭。
王德全人老成精，他管不着人家大內侍衛，也知道楊賀庭是宮友道身邊的親信，自然也不會制止這失儀的舉動，而且這舉動讓皇上很滿意，他王德全沒理由做這個惡人，至於被別的主子看到會不會不高興，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載恆被抱起了后視野變的良好，等到了兩宮太后宴請內眷的地方，載恆倒是覺得一個侍衛十分眼熟。
載恆畢竟是警察出身，對人臉的識別還是在行的，那侍衛並不是認識的人，而是與後世那八卦教教主趙永明長得極為相似。載恆陡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宮友道所說的在京師見到八卦教現任乾卦卦主趙遠山的事情。於是輕聲在楊賀庭耳邊問道：“後排右邊那個侍衛叫什麼？”
楊賀庭不着痕迹的向後看了一眼，竟然滿臉疑惑的道：“不認識。”
“侍衛之間不都互相認識嗎？”載恆又問，
“也有不認識的。”
載恆點點頭，便讓楊賀庭把自己放下來，和皇帝一起進去給兩宮請了安。慈安太后心情不錯，就讓孩子們自己去玩。
一群孩子行了禮，就歡快的跑到外面玩。
載恆跟在寶音後面，寶音則覺得被惡鬼盯上，趕緊向皇上靠近，以求天子之氣的保佑。載恆見狀又緊跟兩步，追上寶音，小聲問道：“你也發現不對勁了？”
寶音也算是拿捏到和載恆、張辰說話的分寸，反問道：“嗯，你怎麼想？”
“我是發覺有疑似八卦教人員潛入進宮才覺得有問題，你靠近載淳，莫不是覺得有人要對他不利？”載恆說出心中猜想。
寶音不由暗暗心驚，但還是努力的穩住語氣說道：“我自然是會全力保護皇上的。”
載恆點頭，開心的說道：“這也不失為一種可能。有你幫手我就放心了。一會兒若真是有事，你聽我指揮。”
寶音點了點頭。
眾人也沒有跑遠就在宮殿外面的御花園裏，小孩子到了一起，嘰嘰喳喳的一片商量着要玩什麼，載淳有意鼓動大家玩他擅長的跳房子，於是不斷的給載恆使眼色。其實除了載濂的阿瑪惇親王奕誴這種奇葩外，大多數的孩子家長怕是都已經囑咐過孩子，無論是玩什麼自然要讓皇上贏的。有人可能會說高等級的拍馬屁要有輸有贏，充分調動起被拍人的興趣才好，但對於勛貴來說，安穩才是第一位的，引起注意只是小人幸進的法子。有些底層的人以小人幸進的法子得了好處，那是冒着風險得來的，若是得了好處后就覺得別人都不如自己聰明，那這人恐怕就難得善終了。
載恆自然配合小皇上，說出了跳房子這一項，在載濂的附和下很快形成了一致意見。最後由小皇上總結性的說：“那我們就玩跳房子。”
話音剛落，巨大的爆炸聲就從靠近此處的神武門方向傳了過來。原本內廷的宴會就是在御花園南邊的坤寧宮，御花園北側不遠就是神武門。爆炸過後，竟然隱約有喊殺聲傳來。
負責帶孩子出來玩的嬤嬤反應也是十分迅速，喊了聲：“帶小主子們回坤寧宮。”就先跑過來護住皇上，她本是慈安太後身邊的嬤嬤，算是見過大世面的，現在發生緊急情況也分的清輕重緩急。可是那嬤嬤剛抱住皇上，身邊一個太監卻突然從地上撿起石塊，握在手裏沖向皇上，眾人只當他是想去保護皇上，便沒有阻攔。早有準備的載恆卻大聲道：“攔住他，保護皇上。”
有反應快的太監迎上去，說道：“你叫什麼？哪個宮的？”卻被那太監一石頭砸倒在地。御花園裏雖然有假山，但是為了防止落實，大石頭都是固定的，地上的小石頭用來投擲傷人是不可能，但是握在手裏當鈍器使用，殺傷力還是可觀的。迎上去的太監被拍倒在地起不來。在場的眾人就知道這傷人的太監是有武藝的。
傷人太監一擊得中，氣勢更盛。而這邊護在皇上身邊的太監宮女看到傷人太監手上鮮血淋淋的石頭，都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退。
傷人太監越來越近，終於有一名勇敢的太監，衝上去想要抱住傷人太監。
“他就一個人，大家一起上啊。”勇敢太監一把抱住傷人太監的腰，喊了出來。
傷人太監一石頭砸在勇敢太監的後背上，勇敢太監死命的不肯放手，許是勇敢的行為感動了其他人，宮女和太監一起衝上去抱住傷人太監。
傷人太監武功不錯，但是架不住對手人多勢眾。看着聞訊趕來的侍衛，傷人太監一邊擺脫太監宮女們的鉗制，一邊大聲喊道：“紅塵如獄，眾生皆苦，輪迴不止，憂患不休，憐我世人，有神天降，無生老母，真空家鄉！”
載恆望着狂奔而來的侍衛，想起八卦教在訊息發達的後世尚有與朝廷決死一戰的能力，心中不由對周圍的所有人升起了不信任感。於是一把拉住皇上說道：“皇上，跟我走。”說著給寶音使了個眼色。兩人拉着皇上便跑。事發突然，唯一護在皇上身前的領頭嬤嬤伸手想抓住皇上已經來不及，眼見三個孩子跑遠只能趕忙跟上，一群孩子見載恆等人跑遠，也跟着跑動起來。
載恆一邊跑一邊脫掉身上的朝服，喊道：“皇上脫了朝服。大家分頭跑。藏好，別出來。”
看着孩子們四散而逃的身影，傷人太監望着載恆等人逃跑的方向，大聲的喊道:”皇帝脫了朝服，殺沒穿外套的小孩……皇帝脫了朝服，殺沒穿外套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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