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遺客 40 聖路易號

前朝遺客 40 聖路易號

巨大的聖路易號帆船破開重重巨浪,以一往無前之姿向著世界的東方馳騁。

海路經驗豐富的老船長達·伽馬,受葡萄牙國王派遣,執行了來自羅馬教皇的神旨。他此行除了往天竺和中國運送貿易往來的貨物,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護送年輕的傳教士瑪提歐一行前往東方傳教。

作為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哪怕間接奉行着教皇本人的意志,在他認為,這無疑與上帝的神國更近了一步。

在教廷的財力支持下,來自耶穌會的瑪提歐神父輕鬆招募到了數十名健壯的船員水手,這為順利成行提供了很多便利。這是一個由商人、奴工、水手船員、神使團合計五百餘人組成的巨大遠洋海船。

雖然這艘巨船由老船長伽馬親自調度指揮,可大家心裏都明白,在甲板二層上的一個精緻閣房裏,有個名為瑪提歐的神父才是這條船真正的主人。有意無意之中,船上所有人的活動軌跡都盡量避開着那個閣房。

帆船已在深海中航駛了十數個交替的日夜,那些暈船厲害的人,在經過了一日日的劇烈顛簸后,深刻認識到了大海的冷漠與威嚴,這使他們更加敬畏上帝創世的偉力。

“該死!有沒有哪個聰明點兒傢伙趕緊告訴我,現在帆速有多少了?”老船長朝着艙室外的的副手着急大喊。

天色逐漸黑了下來,風急浪大。海浪拍擊船身濺起無數腥鹹水花,船身搖擺劇烈。

“三十五節!”水手站在船尾朝着駕駛艙遙聲吶喊,他將浮於水中用以計速的長索浮標迅速拖拽回來。

“桅杆手!降帆!”

“甲板上還能喘氣兒的,都給我滾回艙里!”

“機靈點,聽我指令!下錨!”

老伽馬一通命令,搖擺劇烈的船身迅速得以平穩,但同時也停止了夜間的航行。

“船長,今夜不走了嗎?”負責引航的水手疑惑看着老伽馬。

“你的腦子被鯊魚啃盡了嗎?不想死就趕緊滾回去睡覺。”老伽馬憑藉自己的經驗,在這種惡劣天氣里若繼續揚帆航駛,很有可能落個帆毀船翻的下場。

老伽馬離開了駕駛艙,在船身的搖晃中緊抓扶手,一步一步小心地往休息艙挪着。

當他走進了休息艙,忽又將頭探了出來,他發現甲板左弦的護欄邊彷彿有個影子還立在那裏。

“哪個死小子?還不快滾回去。”

那個甲板上的身影不知在思索什麼,全然未注意到耳邊傳來的喝罵。老船長走得近了才看清,那是個女人。

女人緊緊抓着扶手,朝着船身外劇烈嘔吐。縱使冰冷的海水濺在身上,縱使全身虛軟幾乎無法站立,她也未曾後退。她看向一波波洶湧無盡的浪頭,看向浩瀚淵深的暗黑海底,她像一個無所畏懼的鬥士,正在挑戰內心深處不知名的敵人。

老船長迎着風向那女子身邊靠近,衣領經風抖動拍打得臉上生疼。那女人的長發凌亂地揚在風裏,單薄衣衫作響,經冷風勾勒出曼妙完美的身材。

“噢!是蘇菲小姐!暈船很正常,最好的方法我建議您安穩地躺下,閉上眼睛睡上一覺,這比很多方法可都見效。”

老伽馬知她是神使團成員,據說會醫術,便不敢太過放肆,會醫術的人在這船上可太難得了。憑他以往的經驗,海路漫長動輒三五個月,船上誰若是生了重病往往很難存活下去。那些因病死掉了的船員或者奴工,會直接被拋出船外成為海里鯊魚的口糧。

被雇傭上了船的水手大多也早有覺悟,他們一輩子從海里謀生計,早已有了死後葬身魚腹的最壞打算。

然而疾病帶來的減員會讓行船失去人力,這並不是一個船長期望發生的事情。

“您這樣只會讓身體更加虛弱,我們可不能失去一個健康美麗的醫生呀!”老船長懇切道。

蘇菲這才轉過頭,蒼白的嘴唇有些微微打顫,“謝謝您的好意,我這就回去。”

她腳步虛浮輕飄,邁起步來踉踉蹌蹌。才行了兩步,突就腿軟欲要暈倒。

就在此時,一名赤裸着上半身的精壯水手及時將她扶住,才免於倒地的磕碰。

“嘶!卓庫勒,你小子不冷嗎?”老船長沒好氣地打量着這個孔武有力的水手,打心底里對這個粗魯而面目猙獰的水手有一種說不清的反感,“快將蘇菲小姐送回她的房間,你知道位置的吧?”

水手攙扶女人的臂膀向著甲板一層的寢艙走去,那一層是神使團才有的特殊待遇。

在船長面前,他面上輕蔑不以為意,讓身後的老伽馬氣得破口大罵“該死的傢伙!真是反了天了!”

整艘聖路易號帆船共有五層,甲板上是兩層,甲板下有三層。

甲板上最高層是神父瑪提歐的居室,這裏擁有整艘船最開闊的視野,以及最華麗的寢具和裝飾,地面鋪以柔軟的絨毯,每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總是最先透過這裏的窗戶照射進來。

甲板上的第一層是十幾名神使團成員們的居所,他們由耶穌會教徒和教皇委派的護衛騎士組成,除此外還有一個懂醫術的女人。

這個名為蘇菲的女人,在招募船員的酒館裏接連兩次得到了瑪提歐神父的注意,第一次是她決然不顧海上危險與異國遠途,堅定要報名登船時的認真模樣,那時她眼睛裏彷彿有一團熾烈的焰火。第二次是在問她能為船隊做什麼時,她說自己會一些醫術,並有診所工作的經驗,這讓年輕的神父有些吃驚。

在這個年代,祈禱和黑巫術仍然是平民們主要的尋醫途徑,可效果並不顯著。而效果顯著並逐漸得到廣泛認可的醫術,只有從大城市裏的某些高校里才有機會接觸,且只有虔誠的天主教徒才被准許學習。在病人痛苦的時候,那些醫生比教堂里只會灑聖水驅邪的神父,更像上帝派遣人間傳遞福音的使者。

因着這個原因,這個名為蘇菲的女人被特別吸納為神使團成員,並在船上有着單獨的居室。

甲板的下一層是船長和船員們的居室,這裏相比上面兩層,更容易到達各自的崗位。每每面對突發情況時,集合在一起的船員們可以更快捷迅速地做出應有的判斷和操控。這些船員共計五十餘人,從船長到舵手、桅杆手、調帆手、引航員等各有其職。這些船員大多是神父在出發前招募而來,也有個別幾個船員是跟着老伽馬來的。

除此外就是那些貨貿商人了,他們是此行最“值錢”的部分,行船的絕大部分收益都是由這些大商人們支付。

再往下兩層擁有整條船最大的空間和可裝載區域,只是除了少數人知道具體的信息,便再沒人知道具體裝的是什麼了。但大家心裏也有數,無非是商人們需要運送往遠東貿易往來的貨物,和眾船員、乘客們日常生活物資所需品。

“多謝您的幫助卓庫勒先生。”蘇菲在關上居室門前,朝那名水手致謝。

水手點了個頭,很無所謂地就回返了自己的所在的艙位。

蘇菲知道這個人還是從小酒館報名時開始的。當神父威嚇住了所有裝腔作勢欲要逞男人的酒客時,只有他們二人義無反顧同時發聲報名。她隱約聽到那個人在自我介紹時,報出“卓庫勒”的名號,而讓她印象尤為深刻的,是這個名為卓庫勒的水手總是掛着一副兇殘的面像,面上肌肉虯結,說話間帶動臉上條條猙獰刀疤,如同一個十惡不赦的嗜血魔王。

卓庫勒的這副兇殘形貌讓很多人敬而遠之,奇怪的是,年輕的瑪提歐神父在仔細觀察了他的模樣后,卻意味深長地笑着允許他上船了。

卓庫勒的表現也果然同他面上那樣兇殘,但凡與別人起了衝突,他精壯的軀體裏便爆發出強悍的力量,每每都使對方頭破血流。更有甚者,他會抱着對方流血的傷口猛咬,用沾染了滿嘴滿牙的血淋大口朝着對方呲牙獰笑,每每這時,那些與他起爭執或圍觀之人無不肝膽俱裂,沒過幾日就再沒人敢靠近他了。

除了兩個人,一個是瑪提歐神父,一個就是蘇菲。瑪提歐作為整條船的主人,有着平常人難以理解的平淡和從容。而在蘇菲心裏,自打登上了這條船,這整個世界便再沒讓她恐懼的東西了,呵!連神都不行。

蘇菲按照老船長的建議躺倒下來,閉上眼睛,果然如他所說,頭暈得到了不少緩解。

同一層艙室,教徒們開始了他們晚間的祈禱,祈禱今夜能風平浪靜,祈禱明日能順風順水,祈禱此行得到天主光輝的照耀。祈禱還未完,又有人開始唱起了讚歌,一首一首此起彼伏。

然而沒一會兒,整個一層的甲板爆發出震耳的嘶喊。

“閉!嘴!”

位於頂層的神父突然從夢裏驚醒,什麼動靜!當他凝神去聽時,那聲音又沒了,就連那些煩躁的哼哼唧唧的聲音也全都消失個乾淨。呼!終於可以重新睡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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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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