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令趙小偉糾結的心事
這一天是2月15日農曆二十八,還有兩天就到春節了,趙小偉和大哥去木林車站接爸爸。爸爸從銀川坐火車回來,又從東至門汽車站坐長途汽車到木林,所以他們要去接爸爸。大約下午兩點多鐘,趙小偉和大哥到了木林汽車站,爸爸已經下了汽車,在車站等候着他們。見到了爸爸,大哥高興地問:“爸爸您啥時候到的?”爸爸笑着回答說:“剛下車你們就來了。”他們把行李搬上了車。回來的路上,爸爸邊騎自行車邊對小偉說:“小偉,如果讓你上我那邊去念,我們今年又任務重,我們出工了,你一人在家能行嗎?”趙小偉沒有說話。爸爸又說:“你如果要考個中技,出來就是工人。”趙小偉好奇地問:“如果考中技,就得上您那邊去考試嗎?”爸爸笑着回答:“是啊!這邊要不讓參加中考,就到那邊去考,考中專就不能考高中。”趙小偉解釋說:“這邊高中、中專都能考。”爸爸耐心地問:“你想在這邊考還是上那邊考?”趙小偉急忙說:“上這邊考吧!”爸爸接著說:“你如果上我那邊去念那就去,就得轉學,自己做飯能行嗎?”趙小偉沒有說話,心裏想:我理解爸爸,他願意我到他們那兒去考試,考中專或中技,現在考什麼對於我來說無所謂,因為我想過了,考高中以後,能否考上大學?念完大學又幹什麼?不如有個好專業,生活能自給后,再從事文學學習。啊!我不知該怎麼辦好,這可以說是令我糾結的一件心事,王老師願意我在這邊考試,可我要考不上高中呢?我是不是更難堪?命運也不一樣。可我如果離開王老師,我是否太絕情了,我愛王老師,他為了培養我們成材付出了那麼大的努力,我不忍心離開他。爸爸這樣說,我倒覺得自己不會做飯是件好事,爸爸可能不會讓我到銀川去考試了。
給王老師寄信已經過去兩天了,趙小偉想本鄉的信應該是兩天就能收到了,不知道王老師對我是走是留有何想法,何不給我指條明路呢?
第二天上午,王泮庄四姑家的表妹麗娟帶着老姑家的五、六歲的小表妹菲菲來趙小偉家玩了,因為老姑把菲菲放四姑家回青海辦事了,所以麗娟把菲菲也帶來了,巧合的是東疃的舅舅也來家裏做客了。
中午,大家一起吃了飯,舅舅和爸爸喝了很長時間的酒。
下午,麗娟要帶着菲菲一起回家去,麗娟想讓趙小偉去她家住幾天,菲菲也直央求她。
可趙小偉不想去,一去又得好幾天,再說大正月的不拿點東西咋行?所以她空着手不想去。
趙小偉無可奈何地說道:“我這兩天還有點兒事去不成,過兩天再去吧!我去送送你們。”
她們出去了,爸爸、媽媽、哥哥和舅舅也出來送她們了。
麗娟說:“你就跟我到我家玩去吧,走吧!”
趙小偉說:“不去了,過兩天再說,我送送你們。”
媽媽笑看說:“要不你今兒去,過兩天你大哥去,你再跟你大哥回來。”
爸爸也笑着說:“倒底怎麼著?不行今就去,反正你大哥不是還去呢嗎!”
趙小偉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眼睛直發酸,無奈地低下了頭生氣地說:“去!”推車拐向門口眼淚就掉下來了。
父親就是這樣一個,說話那麼生硬,現在趙小偉的心的確經受不住一點點兒刺激。
大哥已把一袋子棉花放在了她的捎購架上,是給老姑帶去的,麗娟說讓拿她家去。
這時,舅舅過來了,低聲問趙小偉:“想不想去?”他彎腰低頭看着趙小偉說,“不想去?哭了?別哭呀!”
趙小偉擦了擦眼淚,這時聽屋裏爸爸跟媽媽說:“現在孩子這麼大了,出門得拿東西了,現在又是正月。”
媽媽出來了,走到趙小偉身邊問:“是不是為了要拿東西?”
讓趙小偉怎麼回答呢,這時舅舅“騰”的把膠袋扒拉了下來,對媽媽說:“不願去就甭讓去了,大正月出門拿點破棉花幹啥去呀?”接着,舅舅大聲說:“小偉,你送送她倆,這棉花以後你跟你大哥去時再捎去。”
趙小偉贊同地點頭答應了一聲:“嗯!我去送送她們。”她們推着自行車出了家門。
路上,趙小偉還忍不住流眼淚,還是舅舅好。
趙小偉忍着淚對麗娟說:“不是我不想去,是因為今天晚上我要上一個好朋友小燕家去看看,再說現在大正月的,不拿點東西我過意不去。”
麗娟說:“不拿東西沒事。”
上了馬路,坐在麗娟車前的小菲菲說:“麗娟大姐快騎,你看我小偉大姐多快。”
趙小偉的眼淚還是不住地流,她邊騎自行車邊看着穿着綠色絨毛大衣的小菲菲,多好的小妹妹呀!真惹人喜歡,她很聰明,總象個小大人,唱歌唱得好聽,還會跳DSCO,一放電視就跟着裏邊的演員跳。
趙小偉把麗娟她們送過了后王各庄,她就回家了。回家路上,趙小偉想:啊!王老師,我是多麼想念您呀?我該怎麼辦?要不要到您家去看看?哎!我不敢去,也不能去,至少現在不能去。
寒假很快就過去了,寒假裏趙小偉和爸爸到二姑家,三姑家,四姑家都串了串,她很高興,滿懷信心地準備開學。
1988年2月26日,寒假開學了,趙小偉就象在夢中一樣。在上午第一節課分到趙小偉她們班五個同學,高衛東也回來上課了。王老師走上講台,趙小偉不敢看他,心裏想:多好的老師呀!我是那樣思念他,可我對不起他。
第二節是語文課,王老師做了一段演講,趙小偉總不敢看他,她心中有愧。
下午換座位,趙小偉經常低頭,有時歪頭,正視老師的時候沒幾次。她多愛老師呀!可她的腦子昏昏沉沉地,猶如在夢中,她的眼睛酸極了,她低下了頭想:啊!王老師,我不想離開您。
放學回到家買瓜子回來,媽媽正在門口,拿着鑰匙對趙小偉說:“你把你們班教室鑰匙放門框上了,你們班大鐘送來的,說是老師看見鑰匙在門上,讓他送來的,怕丟東西。”趙小偉恍然大悟地對媽媽說:“剛才在家門口,我看見大鐘正在衚衕里向北走着,沒走多遠,但我沒叫住他。”媽媽笑着說了聲:“是嗎!就是他送鑰匙來了。”趙小偉“嗯”了一聲進了屋,心裏想:啊!王老師,我這樣不負責任,真不應該,還對王玉蓮說‘鑰匙放門上就行了’,我真不應該。啊!老師,我怎麼辦?終究要離開這裏,我真捨不得您呀!
開學第二天上午第四節自習課,趙小偉打開古文書,整理完上一課的古文,班上很亂。趙小偉正與劉玲要漿糊粘一下筆記本的皮,她正粘着本皮,忽然教室靜下來。趙小偉抬起了頭,她看見王老師正站在窗外,向教室里看着,真讓人有些膽怯,現在班裏又這麼亂。王老師進來了,趙小偉忙把漿糊放在了桌子底下,拿起了鋼筆,王老師邊向趙小偉她們這裏走來邊嚴厲地說:“古文該抄的抄呀!沒整理筆記的整理筆記,哪課都得整理,完成了我檢查。”趙小偉翻開了筆記本,王老師從她身邊走過去了,她不敢抬頭。王老師巡視了一下教室,站在趙小偉身旁大聲說:“趙小偉你得拿好班上的鑰匙呀!昨天你可能忘了。”趙小偉低下了頭,心裏想:這是很婉轉的批評,我太不負責任了,老師一般不批評我。趙小偉拿着筆,寫了課題《答司馬諫議書》。“你出來一下!”王老師嚴肅地說。“叫你呢!”劉玲告訴趙小偉說。趙小偉很害怕,她想:是不是要批評我呢?還是為了別的什麼事情?寒假時我曾給王老師寫過一封信,不知王老師收沒收到。
趙小偉向教室門口走去,王老師站住了,對教室里的同學們說:“怎麼還有說話的?”王老師走出了教室,“”趙小偉跟了出去,王老師又在後門處看了一下,沒說什麼。拐上甬路時,王老師走在前邊,趙小偉邊走路邊看他,趙小偉覺得對不起老師對她多年的培養,她的眼睛酸極了,心裏想:在他面前我會哭嗎?
趙小偉跟着王老師進了宿舍,王老師坐在椅子上看着趙小偉說:“你的手咋凍那樣呀?那多難受呀!”
趙小偉低頭看了看手,笑着說:“年年凍,沒事。”
王老師轉過頭說:“有空就用熱水泡泡。”王老師又接着問道:“現在你家的戶口是都轉了嗎?”
趙小偉“嗯”地答應了一聲。
“你的戶口也:轉了?”王老師問。
“轉了。”趙小偉小聲回答說。
“你家什麼時候搬走呀?”王老師不解地問。
“現在我家的傢具就都得賣,我爸爸說這次他回去就讓我跟他到銀川去上學。”趙小偉為難地說。
“是走是留的事你怎麼辦?”王老師關切地問。
“我也不知道。”趙小偉撓了撓頭很痛苦地說。
“別不知道怎麼辦呀!你怎麼想的?”王老師緊接着問。
“我不想走,可我爸說怕這邊不讓考試。”趙小偉坦白地說。
“這麼樣吧!我問問學校,要是讓考,你想走就走,不想走就在這念,要是學校說不讓考,你想在這念我都不留你。聽見沒有?”王老師語重心長地說。
“聽見了。”趙小偉答應着。
“對了。你的日記我看完了,寫的不錯。”王老師走到靠北牆的書桌旁,打開鎖給趙小偉拿日記。趙小偉看着她最敬愛的老師,她用力咬着彎曲的食指,忍着酸楚的淚。王老師回到椅子上把日記本放在桌角,他揉了下眼睛說,“寫得不錯,我沒做評改,因為這是日記,你記的事例都是真實的,這種記日記的習慣很好,你看我這本書上寫着——”
王老師拿起一本書,翻開第一頁指着第一行說:“你看時間、地點、人物、事件是文章的四要素,材料是最重要的,現在你這個程度寫作文可以虛構,翻開日記改一下名就可以。這本書是我去順義學習時買的,在我聽課的十一天裏,我寫了十篇作文,因為這是一門課,也是逼上梁山吧!去順義學習時,我聽了別的老師念作文,寫得真挺好,也算開了眼界,我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看,你這日記就是材料,堅持下來,記日記很好,我去順義學習時任課老師提到了這一點。你後半年就得練習寫短文,中考一般是600至800字,也就是大作文本的兩頁,你回憶一下,你寫的作文都超過了兩頁,是不是?”
趙小偉笑着說:“是!”
“你寫作文如果樸實的方面有,優美的方面也有,這樣,不論哪個老師看,都得說這篇作文寫得不錯,你說對嗎?”王老師耐心地說。
“對!”趙小偉點着頭回答道。
“對了,寒假時你給我寫過一封信吧?”王老師微笑着問。
“嗯!”趙小偉不好意思地微笑着答應着。
王老師接著說:“信寫得不錯,可是你寫錯了一個字,你看——”
王老師往前探了探身,用手在桌子上寫着說:“你用拼音寫的名字xiao寫成了xao,得要有介母i,沒介母i,沒法拼,我不講過嗎?”
“講過,”趙小偉有些害怕,但笑着說:“我可能沒注意。”
王老師靠在椅子上說:“那你也許沒注意。”
趙小偉有些不好意思,她沉默了。
“最後我說一下,”王老師面對着牆說,“生活有如海洋,什麼樣的事都有。”他又看着趙小偉接著說,“不能有一點兒小小挫折就萎靡不振,遇到事情要正確地對待,生活中有痛苦也有歡樂,這是唯物辨證法,你說是不是?”
“是.。”趙小偉低下了頭回答,她的眼淚快流出來了,但她覺得她這樣太脆弱了,硬是咬着嘴唇忍住了。
王老師開導趙小偉說:“俗話說,每個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就拿我來說,我覺得我的家庭生活不錯了,可‘叭’地一下,我母親倒下啦!”,
這時趙小偉真想問‘奶奶的病怎麼樣了’,可她沒敢說話。
王老師接着和藹地說,“你的路還長着呢!你剛這麼大小人,就這麼憂愁痛苦,這還行呀?不是有一支歌《勸君莫憂愁》嗎?不要那麼憂愁。你把這幾本日記拿回去吧!”
趙小偉想問王老師還看不看第八本日記,可沒敢問,她“嗯”了一聲,拿起日記出去了。
趙小偉跑到了教室東側,停住了腳步,一看錶這就下學了,她看見王老師騎車回家了,心裏想:千萬別看見我。她往裏挪了挪,下學的鈴聲響了,她才回教室。
回到家裏,趙小偉寫完一篇作文時想:王老師說讓我寫短文,每篇日記只記一天的事,記敘一件事,然後再寫一下感受。可我這篇又寫這麼長,我從明天一定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