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實
因傷而穿着燕淑雲衣物的青鸞,看着就像是剛剛過門的年輕媳婦。又因為傷病的緣故,青鸞的臉色有些蒼白,眉黛含顰,眉宇間的英氣不經意間悄悄消失,哪還有半點女俠風範。取而代之的是那種我見猶憐的弱女子姿態。
飯桌上燕淑雲看着不時偷瞄青鸞的徐雲天,心底偷偷笑着。
吃過晚飯,徐天明便迫不及待的要主動收拾碗筷。
燕淑雲一方面樂得清閑,一方面也知道丈夫的小心思,就拉着剛認識的姐妹進了屋子,暢談閨中密事。
徐雲天則被青鸞大病初癒的邀約,一起飯後閒遊。
廚房裏的徐天明看着盤子裏幾乎沒怎麼動過的飯菜,不禁食指大動。隨即盛出一碗白粥,大快朵頤。吃着可口的飯菜,腮幫子鼓鼓的徐天明心想:“不同的時空,同樣的女人。咋個都不愛吃飯呢,吃飽了,泡個腳。美滋滋的睡上一覺那該多好。”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漁村裏的小路上,青鸞在前面走着,徐雲天在後面跟着。二人久久無言,都在等着對方開口。
良久青鸞停下腳步,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眼中神情滿是尷尬,她尚未開口。徐雲天便從懷中掏出了那顆碧綠色的戒指,遞給了青鸞,說道:“喏,還給你,謝謝你的信任。”
捕捉到青鸞眼裏閃過的那一抹笑意,徐雲天臉上亦是泛起笑容。
只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青鸞還是在猶豫該不該接下青鸞,看着青鸞扭捏的姿態,徐雲天強行把戒指塞進了青鸞手中說道:“現在的你可沒昨天瀟洒,我還是喜歡你昨天的樣子。”
青鸞黛眉微蹙,接過戒指久久無言。
見此情形不知如何是好的徐雲天便扯開了話題說道:“今晚的月色真的好美啊。可惜月亮不曉得她的恬靜皎潔,甚至不曉得她是月亮,惜哉,惜哉。”說完便反手抱着頭,吹着口哨往家的方向趕去。
青鸞盯着徐雲天的背影怔怔出神,只聽得耳邊傳來徐雲天的聲音:“回去了,千萬別告訴我娘我會吹口哨,不然我爹知道了會訓我的。”
青鸞收起戒指,嘴角揚起。心滿意足的跟在了徐雲天後面。
與此同時,正在鄰居家門口閑談的徐天明,突然打了個噴嚏,一臉愧疚的對着眼前風韻猶存的美婦說道:“偶感風寒,慚愧慚愧。弟妹也回吧,外面風大,別凍着了身子。”說著便從美婦懷中接過被褥。
那美婦趁機把住了徐天明的手,眼神幽怨的說道:“死鬼,真要染了風寒,那就是你害的,大晚上跑我家裏來借被褥。領回去好些個俊俏閨女,晚上大被同眠多好,真是身材福中不知福。”
趁着美婦揩油的功夫,徐天明“吃力”的拽過被褥,慚笑道:“可不興瞎說,給你嫂子聽去了,回頭我又該吃咸飯了。”
“搶”過被褥,徐天明便一溜煙的跑出了美婦家中,風中傳來徐天明的聲音:“弟妹且回吧,莫送了。改日我將被褥清洗乾淨就還回來。”
看着徐天明灰溜溜的背影,美婦倚在門前咯咯發笑。“徐先生到底是個書獃子,經不起挑逗。”
由於家中本就沒有空閑房屋,再加上領回來白清與銜珠二人。只能讓她們打地鋪。這才有了徐天明寡婦門前借被褥這一幕。
“若是媳婦兒不在還好,讓她們二人隨便去哪個妖獸dongyue里湊合一晚就行。實在不行,門口站着看大門也是一回事。如今卻只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說。總不能告訴媳婦兒,她們不是人,也不需要睡覺,放在門口看大門就行吧。虧得自己聰明,知道去找小妹借被褥,她家全是女人家。若是去其他,家中有漢子的鄰居借女子被褥,自己保不齊會被轟出來,說不得一世英名毀於一旦。也虧得大晚上的村子裏沒人,不然這一幕讓人瞧去了,自己一世英名依舊毀於一旦。害,果真是寡婦門前是非多,還是得怪自己自作自受。”想到這,徐天明警惕的看了看周遭村路,沒發現什麼可疑身影后,一路小跑的徐天明便跑的更快了些,他可不想吃媳婦做的咸飯。
一路無言,徐雲天與青鸞結伴而歸之後,正巧撞上了借被褥回來了徐天明。
徐天明內心惶恐不已,卻沒表現在臉上。尷尬的笑了笑,便將被褥遞給了青鸞說道:“蓽門蓬戶,委實慚愧。天色已晚,再尋空閑房屋實在不便,只得委屈姑娘再住一晚。待明日我送雲天入城之時,便親自為姑娘尋一處清凈院落,用以養傷。”
青鸞受寵若驚,接過被褥,亦是慚愧的說道:“救命之恩尚感激不盡,叔父心意瞭然於胸。如此熱情,青鸞受之有愧,叔父切莫再為此奔波。待我傷勢痊癒,便會自尋去處。在此之前還要叨擾幾日,唯恐叔父厭煩。”
徐天明打個哈哈,說道:“姑娘下住,蓬蓽生輝。徐某高興都來不及,怎會心生厭煩,姑娘寬心住着便是。”
青鸞點點頭,與徐天明父子道安后,便抱着被褥向寢室內走去。
父子二人相視無言,便也回了房屋。
夜黑風清,銀月如鉤。徐雲天看着月亮,想起了在才子佳人小說上看到過的嫦娥的故事。問道:“爹,你說有情人終成眷屬是會是真的嗎?”
躺在摺疊床上閉目養神的徐天明瓮聲瓮氣的回道:“不知道,我只想吃你娘親手做的飯。”
聽着父親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徐雲天眉頭緊皺,以為是徐天明困了,沒聽清聽懂自己的話。便繼續說道:“不是,爹。你說世上真的有神仙嗎?神仙里有嫦娥和吳剛嗎?他們最後會不會喜結連理呢?”
徐天明依舊瓮聲瓮氣的回道:“不知道,我只想吃你娘親手做的飯。”
徐雲天猛地坐了起來,疑惑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父親,久久不能言語。
父子二人這邊以徐雲天的一頭霧水結尾。
另一邊,已經成為閨房的寢室,燭火還未熄滅。
只見在三人迫切的目光下,燕淑雲翻箱倒櫃,找出來一本小冊子。然後如視珍寶般,有模有樣的裝作擦拭灰塵,隨後輕輕的吹了一口氣。
這才打開冊子,看到裏面的內容后,青鸞、銜珠與白清三人皆是滿臉的不可置信,眼中的欣喜溢於言表。
山上修仙之人有法寶傍身並不奇怪,而且法寶的種類涵蓋很多,其中最受世人喜歡的便是蜀山劍派研製出的一種名叫電話的法寶,那電話精緻小巧,類似芥子。卻在雙方投入同等數量的靈石之後,就能千里傳音,投入的靈石越多,聲音傳送的距離就越遠。比書信的速度簡直快千百倍不止,方便又迅速。此法寶一出,世人無不拍案叫絕。以往只有山上仙人才能體會到的仙家法術,老百姓亦有機會體驗到。只可惜電話的造價太高,同時靈石的消耗也令尋常人家望塵莫及。
但三人眼前的小冊子中竟然夾滿了一張張方寸大小的紙張,而那紙張上居然有徐雲天小時候的樣子。
看着三人的神情,燕淑雲彷彿看到了當初的自己,隨即傲嬌的顯擺道:“厲害吧,這是我丈夫做的。他說這叫照片,是一種很厲害的寶物,可以把記憶存放在書里。還能拘人魂魄,可厲害了。他還說要不是沒設備,他還能把記憶的樣子保存的更清晰。”
隨後四姐妹便開始翻看徐雲天小時候的過往。
“吼吼吼,沒想到我侄子小時候比現在還可愛,你們看他臉上肉嘟嘟的,太可愛了,看得老娘的少女心都化了。”銜珠滿眼放光的說道。
“哈哈,這是他剛讀書時的樣子嗎?怎麼獃獃的。”白清指着照片上,身着父親長袍的徐雲天說道。
“嘶~”青鸞倒吸一口涼氣,雖然她只看不語,卻依舊憋笑憋得傷口開始作痛。那照片上,只見徐雲天渾身鵝毛,手裏捧着一枚鵝蛋,稚嫩小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可憐兮兮的哭着向前跑,身後兩隻大白鵝緊追不捨,有一隻似乎已經啄在了徐雲天的屁股上。
到最後,青鸞也不憋着了,顧不得形象。乾脆放聲大笑。狹小的房間內,不時傳出四姐妹的笑聲,
另一間屋子裏,徐雲天依舊一頭霧水...
翌日清晨,吃過早飯。
三人便整裝出發了。分別是今天去書院讀書的徐雲天,送徐雲天去書院,以及順道買些碎嘴吃食和補品的徐天明。以及陪徐雲天一同前往離火城,保障徐雲天安全的白清。
說是整裝待發,三人中其實就白清帶了幾件燕淑雲所贈的換洗衣物。父子倆到更像是出門遠遊散心一般。
徐雲天看似什麼都沒帶,但其實已經把藥材都一股腦裝進了芥子內,只等回了白府泡葯浴。順便還悄咪咪的把銀子都帶上了。完美的詮釋了什麼是窮兒乍富。銀子燙手的很,裝在身上怕丟了,放在家裏怕被偷,虧得身上有了徐天明所贈的芥子,不然徐雲天還要為這銀子的存放糾結許久。
收拾好行囊,與妻子道別後。徐天明便帶着白清與徐雲天往唯一接壤漁村的黃石鎮走去。
黃石鎮是個大鎮,常駐居民有六百餘戶,此地僅與漁村相隔數十里便已經是天壤之別。黃石鎮上各色茶館、酒樓、當鋪、作坊遍佈街道旁。還有許多小商販擺攤,賣些精巧物件、碎嘴吃食以及日常用品。每逢五日一次的集市,便更是熱鬧,四個字形容,車水馬龍。
因為漁村是窮鄉僻壤,所以要去往離火城,三人只能先到達黃石鎮,再租乘馬車才能到達離火城。
白清初到黃石鎮,便被眼前景象深深吸引,比起孤僻的漁村,白清顯然更具煙火氣息的黃石鎮。
而五人也恰好趕上了五日一次的集市,街道上有挑擔賣糖葫蘆的;有駕着牛車運送果蔬的;有騎着毛驢送客的;有駐足欣賞戲法的路人。
駐足此間,白清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山下繁華熱鬧,這是白清心中第一次冒出:來此人間,不修真龍又如何的想法。
賣糖葫蘆的小販與白清擦身而過,白清直勾勾的盯着草靶子上那晶瑩剔透的糖葫蘆,鼻腔內傳來淡淡的酸甜味,令白清第一次如此想要將其吃到嘴裏。
徐雲天感受到白清的想法,剛想開口讓父親買下兩串,轉頭就驚呆了。
只見白清居然想直接伸手去拿人家小販的糖葫蘆。
此時一把扇子卻輕輕拍了下白清的手背,來人是一位公子哥。
聽到動靜,買糖葫蘆的小販也轉過身來。是一皮膚黝黑的,滿臉胡茬的大漢。
那公子哥笑道:“在下並非有意驚擾姑娘,實乃姑娘此舉又是分寸,若姑娘不嫌棄,就讓在下代勞。”
接着公子哥對小販問道:“這糖葫蘆幾錢啊?”
那漢子見此人氣宇非凡,衣着貴氣,又看到了手還申在空中的白清。兩眼一轉,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便大抵知道了事情了來龍去脈。想來定是那王宮大院的貴公子,想要在姑娘面前討個歡心。看這冤大頭的眼神就不像個好人,不知糟蹋了多少姑娘。待會有機會,可得向那姑娘透個底。莫要讓這混蛋,玷污了姑娘的名聲。漢子心底氣憤,心底已經打定好主意。隨即笑呵呵的說道:“回公子的話,咱就掙個養家餬口的錢,這糖葫蘆不貴,二十文錢一串。”
徐雲天聞言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心想“這還不貴!平日裏可都是三文錢一串。我經常在你這買糖葫蘆吃的,你沒認出我來,我可是認出你來了。沒想到你這看似老實的漢子卻是這樣一個黑心商販。”
徐雲天剛想上前理論,卻被徐天明把住了胳膊,示意其不要輕舉妄動。
徐雲天不解的看着父親,徐天明便遞給他一個眼神。
徐雲天還是一頭霧水,那公子哥卻回過頭,看到了父子二人。
打三人來到鎮子上公子哥便盯上了他們,看着三人關係並不密切,卻又形影不離。
此時的公子哥已經確定了三人的關係,想來那身穿棕色破袍子的就是眼前這美人的丈夫,那孩子大概就是他們的兒子罷。那美人估計是嫌棄丈夫沒出息才顯得有些生分罷。如此更好,倒是便宜了小爺。破了處的瓜,又生的水靈,豈不更具一番風味。
看着徐雲天的架勢,公子哥以為徐雲天也想討個吃糖葫蘆吃,卻被沒本事卻好面子的父親給拉住了。心底不禁快意。
“你這窮書生也配得上如此花容月貌的媳婦?兒子都要跟人跑了,真是諷刺啊,文人風骨有何用,一文不值!看小爺今天怎麼拆了你們這對貌合神離的野鴛鴦。”公子哥輕蔑的看着徐天明父子,同時拿出一兩碎銀,遞給了小販。小販看到銀子,兩眼放光,連忙問道:“公子要多少串糖葫蘆啊?”
公子哥豪氣雲乾的說道:“兩串,給這位夫人和令郎。錢不用找了。”
一切進行的都很完美,徐雲天卻不合時宜的喊了出來:“慢着!公子切勿信他,他這糖葫蘆我常買的,平日裏都是三文錢一串。”
此話一出,萬籟俱寂,一時間熱鬧的街頭似靜止了一般,諸多視線紛紛望向這邊。徐天明伸手拍在了自己的腦門上,白清也收回了手。
公子哥氣急敗壞的盯着徐雲天怒目而視。錢倒無所謂,主要是那美人因此不吃這糖葫蘆可怎麼辦!
那漢子尋着聲音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徐雲天,不由得氣上心頭。可看到了收回手的姑娘,心中氣消了幾分。言語中有幾分怒氣道:“這糖葫蘆,我今日不賣便是!”
說罷將手中銀兩塞到公子哥手中,扛起扁擔便頭也不回的,向人潮洶湧處走去。
漢子心中知曉徐雲天的為人,亦明白他此舉是為善心。可咱老哥倆打了這麼長時間的交道,就全憑眼前所見便一口否定了嗎?
漢子不解,也不知為何不解。
難道就因為咱晒黑了皮囊,看起來就像壞人?
可咱心是紅的啊。
這出鬧劇並沒有持續多久,那公子哥在漢子走後便狠狠地瞪了徐雲天一眼,冷哼一聲,便瀟洒離去。
街上依舊車水馬龍,卻又好像只剩下了徐雲天。
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漢子和公子哥離去時截然不同的神情,一個沒有被拆穿的羞惱,一個沒有被阻止上當的感激。
那漢子的神情在徐雲天腦海中久久不散,徐雲天此時亦渾渾噩噩。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會被這樣對待。
徐天明拍了拍徐雲天的肩膀說道:“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實。”
徐雲天木訥的轉過頭來看着父親,眼中淚光閃爍。
徐天明沒有疼惜兒子,而是繼續說道:“那漢子你認識多久了”
徐雲天低着頭說道:“滿打滿算,至今六年”
徐天明繼續問着:“那他這六年裏可曾騙過你?可曾故意騙你錢財?”
徐雲天搖搖頭道:“沒有”
徐天明接着問:“那你認識那買糖葫蘆之人嗎?是否知其秉性如何?品德如何?”
徐雲天接連搖頭,徐天明擦去徐雲天眼角的淚水。拍了拍徐雲天的小腦袋瓜說道:“你的善心是好的,但有時候我們不妨多看看、多聽聽、多等一等。就像今日這般,你的無心之失,或許在其他人眼裏或許就是致命暗箭。是人都會犯錯,但我們不怕犯錯,因為我們能怎樣?”
徐雲天擦了擦鼻涕,抽泣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徐天明欣慰的點了點頭,說道:“那你下次再見了那個賣糖葫蘆的人,會跟他道歉嗎?”
徐雲天點了點頭。
白清和徐天明相視一笑,接着白清說道:“前面在表演變臉誒,咱們去看吧。”
說罷俯下身子,背起了還在哭鼻子的徐雲天,便向著變戲法的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