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寧欺此地初相遇

第一章 寧欺此地初相遇

北宋政和七年,開封城萬歲山頭大興動土,建得一處皇家園林,喚作萬歲院,其間高台厚榭,水石清華,雕樑畫棟,美輪美奐,是以皇室國戚修身養性,誦經念佛之寶地。悠悠數七載忽過,金兵多次大舉南下,戰亂不斷,民不聊生,萬歲院不復昔日繁華容貌,枯榮潦倒,成了窮苦百姓求香拜佛,以慰平安之地。

這日院門緊閉,拒卻香客,戒律院中眾僧默然而立,方丈心泉端站正首,左右分站二位年輕僧人,手持戒棍,神情肅穆,正是戒律院執事明心、明凈二人。

一青衫俊朗少年走上前,撲通跪下,直磕三個響頭,叫道:“師父。”

心泉雙手捻珠,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又雙目緊閉,白須微動,緩緩說道:“懷風,你是幾歲上的山,如今有幾年了?”

懷風正是下跪少年,洛陽常家人氏,聽他人說,自小因戰亂被遺棄,后幸得心泉方丈遊歷四方之時遇見,見其幼小可憐,恩澤之心頓起,便帶到院中。

常懷風思索片刻,便答道:“師父曾告訴我,我於十歲之時隨師父上山,如今剛好七年。”

“嗯,整七年了。”心泉輕嘆一口氣,又向左右明心、明凈瞧一眼,明心微微頷首,上跨兩步高聲誦道:“我院向來以嚴從治,戒律分明,法重如山,卧龍閣乃本院重地,常施主未經准許擅自闖入,本應杖責二百,辭下山去,方丈大師慈悲為懷,念其初犯,又非佛門弟子,施恩從寬處理,決定杖責二百,禁閉一月,望諸位弟子引以為戒,不可以身試法。”

心泉瞧了眼常懷風說道:“依我院內戒訓處置,不得有半點寬容。”言罷便帶領眾僧甩袖而去。

明心頷首相應,見心泉與眾僧走遠,連忙攙起跪着的常懷風,替他拍去衣上的塵土,道:“懷風師弟,你知道卧龍閣是萬歲院禁地,進去是會受重罰的,怎麼還要明知故犯呢?”

常懷風嬉笑道:“二位師兄,你們與我相處多年,想必知道我的秉性,他人越不想讓我做的事,我越是想試試,師父三番五次強調不準進入卧龍閣半步,那我就越想進去一步、兩步。”

明心搖了搖頭,苦笑道:“有人想法子學武功,有人想法子發大財,你卻天天想法子討打,真是奇怪。喏,趴下吧,若讓方丈看見我與你嬉笑,又要怪罪了。”說著指了指旁邊的木凳。

常懷風翻身趴在木凳上,明心、明凈二人一左一右打了起來,不多時,青衣上便滲出了血漬。二人掄地胳膊酸痛,慢慢也沒了力氣,手中的木棍飄忽不定,打不中屁股,於是常懷風大腿、腰間許多地方都多少挨了幾下。

“打歪啦打歪啦!”正當三人喊疼的喊疼、喊累的喊累之時,院牆處傳來一少女的格格嬌笑之聲,三人聞聲走去,卻不見其人,忽見明凈抱起頭“誒呦”叫喚了起來,卻是一桃核不偏不倚砸中了他的頭頂。

“嘿嘿嘿!這和尚的腦袋確是響亮。”常懷風這才聽清笑聲是從頭頂傳來,抬眼瞧去,原來是一紫衣少女,約摸十五歲年紀,眼如彎月,眉似柳葉,模樣甚是俏皮可愛,正晃着腿吃着桃,滿不在乎的看着三人。

明心上前行禮道:“萬歲院乃佛門重地,施主切莫此般輕佻,快快下來。”

紫衣少女輕身一跳下了房頂,咬了半顆的桃子隨手扔掉,便像教書先生般數落起人來:“呸!你這和尚好不懂禮數!哪有說姑娘家輕佻的!什麼重地輕地,本姑娘愛坐哪就坐哪,惹急了本姑娘,叫人把你這破廟改成我家花園,把你們一個個雇成花匠!”

“你……你好不講理!”明心被紫衣少女說得漲紅了臉。

“我不講理?你們兩個把人家一個打得皮開肉綻,還說什麼普度眾生,要笑死人啦!”紫衣少女說罷,便格格笑了起來。

常懷風站在一旁,心中笑道:“這姑娘雖說口齒惡毒,倒也心善,原是以為我受了欺負,替我出頭來了。”便上前行禮,解釋道:“姑娘誤會了,這二位是我師兄,我犯了條例,本應受此杖責。”

紫衣少女奇道:“什麼?你也是和尚?那你怎地不剃頭髮不穿僧袍?”

常懷風尷尬一笑:“因我生性頑皮,師父只准我食宿在院內,不準拜入佛門,擾了清靜。”

“施主若非是燒香拜佛,就請回吧,被方丈瞧見,又要怪罪小僧了。”明心見眼前少女脾性急躁,擔心惹出是非,只想趕快請走這尊活佛。

不料一言甫畢,那紫衣少女竟嗚嗚抽泣起來:“大和尚,我一個弱小女子,無家可歸,貪玩來到這裏,如今你卻趕我下山,我不認識路,山上多猛獸,又多壞人,萬一,萬一……”說到一半,竟乾脆往地下一坐,哭出聲來。

明心哪裏見過這等陣仗,方寸大亂,又是說寬慰的話,又是想伸手去扶,只礙於男女肌膚之隔,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

常懷風在一旁卻忍不住憋笑,原來少女只是埋下頭,裝出哭聲,臉上卻是嬉笑,自己試了試,卻如何也做不到臉上笑、嘴裏哭。暗暗想道:“這姑娘如此調皮,不妨看看她要做什麼。”

紫衣少女哭了好一會兒終於停了下來,明心長吁一口氣,也不知道眼前這活佛還要鬧哪般事情。

“啊喲!”紫衣少女又嬌喊一聲:“大和尚,我的腿麻了,你過來扶我。”

明心只想少女趕快走,便紅着臉伸手去扶,只把腦袋轉向旁側,嘴裏念叨着:“還請施主稍作歇息后……”話未落音,只覺小臂一陣刺痛,立時縮了回來,卻見小臂像被什麼蟲子咬了一般,紅腫了一小塊,登時疼地倒地打滾。

“哈哈哈!”紫衣少女蹦跳起來,大笑道:“叫你再說我輕佻,趕我下山,嘗嘗蠍子的厲害。”

常懷風看了一眼明心手臂,原來紅腫的地方變更大,顏色從紅色變成紫色,便知為毒物所傷,登時火冒三丈,衝到少女眼前,喝道:“你當真歹毒!快拿解藥給明心師兄!”

紫衣少女怯怯從荷包里揣摸出一件物什,扔給常懷風說道:“給你!”

常懷風伸手接住,卻是一團冷冰冰的東西,定睛瞧去,原來一條半張巴掌大的黑蠍子,連忙翻手扔地下,三腳並做兩腳踩成肉泥。

紫衣少女喝道:“你賠我蠍子!”,說話間一掌劈出,常懷風頓覺面前冷風襲襲,急忙左跨兩步躲開,右手翻出,往她胸脯天溪穴抓去,忽覺不雅,臉頰微微一紅,連忙抽手回來,又見少女右手抓向他喉頭,不禁心中暗暗奇道:“她生得這般俊俏,出手怎地如此狠?”當即身形微側,右掌倏出,五指扣處,已緊緊抓住少女手腕二白穴,這招出得乾淨利落,既准又快,正是三十六路擒拿手中的分筋錯骨,是佛門用以制敵而不傷人的常用手段,他心下嫌棄此招太過平常,便於這三十六式中只學了一式分筋錯骨,其他三十五路,卻不願意去學了。

紫衣少女手腕被捏的漲紅,氣道:“你放開我,我師兄來了,叫你好看!”

常懷風厲聲喝道:“你這般惡毒之人,豈有放手之理?只等我師兄拿來繩子,將你捆住綁下山去!”

紫衣少女掙扎不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常懷風突覺指尖一冷,奇道:“她的的手腕怎地如此冰涼?”不禁想起自己前幾日偷看卧龍閣內《武經總要》之中所記載五毒教派,此派中人自幼與毒蟲為伴,定期會在體內注入蟲毒,凡是入派者,皆有非常人的身體,傳聞他們的口水、武器、指甲各處都帶有劇毒,實乃當今世上最惡毒的武功。

又往少女臉上瞧去,不覺面目撲通一紅,饒他自幼在佛門熏染之下長大,見到此等美貌女子,自然難抑少男之心,逕自將臉側轉,用餘光偷瞄。

正難堪不安之際,卻聽身後有人說道:“懷風,休要無禮。”心泉在幾個僧人的帶領下走向明心,常懷風這才鬆開手。

心泉看了一眼明心傷處,示意幾個小僧將他攙起,自己則是雙掌由丹田運氣,真氣凝聚掌心,送入明心體內,約摸一盞茶的功夫,明心大汗淋漓,左臂的紫色逐漸褪去,“哇”的一聲,吐出一灘黑血。

心泉輕撫胸口,運氣回丹田,起身走近紫衣少女,打量一番道:“阿彌陀佛,施主若無他事,請下山吧。”

紫衣少女揉着手腕,小嘴一揚道:“我不走,我要他賠我黑蠍子。”

“你……”常懷風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氣的是這姑娘確是惡毒,笑的是她生性純真,哭笑只因一件小事。

心泉突然雙目凝光往東望去,微微一笑,雙手合十,渾聲而道:“風止樹靜,形不動心亦動,施主遠來是客,何必躲藏,請現身罷。”卻聽這個‘罷’字剛落音,憑空乍起一陣輕風,周圍樹木不住窸窣波動。

眾僧滿目疑惑之時,忽聽得從東邊一株大樹頂上有人冷冽叫道:“心泉方丈內力深厚,晚輩佩服!”一條黑影驀然竄出,足尖輕點葉片,只消幾下,便從五十米開外飄到眾人眼前。

常懷風心中贊道:好俊的輕功。再細看這施展之人,約摸二十來歲,也是面如白雪,身長六尺有餘,穿着打扮與紫衣姑娘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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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平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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