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財主送禮圖回報交罰銀改過自新
再說,這簡秀才因給縣太爺送禮,賞了五十兩銀子拿回家,夫麥兩人高興萬分,第二天簡秀才找地保要地方蓋學堂。
地保一聽秀才要蓋學堂,言道:
“蓋學堂要一大些銀子。你有嗎?”秀才言道:
“當然有了。”地保言道:
“蓋學堂是件大好事,咱們庄你看好哪裏就在哪裏蓋吧!當下正是農活不忙的季節,我讓鄉親們都來幫忙。”簡秀才有了銀子,再加上鄉親們幫忙,學堂很快就蓋好了。
這一天,簡秀才找到地保言道:
“大叔,學堂一切都弄好了,我想去縣衙請知縣大人前來給學堂掛牌。”地保言道:
“那縣太爺是什麼人都能請得動的?簡秀才言道:
“我和知縣大人有交往,他一定會來的。”地保言道:
“我說呢?你是個窮秀才哪來的銀子蓋學堂,原來你有縣太爺給你做後台,這真是貴人不露相。你定個日子我好讓村民不要外出在家迎候。”簡秀才言道:
“快割麥子了,等我去縣城見了知縣大人再定。”這一天,地保通知村民別外出,縣太爺要來給秀才蓋的學堂掛牌。
這簡家莊有個財主,叫簡豆金人稱簡員外,為人小氣摳門、愛佔小便宜。
在家對夫人言道:
“今天,縣太爺來給秀才蓋的學堂掛牌,你領着孩子早一點去,找一個有茶壺的桌子坐下,今天有不用花錢的茶水喝。”夫人言道:
“你就知道佔小便宜,沒聽人說佔小便宜吃大虧嗎?”簡員外言道:
“這個我沒聽說,我常聽說有便宜不佔是傻瓜,我可不願意當傻瓜。”大半上午,高知縣帶着一行人來到簡家莊給秀才的學堂掛完牌后。
對眾人言道:
“簡秀才是本官的表親,今後簡秀才學堂有什麼困難,鄉親們應多幫忙;如果鄉親們有什麼事情找本官,可讓簡秀才稍信,本官一定幫鄉親們辦到。”又說了一些客套話后,帶着人回縣衙了。
簡員外對地保言道:“我從沒聽說秀才有什麼做官的表親?”地保言道:
“肯定是他媳婦娘家的表親。”這簡員外心裏想,縣太爺親口說他是秀才表親,以後有事可讓秀才給他捎信。
今年的麥子長得好,就是靠近樹林的麥田有鳥吃了。上邊不是說嗎,莊稼受了災害,可以報到縣裏減一些皇糧,這鳥吃了麥子也叫災害,如果托秀才給縣太爺稍個信,就說我家今年的麥子受了鳥害,讓縣太爺發個話給減一些皇糧,這點面子縣太爺會給秀才的,今天莊裏有很多人給秀才送禮,自己沒送,這空口說話,秀才不一定願意幫忙。
又一想,今天是趕集的日子,如果到集上買刀肉送給秀才,說話就方便多了。
想到這裏,簡員外緊忙來到集上,一看買肉的人不多,走上前去看肉。
這賣肉的師傅姓鄭,因割肉割的上下不差二兩,外號鄭一刀。鄭師傅見了簡員外言道:“這不是簡員外嗎?怎麼想起吃肉來了?”簡員外言道:
“怎麼說話,難道本員外就不能吃肉嗎?”鄭師傅言道:
“能吃,天天吃肉都能。你是有名的簡員外嗎?簡員外你看今天的肉多肥!想割多少?”簡員外言道:
“給我割一斤多帶點肥的?”鄭師傅言道:
“這割一斤肉,帶不上多少肥的。”簡員外言道:
“你不能把刀朝肥的地方歪一下,不就肥的多了。”鄭師傅言道:“老員外,這賣肉不能這麼賣,如果這樣賣的話,把肥的都帶走了,後面的就沒有人要了。”簡員外言道:“有沒有人要,那是你的事。”鄭師傅言道:
“好吧,給你多帶點肥的。”割完肉秤好了。鄭師傅言道:
“老員外這下你滿意了吧。您看這刀肉肥的多,一斤一兩,高高的。簡員外言道:
“我割的是一斤肉,這多一兩怎麼算?”鄭師傅言道:“這十六兩一斤,一刀下來一兩不差,誰也沒有這個本事。”簡員外言道:
“你不是有名的鄭一刀嗎。那你就把那一兩肉割下來,這稱高了低了都不行。”鄭師傅言道:“這樣吧,那一兩肉我不收你錢了,就算我孝敬老員外的。”簡員外言道:
“這還差不多,這做人也好,做生意也好,不能太小氣氣摳門了。”說完,轉過身去數錢,數完了錢交給鄭師傅,又從懷裏拿出一些紙來,把肉案子上的一些碎肉包起來。
言道:
“這些沒有人要的東西,我拿回去了。”然後提着肉剛走了幾步。鄭師傅言道:
“老員外,您給的錢不對,少給一文錢。”簡員外言道:
“好你個鄭一刀,少一文錢你也好意思張口。”鄭師傅言道:“老員外,現在活豬錢了,可肉沒漲,這賣一天肉,剩不下幾文錢。再說已讓你一兩了。”簡員外言道:
“說了半天,你還是忘不了那一兩肉。那好吧,不就是差你一文錢嗎,把那一兩肉也算上,你找錢。”說完,把手伸進懷裏。
鄭師傅言道:
“算了吧,我什麼也不要了,我知道你身上帶着二百兩銀票,我就是把全家賣了也找不開,你請便吧。”簡員外言道:
“那咱們可就兩清了,不是我差你錢,是你找不開,這個不能怪我。”說完,提着肉回簡家莊,簡員外來到秀才家裏,秀才媳婦一個人在家。
見到簡員外提着肉,言道:
“老員外,您這是?”簡員外言道:
“聽縣太爺講,他和你們家是表親,有事讓莊裏人找秀才轉告他就行了。”秀才媳婦言道:
“我們家和縣太爺不是表親。”簡員外言道:
“那縣太爺親口說的,還能有錯。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大事,這不是今年的麥子長得很好,我家靠樹林子的那塊地被鳥吃了不少,我想讓秀才和縣太爺說一聲,給我家減點皇糧。”秀才媳婦言道:
“那鳥會飛,也不光吃你家的麥子。再說,那小鳥能吃多少呢!”簡員外言道:
“這不是找這麼個理由么,讓秀才見了縣太爺好說話,我想那縣太爺這點面子肯定會給秀才的,這不我剛到集上買了刀肉給你們送來。等事情辦成了我再送一份厚禮給你們。”秀才媳婦言道:
“我們家和縣太爺真的不是什麼表親。”簡員外言道:
“你別和我客氣了,就這麼定了。”放下肉要走。秀才媳婦拿起肉來給了簡員外,言道:
“這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就實話說了吧。是秀才給縣太爺送了份禮,縣太爺非要認我們是表親。”簡員外言道:
“送了份禮,你們家哪來的銀子送禮?”秀才媳婦言道:
“我們送的禮不花錢。簡員外言道:
“那是送的什麼禮?”秀才媳婦言道:
“是苦苦菜和地瓜干。”簡員外言道:
“那東西能當禮送?”秀才媳婦言道:
“縣太爺是南方人,沒吃過苦苦菜和地瓜干,特別愛吃。”簡員外言道:
“這麼說來,你們家和縣太爺真的不是表親,是通過送禮認識的?”秀才媳婦言道:
“真是通過送禮認識的。不過這事,縣太爺特別吩咐千萬不要讓其他人知道,這天底下就我夫妻二人和縣太爺知道,您千萬不要和其他人講,包括你家老夫人和幾位公子。”簡員外言道:“不說,不說,既然這樣就不用秀才幫忙了。這肉?”秀才媳婦言道:“這肉,您拿回去吃吧。”簡員外言道:
“那我就拿回去了,上午我看見也有給你們送肉的,天太熱吃不完就壞了。”簡員外拿着肉回家,一路上邊走邊想,這秀才媳婦是出名的老實人,從不說謊,昨天秀才去送禮,今天縣太爺就來了,這給做官的送禮真管用,不覺來到家裏。
老夫人見到簡員外拿着肉,言道
“老爺,今天怎麼捨得買肉包餃子吃?”簡員外言道:
“吃!吃!就知道吃,不過年吃什麼餃子?”老夫人言道:
“那老爺買肉乾什麼?”簡員外言道:
“我去趕集,看到肉肥就買了一刀回來。”老夫人言道:“這肉買回來,不吃,天熱就壞了。”簡員外言道:
“你這人真是死心眼,你不能把肉放在鹽罐子裏淹起來,等過年再吃。”老夫人言道:“那鹽不也是花錢買來的?”簡員外言道:
“那鹽在肉里跑不了,等過年包餃子就不用放鹽了,不就省鹽了。”老夫人言道:
“省,省!就知道省!”簡員外言道:
“不省怎麼能成為今天的大戶人家。”老夫人言道:
“少提大戶人家,我在外邊,人們都稱我老夫人,可我過得是什麼日子,咱家一個傭人也沒有,掃地、做飯、洗衣服哪樣活不是我干?現在年頭好了,一般人家都吃白面了,可咱家一天三頓玉米麵餅子就鹹菜。地邊栽的大蔥,你都不讓吃,拿到集上賣了,你說大蔥蘸大醬多吃半個餅子,再看我這穿的,自從嫁到你家,一件新衣服也沒買過,全穿娘家帶來的,這年齡大了,大紅大綠不能穿了,你拿着我的衣服,到城裏舊衣店裏換一些老色的衣服給我穿,平時連茶葉也不買,去山裏采些桑葉當茶喝。”簡員外言道:
“那桑葉也是好東西。”老夫人言道:
“城裏茶館裏有賣桑葉茶的嗎?去年,你說錢莊存銀子的利錢高了,讓我把家裏的銀票拿到錢莊,換成銀子存到錢莊裏,掌柜的見我拿着那麼多很票,又是第一次來,送我兩盒貢茶,別說喝了,就是見也沒見看,那盒子上還帶着金邊。結果你拿到茶葉店裏賣了十兩銀子,你把那十的銀子馬上存到錢莊裏。”簡員外言道:
“虧你還是個當家夫人,這點帳都不會算,那錢莊送給咱們的茶葉,把它換成銀子,再把銀子存到他的錢莊裏,過個一年二年,連本帶利再存到他的錢莊裏,這樣存個三十年五十年的,那錢莊送給咱們的茶葉,得變成多少銀子。”老夫人言道:
“過個三十年五十年,我們早不在人世了,你留着給鬼花吧。”簡員外言道:
“不管給誰花,這銀子越存越多,你這個當家夫人,不是越來越有錢。”老夫人言道:
“我這個當家夫人,連一文錢也沒有權力花。”簡員外言道:
“咱們家的銀票存票不都是在你手裏。”老夫人言道:
“是全在我這裏放着,可咱們家從沒有零銀子,全是一文一文的銅錢。除了你帶在身上的,剩下的你都放在箱子裏鎖着,鑰匙你隨身帶着,平時我想花個一文兩文的,總不能拿一百兩銀票去吧。再說這肉買回來,不讓吃。這多饞人啊!”簡員外言道:
“你快去把肉腌好,我特意買了包好肉回來現吃的。”老夫人把肉腌好,回來打開那包肉,看完后,言道:
“這是你買的好肉?這是賣肉的把那些沒有人要的肚囊子割下來拿回去喂狗的,你看上邊還帶着豬毛、幾個豬奶子呢。別說吃了,看着都噁心。”簡員外言道:
“你這個臭婆娘真是笨到家了,你不能用火把豬毛燒燒,然後用刀剁碎了,做湯一樣香。”高知縣從簡家莊回來的第二天,剛審理完件案子,有人來報,簡家莊簡員外來給高知縣送禮。
高知縣對師爺言道:
“這個簡員外是怎樣的一個人?”師爺言道:
“這個簡員外,是簡家莊的一個大戶,為人小氣摳門,從不給別人送禮。近幾年交皇糧,還是挺積極的。就是早年飢荒放過高利貸。”高知縣言道:“利用飢荒放高利貸,那是犯王法的。難道就沒有人來官府告嗎?”師爺言道:
“有幾家還不上高利貸的,逼着人家用地頂,還有兩家賣孩子的。他們都來官府告過,狀子現在還押在縣街里。當時的知縣發現縣城裏的大戶,放高利貸的人太多了,都是些有名望的人,因此一直押着沒有審理,時間久了也就沒有人告了,知縣也換人了。”師爺又言道:
“大人,這個簡員外小氣,摳門,無人能比,他有個外號叫‘撿豆瓣’。”高知縣言道:
“這‘撿豆瓣’是怎麼個說法?”師爺言道:
“這‘撿豆瓣"是我們這裏罵人的一句話,就是說人吃完了黃豆芽以後,拉出屎裏邊有些沒有消化完的豆瓣,再從屎里把豆瓣撿回去。我們這裏罵那些小氣摳門的人‘吃豆芽、撿豆瓣’,意思就是摳門摳到家了。”高知縣言道:
“你們北方人真會罵人。快請簡員外進來,本官要看看,這個‘撿豆瓣’給本官送的什麼禮?”簡員外進到大堂行完禮,報了名站起身,言道:
“小的,特來給大人送禮。”高知縣言道:
“簡員外,你太客氣了。”簡員外把兩個禮盒送上,擺在高知縣和師爺面前,高知縣打開盒子一看,裏面裝的是‘苦苦菜’,師爺也過來看了看,高知縣和師爺相互看了一眼。
這時簡員外言道:“小的,聽說大人特別愛吃‘苦苦菜’,割了一些給大人送來。”高知縣言道:
“簡員外,現在這個季節你們家也吃這個?”簡員外言道:
“現在這個季節苦苦菜都開花了,我們家不吃這個了,都是割來喂牛的。不過,小的專門割嫩的給大人送來。”高知縣讓師爺打開另一個盒子。
簡員外言道:
“小的,聽說大人特別愛吃地瓜干,特意送一些來。”高知縣拿起一些地瓜干言道:
“這地瓜於怎麼有點發黑?”簡員外言道:
“大人,是這樣的,去年秋天在曬地瓜乾的季節,總是下雨陰天,地瓜干曬不幹,都長毛了,小的專門檢些長毛少的給大人送來。”高知縣言道:
“簡員外,你們家也吃這個?”簡員外言道:
“我們家不吃這個,都拿它來餵豬。”高知縣言道:
“簡員外,你給本官送這麼重的禮,你有什麼所圖說出來?本官幫你。”簡員外一聽心裏高興極了,心想這送禮真管用,言道:“大人,是這樣的,小的今年種的麥子長的很好,就是讓鳥吃了不少,望大人幫減一成皇糧。”高知縣言道:
“減一成皇糧不多。”簡員外言道:
“大人,能給多減幾成就更好了。”這時,高知縣把堂木一拍,大聲喊到
“升堂”,這大堂上馬上變得森嚴起來,又聽高如縣喊到
“來人,把這個大膽狂徒關進大牢。”這簡員外還沒弄清怎麼回事,一條鐵鏈已經套在脖子上了,被人拉着朝外走,簡員外連聲喊
“冤枉。”高知縣喊了聲:
“等等,本官從來不關不殺冤枉之人,你有何冤枉。”簡員外言道:
“都是來送禮的,送的禮也是一樣的,為什麼大人幫別人,非要關小的?”高知縣言道:
“你說的是簡秀才。”高知縣對師爺言道:“師爺你和他說一說,簡秀才送的什麼樣的苦苦菜和地瓜干?”師爺說完后,簡員外大聲言道:
“小的,還是不服。小的,親眼見到秀才前天還給大人送禮來了。”高知縣言道:
“不錯,前天,簡秀才確實給本官送禮來了。那是他叫了幾個年輕人,到大山裡撿了些野雞蛋給本官送來。”高知縣又大聲言道:
“簡豆金,你把人不能吃的東西拿來給本官吃,把本官當成你家的牲口。本官朝廷命官,你當眾侮辱本官,就是當眾侮辱朝廷,就是當眾侮辱當今皇上,這是多大的罪?本官問你,你還做過什麼冒犯王法的事?”簡員外言道:
“大人,小的一直守王法,年年帶頭交皇糧,不信大人可問問師爺。”高知縣言道:
“那好,本官給你提個醒,你利用飢荒年放過高利貸沒有?”簡員外言道:
“放過一些。”高知縣言道:
“王法里寫的清清楚楚,利用飢荒放高利貸與強盜同罪。你逼着人家還不起高利貸的賣兒賣女,還佔了人家的土地。現在你們庄有人把你告下,狀子就壓在這大堂上,本官正準備派人前去拿你,今天你自己送上門來,又加上一條大罪,莫說關你,就是殺了你也應該。”這時,班頭來到簡員外身後踢了一腳,喊了聲
“跪下!”簡員外一頭裁到地下。簡員外起來。跪在那裏,用手拍了拍頭,又晃了晃頭,抬起頭來四下看了看,對師爺招了招手。
師爺來到簡員外面前,言道:
“你今天是怎麼了?你們庄有人把你告下。這俗話說,民不告官不究,你利用飢荒之年放高利貸,那是多大的罪,這大牢你是非進去不可了,這人一但進了大牢,過一次堂打一次板子,像你這把年紀就死在大牢裏了。你可能也聽說了,今年春天廟會上,在寶棚里幾句話就讓畢萬人當眾碰死,那畢萬人可不是一般的人,這個新來的縣太爺太厲害了。”簡員外聽師爺說完,言道:
“你是師爺,和縣太爺能說上話,我現在想通了。這樣吧,我把放高利貨得來的銀子連本帶利全退給人家;把地退回去,這麼多年打的糧食折成銀子還人家;兩家賣孩子的,我出銀子先把孩子贖回來,再賠她們銀子,賠多少銀子,由他們自己定。今天犯下的大罪,由縣太爺看着罰多少銀子,我都願意。”師爺言道:
“大人現在正在氣頭上,不過你簡員外開口了,看在咱們認識多年的份上,我去求求大人。”師爺來到高知縣面前,言道:
“大人,簡員外兩條大罪都認了,第一條願用銀子賠那些借高利貸的,賠多少,由他們自己定;今天犯的罪願交二百兩銀子做罰銀。高知縣言道:
“看在師爺的面子上,就不關他了。簡員外言道:
“多謝大人開恩。”然後,把二百兩銀票拿出來交給師爺,畫完押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