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德妃齟齬
然還不等王端叫府醫來,前院兒守着的侍衛總領達山卻是來報,說是舒舒覺羅氏送來了個人給十四爺和塔拉格格賠罪,這塔拉格格指的自然是鑫月了。
十四爺面上神色稍有不渝,心知是今兒白日裏鬧的那場,原他給了那丫鬟教訓便罷了,怎麼都這麼晚了還送人上門來賠罪的,真要登門也得是白日裏,如此多少事有些不知禮了。
“是舒舒覺羅家的誰過來了?”
十四爺問了一句,心想着若是來的人是舒舒覺羅氏的父兄,他定然是得見一見的,然若是旁人倒沒那個必要勞他大駕。
達山動了動嘴唇兒,竟有些猶豫,倒也是害怕自家爺生氣呢,組織了好一會兒語言,這才開了口。
“回爺的話,來的只是舒舒覺羅氏家的王管事,說是來道歉的,可屬下瞧着不像,倒像是來挑釁的,也不知從哪兒抬來了一個半死不活的小丫鬟扔到了咱們門前。”
“說是今兒這小丫鬟衝撞了塔拉格格,側福晉知道以後大怒,這便替塔拉格格教訓了這不知尊卑的小丫鬟,舒舒覺羅氏家榮不得這般沒規矩的人,只管叫塔拉格格看着出氣去。”
“簡直欺人太甚!”
這舒舒覺羅氏哪兒是來道歉的,不僅沒將鑫月放在眼中,更是不將他這個阿哥爺放在眼裏,打死一個小丫頭這是做給誰看呢,好似他十四爺不饒人一般!
十四爺一聽,當即一巴掌便拍在了桌案上,連帶着茶碗都跟着顫顫,倒也將伊格格也嚇得肩膀一聳。
余光中瞥見了伊格格憔悴的臉色,十四爺忍着惱沒好發作,只是囑咐伊格格身邊兒的人好好伺候着,這便起身帶着人回了前院兒去。
既是舒舒覺羅氏打定主意要為難,十四爺自然也不再給人留着什麼臉面,若舒舒覺羅氏不想嫁,他這便尋了皇阿瑪退婚,連他這個阿哥爺都看不上,且不知舒舒覺羅氏的門第有多高,竟高到愛新覺羅氏的頭上了。
見十四爺來她這兒做了半刻鐘的功夫便要走,伊格格心中說不失望是假,然聽了剛剛達山說的事兒,她倒也不敢大意,更是不好仗着有孕留了十四爺去。
側福晉同阿哥爺鬧呢,這戲若是唱得好也叫人舒心,只是今兒外頭髮生的事兒叫人好奇着,也不知怎得就叫着未過門的側福晉這樣惱了,伊格格叫來身邊兒的丫鬟,着人打聽些個,再聽人細細的講一遍,倒是忍不住笑了。
她倒不吃醋十四爺在外頭維護鑫月,只是笑舒舒覺羅氏罷了,笑她年紀輕輕耐不住心,未過門兒便這樣鬧,眼下為難一個小格格不打緊,卻是將自個兒以後的路子都斷了的。
待入了府,甭管福晉還是側福晉不都是要靠着阿哥爺過日子去,她倒好,先將爺給惹惱了,且不知以後要如何受罪呢。
要是十四爺更惱些,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入宮求萬歲爺退了婚去,那舒舒覺羅氏再想嫁入高門可就難了,除非嫁出京去,可外頭的又能有幾個好?
伊格格原還自個兒將孩子生在了側福晉前定叫人對她不滿呢,還擔心側福晉要磋磨了她和孩子,然這會子可是再不擔心了,舒舒覺羅氏欺負鑫月在前,十四爺定然替她們防備着側福晉去。
不過這人如此善妒,也需得好好防備着才是,怕鑫月不知,伊格格還打發身邊兒的小丫鬟過去知會一聲兒,眼下舒舒覺羅氏都欺負到家門口了,鑫月也不能半點兒反應不給的,反倒叫人猖狂。
即便她們是格格又如何,她們再怎麼沒身份地位,也不能容忍這樣的作賤。
此時鑫月才將將泡完澡,正叫香蓉香雪給她絞乾頭髮,屋裏奴才們盡在一塊兒說笑呢,卻是不知外頭髮生了什麼,一聽伊格格的人報了信兒,屋裏也不見了笑聲,七巧幾個無不惱的。
“主子,要不奴婢再去打聽打聽?說是十四爺這會子正處置呢,只怕他要顧着舒舒覺羅氏的臉面不好為難,可咱們也不能平白的吃了虧去,一回退兩回讓的,待以後側福晉過了門兒,咱們的日子便真不好過了的。”
七巧問了一句,今兒她跟着鑫月一道出了門兒,自然知道事情的始末,原就是那舒舒覺羅氏跟前兒的奴才無禮,這會子將那丫頭打得半死送過來,反倒叫人覺得是阿哥府上壓人一般。
鑫月笑笑,也不見得急,自是坐在妝奩前兀自搽臉:“你如何打聽?便是打聽了又能如何?十四爺若真是要顧忌側福晉的臉面你還能叫他改了主意不成?”
七巧是個直性子,哪兒想那麼多,這會子被鑫月一問也是覺得不妥了,只聽鑫月的吩咐去。
“那主子說咱們該怎麼辦,總不能什麼也不做。”
鑫月點頭,自是不能就這樣任人欺負的:“還是得勞煩你走一趟去,若是十四爺還算平靜也就罷了,總歸有十四爺處置着,咱們也不會吃了虧,若瞧着十四爺發了火兒,你便只管朝十四爺求來那半死不活的丫鬟。”
“抬回來咱們給她治好了,回頭還給側福晉留着去。”
鑫月這麼一說,連小滿都忍不住訝異。
“主子,知道您是再好不過的人了,可要發善心也不是這時候啊,就像是東郭先生似的,您救了那丫鬟,不說她反過來感激您,能不反咬您一口已然是謝天謝地了,何必這樣吃力不討好的?”
鑫月笑笑,頗有些不以為意:“我便是真做了東郭先生又能如何,她沒那本事做狼就夠了,她今兒能在外頭氣性這樣大的維護自個兒的主子,一來說明她是個沒什麼心眼兒的人,二來便說明她是個忠心的。”
“可再怎麼忠心的人被這樣對待也忠心不起來了,不管側福晉怎麼說,那丫鬟是怪我也好還是怪側福晉,總歸她活一日便能提醒側福晉跟前兒的奴才一句,以側福晉的心性,說不得自個兒什麼時候便落得被拋棄的結局了。”
“人心向背之下,側福晉再想有得用的人難了,再說側福晉對人做了這樣的事兒,怕是也不放心用這丫鬟,故而咱們就是將人給側福晉送回去了,主僕倆也至多是面和心不和的,若側福晉氣量不夠還總記性好,用這丫鬟來堵她的心也是極好的。”
鑫月只這麼稍解釋一句,七巧和小滿就無不服的,這會子小滿還怕七巧自個兒勸不動阿哥爺,他也要跟着一併去,鑫月笑着點頭應聲兒,只管叫人跟過去看看。
見頭髮也差不多都幹了,鑫月打發香蓉和香雪回去歇着,也不消得給她守夜,而後自顧自的躺在榻上醞釀著睡意。
可鑫月翻了翻身兒,想着側福晉卻是有些睡不着。
其實她剛剛叫七巧將那小丫鬟救下來還有別的用意,不只是為了叫側福晉心頭髮堵,亦是想叫十四爺多念着幾分側福晉的不是。
鑫月心裏跟明鏡兒似的,她知道自己論出身不僅比不過側福晉,便是連伊格格和章格格都不如,若想能長久的在十四爺的後院兒中有一席之地,那就只能依靠着十四爺的寵愛和惦記。
不然即便生了孩子,也不一定能自個兒養着,上頭的嫡福晉和側福晉但凡有生不出孩子的,那必是要從下頭格格里奪一個過去,若還疑心重怕養不熟別人的孩子,去母留子的事兒也屢見不鮮。
故而少不得早早的為自個兒打算打算,不然到時候年老色衰又什麼都沒有了,便是哭都沒地方哭的。
鑫月喜歡十四爺的感情是做不得假,可她卻是沒那個信心一直得十四爺的喜歡去,更是知道十四爺的喜歡大概也不只給她一個人,即便是逢場作戲,她是管不着十四爺去旁人屋裏的。
側福晉總要進門,眼下她雖是惹惱了十四爺,可時間長了十四爺總不會還一直揪着這事兒不放,但凡側福晉服服軟,但凡十四爺用得着舒舒覺羅氏家,那便是側福晉得寵的時候,她小小塔拉格格便不算什麼了。
屆時側福晉對付她也壓根兒都不必自個兒出手,一句話的工夫便讓她難以立足。
鑫月忍不住嘆息,如今大小當了個主子,竟還是懷念起一年做奴婢的時候了,那時候她只裝得唯唯諾諾便是,什麼也不用想,遇事也沒她開口的份兒,不必像現在,她便是不想算計也得算計了。
如此想着,也不知幾時鑫月便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十四爺什麼時候來的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翌日一醒來,只聽七巧說十四爺一早兒便去宮中了,旁的話沒留。
鑫月點頭,既是十四爺不在府上她便也懶得梳妝了,只是叫七巧隨意給她挽了個髻兒,頭上戴兩朵珠花罷了,如此打扮倒也素雅,趁着用早膳的工夫,鑫月問了昨兒那丫鬟如何處置的。
七巧便給鑫月添粥邊回:“昨兒阿哥爺真真是惱得厲害了,不僅想將那丫鬟處置了,還想收拾了送那丫鬟來的幾位管事,另又叫人備馬,這便想遞帖子入宮退婚呢。”
“幸而您叫奴婢和小滿過去了,這一要人,阿哥爺才瞧着冷靜了不少,不過對側福晉仍舊不滿,話里話外盡說側福晉的不是,這一早就入宮了,想來也是要同萬歲爺和德妃娘娘說說側福晉的不是。”
“您說萬歲爺會不會真給阿哥爺退了這門親事?畢竟舒舒覺羅氏這樣的不敬。”
鑫月慢悠悠的吃了口蝦餃,朝七巧微微搖頭:“我看多半是不會退婚的,萬歲爺一言九鼎,說什麼就是什麼,豈有收回成命的理兒。”
“再說了,若側福晉真被退了婚,吃虧的反倒是咱們,外頭隨便一傳,便能說是十四爺為了我這個小小格格連側福晉的顏面也不給,這叫外頭怎麼看十四爺,怎麼看我。”
“萬歲爺和德妃娘娘若真是處置人,處置我一個格格總比處置側福晉來得容易,再說了,即便沒有這個側福晉,也會有下一個側福晉,咱救那丫鬟反倒是救了個累贅去。”
七巧一聽正是這個理兒,心中越發的佩服鑫月了,因同鑫月關係密切,這會子還忍不住玩笑一句。
“以前倒不知主子看事兒這樣的清,以前奴婢還羨慕主子命好能伺候了阿哥爺,眼下一瞧,奴婢也是享不來這個福的,只怕還未怎的就叫人給害了去。”
鑫月亦是忍不住笑,還厚着臉皮誇自個兒一句去:“你羨慕我能伺候阿哥爺,我反倒還羨慕你呢,跟了個好主子去!”
主僕二人笑了好一會子,末了鑫月也不叫七巧伺候了,好好拉着人一塊兒用了早膳去,待歇罷吃罷,這才稍稍收拾了自個兒,去看了看昨兒救下的那丫鬟。
倒也是這會子,鑫月這才知道那丫鬟叫什麼,知道她的年紀身世。
小丫鬟叫白露,也才不過十五六的年紀,自小家貧被賣到舒舒覺羅氏府上的,那時候她年紀小,連爹娘叫什麼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因不是家生子,還是賤籍,是死是活都由舒舒覺羅氏家做主,也怪不得側福晉用起來並不愛惜,說打便打,說扔便扔了出來。
昨兒挨了痛打,渾身上下都沒一塊兒好皮了,若非鑫月救她一命,這會子小丫頭定然就沒氣了。
然饒是救的及時,白露能不能熬過來還兩說,晨起白露燒了起來,府醫來看過一回,說是傷得重了,今兒能退了燒還好說,若是明兒還是這樣,只怕還可能燒失了智,就是燒傻了。
若真是變成個小傻子了,也說不上是不是白露倒霉,想來以後感知不到痛苦難過,天天吃飽了就很快樂了,可她若是真傻了,鑫月也算是白做了一遭善事,這會子看着渾身青紫浮腫的白露,她倒也稍稍有些不忍心,不說以後得用不得用,只盼人能好起來。
“天可憐見兒的,也不知幾時能好,香雪你多看着些吧,但凡有事兒便趕緊的來知會我,甭管先前的那些不對付,到底是一條命呢。”
鑫月如此囑咐着,還將香雪暫留下照看着白露了,就怕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身邊兒連個人都沒有,她既是攬下了活兒就得善始善終才是。
香雪緊忙應下了,鑫月正欲再說些什麼,誰道伊格格的身邊兒的小丫頭白芷匆忙趕來,小臉兒急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