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初露崢嶸
次日,玄空領着人找到了陳延平的屍身,埋在少林寺旁。這位曾經雖是“二十四鬼”之一,卻於自己有救命之恩。
玄空感念其恩德,驅走旁人,向著墓碑恭敬地拜了拜。突然想到,那物件還揣在懷中,於是摸了出來。
只見這是一塊髒兮兮衣角。將上面兩層薄紗撕去,露出里枯黃色的布料。曾聽陳延平說,此物事關丐幫第一代幫主,如此推想,大概有百年歷史了。也不知這料子是什麼材質,總之必然十分不凡,否則也會放了這麼久,而不腐爛。
他仔細端詳了一陣,只覺上面的圖案有些奇怪。況且這塊布並不完整,應該還有其他的部分,無法探知究竟有何秘密。
玄空盯着這塊布怔怔出神,突然聽見遠處傳來腳步聲,連忙又把東西揣回了懷中。卻見走來的不是別人,而是方丈弟子慧澈。
慧澈急匆匆走過來,不等玄空開口,就先說道:“小師叔,原來你在這裏啊,我可找了你一個上午,問了好幾個人才到這。”玄空道:“慧澈,你找我何事?”慧澈道:“不是我找你,而是我師父方丈大師要找你。”
玄空微感驚奇:“我入寺五六年時間,玄慈方丈從來未找過我,現在叫我過去,難道也是因為那塊破布?反正這東西留在我手沒有什麼用,不如交給方丈保管,也更穩妥些。”遂問道:“哦,方丈師兄找我何事?”
慧澈有些着急,道:“小師叔,你就別問了,這事說來話長,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拉着玄空一起往回走。
推開大雄寶殿的門,慧澈稟告一聲:“師父,玄空師叔到了。”玄空向殿內一瞧,有些詫異,原來這裏除了方丈與六位玄字輩僧人外,還有一位老僧帶着一位二十七八歲的僧人,這兩人他可不識得。而這兩人此刻臉上表情,似乎比他還要驚訝。
玄慈向著這位老僧說道:“這位就是我師弟玄空。”那老僧驚詫的神情稍稍收斂,向著玄空合十揖禮,說道:“阿彌陀佛,靈痴禪師的關門弟子竟如此年輕,讓老衲大感意外。只是不知那‘斷臂劍法’使的如何?”
玄慈對玄空道:“這一位福建南少林寺的主持靜智大師。”玄空連忙合十還禮。
這福建南少林寺是當年嵩山少林寺方丈曇宗大師在唐太宗的特許下,於福建境內建立的寺院,與嵩山少林寺同宗同源,兩寺掌門人常常以師兄弟相稱,據說南少林也有着一部分七十二絕技存在。玄空看向靜智,這老僧人也不簡單,想來武功已至化境,只是不知為何滿面愁容。
玄慈又道:“玄空,你將斷臂劍法為靜智師兄演示一遍。”玄空聞言有些奇怪,斷臂劍法是少林武學一大冷門,旁人少有人知。全寺上下原來只有玄生師兄會這門劍法,而且這劍法也並非有多厲害,只不過玄生是劍術大師,於本寺劍法都有涉獵。後來玄生有時指點他武藝,便傳給了他。他心想:“難道這老僧不遠萬里來到嵩山少林,就是要觀摩斷臂劍法嗎?方丈既然答允,就練給他看吧。”
玄寂遞過來一柄木劍,玄空接過,當即使出這路斷臂劍法。劍尖劃過,大雄寶殿之上立時掀起一股勁風,刺、劈、撩、挑、點,每招每式間,這木劍劍身即爆發出一種嗡鳴聲音。
不少年輕僧人驚嘆道:“這是劍鳴!木劍竟也能有如此清脆的劍鳴!”
靜智大師眼前一亮,愁苦的面容也逐漸緩和一些。待到玄空使出最後一招斷臂立雪,木劍穿過腋下向後刺去,靜智大師興奮說道:“好,好,好!玄空師弟這斷臂劍法太也精妙。”玄空收劍,向靜智說道:“大師謬讚了。”
這時,玄寂向玄空細細解釋。
數百年之前,佛道相爭尤為激烈,雙方門派常常爆發劇斗。近百年,兩門才有所緩和,原來互相爭鋒的佛宗道門摒棄了生死決鬥,反而演化成了二代弟子之間的比試。
前些時日,正值南少林寺與裴仙觀第二代弟子比武試煉,期間卻發生一件怪事。千佛殿中供着的達摩老祖佩劍竟不翼而飛。同時,一名裴仙觀弟子與南少林僧人雙雙死於殿中。更奇異的是,這兩人是被一柄劍貫穿而死,這柄劍先是倒刺入了南少林僧人的左胸,而後扎入了裴仙觀道人的小腹,劍柄則握在南少林僧人的手中,更關鍵是這柄劍屬於南少林寺。
這樣一來,兩門派就起了爭執。南少林認為,裴仙觀有盜取達摩劍的嫌疑。裴仙觀則辯解說“道門只佩戴道劍,達摩劍對於他們毫無用處”。
反之,裴仙觀認為是南少林那名僧人用劍招欲殺害他們的弟子,出招不準導致同歸於盡,這一招就是佛門劍法“斷臂立雪”。然而,南少林根本不曾會這一門劍法。
雙方爭執愈演愈烈,竟在南少林寺門前對峙起來。主持靜智大師見時態嚴重,連忙趕到嵩山少林來。他知道玄生會這一門劍術,便想請玄生隨他去一趟,當眾演練一次,以證明兩人並非死於此劍法,還南少林寺的清白。
可不巧的是,玄生早已經被方丈派出去調查“二十四鬼”的消息,不在寺中。後來方丈就想,大可將這門劍譜傳於靜智大師。可是靜智說,由他來演練的話,裴仙觀的人恐怕不能相信。最後方丈只能想到玄空這個師弟了。
玄空方才知道這其中牽扯頗多。
玄慈道:“阿彌陀佛,此事涉及佛道兩門的和睦,還請師弟從大局着想,不辭辛苦,隨靜智師兄走一趟。”
玄空想到能夠出寺,心中大喜,欣然接受,立即回道:“領方丈法旨,不敢有違。”靜智雙手合十躬身下拜,說道:“謝方丈慈悲,謝玄空師弟慈悲。”玄慈、玄空連連還禮。
玄慈又道:“此事刻不容緩,玄空你這就出發吧。”玄空道:“是。”靜智卻道:“那倒也不必如此着急,老衲還需去一趟五台山清涼寺再請一位高僧做一個見證,玄空師弟修整一日,與我這弟子真嚴一同前往即可。”
幾人又寒暄一陣,靜智就先行告辭,玄慈方丈與眾位玄字輩僧人相送。
玄空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收拾行李,仍如往日那般修鍊。中午時分,突然聽見師父的聲音彷彿在頭腦深處響起,知道這是在召喚他,整理了僧袍又前往痴院中。敲了敲院門,就聽師父說道:“進來吧。”玄空推門而入,行禮說道:“徒弟拜見師父。”靈痴答應一聲,又嘆出一口氣,道:“此時出寺,險、險、險!”玄空一怔,暗想師父整日在凈心堂參禪,原來消息也很靈通,說道:“徒弟正要與您拜別,原來您已經知道了。”靈痴道:“拜別是小,可是你初脫險境,又無端捲入這些事情,依我看來這次出寺是兇險的很!”玄空心中不以為然,道:“哪有那麼嚴重?”靈痴道:“這是當然。明日出寺后,你切記行事要小心謹慎,在路上不要透露你是少林派的僧人。另外為師叫你來,還要再傳你一套保命的功夫。”玄空有些心奇,昨日剛傳一套絕技,還沒完全領悟,今日又傳一套功夫,不對啊!師父是不是糊塗了。
只見靈痴盤坐於院中的蒲團上,並不像往常那般隨意,想來這次傳授的武學一定是非同小可。隨即念起了一大段經文,洋洋洒洒足足數千字。玄空的學武資質奇高,但是記性卻是與常人無異,直到夜深他才將整文背熟。奇怪的事,以往只要武功法訣記錄於他腦海中,就能分辨出這武功的等級與名字。然而這一次卻絲毫沒有頭緒,彷彿他所學的,是一門原本不存在的武功。
玄空勉強將經文記下,覺得其中內容極為晦澀難懂,憑他的悟性,也有許多地方不能想通;並且這經文好似由其他文字直譯而來,許多語句並不通順。他又隱隱能察覺到其內容高深莫測,比之昨日所學寂滅指,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
靈痴見他已經記熟,說道:“這經文所載是一門修鍊內功與運用內功的神異功法,極為深奧,為師苦苦專研多年,也並未完全練成。因此,練成之後是如何景象也無從得知。現下為師只能將一些心得講予你,餘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悟了。”
隨後便逐句為玄空說解其中的含義,遇到有些不清楚的,兩人便一同分析。直到次日早晨,玄空才把這經文完整梳理一遍。就是僅僅這一遍,他感覺內力大漲,愈發的精純,一宿未眠絲毫沒有睏倦。
玄空用過早飯,在師父的囑託之下,喬裝打扮成一個俗家子弟,跟着真嚴和尚而去。兩人所騎駿馬腳程極快,只用了四日就趕到了福建。
這一路由河南到福建,途徑湖北與江西。每至一個地方,真嚴和尚就為玄空講述當地的風俗人情,有時也講一些南方武林的規矩,這倒令他漲了不少見識。
相處數日,兩人已經熟絡。起初,真嚴和尚只道玄空是一個武功奇高的小和尚。近來與他相處,才發現此人心智宛如成人,再加上其師靜智大師稱之玄空師弟,遂也對他十分恭敬,常以師叔相稱,玄空則是從容受之。
到得福建泉州,畢竟一路奔波,未曾好好吃一頓飯。兩人來到一個小飯館,各自點了兩份素麵,打算用過飯後再回寺中。真嚴和尚也藉機講一講如今南少林寺的情況。
相聊正歡之際,突然一名高瘦男子從桌邊蹭了過去,正好碰了真嚴和尚身上。真嚴和尚並未在意。玄空眼力驚人,瞳孔一縮,喝道:“站住!”
那高瘦男子冷笑一聲,俯身一衝,已經竄出三四丈遠。原來此人竟會些輕功,他正要回頭譏諷幾句,側過頭來,臉色大變,不知何時玄空已經跟在自己身邊。玄空伸出短短的胳臂,跳起來向他肩膀上一搭,那高瘦男子的腿立時就邁不出去了,膝下一彎險些跪在地上,臉上顯露出吃力的面容。
高瘦男子暗自後悔,想不到竟碰到個硬點子,口中連連呼喊:“小……小爺饒命!小爺饒命。”似他這種慣犯,被逮住之後,立刻就會想起求饒。
真嚴和尚見狀,心中喝了一聲彩,“好厲害!”
南少林所學武藝與嵩山少林同宗同源,真嚴和尚一眼就認出玄空這一招名叫“須彌壓頂”,看似簡單,其實需要極深的功力作為支撐,普通人沒有練過二十年內功,是根本使不出來的。
真嚴回過神兒來,才略有尷尬地道:“小師叔,這人不過是碰到了我一下,不礙事的,你還是放了他吧。我師父囑託,一路上不可惹是生非,更不能仗着武藝欺壓他人。”
玄空道:“你摸一摸身上的念珠還在嗎?”真嚴和尚一模,竟沒有摸到,驚呼:“唉,怎麼沒了?”這時,玄空手上加勁,把那高瘦男子搖的晃來晃去。“滴溜溜”,掉出五六串佛珠。其中一串呈現深黑色,格外的特別,仔細看上面共有十八顆珠子,顯得頗為的妖異。
玄空撿起真嚴和尚的佛珠,丟給了他,又拾起這那個最為的特別的珠子。奇道:“你又不是和尚,要這麼多佛珠幹什麼?”
那高瘦男子不知如何作答,口中只是道:“這…這…。嗯…嗯…。”
玄空冷冷看了他一眼,沉聲道:“你可想好了再說啊!”這表情呈現在他稚嫩的臉上,顯得更為怪異。高瘦男子心生畏懼“這哪裏是個小孩,簡直是個怪人。”終於說道:“這念珠能夠換好東西。”
“哦?在哪裏換,換什麼?”玄空接問道。
高瘦男子回道:“在長樂坊,有個人說把這種佛珠給他,他用“勾魂手”的功夫來交換。”
玄空奇道:“長樂坊是什麼地方?”真嚴和尚道:“那裏是一些旁門左道交易的地方,魚龍混雜,我們寺的僧人極少去那裏。”
玄空點了點頭,盤弄着手中這串詭異的佛珠,對那高瘦男子說道:“你說那人只是要我手中這串,對吧?”高瘦男子緊張地回道:“是…是。”玄空接說道:“你見這珠子能換東西,就大肆偷其他的佛珠,我說的對嗎?”高瘦男子道:“小…,啊不,大俠料事如神!只不過您手裏的這個能不能還給我。”
玄空笑道:“你來聞一聞。”說著,把這詭異佛珠遞了過去。高瘦男子接過來,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竟險些暈了過去,手一松佛珠掉了下來。
玄空伸出手重新接回佛珠,說道:“我拿走可不是害你,這東西放在你身上,用不了一天你就小命難保。”那高瘦男子略有些后怕,謹慎回道:“是,是。”
玄空隨即鬆開手,對他說道:“你走吧,以後不要再這種事情了。”他雖然知道僅憑自己幾句話,怕沒什麼用,不過又能怎樣呢?只得放了這人。那高瘦男子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來,消失在街巷之中。
用過素麵后,玄空與真嚴和尚並未再耽擱,徑直去了南少林寺。還未走進寺門,就已經看見許多道士、和尚分兩邊站立,對峙着。
一些道士雖未拔出劍來,右手卻始終放在劍柄之上,而那些和尚則是手握僧棒,放於背後,兩邊劍拔弩張,彷彿只待院內一聲令下,就要衝上去廝殺起來。
玄空與真嚴看了看這些人,便走了進去。進得院內,便見更多的人分立於兩旁。其中一伙人道士打扮,大概就是裴仙觀的人。中間站着三位中年道士,應該就是三位觀主,另有兩位老道士,或許是被請來助拳的人。這些人的實力玄空一目了然,三位中年道士分別為化境初期、一流後期、一流中期,六位老道士的實力均一流與化境之間。
另一邊多是南少林寺的僧人,中間那位主持靜智大師,玄空已經識得,後面更站有四位老僧,應該是靜字輩的師兄弟,實力也均在一流與化境之間。另有一位老僧與靜智大師並排而立,應當是五台山清涼寺的高僧,實力同樣達到了化境中期。總體來看兩邊勢均力敵,真若打起來勝負難說。
此時,靜智大師見玄空與弟子真嚴走了進來,暗自鬆了一口氣,對着那些道士說道:“阿彌陀佛,幾位道長,我們繼續爭論也無甚益處。現在少林寺玄空師弟已到,只消他演示一下諸位所說的‘斷臂劍法’,即可見分曉。”
為首的道人道:“哦?既然玄空大師已到,就請他演示一遍吧。”
人群中聽見玄空大師已到,登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的道:“少林寺玄空大師,這是哪一位?我只聽聞過慈、悲、苦、難、寂、渡、止、生、慚、垢、凈、因、痛幾位大師,怎麼突然冒出一個玄空?”另有的道:“少林有一眾僧人專修枯禪,想來這位玄空大師一定是多年參禪,極少出寺,以至於名聲不顯。”更有人道:“不可能吧,上一次佛門盛會,我有幸前去觀禮,從未看見有這一位玄空大師。”旁邊有人跟着說道:“李四哥說的不錯,那一次洒家也在。”
玄空如同不聞不見,脫掉了喬裝的俗家帽子,露出戒點,從容走上前去,雙手合十拜向幾位掌門人,道:“小僧玄空,拜見眾位大師、道長。”又對着靜智大師道;“大師的腳程當真是快啊。”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難道所謂的玄空大師就是十多歲這小和尚?只見靜智大師面露微笑,合十還禮,神色並無異樣,旁的幾位僧人雖感驚訝,不過也以平輩見禮。須知若這小和尚輩分屬實,禮數不周,就相當對少林玄字輩高僧不敬。
突然道門一眾人中爆發出刺耳的笑聲,一位老道士說道:“哈哈哈!可笑,可笑,靜智大師,貧道常聽聞‘出家人不打誑語’,然而您此番作為可謂大相逕庭。真是太也荒唐!隨隨便便找了個小和尚,冒充少林玄字輩高僧。等一下是不是又要隨便找一套劍法,告訴大家是少林派‘斷臂劍法’。”
眾道士中也有人跟着起鬨,一時間紛紛攘攘,喧聲大作。靜智大師道:“這一位當真是少林寺靈痴禪師的關門弟子,玄生大師的師弟。”那老道士袖袍一甩,只道了一聲“哼!”
靜智大師心中不悅,隱忍着說道:“陳天師,稍安勿躁,看看便知。”
這時玄空接過劍來,仍使出那路斷臂劍法,只第一劍刺出,喧擾之聲就熄了。隨着這劍法一招招遞出,不時有人心中想到:“這次可真走了眼,想不到這小和尚竟有如此劍法造詣。”每每至劍法精妙之處,更有人“呵!嗯!好!”的低聲暗喝,再無人敢露出鄙夷之色。
待到玄空使出“斷臂劍法”最後一招“斷臂立雪”,眾人才知這劍法的由來。正是取自慧可禪師以斷臂立雪拜師達摩老祖的典故,這一劍確實是劍走左臂腋下,但是並非是刺,而是上挑而削,好像要削斷自己的手臂。這樣一來,也就大致能排除南少林僧人誤用此招同歸於盡的可能。二人更像是被一劍刺中,僧人臨死之際,用手握住這劍柄。
正當玄空要收劍之時,只聽“噌”一聲寶劍出鞘,裴仙觀二觀主斜劍刺來,口中喝道:“待我驗驗劍法真偽,小和尚小心啦!”玄空餘光掃了一眼,見對方修為也一流後期,心道怕你作甚?當即揮劍招架。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已經拆了數招。這裴仙觀二觀主所使用的劍法,名叫風雷劍法,一招快似一招,只聽得“乒乒乓乓”兵器相撞之聲,片刻間,兩人的劍鋒不知交了多少次。若以劍法而論,裴仙觀二觀主要強於玄空,只因他主修劍道,而玄空的劍法只是偶然學來。仗着劍法之威、身法之妙,二觀主便想轉到玄空身後,出劍以逼他使出那招斷臂立雪。然而玄空可不願受其擺佈,每至劍法落於下風,便會使出拳腳上的功夫,或拳打、或腳踢將其逼退。
眾人見玄空不僅劍術不凡,拳腳上的功夫似乎更勝,愈加佩服。更有眼明之人識出,他所使的功夫全為嵩山少林佛門正宗,少林僧人的身份已經坐實。
有人想到:“少林派數百年居於武林第一大派,果然名不虛傳,這麼小的和尚就已經練成一流功夫,那些高僧想必更為了得,此後與少林寺打交道,應當再客氣一些才是。”也有人想:“這玄空法師一定是身材矮小,但內功深厚,駐顏有術,留得一幅童顏,實際年齡絕非這麼小,否則安能練就如此功力?”還有的上了年紀的武人,連連嘆氣,暗想自己這把年紀當真活到了狗身上,若與二觀主易地而處,怕是早已經落敗。
兩人大戰二百招有餘。玄空極少與人以劍法相鬥,這一次與二觀主比劍着實大受益處,其劍招逐漸圓潤,愈斗愈歡,心神大暢。
反觀二觀主久戰不利,莫說克敵制勝,就是想要逼着玄空使出“斷臂立雪”也是不能。他又見玄空氣定神閑,不禁更是心急,這路劍法越使越快,轉而已經落入下風,大有落敗的可能。數招之後,二觀主早已經萌生退意,心想着只消玄空使出斷臂立雪,自己立刻收劍罷斗。
其餘道長已看出了二觀主的尷尬處境,同樣是心急如焚。這場斗劍逐漸演化成了佛道兩門的顏面之爭。倘若二觀主輸了,消息傳到武林上,經眾人那麼添油加醋,說什麼例如“裴仙觀二觀主慘白於少林派沙彌之手”,道門定會名聲大損。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只見二觀主已是汗如雨下。突然又一道拔劍的聲音,原是三觀主忍耐不住,上前相助,挺劍刺向玄空背後。
大觀主見三弟沉不住氣,竟不阻攔。他心中自有盤算:“老三出手刺人後背,那玄空只能以斷臂立雪應付,再以拳腳功夫抵禦老二的劍招,到時候我一出手令兩方罷斗,說幾句場面話,此次危機就此揭過。嗯,妙哉,妙哉!”
而眾位僧人見三觀主偷襲,大為惱怒,有的年輕氣盛的更是喝道:“以二打一,好不要臉!”靜智大師面露不悅正要出手相助,卻見玄空彷彿絲毫不再意一般。更奇的是,下一刻,只見玄空丟掉了手中劍,斜過身子來雙手出指。只聽“呲呲”兩聲,兩道指力破風而過,群雄震驚!
大觀主睜開圓目,一字一頓,說道:“寂!滅!指!竟然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中的寂滅指!”諸位老僧也是心驚不已,他們出身佛門更知道寂滅指的威力,常人不苦練數十年,絕無可能練就此等武功。
又聽到“啪啪”兩聲,三觀主手中長劍已被指力撞斷,二觀主虎口居震,手中劍拿捏不住甩了出去,兩人已經是輸了。群僧之中爆發出響亮的喝彩聲。
事已至此,二觀主覺得無地自容,苦笑一聲退了回去,三觀主滿面通紅、目含淚光,一時難以接受,總覺自己還有招式未用,仍要再與玄空鬥上一番。
大觀主走上前來,一把扯回了三觀主,對着玄空說道:“少林派玄空法師果然了得,貧道也來領教領教。”說著左手掐劍訣,右手擺出劍式。
玄空冷笑一聲,道:“如此爭來爭去又有何意義,那偷劍殺人的人恐怕早已走了。”靜智大師聞其言語,隱隱有着與世無爭的意味,心有所悟,說道:“阿彌陀佛,玄空師弟言之有理。”裴仙觀大觀主收起了劍,說道:“哦?玄空法師有什麼高見?”
玄空走到了佛堂門一側的石獅子前,仔細看上面那道深深的劍孔。這道劍孔眾人都已經察覺,只是並未來的及細看,反而把精力浪費在雙方爭執上。
玄空扒着劍痕的,向裏面看去,但見有一截劍尖深深的嵌入其中,當下心中有了定數。說道:“請問刺在兩名弟子身上的劍,劍尖斷了嗎?”靜智大師回道:“正是如此。”裴仙觀大觀主也點了點頭。玄空又前後看了看方位,划著一塊地方,說道;“那請問兩位弟子是躺在那裏嗎?”站在靜智大師身旁的一位老僧說道:“這就是不是了,此二人的屍身在那裏。”隨即指向另一個地方,距離玄空所指的方位差了十餘丈。
玄空眉頭微皺說道:“兩人的屍身還在嗎?”大觀主道:“此事尚未查清,我那弟子的屍身並未入土,已經設法保存。”說著一揮手招呼門下弟子去搬運。靜智大師也道:“該當如此。”也是吩咐幾個小和尚去搬運。
一會兒時間,兩邊各抬上一個具屍體,上面蓋着白布。玄空運功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揭開白布,竟爾開始屍檢。
只見這兩具屍身的致命傷,的確是兩人胸前與腹部的劍傷,但是劍傷周圍有嚴重的撕裂痕迹,說明兩具屍體應該是被粗暴的移動過。隨即他發現僧人大腿全部粉碎骨折,而後面的道士除了腹部劍傷外,並未其他傷勢。結合斷劍與劍尖的方位,他心中已經有了猜想:“行兇之人功力極為深厚,隨便拾起旁邊武器架上的一柄劍,只擲出一劍,便釘死兩人,而且恐怖的內勁同時崩斷了劍身。劍尖僅憑着殘留的勁力便激射嵌入到石獅子裏面。隨即這人一腳踢開兩人,徑直走到堂中取走達摩劍。僧人的腿上,以及兩人劍傷周圍的二次撕裂應該就是這麼形成的。”
玄空當即把自己的推斷說出,在場眾人只覺他所說太過匪夷所思,但是似乎還有些道理。幾人打碎石獅子,果見內部二尺深處嵌着一枚劍尖。玄空問道:“敢問靜智大師與大觀主,兩位可否能夠做到,擲出手中劍,刺死兩人,同時震斷劍尖,飛射二十丈,刺入石獅子內部二尺深嗎?”
眾人均是駭然,如若當真如此,那人的功力該有多高深?刺死兩人容易,同時震斷劍尖自己或許也能做到,但是想要使截斷的劍尖激射二十丈,還深深刺入到石獅子體內,卻是萬萬不能。然而,倘若這個人刺死兩人後,再弄斷劍尖,最後以打暗器的手法把劍尖打入石獅子內,這樣就不合常理了。
靜智大師說道:“老衲並無此等功力,而且老衲識得的高手中也無一人有這樣的功力。”裴仙觀大觀主也是搖頭,默然不語。
玄空道:“既然如此,那已經可以排除兩派弟子互毆而同歸於盡,而且殺人兇手也絕非是兩位掌門門下之人。”聞言幾位掌門長老齊齊點頭。
靜智大師續問道:“玄空師弟,依你所推斷,這個人並非故意殺我們弟子,只是在偷劍過程中,恰巧被這兩名弟子看見,這才痛下殺手。只是這人武功如此高,偷這把劍又怎能被這兩弟子發現呢?”
玄空道:“這一節我也考慮過。”他指着死去和尚那條大腿,說道:“諸位可曾想過,這人為何踢斷這條腿?”眾人不解,玄空續道:“或許只是因為兩人的屍體擋住了他的路,他才一腳將兩人踢出十多丈遠。”頓了頓,又道:“可是他完全可以繞過兩人屍體,或是跳過去,他選擇一腳踢飛,這說明此人行事極為的霸道。因此這人可以說不是偷劍,而是強取劍,他並不在乎被誰看見,在他的觀念里,有誰阻攔就殺誰。”眾人聞言又點了點頭,均感合情合理。
大觀主考慮一番,又接問道:“那依玄空法師所推測,那人來盜取達摩老祖佩劍,是何用意啊?”玄空道:“這就需要問一問靜智大師,那把劍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了。”靜智大師搖了搖頭,說道:“非是老衲藏私,而是本寺所供的達摩劍實在沒有什麼特異之處,那把劍能算做一柄寶劍,但在古今兵器名譜上排不上很高的名次。”
玄空若有所思,片刻后,又道:“我趕至南少林寺途中,聽聞附近有一處叫做長樂坊的地方,專門為一些旁門左道交易提供場所。”眾人聞言眼前一亮,一位老僧插口道:“玄空師弟,你是說長樂坊中有人懸賞本寺的達摩劍,那人盜劍是為了換取所需東西嗎?”玄空點了點頭,靜智大師接道:“確實是有這種可能,稍後去長樂坊探一探就可知曉。”
幾人又聊幾句,靜智大師把玄空帶到旁邊,雙手合十一拜,說道:“阿彌陀佛,玄空師弟此次前來,解開我寺與裴仙觀之間的誤會,是功德一件,老衲在此謝過。”玄空連忙回拜還禮,道:“同為佛宗,是為小僧本分,大師何須多禮。”靜智大師心懷感激、面含微笑,心想“此人驚才絕艷,若在本寺出家,南少林何愁不能發揚光大啊。”心中雖這樣想,可卻也不便讓其逗留,又道:“此間誤會已解,師弟可儘早回寺向方丈大師復命。”
玄空卻擺了擺手道:“此事疑團重重,小僧也想同去探探。”其實他對達摩劍本身並沒有什麼興趣,而是對盜劍感到十分好奇,不禁想查一查此人的身份;再者他身為少林寺凈心堂修行僧人,無方丈法令是不能私自下山的。這次領命出來,怎麼能輕易回去?靜智大師見他有意留下幫忙,心中歡喜,說道:“師弟慈悲俠義,真乃我佛門之幸。”
這時裴仙觀三位觀主也走來,稽首說道:“靜智大師、玄空法師,適才有多得罪,還請見諒。”靜智合十回道:“老衲處事不明,還請三位道兄海涵。”大觀主又道:“我道門幾位師兄弟,也願同眾位大師前去長樂坊,查一查這盜劍之人。畢竟此人無故殺我門下弟子,若不給個說法,太也說不過去。”靜智見平添諸多強手,心中大喜,點頭說道:“阿彌陀佛,道長願意與同往,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雙手合十又道:“老衲在此先行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