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仙路凡塵 第六十九章 征伐赤水斬妖將
這名開元境弟子拿起玉牌,受命離去,到了殿外,一揮手,百多名開元境界的弟子紛紛架起飛舟沖了下去,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此人便又帶了那枚玉牌回來。
只是這枚玉牌原本光潔無暇,晶瑩光潤,現下卻有一絲絲血紅色澤的紋路在其中遊動。此是門中賜下的功德牌,每殺一名妖修,便可將其一絲精血吸攝入內,日後在功德院中便可量血論功。
姜易本以為會有一場激烈廝殺,哪知道這一路上,雖然他們又遇到了十幾股妖修部族佔據的山頭,但是周庭每次只把一枚玉牌扔下去,便有開元境界的修士下去清剿,全然無需他出手。
便是殿上那些玄台修士,也都是一個個閉目打坐,對外間的廝殺不聞不問。
周庭笑呵呵轉過頭來,道:“師弟,你是不是覺得無趣?我與你說,頭幾日便是這樣,這赤水潭越往裏去,靈氣越濃郁,妖族修為越高,而這外側的妖族不過是修鍊了百十年,便是有些法力高深的,也不過是堪堪化形,換我人修來看,只是開元修為而已,若是沒有玄台境之上的妖修出現,便不值得我等動手。”
妖修雖然數目龐大,但修鍊速度向來不及人修,那是因為開了靈智后,先前百多年乃至數百年的時間都需用在化形之上,妖族化形人身並不是必須的,但是他們若不能挖掘出自身源血祖血,便只得修成人身,這樣修習速度可以上一個台階,不過赤攖這等血脈高強之輩,卻是不用如此麻煩,他們只需要按部就班修鍊即可。
青冥天宗門中資質傑出的弟子,多數是在一甲子內便修到了此等地步,兩者之間相差極遠。
在赤水潭最外側的那些妖怪,在妖修中被稱為“野族”,因為碧血譚有妖王坐鎮,這裏又靈氣充沛,所以每年都會有大量的妖怪依附過來聚居。
玄天道亦是每年都會派弟子出來清剿一番,一當磨練,二也可順手除妖,免得污穢靈氣。
而此次由青冥出手,而青冥也不缺少對敵妖族的經驗,周庭也是長久做此事了,他帶領的這些玄台境弟子每個人都與北莽荒妖修有過交手經驗。
飛宮行程快速,只一日之內,他們橫掃一十二個山頭湖島。
姜易心中計算了一下,除了逃走的,光是死在這些開元境弟子手中的妖族,怕不下三千之數,不過這些妖族其中還包括未化形的蒙妖,那都是些不成氣候,殺得再多也不傷赤水潭分毫。
那些開元境弟子殺伐時,均是以飛劍攻敵,法旗護身,只是連番大戰下來,法器都是損折了不少。
到了日入時分,飛宮便懸在一處湖泊上空不動,周庭命人前去開了飛宮中的庫房,又取了一批飛劍法旗重新分發下去,然後吩咐值守弟子留下外,其餘眾弟子都遣散了回去休憩。這星樞飛宮中有閣樓屋宇,也有迴廊亭台,花池水榭,住下百數人也不嫌擁擠,身為玄台修士,又得周庭刻意關照,姜易也分得了一處前後五進的院落。
坐在三層樓閣之中,一眼望出去便是一片碧綠池塘,岸邊柳枝搖擺,綠蔭掩映間,粉色荷花香濃,白藕喜人,還有飛鳥往來啄食,使人絲毫不覺此刻身在雲中。
只這些外象縱然美不勝收,也不及提升自家修為重要,姜易只是看了幾眼便收回目光,入定打坐去了。
到了第二日,眾人重新聚在大殿之上,只是直到現在,他們還沒有真正越過赤水潭的地界,還在對方的忍受周圍內,因此並不會遇上什麼大敵,所以又是重複前一日所為。
接下來連續四天,都是如此度過,這時差不多已將赤水潭外側的妖族剿殺乾淨,不過越到後來,所能見到的妖修便是稀少,顯然是覺察到青冥天宗這次恐怕是動真格的,因此不是躲藏起來,便是逃散了。
連續殺伐了幾日夜,周庭手中多出了十二塊玉牌,每一塊玉牌如今都變成了血紅色,他將此牌符分發下去,幾乎每一個玄光境修士都有一塊。
便是姜易,也分到了一塊。每一塊牌符中有五百條精血,證明斬殺過五百妖修,拿回去交到功德院上,便是一小功。
姜易連動手都沒有,只是跟着周庭轉了一圈,輕輕鬆鬆便拿到了一功,想起那些打生打死的開元弟子,辛苦了幾日也拿不到半點功勞,心下暗自感慨,這便是修為和身份高下的區別了,若是他不是真傳弟子,若他不是玄光修士,怕也和那些開元弟子一般,只為他人辛勞拼殺,便是死了,也沒人多問一句。
周庭見他久久不曾開口,還以為姜易年輕,看不慣這種行徑,便耐心解釋道:“師弟莫不是以為師兄我苛責那些弟子?錯了,那些弟子入我門中無非是求個大道法門,丹藥法器,我等豈能白白賜下去?此番卻是給了他們一個機會,況且沒有我等,他們也無法放開手腳剿殺妖修,此舉他們都是心甘情願,況且,這也是給了他們一個磨練之機。”
姜易微微一笑,道:“周師兄言之有理。”
他將手中玉佩一收,便納入了袖中。他可沒有那麼清高,這五百妖修儘管修為不高,但要讓他自己去殺,那要殺到猴年馬月?眼下能輕鬆到手,又何樂而不為?放眼掃去,旁側那些玄光境修士也一臉理所當然,都以為這是合情合理的。
來到這裏,自然要守這裏的規矩,只要不侵害自身,何必去當出頭鳥?周庭一怔,見姜易識情知趣,顯然不是他心中先前所想那樣,也是鬆了口氣,笑道:“姜師弟好好休息,明日我等深入赤水潭,便需玄台境修士出馬了。”
接下來便要去往赤水潭外湖,這裏水域廣大,湖島無數,處處迷霧亂陣,可以說是赤水潭外湖的天然門戶,青冥天宗中幾乎無人去過。
不過周庭明白,他此行是為打破直入赤水潭腹地的通道,為門中掃除障礙,自然不能避而不戰,唯有挺身而上,反過來想,這難道不是送給他更多的立功機會么?而且,他對此早有準備,目光投往下方一名修士,微笑道:“錢師弟,把東西拿出來吧。”
一名高瘦修士走了出來,並來到殿前站定,他托出一捲圖冊,當著眾人的面將其緩緩打開,露出了一副山水地勢圖來。
周庭自袖中伸出手指了指,道:“諸位師弟請看,此是我設法尋來的赤水潭地理圖,其上粗略畫出了諸島和各處水府分佈,雖不甚詳盡,但卻也足夠我等所用。”
眾人一看,果然地圖上將一處處湖島勾畫出來,不但如此,在旁側還註上了註解,一時間都是心下大定,有了這幅圖冊在,他們便不至於到處亂撞,無的放矢了。
周庭見底下並無人有不情願的神色,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首問道:“錢師弟,距離我等最近是哪一處湖島?”
錢師弟看了看手中圖卷,用手指比劃了一下,隨後抬頭道:“周師兄,據此東北方位,赤水潭十八島中歸元島離我等最近,島主名為全公望,乃是一隻水蛇成精,此妖修道不下三百載,玄台三重修為,曾被北方妖庭封為妖將。”
周庭一擊掌,笑道:“好,就去此處!”
他手持牌符一催,靈樞飛宮巨大的身影在空中一轉,便急速飛向了此行目標。半個時辰之後,前方漸漸迷霧瀰漫,時不時還有濃雲飄過,這霧雲中不知混雜了什麼東西,就算是殿上修士視線也是大受影響,模模糊糊看不分明。
突然,大殿之上金鈴大作,周庭知道這是靠近了某處妖氣濃郁之地。
他將牌符一擺,停下飛殿,又去看那錢師弟,目光中似有問詢之意。
錢師弟起指掐算了一下,隨後拱手道:“周師兄,我等應該已入歸元島的轄界。”
這時,望闕上負責查探的弟子上殿來報,道:“稟告周師兄,前方有一名玄台修為的妖將攔路,自稱此地鎮守,並滿口叫罵,要我等速速退去,否則便要殺上殿來。”
周庭聞言,一抖手,扔出一隻黑漆屏風。此物在殿前一展,上面的原先的水墨圖彷彿活了過來一般向四下褪去,不一會兒,其上便顯出莽蒼天地,水色湖光,竟是將下方此時景象映照上來,只是美中不足之處卻是霧雲依舊揮之不去。
只見靈樞飛宮正下方豎起百多面旌旗,一朵約有五畝大小的黑色雲團上站着一名蛇目細鱗,手拿丈八蛇矛的妖將,嘴裏正叫罵不停,只是含糊不清,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周庭見狀,不由失笑,向下一指,道:“諸位師弟,誰去斬了此妖?”
姜易往大殿內看去,見殿中諸人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顯是都有心出戰,不過此地有十八座妖島,自己也不怕沒有出手的機會,因此淡然一笑,端坐不動。
周庭抬眼掃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右側首位那名羽衣修士身上,沉聲道:“吳師弟,此是首戰,你親自走一趟吧。”
吳師弟含笑而起,他向周庭略施一禮,然後又朝對面的姜易看了一眼,嘴角一撇,施施然出了大殿,身下白羽飛鶴一聲長嘯,展翅飛在他的腳下,任由他踩在背上。殿上眾人見是他出戰,都是閉口不言,顯然知道爭不過他。
姜易先前從周庭處得知,此人名為吳義梵,玄台三重修為,也是玄淵真君的弟子,好像還頗得看重。
吳義梵下了飛殿,一路向那妖將靠去,他意態閑舒,唇角略帶一絲倨傲,袖雲飄蕩,腳踩神駿飛禽,遠遠望去,倒的確有一股神仙中人的風采,待到了妖將面前,一聽對方嘴中含糊不清的話語,不禁冷哂道:“披鱗帶甲之輩,也學人語?”
那妖將一聽此言,似乎被激怒了,大叫一聲,挺着丈八蛇矛便戳了過來。
吳義梵一撇嘴,向後一退,自從袖中取出一隻黑漆葫蘆往前一扔,再用手指一點,那葫蘆立刻旋動起來,剎那之間,有風呼嘯天地,金晃晃不辨東西,又在空中一晃,便成了一口口銳氣四溢的飛劍,紛紛往那妖將身上斬劈而去。
周庭一見此景,便扭頭對着姜易說道:“師弟,你看,這是吳師弟的一氣神風葫蘆,這法寶中煉化了不下,擅能放出各種神風,如今這便是採擷太白劍氣所煉化的西方庚風,不僅如此,其中還化了千多口有名有姓的飛劍,將金氣盡攝其中,一旦放出傷敵,便如同千劍齊殺,鋒銳難擋。”
姜易看了兩眼,笑道:“我看吳師兄還未竟全力,想來這法寶還另有玄機。”
周庭雙目眯起,拍着扶手道:“師弟說得不錯啊,此物乃是當年我派中一位前輩遺物,原本這葫蘆中有萬把神兵煉化的金氣,卻隨着那位前輩身隕散失了大半,吳師弟自言有意重現此寶之威,因此恩師才轉賜於他。”
底下這名妖將看上去也是個悍勇之徒,眼見千口飛劍斬來,居然不閃不避,仗着手中有一把法寶,居然迎頭衝上,哪知道這飛劍看似實物,實則都是劍氣所化,有形無質,只一個照面便將他削得血肉橫飛,雙臂稀爛,白骨盡露,此刻他才覺得不妙,待要轉身逃走,上方吳義梵大笑一聲,駢指一點,後面千劍之氣一擁而上,眨眼間就將他攪了個屍骨無存。
吳義梵抬手扔出一隻攝功玉牌,將此妖精血收攝入內,又袍袖一卷,將那把丈八蛇矛也收入了袖中,然後再將那葫蘆一催,千條劍氣在黑雲上來回幾個沖盪,便將其絞散。只見空中飄出一絲一縷的血氣,約莫有上千條之多,齊齊往攝功玉牌內飛入,待再無血氣之時,吳義梵傲然一笑,舉手一召收了此物,便折返靈樞飛宮。
回到殿上,他對着周庭稽首道:“周師兄,幸不辱命。”
殿中諸人見他舉手間便滅了一妖將,還順手剮了上千妖卒,眼中都不自覺流露出火熱之色,巴不得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周庭虛虛一抬手,示意吳義梵免禮,笑道:“吳師弟果然不負眾望,眾師弟也不必心急,這赤水潭一路上共有十八妖島,如今只過了一處而已,我等奉宗門之命討伐妖窟,自然是要將這些釘刺一一拔除,諸位師弟不愁沒有功勞可得。”
再安撫了幾句之後,他牌符一揮,又向下一座湖島飛去。
接下來這一日之內,他們連續掃了五處湖島,每攻一處時,都是交由一至二名玄台修士下去處置,到了黃昏時分,只有包括姜易在內的三名修士還未得出戰。
一行人雖然轉戰了幾處,卻並未惹出什麼修為高深的大妖來,姜易也不覺意外。
他曾聽周庭說過,赤水潭實際上是由數百個妖族聚集而成,眾妖之間也是時常攻殺不斷,只是在名義上奉北妖庭為主,實際上根本就是一些山野妖修。
那些所謂妖將,鎮守,實際上都是虛名而已,常有殺了他人,又向妖庭討一道符詔過來,再名正言順佔了洞府的事發生。
周庭正暗自思量今日是否停手休戰,這時,殿上一陣金鈴大響,他眉頭一皺,一抬手,停下飛宮。
不一會兒,看守望闕的一名弟子上來稟告道:“回稟周師兄,前方湖水中躍出一個妖將,聲言要與我等一會。”
“妖將?一個?”眾人一齊向屏風中看去,果真,只有一名妖將站在半空中,他身高一丈八尺,唇有細須,頭生赤紋,胸腹健闊,雙手持有一把長柄大斧,體軀看起來雄壯威武,可神情中卻有一股懶散之意。
剩下還沒有出戰的兩名玄台修士都是臉露欣喜之色,妖將殺一個便可抵一個小功,還是單人前來,那不是送上門來的功德么?當即有一個高大修士站出來請戰,嚷嚷道:“周師兄,也該輪到師弟我出手了吧?”
周庭瞥了他一眼,覺得這妖將突然出現在這裏似乎有些古怪,略作沉吟,才道:“孫師弟,此妖來得蹊蹺,不妨你和崔師弟同去。”
潘師弟大皺眉頭,不滿道,“我等同去的話,豈不是要把那妖將嚇跑了,只師弟我一人去便可。”
他心中暗道:“周師兄好沒道理,崔師弟若隨我一起去,到底這功勞算誰得?”
周庭兩眼一眯,只露出一絲縫來,“如此,那你便去吧。”
孫師弟大喜,興沖沖領命而去。
眾弟子紛紛向屏風看去,只是下方濃霧瀰漫,只隱約看見潘師弟到了那妖將面前,兩道人影乍合即分,便落下一個人來。
眾人都是面面相覷,剛才兩人交手時間短暫,又有迷霧遮眼,誰也沒看清落下那人到底是誰。
不多時,一名弟子上殿來報,道:“稟告周師兄,潘師兄下去只一個照面便被那妖將斬了。”
周庭面色不變,淡淡道:“誰人再去?”
這次那名姓崔的修士上前一拱手,道:“師弟我願去。”
他也不等周庭答應,一個轉身就飛出了大殿,直往那名妖將殺去。
周庭微微搖頭,索性閉目不動,過了一會兒,外面一陣喧嘩,又有弟子上殿說道:“稟師兄,孫師兄下去本來是佔了上風,卻不知怎麼回事,一身真光未能刷動那名妖將,反被一鉞劈死。”
周庭雙目一睜,略一皺眉,他自己身為金丹修士,要主持飛宮禁制,隨時防備其他大妖偷襲,當然是不能出面的,不由看向了吳義梵。
吳義梵見他看過來,卻拿目光去掃姜易,還將聲音提高了一點,道:“周師兄,我先前出戰,已得了一功,再搶師弟們的功德卻是不妥,我等之中,只有姜易師弟還未曾出戰,未免對他甚是不公,不若此次請他出手斬殺此妖,我等也好一觀真傳弟子的手段!”
周庭聽了這番話,眉頭皺得更緊,緩緩搖頭道:“不妥,此妖將暗藏殺招,無論是誰,一人恐抵敵不住,以我看來,當數人齊出,共殺之。”
他有意將話題繞過姜易,直言一人無法對敵,然而吳義梵目光微閃,神色故作謹然,道:“不然,這裏水波茫茫,島嶼星羅棋佈,這妖將修為不在我等之下,若是我等大舉而出,他必然逃遁,到時怎能追上?周師兄,潘師弟和崔連師弟難道就白死了不成?”
他最後兩句卻是有意提高了聲音,頓時引起在場諸人一陣回應,紛紛點頭道:“吳師兄說得在理。”
吳義梵自詡天資出眾,在玄淵真君座下也算得上是得意弟子之一,然而誰都知道,只有得齊雲天看重,未來在門中才有一席之地。
顧久天身為這一代大師兄,未來極有可能接任掌門之位,到時身邊定需一批扶持之人,可這些年來他並沒有招攬班底,本來吳義梵也並不急,兩人都是一師所出,他年紀又是玄淵真君座下最小,自覺最有希望得其看重。然而姜易的出現,卻令他心中一陣警惕。
顧久天一出關,便將姜易從魔穴中接出,此舉耐人尋味,而最令他感覺有威脅的是,姜易雖然修道時日尚淺,但是精進奇速,同時又是真傳弟子,修習的還是與玄淵真君的相同的《北冥真經》,他把這幾點加在一處仔細盤算了一下,頓時悚然驚覺,自己的優勢在此人面前幾乎蕩然無存,還大有可能會擠掉顧久天原先安排給自己的位置!此人不能留!
現下卻是一個大好機會,若是這姜易被這妖將除了那是最好,若是不成,也可藉此一觀此人實力,將來再做打算。
周庭卻一時猶豫不定。
是那天離開仙瓏山後,顧久天天曾對他說了一句,“周師弟,姜師弟關係重大,若是你護持不周,我拿你是問。”
雖然他語氣說得平淡,但周庭當時卻打了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