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 肉身重塑
慶忌默不作聲，雙目一閉，嘴裏輕聲細語，黃袍鼓舞，戟指一揮，鼎里的魚湯頓時飄出，化作一道水柱，飛向鹿野面門。
“汝快快張口。”
鹿野不敢怠慢，嘴巴一張，魚湯往口裏灌入。先前那股感覺又升起來，整個身體閃爍着奇異的光芒。
慶忌陡然睜目，喝道：“三元歸虛，萬物皆生。”二指並戟一點，歸墟鼎緩緩升空，倒扣而下，鼎口灑下一道金光，鼎內生出一股強勁氣旋將他拔地吸了進去。
四耳怪猴驚奇，跳了起來，抓着樹枝，恐道：“汝殺了那隻鬼？”
慶忌臉上凝重，御使歸墟鼎回正位置。
要離嗔怒道：“猴子懂個屁，一邊獃著。”
轉而小心翼翼道：“慶忌呀汝這法子穩妥不穩妥，吾從未見汝用過歸墟鼎鑄肉身，可別害了小東西，到時候……”
慶忌頭也不轉，叱道：“滾蛋，鳥嘴說話全是毛。”
雖然他倆時常爭鬥吵鬧，但眼下慶忌正凝神聚意作法，不能分神。要離心道：“還得靠吾護汝作法周全。”
立身一丈外，環目四周，尤其是樹上那隻會說話的怪猴。
四耳怪猴咧嘴笑道：“吾與汝無仇，汝千萬不要打吾。”
嘬口牙花，跳上旁邊一棵樹，想走，卻又想看看他們把那隻鬼弄到哪裏去了，便躲在樹葉後面，偷偷看着。
歸墟鼎內，萬籟俱寂，金芒通徹，似日照浩瀚宙宇，無邊無際。
置身其間覺如蒼穹一粒，漂浮期間，萬千光芒穿透身體，彷彿金身而顯，似沐陽光，溫暖如春，心神說不出的空靈寧靜，什麼都想不到，只想閉目睡上一覺。
忽然間耳中聽到一陣吵鬧聲，他以為聲音來自鼎外，細細聽來，竟然在耳畔，有鳥雀啼鳴，水流花落……上到人聲喧嘩下至蟲蟻微動，世間萬物所發出的聲響從四面八方鋪天蓋地而衝來，尋不到源處。
忽然滿眼金光里游過來一隻橫公魚，待它離近，下意識伸手去抓，穿魚身而過，抓了虛空。
這時花草樹木、猛禽獸類、高山流水、風雨雷電……萬物自然盡在眼前千萬道金芒中顯現。
頓時恍然：“原來皆是幻影，這裏包羅世間萬物自然，歸墟鼎神奇至極。”
慶忌小小身軀綠光盈盈，衝到歸墟鼎底下，帶動鼎身疾速旋轉起來。
忽的所有幻影泡沫般碎裂消散，還未回過神來，眼前陡然一黑，金芒消失，一片黑暗。念頭未矣，黑暗中亮起一個金色光團，竟是一個扭曲的金光大字，好像一個盤字。盤字一閃而過，在其右側又亮起金色光團，卻是一個古字，待它閃滅，旁邊出現一個裂字……
鹿野隨光看字，明滅追逐，口中不自覺跟着念出：“盤古裂天地，造化萬物間。生有法，死輪迴。萬物皆出天地，盡入天地。骨者神之借體，消融地濁，元者神之本體，屬存天清，精神離形，乃歸其真，空靈遁入，達游天外，不拘生與覆，是為自然，然神不可遁，千機來寸量……”
這些文字閃過極快，他逐字而念，越發晦澀難懂，開頭盤古裂天地說的是盤古大神開天闢地的傳說，後面是一竅不通。更何況字跡潦草，一明一滅，更無法揣摩其中意思，便是他天資聰穎，一時也記不住中間與後面說了什麼。
待到後來字體圍繞一圈，看樣子像是刻在鼎壁上的經訣，難道這就是慶忌與要離所說的“盤古經訣”？
鼎外，慶忌摸出一塊只有他指甲那般小的土塊，彈入疾旋的歸墟鼎。
“靈氣塵埃來鑄基，元神還不速歸身。”暴喝聲中掌心綠光暴吐，歸墟鼎下瑩瑩綠光頓時化作熊熊火焰，燒得鼎壁通紅，鼎身旋轉越疾，待到最後歸墟鼎宛若一輪東海初日，掛在半空。
要離怔住，四耳怪猴目瞪神呆，差點掉下樹來。
鼎內鹿野透明身體猛地綻放綠光，頭頂飛落一團塵埃，還未明白怎麼回事，已散落身上，隱入軀體。頓覺體內一陣鼓脹乾燥，好像身在沙漠久未喝水之人，口乾舌燥欲要燒灼起來，身體又像泡沫鼓脹欲裂，這種身體幾乎要爆炸的痛苦令他猛地想起臨死之際。他痛苦難忍，縱聲大叫，聲音撞在鼎壁來回激蕩，心神愈加焦躁瘋狂。
歸墟鼎一陣顫動。
慶忌鼻尖細汗涔涔，訝然失色道：“怎麼回事？不該如此呀，是不是吾紕漏了什麼？”
汗水滴入唇角，苦咸澀口，猛然而驚，恍然大悟。
“借汝靈犀淚一用，快快的。”
目不斜視叫嚷着。
要離雙目瞪大，驚道：“汝怎知吾有靈犀淚。”
慶忌急急道：“少廢話，耽誤不得，快點拿出來。”
要離見它嚴肅認真，不是開玩笑，不情願的摸出一個嫩葫蘆，嘟囔着：“就這麼幾滴，省着點兒，別浪費了。”拋給慶忌。
慶忌接過彈開塞子，一股腦將葫蘆里液體悉數灑入顫動的歸墟鼎。
要離錯愕啞然，那是通天犀的眼淚，費了十年時間才收集了區區四十九滴，平常視若珍寶，就算慶忌拿歸墟鼎來換，它也不肯。
慶忌一下全給用了，不免一陣惱怒，悶悶生氣。
正當鼎內鹿野痛苦難耐之時，靈犀淚雨點也似當頭滴入鼓脹如球的身軀，立時冰涼絲絲，涌走周身各處，久旱逢甘霖，嫩芽遇春雨，原本脹滿的身體開始收縮，鼓脹灼熱之感洗刷滌盡。卻見全身上下綠光盈盈，好像冬去春來，萬物生長，逐漸生出血管經脈，那雨滴化作流動血液，清晰可見。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安寂，“咚咚”胸膛里心跳聲清晰入耳，他激動萬分，再看之時，皮膚已然生成，與之前別無二致，甚至現在的皮膚猶如剛出生的嬰兒，光滑明亮。
似乎不相信眼前所見，重重在大腿上掐了一下，那種皮肉疼痛感傳來，喜道：“我的身體回來了？”
放聲歡叫，聲音回蕩入耳，突然覺得悅耳動聽。
慶忌雙臂划圈，歸墟鼎旋勢立消，穩穩落地。
要離輕聲道：“此事成了？”
慶忌滿身大汗，擦拭臉上汗水，喘息着點了點頭，“汝將他放出……”顯然已精疲虛弱。
要離幾步來到歸墟鼎旁，手掌虛抓，只瞧鼎口金光琉璃，一個赤身露體的人飛出鼎來。
四耳怪猴像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也似，驚叫一聲，嚇得朝後仰身，摔落下來，驚慌之餘長尾一甩，勾住樹枝，以一個倒掛金鉤翻身跳上旁邊樹枝，又好奇又懼怕的打量鹿野。
此時慶忌已將靈犀淚的事情拋到腦後，望着鹿野嘖嘖驚嘆，“慶忌呀吾服汝，真真做到重塑肉身，厲害厲害。”伸出拇指以示讚許。
慶忌喘息道：“那是自然，吾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手到擒來，哎吆……”手臂上已被要離狠狠擰了一下，也算懲罰靈犀淚被它用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