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挑撥離間
只是他們萬萬想不到,這樣一個小小的設計,之後竟然變成了引發滔天巨浪的原因之一。
“朕曾以為妖族道歉之後,朕的事便告一段落了,誰知這只是另一件事情的起點。”寧容精緻玲瓏的五官露出慘淡愁雲,不堪其憂地講道。
出於一個史官對年代的敏感,直覺告訴我最後十年一定發生了某個重大事件,這個事件扭轉了當時三界相對穩定的局面,造成了白隱離世、奕青歸隱、令狐幽駕崩以及魔族的改朝換代。
究竟是怎樣的一件事,讓縝密如絲的主人公們在這十年裏被顛覆、逆轉?我迫不及待地聽寧容繼續講下去。
第五十二年,也就是令狐幽將邊境整飾平和之後的第二年,妖族與魔族的交壤處突然爆發了一起小型動亂。
那處邊境由一條湍急的長河隔開妖魔兩族的領界,魔界一邊是連綿的村莊,有數百戶人家千年來在此靠務農為生;妖界的一邊是城池營壘,因正好地處河流的侵蝕岸,為了固土安民防止河流侵蝕土地,便把那裏用石頭修建成了營壘,其上有士兵駐守,順帶鞏固邊防。
這樣兩岸相望的局面持續了數百年,期間難免會有一些小矛盾,但都能很快調解開,然而這一次卻不然。
住在那個村子裏的有一位頗有名望的鄉紳,數月前,他的獨子突然失蹤,鄉紳動員全村人找了數日都不見蹤跡。正在眾人絕望之時,一個村民去河中捕魚,結果打撈上來一具年輕的男人屍體,屍體已被水泡得發白,模樣恐怖,他身上穿着粗布麻衣,胸口正中間被一根帶着紅色羽毛的利箭穿透。這件事在平靜祥和的村子裏驟然引起軒然大波,很快就被傳得沸沸揚揚。
那位老鄉紳聽說此事後心念一動,顫抖着身子來到岸邊的屍體前,一看,竟真是自己失蹤數月的兒子,巨大的刺激和視覺衝擊讓他當即昏死了過去。醒來后第一件事便去報了案。
當地官員的反應倒很迅速,接到報案后立刻將屍體拉走,還封鎖了消息不讓眾人胡亂議論。但總有幾個眼尖之人從那泡得浮囊發腫的屍體上瞧出端倪,並且嘴長在人身上,有時候根本管不住。
“我家那口子說她看得真真兒的!”一個村民扛着鋤頭跟一起下地幹活的鄰居神秘兮兮地說,“她娘家弟弟當過兵上過戰場,他說妖族人打仗都愛用紅色鳥毛做的箭,就跟……嘶——那啥一樣!”
“跟圖騰一樣?”他的同伴顯然比他懂得多一些,不禁接話道。
“啊對對對。”那人點頭如搗蒜。
他們本就是長年生活在邊境的百姓,跟妖族打交道的次數要比住在內地的人多很多,其中自然不乏認得那根紅色羽箭的人。因此官府的信息封鎖壓根沒用,越封反而傳得越玄乎,大家都在心裏認定鄉紳的兒子肯定是被河對岸的妖族人射死的,但沒有人站出來反抗或者期盼官府能給出公道,大家都默默無聲,每天繼續忙着自己的日常,畢竟死的不是自己家裏人。
然而鄉紳兒子的死還沒給出解釋,緊接着又有兩個該村的年輕人被殺害了,死法還是同樣的一箭穿心,被發現時一個躺在岸邊一個半身陷在河水裏,箭身有紅色的羽毛迎風飄揚,彷彿在嘲諷眾人的冷漠無情。村民們將案發場地圍得水泄不通,幾個涉事人跪在地上抱着屍體痛哭流涕,官府再次出動,迅速收斂起兩具屍體,並對村民進行語言安撫,讓他們不要將此事傳揚出去。
可是接連發生兩起惡性案件,並且真兇顯而易見,官府這不作為的忍氣吞聲的態度令大多數人開始不滿,一部分人還是選擇冷眼旁觀,但是總體已經開始躁動。
“唉,你說官府怎麼不調查呀?只把屍體拉走算個什麼事兒。”相同的事件,相同的兩個人,兩個吃瓜群眾再次議論起這件人心惶惶的事。
“嘖,你不知道?”見識多的那位嘲諷道,“聽說城中那位曹大人過幾天便要高升了,在這節骨眼兒上遇見命案肯定會影響他的仕途,他當然會按住不提。”
扛鋤的那位聽了這話登時便惱了,朝地啐了一口:“呸!為了他自己的前途連咱的性命都不顧,虧他還高升,升到陰曹地府去吧!”
幾日後,同樣的悲劇第三次上演,這次是一位在村裡很有威望的老人家。當然,官府也用同樣的方式草草掩蓋了這件事。
這位高升在即的曹大人以為村民們都是些忍氣吞聲好欺負的,故而一直拖着沒有處理,更不敢上報。因此在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當所有村民全副武裝渡過湍急的河流站在城下向妖族人討說法時,遠在千里之外的魔都還處在一片祥和之中。
妖族人自己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突然看到對面一群人舉着火把扛着鋤頭斧頭叫囂地出現在營壘下,還是茫然的狀態。
村民大聲吵嚷着讓妖族給個說法,但是守衛士兵根本不曉得他們在說什麼,只好詢問緣由。但是這迷茫的問話在村民眼中成了明知故問、拒而不認的狡辯,於是眾人驟然惱怒,開始在城下破口大罵。兩撥人各說各的,場面混亂不堪。
終於,守城的將軍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親自出城,欲問個清楚。然而城門剛剛開啟,那群怒火中燒的村民像是發現了宣洩口,一個個瞪着仇恨的眼睛舉起手中的武器便大喊着衝殺進來,顯然事先受了很大的鼓動。守城將士被這群瘋子搞得猝不及防,性命攸關之下只能反擊……
最後這場暴亂僅僅持續了半個時辰,但事後清點發現死了十一村民和兩個士兵,事態變得嚴重起來。守城將軍飛速將這件事上報給了妖都,作壁上觀的曹大人也慌裏慌張地放下了他的如意算盤,不得已向上級彙報了此事。
而此時距第一個人的死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半個月內,魔族四個人莫名被殺,十一人死於同妖族的交涉中,但消息直到這個時候才傳到魔帝手上。
魔帝在殿上踱來踱去,不時發出憤怒的鼻息聲,包括奕青、霍長風和淳于東鄉在內的眾臣站在下面連大氣都不敢出,噤若寒蟬地等待魔帝發話。
“出現第一起命案時為何無人上報!?”魔帝龍顏大怒,揮起的大袖招來一陣巨大的陰風,直直掀到眾臣臉上。
魔帝的問題不敢不回,最開始向他彙報此事的那位大臣顫顫巍巍站出來,跪在地上舉手加額道:“回陛下,據下面的人說,負責那個村子治安的曹默曹縣官以為……以為此事無足輕重,並不足以上達天聽令陛下擔憂……所以……所以……”
所以到最後他自己也說不下去了,抬眼用餘光瞥見魔帝黑沉的臉,更加不敢開口,跪在那裏不知所措。
“無足輕重?”魔帝反問,語氣裏帶着點不可思議,“我族與妖族的任何事都不是小事,怎地到了你們的口中就無足輕重了?”
眾臣聞言齊齊跪地,大呼陛下息怒。
良久,他的怒火仍未平息,但已經能稍微平心靜氣地坐下來了,望着底下烏泱泱的臣子,他突然覺得自己養了群一無是處吃乾飯的,又是氣不打一處來,指着彙報消息的那個問:“那人叫什麼?曹默是吧?”
“是。”這位大臣急忙回答。
“殺!株連九族!”
眾臣又是一陣惶恐,數顆頭顱緊緊抵住地面,再不敢抬起來。
與此同時,這起惡性事件也傳到了妖都令狐幽手裏。
“怎麼回事?”他眉頭緊皺,雙手背在身後,他倒沒有生氣,只是不堪其擾地問,“人真是你們殺的?”
這位守城將軍作為當事人,被莫名其妙地推到了風口浪尖上,畢竟在令狐幽面前,沒人想當插手此事的大冤種。
將軍常年戍守邊關,哪裏有機會見過令狐幽,今朝突然得見,頓時被他威嚴的氣場驚嚇到語無倫次:“不是!當然不是!”
令狐幽疲憊地“嗯”了一聲:“朕知道那片邊境在你的守衛下安寧多年,諒你也不敢給朕找事,退下吧。”
這將軍本就是個憨厚老實的粗人,令狐幽正是看中了他沒有野心的優點才安心把他派到邊疆的。他不識禮數,得到赦令也不懂得謝恩,只一面連連答是,一面匆忙退下了。
“陳芮!”待他退下,令狐幽高喊。
“奴才在。”
“查!先把當夜與那些魔族人交手士兵全部清查一遍,確保沒有別族的細作之類。”
“是。”陳芮接旨道。
令狐幽眯起原本就小的眼睛,沉思了一會兒,接着道:“派去天庭的細作可有回應?”
陳芮佝僂着身子搖頭道:“回陛下,暫無任何消息。”
“不知道是你們不中用,還是天庭真的風平浪靜。”令狐幽慢悠悠吐出這麼一句話,語氣微微不快。陳芮立刻捕捉到他的情緒,急忙跪下謝罪。
“朕不求你們能像懸機閣那樣辦事既精準又有效率,只希望你們不要拖朕的後腿。”令狐幽無奈地斥責道。
“是。奴才謹記陛下教誨。”
“去把拓拔仲卿和百里彥豐叫過來。”令狐幽命令道,又補充一句,“還有,此事暫時不要讓妖後知曉。”
陳芮剛得了一頓訓斥,自然不敢再偷懶,領了旨便連忙去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