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陰謀
霍九離想了想,對汐照說:“懸機閣你多留意,他們在暗你在明,監察起來很難,辛苦你。”
汐照立即搖頭:“師父說什麼辛苦不辛苦,為師父和殿下做事,阿照開心還來不及呢。”
霍九離欣慰一笑,抿嘴拍拍她的肩膀:“知道你懂事,回去吧。”
汐照應聲要走,忽然又想起來魔帝欲讓霍九離返朝的事,便順口問了一下。
“我不回去。”霍九離大手一揮,頗像個叛逆的孩子,“老二官至魔族大將軍,掌握軍事大權;太子協理朝政,掌握政治大權。這倆傢伙把能幹的活兒都幹完了,還有淳于在暗中幫助,我再回去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況且太子勢力漸大,我又與他是好友,我若回去,豈非整個朝野都成了太子的人?屆時陛下便會忘記我的功勞,忌憚我的權力。”
汐照對霍九離的話深以為然,自古帝王沒有不疑心的,連自己的兒子都曾打壓,何況臣子?
霍九離說完便驅趕阿照讓她趕緊走,少擾他清凈,然後自己扛個釣桿兒提個竹簍去溪間垂釣去了。
汐照回到東宮後事情變的更多了,她既要奉白隱之命盯好蜀禾,也要奉師父之命監視耿春,還要常在白隱身邊伺候,幫助她處理一些瑣事。清閑的生活一下子變得忙碌起來。
連日的雨,適應了倒不甚冷了,就是雨水拍打地面和瓦楞的聲音讓人犯困。白隱白日裏要麼倚在窗前的軟榻上望着雨幕發獃,要麼去床上睡覺,直到今日聽汐照彙報蜀禾的活動情況時,她才倏地想到江南。
江南?自從妖族求親的消息傳過來之後便一直沒得空見他。他本就整日無所事事獨自居住,如今肯定聽說了這個消息,不知心中作何滋味。白隱忙自責算計來算計去顧不及好友的感受,恍然之際想去尋他,卻礙於身份猶豫再三,最後讓汐照叫了他過來。
“你聽說了吧?”白隱詢問得小心翼翼。
只數日不見,江南開朗英俊的臉龐竟枯黃不少。他眼瞧着瘦了,眸中也沒有一開始來魔族的期待與希望,反而有些落寞和傷心在裏面。白隱由此推斷出他大抵是因為蜀禾而傷情,故語氣謹慎地詢問着。
“聽說了。”江南深嘆一口氣,自我安慰道,“本來也沒抱着念頭,只是驟一聽說,還是……”
“我能理解。”此刻四下無人,白隱湊近抓住他的胳膊,柔聲勸慰,“你該放下了。她從前像你示好,只是為了欺騙你,她從未對你動過心,一切只是你一廂情願罷了。”
江南苦笑:“我何嘗不知道她只是在騙我?可我已動了邪念。每每想壓制這種念頭,它反而洪水猛獸般沖我撲來……小白,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你喜歡的只是一個理想的幻影,”白隱一語道破他的內心,“你喜歡的是她溫柔可親的模樣,但她真實的性情卻怪戾厭世,容不得生人靠近。”
白隱的話絲毫不錯,一語中的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這場單相思的滑稽之處。可江南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再也無法反駁。
他說:“我清楚她真實的性格,在懸機閣牢中就已經看出來了,可她變成這樣不全是她的錯。她曾經那麼相信一個男人,為了他甚至能放下公主的尊嚴流落人間,可最後換來的卻是利用和欺騙。換誰誰會不恨?所以我理解她,毒恨的性格不是一日形成的,我相信她有溫和的一面,只是被痛苦壓抑,不得展現罷了。”
白隱沉默半晌,說不出話來。蜀禾也確實是這樣的人,她曾深愛賀誠,最後被騙也不曾恨他,她恨的是自己。恨自己被蒙了雙眼,恨自己不能做些什麼,只能被抓回魔族關起來。
“我懂了。”白隱不再勸說,只是讓他寬心,別太難過。
隔了一會兒,江南突然問:“你有沒有什麼辦法,不讓她去和親?”
“沒有。”白隱不假思索、面不改色地撒謊道,“我是天族人,不能幫魔族做事;身為太子妃,也不好向天帝進言。思來想去,只有作壁上觀,無所作為。”
“好吧。”江南雙手支地撐起肩膀,然後雙臂一軟,渾身泄了氣,十分頹喪的樣子。
“你要獨自珍重,以後還會遇到更好的女子。”白隱最後安慰道。
送走了江南,一直立在門口聽到全過程的汐照輕步進來,疑惑地問:“夫人之前不是還說有法子搏一搏嗎?怎麼沒與江公子說實話?”
白隱懨懨地回答說:“沒有把握的話不要輕易說,不然會給對方希望,然而往往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汐照看着白隱疲倦的神情,十分受教地點點頭。
和親的事魔帝始終拿不定主意,比奕青求親的時候還要拖沓,這樣拖了一月,妖族終於遭不住按耐不了性子,又連發了兩次請願表,可魔帝還是不為所動。最後妖族乾脆直接派遣求親使團來“逼問”,那妖族使者引經據典有理有據,既恭敬陳述了妖皇對大公主的仰慕之情,又陳列了種種“互幫互助,親善和睦”的大道理,最後看氣氛烘的差不多了,便開始步步緊逼,當真是學到了奕青求親時的精髓,直說的魔帝熱汗涔涔,拒絕也不是答應也不是。最後還是奕青出來解釋說魔帝陛下與大公主父女情深,和親事關重大,需要仔細思考才能下決斷。接着霍長風也出來解圍,妖族使者口才再好扛不住魔族兩位“三寸不爛之舌”的狂轟濫炸,只得短暫敗下陣來。
奕青很無語,霍長風在一邊看戲,魔帝最無語。他們都不想答應,但都因忌憚天庭而不敢直言,只能這樣暫時拖着,能拖一日是一日。
時間一天天流逝,干拖着也沒辦法,奕青倒是想了一個主意,只是他到底顧念蜀禾,不想用陰險的計謀利用她,於是終究沒有付諸行動。
可他不行動,不代表與他正好想到一處的白隱不行動。
那日白隱留了心,打聽到魔帝要去永安宮與帝后共用午膳,因此藉著去給帝后請安的由頭進了宮。這樣既不用刻意避開奕青讓他生疑,也能名正言順見到魔帝。
帝后不待見白隱,魔帝的態度卻是寬容的,因此白隱只在宮門口等了片刻便被准許進去了。
規規矩矩行了大禮,還沒開口問安,帝后便撂下筷子向魔帝道一聲“臣妾身體不適”,便逕自離開了,看都沒看白隱一眼。
這樣也好,省得還要單獨找機會與魔帝共處,白隱心想。
於是白隱故意表現出有話要說的模樣,魔帝自然看得出,他屏退眾侍從,獨留白隱與他敘話。
“父皇,”白隱重重下跪,開門見山地道,“兒臣今日趕着時辰來永安宮,是有一些關於和親的想法欲向您進言。”
“哦?”魔帝用筷子夾了菜又放下,對白隱的話來了興趣,不禁問,“太子妃對此事有何高見?”
白隱對魔帝拜了兩拜,極盡恭敬地說:“兒臣愚見,希望父皇將此事一直拖下去,拖到妖族使團耗盡耐心,轉向天庭為止。”
提起天庭,魔帝臉色一變,警惕地問:“你此話何意?”
白隱自然清楚她提到天庭魔帝會忌憚,於是接著說:“父皇稍安勿躁。依兒臣之計,咱們可以先釣一釣令狐幽,若他轉向天庭而天庭給他滿意的答覆,那我們就立即收網,反悔現在的決定,將大公主嫁給他,再贈以豐厚的金銀布帛甚至城池土地。令狐幽是趨利逢迎之人,定然會再回來與我們交好。這樣一來,魔族可以用最小的損失,換最大的好處,不必擔心妖族會與天族聯合。當然,若天庭不答應他……那咱們便不必如此費心、大公主也不必受委屈了。”
白隱跪在地上洋洋洒洒說了一大通,魔帝聽完陷入長久的沉默,久到白隱覺得自己的計劃被否認了。就在她已經不抱希望的時候,魔帝突然開口道:“此法雖險,但可行。”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手指撫過花白的髯須,想了片刻,又說:“恐怕總拖着不能立刻表明拒絕的態度,若那妖族使者耐心十足該如何?”
白隱以為是在問她,一時想不到如何回答,只能尷尬地將頭垂得更低。
不過她馬上發現魔帝是在自言自語,因為他馬上自問自答道:“看來得把右相放出來,讓她的辣嘴損一損那使者了。憋了許久,她估計都要憋壞了罷。”
說完兀自笑了,他笑起來很和藹的樣子,讓緊繃的白隱暗鬆一口氣:看來是進言成功了。
魔帝在心裏初步盤算了一下,心思縝密的他轉而繼續詢問白隱:“太子妃不是說不願再干涉任何朝政了嗎?怎麼今日跟朕說這些?”
聰明如白隱,她早就想好了對策,於是自如應答道:“因為兒臣想殺殺天庭某些人的銳氣。兒臣推演過,若妖族向天庭求親,天族的火神祝融與南天王公孫景一定會大力支持。火神祝融頗得天帝寵幸,他的話天帝多半會採納。兒臣想讓天帝採納他的意見答應妖族,然後我們再把妖族撈過來,讓天帝丟臉。如此,天庭便成了三界的笑話,天帝的怒火自然會撒到祝融身上,這樣兒臣的目的便達到了。”
“原來如此。”魔帝神色從容地吃了一口菜,淡淡道,“你是為私人恩怨,而非兩族利益糾紛。”
“父皇聖明。”白隱又磕下一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