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紅杏招展
下午,廖勝國從外面剛回到辦公室,他的手機就響了。“喂,是廖勝國嗎?我是你媽媽單位的同事。你媽媽突發‘胃穿孔’,現在正在手術呢。”他接完電話,立即到劉總那裏請假,劉志奇二話不說,就把車鑰匙給他,“趕緊去。”他一路飛車趕往醫院,等他到了醫院,醫生說手術已經結束送進病房了。他一跑進病房,一眼就看見了他爸爸,他身邊還站着一個穿工作服的中年女人,她胸牌上寫着“人事部經理”,廖勝國估計那是她媽媽單位的領導。他們站在廖媽媽的病床邊,她閉着眼似乎是睡著了,他彎下身子,靠近媽媽的臉,輕輕的叫了她一聲,“媽。”
“你來了。”廖媽媽緩緩睜開眼睛,喃喃地說道,“我沒事了,你還是回去工作吧。”說完,她瞟了一眼身邊的廖爸爸。
“你別說話,閉上眼睛好好休息。”廖爸爸說。
“你就是淑貞的兒子。中午的時候,你媽媽就說有些胃疼,我們讓她回去休息,她說是老毛病了,一會兒就會好的,可後來她越來越痛,人一下子就倒了下來,我們趕緊打了120,把她送進醫院。”人事部經理將他叫到病房外面說話。
“那真太謝謝你們,多虧你們送得及時。”
“在救護車上我就想給你打電話了,可你媽說,你工作太忙,要是沒大事兒的話,就不要找你,讓我先打給你爸爸。”
“這住院手術的費用,明天我會送到你們單位去的。”
“這錢不是我們出的,是你爸爸出的,他一接到我們電話就趕來了。幸好手術做得很成功,救回你媽一條命,醫生說你媽這是積勞成疾,以前的小毛病她總是自己扛過去,現在她年紀大了,身體就吃不消了,這一病之後啊,一定要讓她好好養着,不能再辛苦了。”
馬上要開“曼莉婷”推廣會了,這幾天宋韻天天加班,而在她隔壁的辦公室里廖勝國也和她一樣在加班,現在除了必要的公事,他們從沒說過什麼話。宋韻的手機響了,是那個高中時代的同桌“四眼胖妹”,她的本名叫朱雅潔,這是她目前還一直有聯繫的少數幾個中學同學之一。“宋韻,下班了沒有啊?”
“還沒呢,馬上要‘開新品推廣會’啦,這幾天天天加班呢!每天都像打仗一樣,忙的要死,在英國還沒這麼忙過呢。”
“那,”朱雅潔神秘的一停頓,“你跟他怎麼樣?”
“什麼他?”她明知故問,抬眼看看四周,和她同一辦公室的客服部經理蕭桐、培訓部主任周枚都下樓去吃晚飯了,“什麼怎麼樣?”
“呵呵,你還打算像高中時那樣,給大家來個大跌眼鏡啊。”朱雅潔與廖勝國考進的是同一所大學,她是很了解他們過去和現在狀況的。“我可聽說了,廖勝國和你在同一個公司上班,他到現在還對你念念不忘呢。”
“你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你怎麼知道他想什麼。”她心裏一陣發熱,不過嘴上仍說,“我們現在沒什麼好說的了。”
“那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什麼都不告訴你了。”雅潔故意賣關子,吊她胃口,“我這裏可收集了很多關於他的小道消息。”
“你倒很有心嘛!像‘克格勃’一樣,專門收集他的消息。”宋韻心癢難耐,很想知道。
“你要是還有興趣聽聽的話,周末就請我吃飯啦。自從你回國,我們還沒見過面呢。”雅潔立刻給她一個梯子下台階。
“那好吧,下個禮拜天下午,我們‘星巴克’見。不過呢,我就是想見見你,跟你吃吃飯而已。”
“就算是這樣吧。有免費午餐吃總是好的。”
她剛關上手機,蕭桐和周枚一起回辦公室了,蕭桐手中托着一份“桂林酸辣米粉”放到宋韻桌上,“給,這是廖勝國讓我們給帶上來給你。”
“啊?謝謝。”她先是一愣,他怎麼會知道我還沒吃呢,還讓人給我送上來,她想。隨後心裏湧起一股甜蜜的暖意,她邊吃邊想起了他請她吃的第一碗“桂林酸辣米粉”。“你們都吃過了。”
“吃過了。”
她們三個下班時,其他員工都已經走了,唯獨隔壁廖勝國的辦公室的燈還亮着。“他總這麼晚下班嗎?”宋韻忍不住問。
“是啊,我們這差不多屬他下班最晚。”蕭桐說,“他是老闆的助理嘛,公司所有重大的事他幾乎都要參與的。”她們三個上了電梯。
“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標準的‘能者多勞’。”周枚是這個公司的老員工了,“從他大學畢業進公司,不過才六、七年的時間,現在已經能獨挑大樑做市場部總監了。聽說你和他是高中校友?”她望着宋韻。
“啊,是的,以前他還在校籃球隊打過籃球。”
“聽說他已經拿到碩士學位了。”蕭桐說,“好像讀的是MBA。他大學原來學的是廣告策劃吧。”宋韻心裏很清楚當初廖勝國選這個專業的原因,因為他崇拜的美國總統富蘭克林·羅斯福曾經說過,“如果我重新開始生活,我想我會首選廣告業,而勝於幾乎任何其他行業。”不過最終廖勝國還是沒有從事他理想中的職業。可能他自己也沒想到,會進入這樣一個“女人國”的行業吧,宋韻心下暗自想着。
“嗯,我也聽說了。不過,他媽媽前兩天住院了。”周枚說
“啊?!真的嗎?什麼病?”宋韻不由一驚,急急問道。那兩人有些詫異的看着她,“我是覺得太奇怪,他好像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她趕忙解釋。
“聽說是‘胃穿孔’,剛動完手術。為了不影響工作進度,他下了班才去醫院看他媽。”周枚說,“昨天劉總讓他休息兩天陪他媽,他也不肯,說等後天開完了會再去陪她。”
三人走出辦公大樓,夜已深,行人匆匆,宋韻覺得心裏有些亂,沿着馬路獨自步行了一段路,讓涼風吹吹髮燙的面頰,她忽然覺得眼裏溫熱的液體不自覺的滾落下來。我是不是太傻了,畢竟他跟我已經沒什麼關係了,我又何必為他掉眼淚呢?她自我安慰着。
她到家時,發現爸媽都在客廳里看電視。“爸,媽,怎麼還不睡?等我回家嗎?這兩天我很忙,別老是等我。”
“啊,我有件事想告訴你,可你媽不想讓我說。”宋爸爸說。
“什麼事啊?”她看看一邊的媽媽。
“我今天看見廖勝國了。”宋爸爸說,“他媽媽突發‘胃穿孔’住院了,是我做的手術,他早上來找我問過情況。”
“那他媽媽怎麼樣?有危險嗎?”她一臉焦急,“我剛才從同事那裏也聽說了。”
“他媽媽這病是長期胃潰瘍沒得到正規治療,被延誤造成的。”宋爸爸嘆了口氣說,“還好現在沒什麼危險了。你剛去上班那陣子你媽就告訴我了,他現在和你一個公司。”
“是的。不過,我們之間只有公事,沒其他的。”她想起了那份“桂林酸辣米粉”,也許他只是感謝我爸爸為他媽動了個好手術,她想,不覺又感到失落起來。“要沒什麼事,我先睡了,明天還有很多工作要忙呢。”宋媽媽望着她落寞的背影,轉過頭有些不樂意似的的看看宋爸爸,顯然她並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女兒的心情。
“我跟你說,別對女兒講,可你還偏要告訴她。”宋媽媽回房后數落宋爸爸,“你看她的樣子,心情肯定不好。”
“就算我不說,他們在一個公司,她早晚還是會從別人那裏聽說的。剛才她不也說了嘛,同事已經跟她說了。我告訴她就是為了讓她放心,要不然她嘴上不問不說,可肚子裏卻七想八想瞎擔心。”
“最近我看她老是神情恍惚的樣子,我看八成還是為了廖勝國,她還是喜歡他。現在他們在一個公司上班,想不見面都不行,你說這可怎麼辦?”
“這還能怎麼辦。她也不是小孩子了,這種事也只能讓她自己解決,我們做父母的幫不上忙。”
“這麼晚了你還來?”廖媽媽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唇色暗淡,面頰也凹陷了下去,本來就清瘦的人,現在顯得更加羸弱。她看見廖爸爸帶了一束粉紅色的玫瑰花進來,眼裏立刻閃現出喜悅的光彩,“瞧你,買花做什麼,也沒地方插。”
“你瞧,花瓶我也帶了。這花是我早上就訂好的,可店裏偏偏有事兒,出不來了。”廖爸爸手上果然拿着一個水晶花瓶,他一邊插花,一邊說,“醫生說你現在還不大能吃東西,花放在跟前兒總是可以欣賞欣賞的。這個花瓶還是別人送我的,一直都放我辦公室里沒用過,眼下倒是派上用場了。兒子來過沒有?”
“還沒來,這些天他忙得要死,天天加班到半夜,我讓他別過來了,可他不肯。嗨,”她嘆了口氣說,“我怎麼病得這麼不是時候,把他都累壞了。”
“等一會兒他來了,你跟他說,現在我可以照顧你,你就讓他安心去忙工作好了。昨天下午來得那個女孩子是誰?我看她對你特別親呢。”
“是勝國的女朋友,叫周靚,今天早上她也來看過我了。他怕我一個人悶,沒人照管,叫她時常過來看我。”
“你看,我還給你買了樣東西。”廖爸爸從兜里掏出一個手機,放到廖媽媽跟前,“你身邊現在沒個手機是不行的,萬一有個什麼事兒,想找人都不方便呢。你這一病,倒提醒我了,以後再有什麼麻煩,你找我就方便了,我找你也方便了。”
“你買它做什麼,我也不會用。”她嘴上這麼說著,可臉上的病懨懨的笑容里突然有了光彩,她一手摸着手機,一邊看着他說,“我都老太婆了,還玩年輕人的東西。”
“你不會我可以教你啊。手機就是打電話用的,老太婆老頭子現在都用這個。”他靠在她枕邊,手把手教她,“你瞧,我把我的手機號已經輸在裏面了,你還可以給我發短訊呢。”
“曼莉婷”的新品推廣會在某個賓館如期舉行。方達玲挎着許莉的胳膊一起走進會場,她特地穿了一條新買的韓版短裙,黑色上裝裏面穿着弔帶衫。兩人挑好座位坐下,會場裏正在連續播放“曼莉婷”的宣傳廣告片,人陸陸續續進場落座了,方達玲眼睛四下里尋找着劉志奇的身影,她知道像今天這樣活動他肯定會到場的。果然她沒失望,劉志奇進場了,坐在靠後面一個不起眼的位子上,而且是他一個人。“我到廁所去一趟。”她對身邊的許莉說,而許莉正跟鄰座一個美容院老闆聊得起勁。她故意從劉志奇那邊走過,“呀,劉總,你這麼早就進會場了!”她假裝偶遇。
“你怎麼也來了?”劉志奇倒覺得頗為奇怪。
“‘雲裳’的老闆娘是我好朋友,是她硬拖着我來的。”她全然“忘”了這是她自己挖空心思想要的結果。
“你開過的會數不勝數,聽完后也給我們提提意見。”
“哪裏啊,你們做的是全進口的產品,我還要向你討教經驗呢。業內都知道‘思美’今年會有大動作,果然如此,這會場佈置得真漂亮啊。”擅長“美言”是她最大的優點。是人總是愛聽好話的,劉志奇也不例外,他臉上露出幾許得意。
這時,廖勝國走過來,“劉總,人差不多到齊了,準備工作也完成了,我們開始吧。”
“好啊,現在就開始吧。”
這是宋韻回國后第一回登上大講台,會前在公司也已經在美導輪訓中講過兩遍了,再加上她良好的醫學專業背景,使整堂產品課的效果非常好,接下來就是產品體驗環節,會場氣氛很熱烈。會後她被幾個美容院老闆圍住,大家有很多專業性的問題想問她。許莉和另一幫人圍住了廖勝國,她們都更關心產品價位和加盟方式的問題。
方達玲卻只關心劉志奇。她看見他被幾個美容院老闆和員工圍住,於是拿出手機,發了條短訊給他,“劉總,今天的推廣會很專業很精彩,是我見到過的最好的新品推廣活動。這樣成功的活動大概只有‘思美’能搞成。”晚上所有的參會者在宴會廳用餐,方達玲“提醒”許莉應該坐到劉志奇那一桌去,而許莉也是這麼想的。兩人等到所有人差不多都落座后,看見劉志奇和幾個員工坐在一起,許莉和他也很熟了,帶着方達玲毫不客氣走到他身邊。“是你們啊,快坐下。”劉志奇對她倆說。
“劉總,你們今天的活動辦得挺不錯的,我挺喜歡這個產品的,就是價位太高,你們那個廖勝國一點都不肯讓步。”許莉也是個直性子,說話倒不拐彎抹角。
“你也是我們公司的老客戶了,跟我們合作這麼久,還談這個問題。”劉志奇圓滑的避開這個問題,引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大家都說‘思美’是本地業內最具競爭實力的公司,果然名不虛傳。”方達玲飛着媚眼看着劉志奇,她想那條短訊他應該已經收到了,“我參加過那麼多會,就屬今天這場最與眾不同。今天你應該多敬劉總幾杯,好讓他給你個好折扣。”她又轉過臉笑着看許莉。
“那還用說。我會好好敬他的。”大家都樂了。
晚宴上來敬酒的加盟店老闆一個接一個,大多都是來表示祝賀和合作意向的。會場反響非常好,這讓劉志奇心情大好,喝得有點高了,廖勝國給他在賓館開了一個房間,先將他送進房去躺下。宴會結束,人們紛紛離去,廖勝國和幾個工作人員忙着清理會場的工作,方達玲看見劉志奇的手機落在了飯桌上,於是將它悄悄放入口袋,然後她和許莉走到大門口,假裝突然想起來,“我媽就住在附近,我跟她說好了要回去一趟拿點東西,說不定我今天就住她那裏了,你先回去吧。”
“那好吧,我先走了。再見。”許莉絲毫沒疑心。方達玲看着她駕車走遠了,又從賓館另一扇門進到大堂,問前台服務員,“‘思美’的劉總在哪個房間,他的手機落在餐桌上了,我是他們公司的客戶。”前台小姐告訴她房間號。她臉上帶着得勝的微笑走向電梯。
她按響了劉志奇的客房門鈴,劉志奇搖搖晃晃的來開門,一看是她,感到很奇怪,“有事嗎?”
“你的手機落在餐廳里了。”她滿臉春色,輕巧的從門縫裏擠進去,順手將門關上,“幸好是我撿到了,我想還是我自己給你送上來吧。我想你一定也很希望見到我吧!”她一瞟一瞟的用眼角掃着他的臉。
“那倒要謝謝你特地上來跑一趟了。”這時,他有點酒醒了,經過這兩次接觸,他已經能猜到這個女人的來意。他重新靠在了床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傻,就那麼想一次次地看到你。”這倒是句大實話,“是你打破了我平靜的生活,我總覺得你像是在等我。”她毫不猶豫地往他身邊靠了上去。
方達玲終於達成她的願望,晚上她留在了這間客房裏。夜裏,劉志奇醒了,徹底醒了。他看見手機在矮柜上一閃一閃,拿起來一看是羅美玉的短訊,大約是一個多小時前發的,“勝國說你喝醉了,今晚住在酒店,現在還好嗎?”他一時不知該怎麼給老婆回短訊,只能簡單的回了一條,“沒什麼事,你早點睡吧。”他放下手機,再回頭看看身邊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柔軟善變,而他的妻子執着堅定,這是個和妻子完全不同,甚至完全不相容的兩種人。方達玲很會利用各種機會滿足男人的虛榮心,儘管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喜歡她,但是她的那種自作多情確實也有些讓他心動。
方達玲對他說想去“思美”上班,她說她的各方面工作能力有多麼多麼強,但他壓根不想讓她進自己的公司,他知道像她這種女人到哪裏都會引起一些側目和非議,他也根本不相信她有什麼實際的工作能力,像她這樣的女人只能充當一隻花瓶,他絕不想為了這麼個女人毀了費心勞力經營起來的事業和家庭。但他也知道,這個女人是絕不會輕易放棄的,就像她動足了腦子千方百計要接近他一樣。尤其是他不想讓羅美玉知道這樣的事,他很清楚,一旦妻子發現他們的關係,會有什麼結果。一想起老婆,他就覺得一陣難言的愧疚,他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她。只是現在他就是有某種想要冒險的念頭,因為他也是生平第一次被一個女人如此想念和留戀,而即使在他和羅美玉戀愛期間,他也從未體會到過這樣一種被纏繞、被愛戀的強烈感受,他總覺得想補上青年時代和妻子之間所缺失的“浪漫”這一課。平靜生活下暗藏的潛流是埋伏在人心裏不甘於現狀、想要打破常態、嘗試新鮮的念頭,又有多少人是被自己的一念之差拖進這個漩渦的?
方達玲開完這場會回去后,毫不留戀的辭去了“朗儷”的工作,準備到“思美”去上班了,她將仍舊做“促銷部經理”,隸屬於宋韻的培訓部。
開完這個重大的會議,大家都稍稍鬆了口氣,宋韻在“思美”終於站穩了腳跟,她的能力獲得了大家的認可。“好不容易忙完了,這個周末好休息了。”下班前蕭桐說,“我好想去逛逛街,現在很多專櫃在做秋冬季的打折促銷,我想去淘淘便宜貨。”
“我也想去呢。我老公正好出差去了,家裏就只我一個人帶孩子了。”周枚說,“宋韻啊,你周末都幹嘛?”
“這個禮拜已經和同學約好了,請客吃飯。”她說,“等下個禮拜,要是你們有空,我們也一起出去逛逛街。”
周日下午的“星巴克”滿是對對的情侶。宋韻傻傻地看着一個貌似朱雅潔的人拎着大包小包向她走來,她將包往桌上一放,“看看我一上午的採購成果,豐厚吧。”朱雅潔早就不是那個“四眼胖妹”了,她現在是某個時尚報刊的編輯,比起宋韻來,她外形的改變更讓人有瞠目結舌之感。原先的“四隻眼”現在變“美瞳控”了,總顯得有點“肉”的臉似乎也被做了“脫水”處理,整整縮水一大圈,原本看上去有點“矮胖”的身材現在被塞進了“日韓版”的修身西服、包腿褲里,再踩上近10厘米的高跟鞋,那真是想不“纖瘦”都不行了,還有那個有點呆的“日本幸子”頭,換成了曼妙飄逸的“梨花燙”。經過一番“裸妝”的“四眼胖妹”居然有了一點風情萬種的味道。
“嘖嘖,不得了啊,果然是做時尚編輯的。”連宋韻都忍不住被這種變化嚇一跳,“要是走在馬路上,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認出你來。”
“哎喲喲,痛死我了,美麗是要付出代價的,我的腳真是痛死了。”雅潔坐下,在桌子底下將高跟鞋脫下,“你們的會開得怎麼樣?”
“反響還不錯。想喝點什麼?”
“拿鐵。”
“晚餐想吃什麼?”宋韻點了兩杯拿鐵,笑着說,“我希望你告訴我你正在減肥,不吃晚飯,那我就可以省下這筆‘就餐費’了。”
“我可不做這種傻事,要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我寧可吃飽了再減。”雅潔也樂了,“唉,你知道嗎?廖勝國的媽媽住院了,聽說是‘胃穿孔’,就在你爸爸上班的醫院。”
“這我知道了,”宋韻臉色漸漸陰了下來,“是我爸給他媽媽動的手術。”
“這幾年你不在的時候,他的變化可大了。”朱雅潔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先說說他家裏吧。他那個繼父後來又跑回去找他們母子了,他的那個弟弟把他后爸的全部積蓄都賭了個精光,連他們住的房子都給賣了賭了,還欠了一屁股外債和卡帳,弄得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只能在幾個親戚家裏輪流住着,成天看別人臉色,每個月的退休金有一大半要拿出去替兒子還債,他弟弟後來又因為攔路搶劫被勞教了。他后爸哀求他媽復婚,可他以前對他們那麼刻薄,他們母子當然不肯再理他啦。不過,他媽還算是講情面的,給了一點錢讓他走。”朱雅潔灌下一口咖啡,“他和他媽現在和我家住一個小區,他外婆家拆遷,他們母子的戶口一直沒遷走過,所以後來分到了這套房子。還有,我聽說前一陣子他那個親爸爸也找上他家去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就不太清楚了。”
“你都快趕上‘包打聽’了,連他家的私事你都知道得這麼詳細。他媽媽現在還在賓館做清潔工嗎?”
“前幾年他就讓他媽不要出去上班了,可他媽不肯,說要多賺點錢存起來給兒子結婚用。這回她就是在單位里發病的。”
“那他。。。。。。”宋韻忍不住問,“他有沒有結婚對象呢?”
“呵呵,我還以為你對他的事情沒興趣呢,搞了半天你比誰都關心呢。”朱雅潔壞壞的望着她笑了起來,“你走後,我們學校里有個小一屆的‘系花’猛追他,她是學公共關係的,現在在一個公關公司上班,長得可漂亮了,追他追了一年,他們倆談了一年多時間,可最後廖勝國還是對她說不喜歡她,還對人家說。。。。。。”她雙手支在咖啡桌上托着下巴,挑起一根眉毛看着對面的宋韻,“說他怎麼也忘不掉你,最最喜歡的人是你,他還說他想等你回來。所以那個女孩就很生氣,一賭氣就跟她的上司搞在了一起,不過婚外戀就是長不了,這不,現在她又回過頭去找他了。哎,你沒去醫院看過他媽嗎?”
“沒去,我以什麼名義去看呢?”她低着頭,看着面前的咖啡杯,“再說,我也有自己的煩惱沒想清楚呢。”
“這還要什麼名義?當然是以愛的名義去啦。你在這兒矜持的時候,人家可已經追上去了。前兩天我和吳孝傑一起去醫院看***時候,就看見那女的了,拎着大包小包的營養品在那裏,媽長媽短在邊上伺候着。”
“吳孝傑是誰?”宋韻模模糊糊還記得這個名字,但想不起這個人來。
“嗨,瞧你這記性,高中籃球隊個子最高的那個,隔壁那個班的,那會兒自稱是‘李白二世’,還給我們班那個‘千金小姐’寫過情詩,他現在是‘魅力女人’雜誌社廣告部副主任,就屬他和廖勝國的關係最好了。”雅潔噘着嘴喝了一口咖啡,“你說你也有煩惱,說來我聽,我猜呢還是為了那個英國‘金融家’吧。”
“上回他說要安排雙方家長見面,我沒同意,我們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聯繫了。”她望望窗外,天氣漸漸轉熱,白天的時間越來越長,外面馬路上行人如梭。
“你也是,明明知道不喜歡人家,還給他那麼大希望。現在弄得兩頭為難了吧。”
“我又不知道會再碰見廖勝國,我以為我一走他就會喜歡上別人,很快就會再找一個更好的,說不定連婚也結了孩子也生了。”宋韻嘟着嘴,不停地轉動着桌上的咖啡杯。
“其實這跟他沒關係,問題在你自己,你到底要什麼?是要愛情,還是要舒適的生活。如果能兩者兼有當然是個幸運兒,要是只能在其中挑一樣呢?”朱雅潔很直白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現在我們都感嘆生活太現實,那還不是因為是我們自己變得太現實了嘛,現實到連等待愛情的耐心都沒有了。”
“當初是他不願意等我回來。”
“他只是不想你走,可沒說不等你回來,說要分手的也是你啊。事實也證明,他的確是在等你,可你倒是打算跟別人結婚了。”
“我怎麼知道他還會等我,”眼淚突然間就湧上了她的眼眶,“要是知道的話。。。。。。”
“你怎麼就哭了呢。”朱雅潔趕緊遞給她一張紙巾,她有些後悔是不是自己把話給說重了,“我也就是說說,這事不全怪你,誰讓那時候我們都還小呢。再說現在補救也還來得及啊,他未婚你未嫁,只要你下定決心就行。”
“那他知不知道我的事?”
“當然知道啦,不過知道也沒什麼啊,你又沒結婚。最重要的是,你還是愛他的,有什麼比這更要緊的。”雅潔把頭伸到宋韻面前,很認真地說,“你要趕緊去表明態度啊!不如我們現在就去看他媽媽吧,這可是最‘婉約’的表達方式了。再不趕緊話,他可真要被別人搶走了,到時候那你可真要後悔了。”
“那我們馬上就去吧。”聽過朱雅潔的一番真誠的剖析,她覺得心情豁然開朗起來,心裏已經做出最終的抉擇,“先陪我去買點營養品,‘胃穿孔’不能吃硬的東西。”
“我的晚飯呢?還沒請我吃飯呢。”
“先去醫院,回頭請你吃好的。”
她們倆提着滿手的保健品走進醫院的的病房,看見廖媽媽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她看見她們倆時又高興又驚訝,“是你們啊!宋韻你也來啦。”她笑容里有一絲疑惑,也有一絲尷尬,以前她就見過宋韻,知道兒子深深喜歡她,她曾經也對這個女孩很滿意,甚至很期待她能跟兒子早日結婚。
“阿姨,你身體可好些了?”宋韻臉微紅,泛起兩個可愛的酒窩。
“好多了,多虧你爸爸醫術高明,給我做了一個很成功的手術,要不然我的命可能都沒了呢。”這時,從門口又進來一個女孩,長得很漂亮,眉眼極像關之琳,高挑的身材,時尚的穿戴裝扮,宋韻一見便知道這應該就是那個“系花”了。“這是周靚,是廖勝國的好朋友。”廖媽媽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為她們介紹,“這幾天她天天來看我,還給我燒飯做菜送過來。”說著,她猶疑地看看宋韻,又看看周靚。
“媽,今天你還沒吃什麼東西呢,我帶了一點薄粥和肉鬆過來,我來喂你吃吧。”周靚笑着對廖媽媽說。
“我現在不太餓,待會兒吧。”
“醫生說你要少食多餐,粥還有點熱呢,現在吃正好。”周靚坐在床沿,溫言軟語地勸廖媽媽吃飯,一副溫柔孝順的樣子。
“那好吧,我還是自己吃吧。”
“勝國在家燒晚飯,一會兒我就回去拿。”她是個極聰明的人,三言兩語就讓人感覺到她似乎就是這個家庭中的一份子。她始終都沒看她們二人一眼,甚至連個招呼都沒打,擺明了是要告訴她們——你們在這兒不受歡迎,請快點離開。她不需要別人做什麼介紹,就已經知道站在這裏的宋韻是什麼人了,所以她要用無言的行動捍衛自己的地位。一時間宋韻覺得很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給朱雅潔使了一個眼色,雅潔也覺得來得不是時候,她忙向廖媽媽告別,“阿姨,我們先走了,你好好養病,等你出院了我們再去看你。”
“唉,唉,好啊!謝謝你們還來跑一趟。”
就在她們二人準備離開的時候,廖勝國進來了。他看見她們先是一愣,還沒等他上去打個招呼,周靚就叫他,“勝國,把這牛奶拿到茶水房的微波爐里熱一熱,一會兒媽要喝的。”他過去接牛奶杯,宋韻趕緊拉着朱雅潔走出病房。廖勝國見她們要走,放下杯子就追了出去,在走廊上拉住她們,“別急着走好嗎?一會兒我有話和你們說。”他看着低着頭的宋韻。
“今天就算了吧,有什麼話等到你媽出院了再說。”雅潔說,“在這兒也不方便啊。”
“勝國,我們扶媽出去散散步吧。”周靚從病房探出頭來,冷冷地看着他們三人,“她老躺在床上也悶了。”
廖勝國聞聲調過頭看了她一眼,又回過身來看着宋韻。“你先回去吧,照顧你媽要緊。我們先走了。”宋韻快速地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眶微微泛紅,有些濕潤的樣子。說完拉着朱雅潔匆匆離去。
阿湯終於拿到店面了,她找了一個裝潢公司開始裝修。開工一個禮拜,包工頭兩次向她索要材料費,她都沒有理會,這天早上她去看裝修進度時,包工頭又對她說,“你的淋浴房裏要裝浴霸,我們今天要去買,還有你說的那些裝飾燈,也該一起買齊了吧。”浴霸和各種燈飾都不在當初的裝修預算中,是要她自己出錢去買的。
“我今天沒時間,等過兩天我去買了給你們。”
“那可要耽誤工期的,這樣吧,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式樣的燈具,干我們這一行的跟賣建築裝飾品的打交道的多着呢,我幫你去買還能替你省點錢呢。”
阿湯並不是很想讓他幫這個忙,一來對這個人不信任,怕他在其中搞什麼貓膩;二來她想自己去挑燈的款式。可今天她要去看守所探視趙躍武,而這幾天店裏天天很忙,一點空都抽不出來,因為店裏正在搞慶“五一”的促銷活動。“算了,給他兩千塊錢,讓他先去買,多退少補,燈的式樣不喜歡就讓他去換。只要別耽誤了工期就是了。”她想。於是她對包工頭說,“我先給你兩千塊錢,你先去買,不夠回來我再補給你,燈的式樣你照我說的去看看,有合適的給我買回來,別忘了把發票給我。”
“這樣也行,我幫你先墊一點錢進去,回來你再給我。”包工頭表示同意,“可你得再多給我一點,你想想現在一個浴霸就得幾百塊錢,剩下那一點能買幾個燈啊?你瞧瞧你店裏樓上樓下的,至少得裝幾十盞燈,現在好看一點的燈飾得多少錢一個啊?你少說得再給我兩三千才行啊。”
阿湯一想也對,但心裏總有一點不踏實,“我身上也沒那麼多現金,我再給你一千,你能買多少就先買多少,先用上再說。說不定買回來的式樣我還不喜歡呢,到時候也一樣得再跑一趟去換的。”
“行吧。你告訴我你要哪種款式的燈,我一會兒就走了。”兩人就此談妥了。阿湯又急忙趕回家拿了些東西去看阿武。
可是到了那裏,她看見老公依然還是一副沒心沒肺長不大的樣子,她不由得生出一股怨氣,“你看看你,怎麼老是這樣幼稚呢?你怎麼不好好想想,為什麼會有今天?!你在裏面就應該好好反省一下,別再成天嘻嘻哈哈的,趁這個時間多讀點書,認真想想出來后該怎麼辦。”她憋了一肚子氣離開那裏,回到家裏,她又有些後悔起來,覺得自己對老公太嚴厲了。她很累,只要想起阿武,她就覺得既痛心又無奈。
大約大半年前,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帶着他的女兒來理髮,他是附近農貿市場裏賣菜的菜販子,那是個尚未滿十四歲的少女,她身上穿着一件開領的針織衫,女孩剛發育微微隆起的Ru房在薄衫下隱隱顯出美好的形狀。那天樓下美髮部沒什麼顧客,兩個美髮師正好都休息,是阿武幫她理的發,那個父親沒有在店裏等,而是到跑門外去抽煙了,那時樓下就只要有他們兩個。阿湯和萌萌她們幾個美容師在樓上替女客們做美容,一邊還跟顧客們閑聊着,然而這時樓下突然傳出一聲女孩的尖叫,大家一下子都懵了。阿湯立刻從樓下衝下去,只看見那個女孩滿臉漲得通紅,頭上包着毛巾,頭髮濕漉漉的還在往下滴水,她站在洗頭台前,兩眼直勾勾地看着對面的阿武。此時,阿武也傻了,獃獃愣愣地站在那裏。那個父親聽到聲音,也沖了進來,見狀忙問自己閨女,“咋了?”那女孩見到爸爸,嗚咽着抽泣了起來,也不肯說話,“到底咋了?”那父親又問。
“阿武,怎麼了?”阿湯覺得很蹊蹺,滿臉嚴肅的問,“好好的人女孩怎麼哭了?”
“沒怎麼呀。”阿武回過頭來看着她,兩眼依舊懵懂,“她衣服上黏着一根碎頭髮,我幫她拿下來。”
“小妹妹,你怎麼啦?為什麼哭?”阿湯走到女孩身邊,狐疑的看着她,“別怕,你告訴我。”
“他摸我。”女孩抽抽搭搭地回答,頭低垂着,不敢抬起來。
“啥?他摸你?”她爸爸瞪大了眼睛,“他摸你哪兒了?”
“他把手伸進去摸我。”女孩哭了起來。
“你摸沒摸人家?”阿湯頓時也悶了,但她還是不敢相信阿武會做這樣的蠢事。但當她看見老公的表情時,她的懷疑變成了一股怒火,她恨不得衝上去扇他一巴掌。
“你這個流氓,你怎麼敢摸我女兒,她還是個女娃。”那個父衝上來抓住阿武的手要打他,“你說,你還對她幹啥了?”
“您別這麼衝動,事情還沒搞明白呢!”阿湯已經來不及生氣了,趕緊攔下這個憤怒的父親,“咱們先把事情搞清楚了再說。你說,你到底都幹啥了?”她衝著阿武喝問。
“我沒幹什麼,我只想幫她把那根頭髮拿掉,我真的什麼都沒幹。”阿武自己也有點迷糊了,怎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樓上所有的人聽到爭吵聲都下來了,大家都滿臉疑問和好奇。“我不信,我要為我閨女討回公道。”那個爸爸打了110報警。隨後,阿武被帶走詢問做筆錄。他回來后阿湯再度盤問了阿武,她將很多細節前前後後連起來,終於明白了阿武的行為。她知道他的確是摸了那個女孩,但並不是想要非禮或強姦她。那是一根致命的頭髮,它黏在一個少女的胸口,阿湯記得阿武曾經問過她,“女孩子發育是怎麼回事啊?是什麼樣子啊?”而他的大腦永遠都處於這種萌芽狀態。阿湯確信阿武摸那個女孩的動機是出於幼稚的天性而產生的一時衝動,而那根頭髮則是一根導火索,引爆了裝在他大腦里的好奇;而警察只相信事實和供詞,阿武在警察局裏承認,他的確是摸過女孩了,所以鐵證如山。
這樣的事情可大可小。問題是那個父親來要錢了,“要麼給錢私了,要麼就告你們。”他的態度很明確。更要命的是,“雅尼”的人在他背後推波助瀾,她們慫恿他,“像這樣的事可以上法院起訴,法院可以判他坐牢,這樣才能為你女兒討個說法。她們想不坐牢也行,那就得花錢贖罪,你去找他們要錢,越多越好,你女兒還不滿十四歲,是法律規定的屬於‘未成年’,他摸你女兒就是罪加一等。你一定別放過他們才對,要不然可不是讓他們白白欺負了嘛。你放心,假如你要打官司,我們會幫你寫狀子的。”於是這個爸爸“開竅”了,跑到阿湯那裏獅子大開口的要錢。原先阿湯還想私了的,但他這樣明目張胆的訛錢,實在讓她咽不下這口氣,尤其她聽到風聲,知道“雅尼”也在背後搗鬼,想藉機整她。她恨恨的想,“有本事你們去告吧!我寧可讓法院判,也不能白白讓你們這樣整。”當時她也還沒完全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這也是她的一念之差啊!
王姐和吳姐在那時給她幫了不少忙,王姐的老公是管理那個農貿市場的管理員,他也去找那個菜販子談判,讓他別那麼貪心,別索要那麼多錢;吳姐也通過物業中心和街道辦事處的人去和那人商量,是不是可以將索賠額降下來一點,但那個爸爸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要這麼多錢不可,還揚言說,“他們賺了那麼多昧心錢,必須拿出來賠給我女兒,否則我就去告死他們!”這更讓阿湯窩火,一面是為了老公的愚蠢和無知感到光火,一面也是對這個菜販子的貪婪和狡猾感到憤恨。她的“倔驢子”脾氣來得很不是時候,以至於後來她做了一個讓自己感到很後悔的決定,她說,“就讓他去告吧!”。
阿武被警察用銬子銬走的那天,阿湯痛心的抱着阿武哭了,可阿武卻一點都不怕,“老婆,你別擔心啊。我沒事的,我很快就會回來的,我什麼事都沒幹過呀。”看着他被帶上警車,阿湯追着車子跑出去很遠,哭着倒在地上。樓上那些做美容的女客們都向外探頭探腦的看着,有些人臉色詭異,而有些人將原本存放在那裏的東西取走了,那表示她們會長久甚至永久地遠離這家店,阿湯看見了,也不做聲,也不去阻攔。法院最後判趙躍武“猥褻少女”罪成立,入獄服刑12個月。
在阿武初入獄的那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痛苦最受煎熬的日子。每天深夜回到家裏,她就將電視機打開,把聲音開得很大,將每個房間的燈都打開,然後拚命整理收拾房間,用拖把將屋子裏的每個角落都拖得乾乾淨淨的,把原本應該放進洗衣機滾的美容院用的毛巾、床單放進盆里,一條條用手洗,用力的搓。她不敢停下來,她害怕面對這間空蕩蕩的屋子,只要一空下來,她就覺得渾身發冷。冰冷的床,冰冷的被子,一切都是冰冷的,她打了一個激靈,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緊緊用毛毯將周身裹個嚴嚴實實,一個人把頭蒙在枕頭裏哭泣,直哭到沒有力氣,沒有眼淚,整個人都漸漸麻木。她巴不得天天都忙到手腳不停,只有這樣,她才能不去想,腦子才不會被痛苦佔滿。她時常自責,當時幹嘛就捨不得那幾個錢呢,要是當時私了,阿武就不會吃這個苦頭了。
天黑了。阿湯的手機響了,裝修隊的工人打來的,“你的浴霸買來了沒有?”
“今天一早你們的工頭不是去買了嗎?”阿湯頓時覺得不妙,“拿的還是我的錢。”
“他走了。我們的工頭不是他,他只是臨時過來監督幾天。”
從工地回來后,她一屁股坐進沙發里生悶氣,她的三千塊錢就這麼被騙走了,她打電話找到裝潢公司,那裏的人也相互推脫,說這事兒不是他們的責任,那人是個“臨時工”,還說阿湯不該把錢隨便給人。她撂下電話,氣得說不話來,“見鬼,我幹嘛要相信他把錢給他。”她對自己的麻痹大意很生氣。坐了半天,她想起還沒吃晚飯,冰箱裏什麼都沒有,只有兩個白饅頭,她放進鍋里蒸了一下,就着醬菜胡亂打發了一頓,隨後沖了一個澡,感覺好像舒服一點了。看看時間已經快十點半了。再打個電話給萌萌,問她店裏有沒有什麼情況,幸而店裏一切正常。她想,算了,不去店了,這一天也夠折騰的,明天再說吧。打開電腦上網,剛登上QQ,一個頭標就閃爍起來,是“清茶”,阿湯的網名叫“暗香”。她是在老公出事前不久在網上認識這個“清茶”的。“最近還好嗎?”他問。
“不好,我讓裝修隊騙走了三千塊錢,正鬱悶着呢。”她回答。
“怎麼會這樣,說給我聽聽,也許我能幫得上忙。”對方說。於是阿湯把自己一天的遭遇一股腦兒的傾瀉出來。
“光生氣也不解決問題,你的店才剛開始動工,得想辦法找裝潢公司,跟他們把話給說明白。就算你不該把錢給他,可這人是他們那裏雇的,他們不能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我已經給他們經理打電話了,明天一早就來人。”
“那需不需要我去你那裏幫你?我一直很想見到你本人,你就不想知道我本人長得什麼樣嗎?”這個“清茶”不是阿湯的熟人,他只是偶然加到她QQ里的。那時她剛將自己拍好的一套“寫真集”放到QQ相冊里,這個“清茶”去看過她的照片。自從阿武出事後,她和這個“清茶”聊得越來越多,她將自己所遭受的不幸和困難都告訴了他,而他似乎也很有辦法,總能使她安靜或振作起來。這已是他第二次提出想見面了,但她不知為什麼,並不想和他見面,倒並不是因為本人的真實長相和“寫真集”有距離,網絡畢竟是虛幻的,在現實生活中大家誰都不認識誰,所以可以完全放下心理包袱,摒棄真實生活中必然要戴上的“面具”,不必有彼此之間揣測和芥蒂,可以更坦然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她覺得見了面反而沒話可說了,甚至真人現身,打破了原先有的一點幻想,使“感覺良好”變成“不過如此”反倒沒意思了。她想了想,最後還是敲上這樣一句話,“相見不如偶爾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