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
虛木見他收下丹藥,並沒顯得很熱切,態度倒是不偏不倚,放下了心中忐忑。他會一點望氣之術,隱隱覺得這位軍師非凡人氣像。是上位者之氣還是別的,他看不分明。
他輕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笑道:“軍師所言甚是,而今天下多少大事等着天王裁決,上清門閑雲野鶴,倒不急於一時。”
宋立本知道這是上清門投石問路,倒也符合常理。上清門掌教雲翳在南方被魔宗打得潰不成軍,他也有所耳聞。這新任的掌教可能沒那麼孤傲清高,倒是可以利用之人。
想到此他正色道:“上清門數百年來忠心護國,這是天人可鑒的。本軍師定會稟明天王,這天下,還是少不了上清門這樣的名門大派。”
虛木心中一喜,忙單手作揖道:“如此有勞軍師了!”
宋立本微微一點頭,轉而問道:“聽聞乾道圖失蹤了八十年,而今可有眉目?”
虛木略覺吒異,這位軍師還關心這個?忙稽首道:“去年義軍破并州之時,有人的確見過乾道門的餘孽,就在乾道門荒蕪的舊址上,用乾道圖收了青龍氣脈。此事證據確鑿,想來定是錯不了。”
宋立本心中有了計較,站起身來在屋中踱了幾步。捊了捋鬍鬚,回首望着虛木道:“而今已不是大昱舊朝了,貴派若依然希望坐這天下第一的椅子,必須要有讓天下人心服的手段。我看這乾道圖就是號令天下的不二之選。煩請貴派出把力,讓我這山野之人也見見這幅畫吧,它真有開天門之力嗎?”
這話似問似答,也不等虛木回話,便自回到椅子上,悠閑的呷了一口茶。心中暗道這上清門平日裏養尊處優,是該他們表現一下的時候了。
虛木心中暗暗叫苦,看來這位軍師真不是一般人。至於上清門如何行事,須得由掌門師兄定奪了。
他站起身來稽首道:“軍師所言甚是,虛木這就回山轉告師門。這就告辭了。”
宋立本微笑着點點頭,看着虛木轉身離去,自有人送他出門。
老白在宮中呆了三日,見識了這許多人物的行事作風,無非是為軍響糧草爭論,毫無遠見灼識的高論,心中頗覺無趣。
晚上便回了城西義鼠廟,正斜靠在供台上享受堅果點心之時,幾隻身形超大的大眼賊溜了進來。老白一望便知他們是四城的幾隻首領。
一隻鬍鬚略帶花白的傢伙吱吱喳喳的哭訴道:“老祖大事不好,城東忽發不明疾病,病者口吐紅沬,口渴不止,過兩三個時辰便狂叫而亡,往往一隻發病,餘下家族半月內必盡數斃命,城東已病亡過半。”說完又吱吱吱的叫苦不止。
老白驟然警覺起來,以它百十年的壽元。只有在十來歲的時候見過這種疾病,那時它尚在山林中餐風飲露,一場可怕的怪病奪走了山中大部份同族的性命。它只好遠遠的逃離了山林,躲進人類的聚集之地。
它腦中不斷思索,負手而立轉着圈子。幾隻大眼賊獃獃的望着老祖,等着它作決定。
老白望了望這不算大的義鼠廟,還有那似鼠非鼠的雕塑,嘆了一口氣道:“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轉頭望着地上匍匐的幾隻同類,吱吱吱大聲叫道:“立即通知城中所有臣民,全體撤出此城,五年內不準進城,所有不能撤出的老弱病殘都到此廟來暫住!”
幾隻大眼賊面面相覷,老白怒不可遏,一腳踹翻案桌上的供碟,花生瓜果散落了一地,碗碟掉在地面摔得粉碎。它鬍鬚上翹,咆哮道:“還貪戀此地的食物,還要不要你們的老命。趕緊叫你們徒子徒孫滾出此城,大難即將降臨!趕緊逃命去吧!”
老白的雷霆之怒終於讓幾隻大眼賊醒悟了過來,夾着尾巴轉身逃了出去。
老白嘆了一口氣,飛身出了大殿。它穿房越牆,到四城巡視,今晚必須監督各部撤離,否則將萬劫不復。
城北城南這幾天都在抓人,義軍開出了條件,交錢就放人。一小隊義軍開入章家商行,卻撲了個空,只有兩個僕人留守,無奈只得搬了些名貴藥材充數。
司馬北與章凡早得了僕人通報,兩人站在屋頂,望着揚長而去的義軍,相視苦笑。司馬北嘆道:“聽聞國庫僅余百萬兩銀子,丁盛將軍提議追查貪腐贓銀,這才開始拘役前朝官員。按品級索要銀兩,北城這兩日鬧得雞犬不寧。馬桂又提議由富商捐款資助義軍,南城就弄出了這事,拘役富商逼捐,否則貨物房產充公。”
章凡望着昏暗無星的夜空,悠然道:“明明自己做了主人,吃相還這麼難看。真是受窮等不了天亮。以前困守山林,掘帝陵充軍響,還頗有些不怕殺頭的勇氣。現在還如此急功近利,不知道軍師宋立本是否也參與了此事。”
司馬北搖了搖頭道:“宮中太監在茶樓閑聊,宋軍師已擬封為宰相,此事他極力反對,奈何幾位掌兵的將軍都急於解決軍響之事,否則軍心不穩,恐難以服眾,這五十萬大軍,一旦鬧將起來,京城必然遭大劫。
說到底還是掘皇陵嘗到了甜頭,以為拿下京師便有了金山銀山,有幾輩子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誰知道大昱日落西山,財源已經幾近枯竭,否則怎會毫不抵抗就降了。”
司馬北又道:“今日在茶樓還見到了不少修真門人,聽說宋軍師已廣發英雄帖,邀請江湖異士共襄盛舉。要一舉拿下乾道門的人,逼出乾道圖。聽聞不少修行者都依附了京師權貴,此事頗為怪異。”
章凡心中大為震驚,宋大哥要乾道圖幹什麼,驀然想起在并州時他用針偷襲海陵王之事,原來他修為了得,只是深藏不露罷了。做了主宰天下首輔,還要破天門得道飛升。志向可大着呢!
這幾日他修習秘笈,功力已然大漲,得青龍氣脈之助。比之以前靠吸取靈石修行,不可同日而語。目前只有加緊修鍊,才能應對將來的危機。心中暗道,若形勢所迫,就北上收了玄武入圖。聚兩靈獸之力,再與眾人周旋。
章凡道:“大概是新朝剛立,眾人早就不滿上清門獨亨尊榮,要藉機挪挪位置。”
宋立本入了京城,也曾派人送請柬邀他入府共飲。章凡只是推延時日,並不急於相見。李燕北卻於離京前夜來此一敘。章凡見他似乎頗為興奮,兩人倒是相談甚歡。
今日見義軍如此行事,恐怕非京師百姓之福。耳中忽聽得輕細腳步竄動之聲,卻密如急雨。心中大奇,兩人正自詫異間,忽聽得街頭有人尖叫“天吶,這麼多老鼠上街了。”
兩人展開身形,落在臨街牆頭。只見昏暗燈光下,成千上萬的老鼠頭尾相連,過之不盡。密密麻麻,望之令人生畏。群鼠前進的方向正是城南門。
司馬北緊縮眉頭道:“動物遷徙,必受環境影響,此地恐怕會有大事發生。”
章凡道:“什麼大事?地震還是別的?”
司馬北道:“猜不透,只有等等再看吧!”
此時城中已經沸騰了,四城滿大街的老鼠,都向城門口衝去。城門早已關閉,門下的縫隙卻足夠讓老鼠通過。
有人持木棍打帚亂打一氣,群鼠渾然不懼,依舊埋頭向前沖。
章凡一拍腦門,叫了聲:“老白!”關鍵時候,他這才想起了老白。他開口道:“不用猜了,等老白回來一問自然就清楚了。”
兩人這才落回院中,回到書房靜坐喝茶等一隻老鼠。
老白第二日清晨才回到書房,二人見它立時眼睛發亮,老白已然明了二人想問什麼。見書桌上準備好了筆墨紙硯,也不客氣。提筆寫了一行字,然後跳入小床倒頭便睡,它忙了一夜,早就累壞了。
二人忙湊了過去,見紙上書曰:“不日將有大疫,速離此城,越遠越好!”
司馬北早就驚得合不攏嘴,何曾有人見過老鼠寫字的,筆法嚴謹,用詞簡潔明了。他今日算是開了眼界。
章凡也顧不了他的驚訝,急忙問道:“前輩可知有什麼疫病與老鼠有關?”
司馬北這才回過神來,張口驚叫道:“鼠疫,人鼠相傳,這如何是好?”
章凡理了理思路,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老白,略有遲疑道:“應該已經發生了,老鼠們都跑光了,現在就只有人了。我立即去見宋立本。此事必須全城戒嚴,準備藥材,或者京城能活下來的人恐怕只有一兩成了。”
章凡騎了匹快馬直奔宋立本府邸,人未下馬,已開口大叫道:“我是章凡,要見你們宋大人,請速速通報!”
門房倒是客氣,拱手道:“老爺吩咐過了,請章公子書房用茶,老爺已經上朝去,走了大半個時辰了,回來時必定相見!”
章凡聽了不禁有些發懵,怔了怔道:“速帶我去書房。”
門房直領了他去書房坐定,正要叫人上茶。章凡一擺手道:“不必了,速去磨墨,我有大事告訴你家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