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一個蘿蔔一個坑 喜憂參半肚裏明
嘎查長摸着嘴巴下的胡茬,淡定地說:“岱欽是舔完扣屁股的指頭,自己噁心自己。”
我吹着燙嘴的茶水,把話題轉到了阿來夫身上:
不作死就不會死,走到那一步,也只能怪他沒長眼睛了,那叫自作自受。
食堂的活兒,比接羔子打草打羊針的輕快多了,錢不拖不欠的。
網圍欄的豁口上安個柵欄門,插上蘇魯定矛,不是兵營。
嘎查長跟我說起了母羊和羔子的故事……
大部分羔子到了15天就吃草了,把青乾草吊起來,讓羔子慢慢舔到吃,一個月後能搶着吃草了。
阿來夫也就是個羔子,腿腳沒硬朗了,調過頭來找煤礦的事。
他想歪了,生活污水處理的比井下水還乾淨,流到草場裏,羊草一片的綠。
腦瓜子犯渾的母羊也耍脾氣,明知道是自己的羔子,東躲西藏的不讓羔子吸奶。
這可難壞了牧民,一遍一遍地咕嚕着餵奶歌,拉起了馬頭琴,慢慢的就給羔子餵奶了。
他說:“我可沒那好脾氣,陪他拉馬頭琴,一切悠着他的性子來。他下不了羔子,擠不出奶。”
閨女上了班,巴雅爾來我辦公室的趟數勤多了。
嘎查長瞄着他喝水點煙的架勢,無拘無束的,像個老熟人。
嘎查長的眼球滾動了兩個來回,找個借口離開了。
心裏卻在埋怨着,尼瑪的老鷹吃狐狸,狐狸咬死了羔子,老鷹叼走了羔子……瞄一瞄那對眼神,一對冤家黏上了。
一個梯蹬一個梯蹬的下着,這話一直在腳底下拖着。
我問:“那活兒,姑娘滿意吧。”
巴雅爾臉上開滿了花:“蠻好的,蓮花乾的順心順手的。”
“順心滿意就好,那活兒就是聲音大點,帶個耳塞也說得過去。”
他替姑娘說起了班上的事。
蓮花回來說過了,穿白大褂體面些,那味道嗆死人。球磨工這活兒,熬鐘點累不着。
查娜出事了。
高擁華回放了招待所的監控錄像,查娜兩次偷拿白酒。
她丟了食堂這塊活,走後的第二天,巴雅爾的媳婦就頂上了班。
阿來夫落下了狠話:“狼皮和獠牙使上勁了。身上流着巴雅爾的血,蓮花開始叫他乾爹了。”
額日敦巴日瞅着她流淚的臉,朝阿來夫吼着:“要喝酒,買去呀。丟自己的臉,拽上我。”
阿來夫低頭咕嚕着,礦山靠礦石吃飯,煤礦靠煤塊吃飯,油田靠磕頭機拉上來的油吃飯。
我靠草場和牛羊吃飯,不稀罕食堂那塊爛活兒。
我堵他的路口,壓不死天天去。
豁出一條腿,賺回一大把錢,孟和的腿能走路了,不瘸啊。
查娜端碗的手抖動着:“堵路,堵路!把孩子也堵回來了。”
堵路,等於給額日敦巴日頭上放虱子。
嘎查長喊着:“那個損招不靈了。星星多了,月亮照樣亮;石頭多了路不平,鏟車走一趟,石頭尖抹平了。要進去‘蹲號’嘗嘗那滋味?去呀,沒人攔你,礦山沒五花草那麼好下口啊。”
阿來夫出門跳上了馬,朝岱欽蒙古包的方向去了。
進門紅着眼圈喊着:“心壞得流臭水了,水管子裏的井水寫成了臭水。你是其其格的姑父,我是其其格的舅舅。礦山把查娜攆回家了,4萬的工錢,說沒就沒有了。”
岱欽嫉妒查娜去礦山幹活,女兒和老婆閑在家裏。
捏着酒杯說:“臭水是煤礦的事,礦山咋把她攆回來了?憑啥你媳婦能拿那4萬塊錢啊?”
酒杯偏了,吧嗒吧嗒滴在桌上。
岱欽放下杯子:“坐下鬧兩口,教你一招,豁出去一條腿,堵了選礦廠的路,這拉礦粉的車進進出出的,管事啊。”
孟和的發稍掛滿了汗珠,一小口酒下肚后,露出了腿上的疤痕,瞅着阿來夫說:“吃喝在炕上,拉屎撒尿下不了炕,骨頭茬子沒長平,白毛風一吹揪心的痛,沒酒流着暖和着,不能走路啊。”
阿來夫習慣坐在爐子一旁,拉開爐蓋要加糞磚,瞅着爐鉤子。
擦着鼻尖說:“腦瓜子氣歪了,親戚嫉妒親戚。”
巴雅爾的媳婦去了食堂,閨女和鐵蛋的閨女一樣,穿上了白大褂。
他這是往岱欽傷口上撒鹽。
岱欽捏着杯子,眼饞這阿來夫:“礦山的活兒不稀罕,錢少,隔幾天閨女和兒子去煤礦上班。”
“去煤礦上班?那你幹嘛把清水寫出了臭水?脫了褲子,沒一點你的毛病?全賴在我身上。”
岱欽賴牙賴口地說:“是親戚才說你幾句,你尿杆子硬,頂風有不濕靴子頭的?不服老,孩子把你比老了。開除了她,找礦山去呀,說幾句軟話,也許管用。”
阿來夫去了選礦廠,圍着礦粉場轉了三圈,打量着兩個套馬杆寬的路口,躺下了也堵不住進進出出的大車,門口有保安在溜達。
他身後傳過來一串甜脆的笑聲:“叔呀,溜達啥吶。”
回過頭一瞅是嘎查長的女兒烏雲青,自理不理的癟着嘴,咬我的脖子,這一大一小做着狼搭背的事。
烏雲青以為他沒聽見。
前一段他爸爸嘮叨了一嘴,他從尾礦庫溜達到選礦廠,“老虎口”破大塊放炮給震聾了耳朵。
聽說耳朵里飛進了蜜蜂,嗡嗡叫個不停,整夜睡不好覺,人也瘦了,精神大不如以前。
她跑到前面喜眉笑眼地說:“叔呀,溜達啥啊,我要去招待所了,挨我嬸嬸近了。”
阿來夫白了一眼:“我沒聾!嫌我的臉沒丟進羊圈裏啊。”
姑娘懵懵轉動着眼球,指着球磨機傳來隆隆的響聲:“聲音大,怕你沒聽到。”
阿來夫裝聾在選礦廠傳開了。
烏雲青說:“小綿羊的模樣也裝耳聾,他認為礦山的人都是傻子?放炮能不設警戒嗎?細料倉堵了,放的是空氣震動炮,把裏面的黏着的細礦振動下去……”
阿來夫去了商店,瞅着巴雅爾說:“啥時把礦山的屁股舔得光光的,牙里掛着一根毛。你媳婦去了,把我媳婦換下來了。”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好話到你嘴裏也成了臭話。查娜先走的人,我媳婦後來去的,咋變成了我媳婦換下了查娜了?她乾的是保管,不是食堂幫刀的。”
阿來夫打着眼罩,瞅着他說:“假笑,蓋不住幹壞事的模樣。”
巴雅爾扔給他一根煙,沒接,轉身走了。
巴雅爾踩着煙狠狠地說:“愛說啥說吧,隨你的便。”
查娜回去的第五天,烏雲青去了後勤保障部干會計,管理食堂和招待所的賬目,也能管着巴雅爾的媳婦。
額日敦巴日這才拔上了一口氣兒。
牧場上開滿了火柴頭花,五花草羊草啥的爭不過它,黃黃的一片一片死掉了。
他蹲下來狠狠地拔掉了高高的一顆火柴頭花,當成了巴雅爾,握着粗粗的人蔘模樣的根須,大聲喊着:“讓你活!讓你活!!踩了幾腳轉了一個圈兒。”
阿來夫氣歪了鼻子,朝辦公樓的方向去了。
在保安門亭停了四五分鐘,瞅了幾眼走了。
自己草場邊上多了兩條拉礦粉的草原路,他琢磨起了粉塵污染費的事。
春天草場的風刮的勤,漫天飛的黃土,睜不開眼睛,洗一把臉盆里的水是黃的,牧民喊它是“黃毛風”。
草場分到戶后,一年比一年厲害了。
他抹着臉上細細的黃土,罵起了巴雅爾和鐵蛋一年一打草,草茬子擋不住黃土漫天飛。
到商店買口罩和包頭布的人多了,錢都進了巴雅爾的兜里了。
油田煤礦和礦山抽幹了草根下的水,砂石路一條接着一條,大貨車後面全是黃黃的一片,睜不開眼。
阿來夫找到了高擁華。
高擁華歪着脖子:“那路不在你草場裏,有啥理由要給你錢!”
“貼着我草場,草上落滿了黃土,羊吃出肺病來啊。”
“那是外蒙和北面草場刮過來的,找他們要錢去。照你說的那樣,北京的北面挨着草原,沙塵暴刮過去,也要過來要錢啊,你給嗎?”
“北京的事兒,太遠了,我的草場挨礦山近啊,這路是拉礦粉的。”
“那是嘎查的草場,找嘎查要錢去。”說完走人了,把阿來夫一人晾在走廊里。
回到辦公室沒有一根煙的功夫,高擁華給巴雅爾去了電話:“阿來夫讓我攆走了。啥時能把心事磨碎了吞到肚子裏去,老把自己當小孩,長不大,脫了褲子就能過六一兒童節?”
這事落到了聯絡員身上。
巴雅爾滿口答應着:“不要生他的氣,一百個星星也頂不上一個月亮,成不了事的,不要怕。有錢的人,不怕借不到錢,他只會幹捏着草籽逗鳥的事。”
高擁華扔下狠話:“老馬比駒子,可不是多了幾顆牙的事,狼都不怕,會怕狐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