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尿不到一個壺裏 各有各的理兒
巴雅爾做夢沒料想得到查娜這一攪和,岱欽和那幾家牧民不想入合作社了。
他胸脯一起一落地說:“不是我說你們幾個,你們的尿杆子,哪個沒跑到靴子頭前面老遠,一個蹲着尿的人,尿尖濕遍了腳後跟。”
岱欽經歷過了阿來夫和孟和混群DNA的事,吞吞吐吐地說:“不是多心,裏面有好多鬧心的事。人手多了接羔子,你把我的10多個羔子剪成你家的耳記,不在眼前瞅着,咋鬧啊?相互爭搶羔子,耙子多了,做DNA也白扯,比對不出來呀。”
巴雅爾費了好大的勁說通了俄日和木調換了草場,把草場連成了一大片,這半途而廢的事可咋辦啊。
他怕急了說出了髒話,自己捏痛了手指提醒自己,弄住人心才是最最重要的。
“入了合作社是一家人了,啥DNA啊。一個耙子50個母羊,我的23個耙子忙不過來,還要放進來25個。按基礎母羊算賬,幾隻母羊就是幾隻羔子,下雙羔記住就是了,沒有誰吃虧誰佔便宜那一說。好處是聯起了手,打草打羊針接羔子不用額外找人手了。牲畜的活動的圈子大了,不踐踏草場了。可惜阿來夫的那十幾匹馬了,這麼大的一片牧場。”
大夥覺得他說得對,沒啥顧慮的走人了,他吊在半空的心又回到了肚子裏。
額日敦巴日也是打內心裏高興巴雅爾辦得那個牧民合作社。
嘎查的地盤上有煤礦油田和礦山,牧民難免去找事要補償錢啥的,自己眼前還是嘎查長。
入了合作社,這些爛事就是巴雅爾的事了。
他跑斷腿做那幾個牧民的工作,自己省多心了。
尤其是那個阿來夫,貼上時間賠上面子,替他撈回了一些錢,回過頭來挨埋怨的爛事也是不少。
嘎查長也幫巴雅爾做起了阿來夫和查娜得工作。
“方子對不了百症,不是嘴說了算,要看病根治好了沒有。入合作社是件好事,人手少了,接羔打羊針打草啥的,聯手干省心省力,不耽誤在食堂掙錢。給羊洗葯澡弓腰立在紅磚牆上,從頭噴到尾一個不落下,腰累斷了,臉上飛滿了一層葯霧水,眼紅腫好多天。”
阿來夫跑了兩遍了,巴雅爾也沒同意入合作社。
嘎查長善解人意地說:“你不便於開口,我替你說去。他們都入了,你孤單單的擺在那裏扎眼不說,好多事虧大了。橋洞上面的柏油路結冰快,沒人會護着你的。等下去羊蠍子扒到了鍋外,只能喝湯了。”嘎查長說完了,堵在心窩的氣才慢慢消了,瞅着阿來夫說:“眼睛看不過來,耳朵把話聽全了。你東一句西一句的,變了形狀,走了樣子。”
岱欽把入合作社的事跟巴圖嘮叨了一遍。
巴圖干過嘎查長和會計,挨過批鬥視,也戴過高高得紙帽子,擔心兒子會不會受到牽連,疑生生地問:“那可是挨批挨斗的事,把分到戶的草場收回去幹嘛呀。這樣胡來是要戴高紙帽子的,脖子上掛個紙牌子,在名字上劃上黑叉子。”
“蘇木和嘎查沒阻攔,給了他一個聯絡員的名號。”
“啥聯絡員?不就是聯絡的頭子嘛。達來沒關禁閉吧,讓他回來。”
額日敦巴日瞅着老嘎查長擔心的臉色笑着說:“旗長在盟里開會。”
他瞅着額日敦巴日輕鬆的臉色:“是大實話嗎?達來他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入合作社是旗里鼓勵牧民這樣乾的,對牲畜好。晚上電視裏能看到他。”
巴圖晚飯後一直守在電視前,看到兒子跟好多人握手點頭笑的畫面,才信了額日敦巴日沒說撒謊的話。
他把岱欽喊了過來,問了一些合作社的事。
五天過後。
巴圖說:“不怕死就怕痛,挨批鬥你沒親眼見過,死的心都有啊。按着頭和脖子,嘴巴貼在地上,逼着讓你說一些沒做過的事,沒說過的話。牧民合作社這事,酒杯里是泡不出來的,喝了酒,就不知羊小馬大了,會噎死人的。”
兒子笑着說:“這是哪和哪的事啊。不犯錯的,草原證還在牧民手裏,沒收回啊。只是浩特或者嘎查接邊的幾家撤了圍欄,草場由小的變大了,和一家人一樣。圈子大了。”
巴圖又問:“你這不是和旗里對着犄角幹嗎?分了的又收回去了。”
“不是的,是他們自願結合的,沒人逼他們。不過牧,不傷害草場,不怕人多嘴雜,就怕腦子小啊。”
父親這才放下了心。
“不是我多心怕事,橋洞是空的,風口走得多,橋面結冰了,跌倒了才鬧機密了,啥事也晚了。提早鋪好窩,要不,蛋下哪啊。”
80年代,草場按人頭划片到戶不習慣,牛羊在圍欄里吃草,走來走去的踩得厲害,磨掉了牛羊的野性子。
草籽沒熟透,趁早動手打草了,沒草籽的秋天,牧草長得就差了。
現在要辦牧民合作社,把多年“單幹”相互不往來的牧民扯到一起,駱駝和馬這樣的大牲畜游牧的圈子是大了,人的腦瓜子收回不來了。
合併到一起的草場是大了,牲畜走動起來了,牲畜吃飽了肚子,糞便把草籽就帶過來了,草場組合起來對牛羊有好處是小的“敖特爾”了。
巴圖又問:“利益不好調節,草場的大小不一樣,草的稀疏密厚也不一樣;牲畜數量不一樣多,有的牛多,有的馬多,有的羊多,咋折算是個麻煩事。”
兒子白了一眼沒說話,點着一根煙,說“能鬧機密了,其他的旗縣有經驗過來的。”
巴圖鬧機密了,搞“合作社”,兒子不會去戴紙帽子掛胸牌,丟人現眼的。
臉上有笑了:“一片草場,有駱駝馬牛羊才是好草場,駱駝吃芨芨草和柳樹和樹葉啥的,搶吃不了牛羊的口糧。直腸子的馬粗嚼不爛料草,雨季泡透了糞便,牛羊也能拾上口。草場‘單幹’包到戶后,不走‘敖特爾’了,牲畜貼不好膘。一家一戶一片草場碎片了,網圍欄隔着牲畜走不動,草場踐踏得厲害。”
額日敦巴日接過話:
羊草沒冒出尖,戈壁的紅柳和鹽爪爪,羊吃它最有營養。
草場包到戶了,沒了夏牧場和冬牧場,牲畜走不遠了。
入了合作社,把羊群趕到戈壁草場上,紅沙柳鹽爪爪之類的鹽多,是好的秋草場,油膘貼得快,讓牲畜多吃草籽抓膘快。
早春把牲畜趕到枯草多的地方,不着急吃青草尖,枯草里油水多,貼底膘。夏天貼水膘,牲畜隨便喝幾口水就吃草。
拆掉了圍欄,馬和駱駝的糞便補充了不同的草籽,對草場好。
父親亮開嗓門:“我要入合作社咋辦?隔着幾家牧戶草場扯不到一塊。那個羊倌不讓人省心,讓額日敦巴日幫我去辦辦。”
兒子讓父親問懵圈了,是自己低估了巴雅爾的能量。
他向父親冒火的身上澆了一桶冷水。“心難磨合在一起,一年半載后再說吧,眼下不急。”
兒子大了不替自己想事,空中飄着的黑黑厚厚蘑菇雲自己管不着,落在誰的草場裏就是一片雨。
一手養大的兒,和自己尿不到一個壺裏。
他捋着耳唇問:“自家的事啥時能過過心,不是低頭就是不說話,哈斯朝魯舅姥爺的事,比啥都大,一個電話和箭飛的一樣。啥事都不着急,最後都變成了來不及,不要等到來不及了再着急,又不是沒吃過虧。岱欽媳婦的草場不就是嘛,額外耽誤了一年多。”
父親入牧民合作社,捆住了俄日敦達來的手腳。
他掏出電話,吆喝了幾聲,甩出左腕的表瞅了一眼,上車前對額吉說:“去我舅舅那裏轉轉。”
哈斯其其格朝兒子擠了一個笑眼,擺手讓兒子走了。
巴雅爾在想,這樣一來動了阿來夫和自己的草場,也就是動了巴圖的,自己的身價高了。
油田煤礦和礦山那個都要高看自己一眼,聯絡員的活兒自然就會好乾多了。
俄日敦達來對我說:“老爺子鑽了牛角尖,八匹馬也拽不回頭,該咋辦呀。沒啥好借口跟他說啊,入合作社了,老爺子成了一塊招牌,我是啥呀?是巴雅爾手裏捏着的一顆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