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初入紅塵事難料，銅鈴空鳴為誰聽 叄
“沒錯，昨日之因必成今日之果，想我前半生害人無數，竟要用下半生來償還！”老頭顫顫巍巍地朝屋裏走來，天海給老頭讓了個位置出來。
“害人中害己！你這是活該！”易鈴兒自從知道采香的身世之後便一直遷怒於這老頭，如今聽他道出嘆息之詞亦不覺得可憐。
“鈴兒妹妹。”天海聽易鈴兒這樣說話，剛想讓易鈴兒別這樣說，只見老頭對他擺了擺手，好像他對易鈴兒的話也是贊同的。
“小姑娘說得沒錯，老朽的確自作孽，只是其中原由，卻要從我還是巫祝時開始說起。”老頭抬頭望着屋頂，眼光飄忽不定，好似正身處當年最為風光之時，額間的皺紋漸漸舒展開，老頭緩緩說道：“老朽自幼便在巫蠱世家出生，十七歲便精通各種巫蠱降頭之術。二十歲那年，我斗敗了有南疆蠱王之稱的白宇軒，順利地當上了南疆第一巫祝，自此名聲大震。正是在那年，妻兒給我生了個胖頭小子，我自然高興的不得了，心想自家巫術有后了。然而，卻沒想到樹大招風，我的名聲竟為我帶來了無窮的災禍。我家人被官府軟禁起來，他們還警告我說，若是不聽從他們的吩咐，便會要了我妻子的性命，若是按吩咐將事辦成，便會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我哪裏會相信他們的鬼話，只是我妻子在他們手中，迫於形勢我便追尋張家族人至此，假扮成看門人，布下九宮離魂陣。”
“那你的妻子和孩子後來怎麼了？”天海急忙問道。
“唉！”老頭嘆了口氣，他眉頭緊皺，顯得更加蒼老：“我已按他們的吩咐做完，果然不出所料，他們依舊沒有放過我的妻兒和孩子。我明白，他們害怕我反過來用巫術對付他們，我被告知只能留在這裏，看守九宮離魂陣。我這樣一待便是十年，期間我未曾見過妻兒和孩子一面，直到後來，我才千方百計打聽到朝中風雲突變，當初要挾我的人已被滿門抄斬，我那妻兒和孩子，也在其中！”最後四個字老頭咬得特別重，一副傷痛欲絕的樣子，眼中噙滿淚。
易鈴兒見老頭對當年之事悔恨不已，痛恨之心也少了幾許，便遞上一方手絹道：“可是，既然害你的人已經不在，你為什麼不解除九宮離魂陣離開這裏呢？這樣采香姐姐也能投胎轉世啊。”
老頭沒有接易鈴兒的手絹，只是用枯瘦如柴的手輕輕拭去眼淚道：“多謝小姑娘的諒解，只是老朽失去妻兒孩子，心已如死灰，走到哪裏不還一樣？老朽也想明白了，這並非全然是那些當權者的錯，自己為求錢財名利害人無數，才招致橫禍上身，自己只不過是用下半生的時間贖罪罷了。況且這九宮離魂陣本就是以鬼困鬼之術，取的便是鶴蚌相爭漁翁得利之理，施法者以自己全部法術張開結界，將被害者魂魄吸入其中，再讓被害者魂魄與另一個厲鬼相鬥，不管誰贏最終都會被施法者回收。只是另老朽沒想到的是，采香姑娘竟能與那厲鬼相安無事，着實令我出乎意料。十年時間，那厲鬼已得日月精華變得十分強大，若不是我已自己身家性命困住它，再以玉蘭花林造就幻化陣法不讓外人接近，只怕方圓百里之內的人家皆不能倖免。”
天海聽到這裏，猛然想起井邊遇到的女鬼，她所使出的幻術憑藉自身之力根本無法破解，若非老頭所築幻化陣法，不知會有多少人會冤死井底。可是自己又是如何能走到八角井附近的呢？天海急忙將心中的疑惑說與老頭聽。
老頭搖了搖頭道：“或許是你本身的修為所致，加之那厲鬼已趨於強大，且老朽的身體境況已是一天不如一天，你才會誤入八角井周圍吧。然而這不得不說是天意，我見你與小姑娘皆非常人身懷異術，若你倆能替老朽降服此鬼，老朽平身心愿便了再無牽挂。若你們心有所懼不願相助，老朽也不會勉強，自會護持你們的周全直至天明離去。”
“天海哥哥，我們要不要幫幫他？”易鈴兒望着天海道。
“這……”天海顯得有些猶豫，方才自己劍刺采香，根本奈何她不得，幸虧采香並無惡意，若是要去面對另一個更為凶煞的厲鬼，只怕真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對自己來說現下尋找哥哥才是最重要的事，又何必去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就當是幫采香姐姐嘛，她已經在這裏困了這麼久了，天海哥哥你要是不幫她，那鈴兒自己去！”易鈴兒一跺腳，不滿地對天海道。
天海見易鈴兒又使小性子，只好將心中所想道了出來：“對方可是鬼魂，我的劍連採香都傷不到，又如何能傷得了它？”
“哼！借口！膽小怕事！”易鈴兒連珠炮似的說道。
“呵呵，年輕人不用怕，既然老朽求你幫忙，自然會有能傷它的方法，你們跟我出來吧。”老頭轉身緩緩走出房屋，天海和易鈴兒互相望了一眼，不知老頭想做什麼，便也都跟了出去。走出屋外，只見一輪明月正從一朵烏雲后露出頭來，霎那間將玉蘭花林照得亮堂。老朽指着天上明月說道：“月本名太陰，鬼亦屬陰，故月出則陰明，也只有這個時候魂魄方能在月光中凝聚成形，劍器方能傷之。”老頭話音剛落，采香也飄到了院中，果然在月光的照射下，采香原本半透明的身體逐漸變得渾濁起來，就像蒙上了一層霧氣一般，在采香心口部位最甚，有雞蛋大小。老頭適時地說道：“人有心脈，鬼亦有陰丹，陰丹如同人的心脈一般維持着鬼的魂魄，只要陰丹無損鬼魂便永世不滅，陰丹毀壞則魂飛魄散。”
“這麼說來，只要毀了那厲鬼的陰丹就可以消滅它了？那就好辦了，這件事就交給我吧！”天海胸有成竹地說道，只要知道弱點，憑自己的劍法拿下它不在話下。
“好，老朽這就替你們打開通往八角井的道路。記住，消滅厲鬼之後，井底便會升起一個念珠，你們不要有絲毫猶豫打破它，九宮離魂陣自會消失。”老頭叮囑完之後，盤膝坐在泥濘的地上，雙目緊閉，口中念念有詞。突然，眾人面前的玉蘭花林又多出一條青石板路來，老頭睜開眼睛道：“去吧！老朽在此維持住九宮離魂陣。”
天海點了點頭，領着易鈴兒和采香踏上青石板路，四周全是玉蘭花的香味，不一會兒，便走到盡頭，那口古舊殘破的八角井又呈現在天海面前，月光灑在十尺見方的空地上。只是此刻自己已再無那迷幻的感覺，這八角井也和別處的井一樣，平淡無奇。不過天海仍保持着戒心，擔心那厲鬼冷不丁地從背後冒出來偷襲。
“就是這裏嗎？我怎麼沒什麼感覺呀。”易鈴兒圍在井邊走了一圈，卻沒有任何事情生，往井底看了看，黑洞洞的深不見底。易鈴兒取出了腰間的香囊，解開了香囊的袋口，只見一團白霧從香囊里飛將出來，飛快地在玉蘭花林間穿梭。易鈴兒說道：“小傑！你要是再亂跑我以後就不放你出來了！”易鈴兒這話果然有效，只見那白霧霎時停了下來，懸在空中一動不動。
天海這才看清楚那白霧的模樣，原來白霧的原型是一個小男孩兒，看年紀比易鈴兒要小几歲。只見那小傑在井邊嗅嗅這兒嗅嗅那兒，似乎並沒有聞到什麼，又飛回到易鈴兒面前，搖了搖頭。
這時在天海身旁的采香忽然說話了：“小傑和鈴兒妹妹是在新碧村認識的，小傑老是在村裡搗亂，村裡人便請來了道士降他，多虧鈴兒妹妹收留了他，所以他才願意跟着鈴兒妹妹。”
天海詫異地望着采香，沒想到自己心中所想竟被采香看了出來，采香說完這些，便對天海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真的什麼都沒感覺到嗎？”易鈴兒有些失望，嘟着嘴說道：“它不會是離開這裏去其他地方了吧。”
突然采香眉頭一皺，說道：“它來了！”
“什麼？”易鈴兒還沒反應過來，井口猛地噴出一道黑色的勁風來，將易鈴兒吹倒在地，懸在井口上的小傑也被黑風卷到空中，最後重重地砸在地上摔成一灘白色的汁水，小傑很快地凝**形，驚恐地望着井口。只見井口上方就聚集了一層厚厚的濃霧，濃霧翻騰着散開，一個披頭赤的女鬼從濃霧裏探出頭來，女鬼臉並不像采香那樣煞白，相反卻帶有活人的那種紅潤，卻又沒活人的那樣溫和。女鬼七竅都冒着濃濃的黑氣，身邊的濃霧依然沒有散去，她用惡狠狠地眼光盯着坐在地上的易鈴兒。
“我道是誰呢，竟是個水靈的女娃兒，若是能得到你的靈力，我便能早日突破這該死的囚籠了！”說完，女鬼忽然伸出骷髏手直朝易鈴兒抓去。
“住手！”這時，天海和采香趕到了易鈴兒身前，就連小傑也迅飄了過來。
女鬼一愣，停下手來望着天海，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獰笑：“哼哼！好啊！你這個傻小子又來送死，剛才若不是有人刻意阻撓，你早成了我肚中食物，現在不去逃命，又繼續來送死，好得很！好得緊！哈哈哈哈！”女鬼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
“姐姐，住手吧！別在傷害其他人了。”采香扶起易鈴兒，轉過頭來用央求的語氣對女鬼說道。
“呸！當年我只是憐你與我身世一樣凄苦，才沒有加害於你，今日你卻要幫着別人來對付我！若不是顧全你，我怎會在此井之中一困便是幾十年，我的孤獨你又怎能體會？”女鬼厲聲道。
“哼！臭鬼！爛鬼！死鬼！竟然趁我不注意偷襲！我才不怕你呢！”易鈴兒朝女鬼怒道。
“對！我們已經知道你的弱點所在！今天定要將你打得魂飛魄散！”天海手握鐵劍，直指女鬼的心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