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邪醫聖手 第13章 血光之災
五更剛過,天還未亮。
一道白影穿梭在城中黑暗裏,最後停着的地方,是個大院門口,門頭上一塊牌匾寫着“秋山鏢局”。
葉秋心一身白布孝服,腰間一把墨刀顯得很是扎眼,那刀尾的紅布條無風自動,像一隻勾魂的手,在不停的吸引着獵物的到來。
他抱着胳膊,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滿眼蕭殺。
不知在等什麼,但不管他等什麼,這也是他最後一次站在秋山鏢局門口了。
因為正盯着大門的,是他那一雙殺人的眼睛。
他不曾殺過人,書里說殺人的感覺會讓人上癮,因為痛快,但他不以為然,因為好端端的一個人若不是為了報仇,定不會殺人取樂,那是變態。
他也只在電影裏見過殺人,但他知道那都是假的,他甚至都不願弄死一隻老鼠,因為他覺得老鼠也是為了生存而已。
所以他從根上就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但這個如此善良的人今日卻定要殺人,因為有人非死不可。
這次他沒有翻牆進去,因為他已不屑。
天空露出魚白,第一縷陽光破土而出之時,鏢局大門從裏面打開。
葉秋心只一揮手,一道黑影閃過。
“哐嘡!”一聲,那枚牌匾一分為二,砸在開門人的腳下。
對方剛要邁出門檻,被掉落的牌匾嚇了一跳,趕忙縮回腳去。
見對面站着一個人,滿身殺氣,眼露寒光,驚慌失措中,指着葉秋心問道:“你,你是何人?為何毀我鏢局牌匾?”
葉秋心沒說話,只靜靜地看着他,又一揮手,門頭一角被削去一半,磚瓦紛紛砸落,嚇的那人連滾帶爬的往回跑。
“不好啦,老爺,門外有人挑事兒!”
呼叫聲引來一些護院下人還有鏢師,經歷昨日變故,管理有些混亂,慌張中,有穿衣服的,有踏拉着鞋的,有的甚至光着膀子就出來了,眾人紛紛探頭探腦的往門外瞧。
有下人看清來人面容后驚懼中往屋裏退的,昨日沒見過葉秋心的還在跟旁邊人打聽。
隨後,郭秋山才在幾人簇擁下,走了出來,見眾人衣衫不整,無奈中有些怒氣,但並沒發作,因為他兒子已經被關進了地牢,所以整頓鏢局的事兒不急。
方才開門的下人站在郭秋山跟前,指着門外葉秋心不知說著什麼,只見他越聽越惱火。
像他這樣的人,行走江湖看重的是臉面,而作為鏢局負責人,這牌匾,這門頭就是臉面。
現在牌匾被人一劈兩半,就是在打他的臉呢。
雖然郭秋山滿腔怒火,但畢竟年紀大了,做事兒穩當,帶着一幫護院鏢師,殺氣騰騰的來到門口,怒道:“你還來幹什麼?”
葉秋心冷聲道:“交出郭雲!”
郭秋山厲聲道:“怎麼,沒完了?還打算教訓我兒?”
葉秋心依然冷聲道:“交出郭雲!”
此時他腦海里卻閃過平日裏和顧昌林調侃打鬧的畫面,越是歡樂有趣,就越能勾起他心中的恨。
人群中有人小聲議論,有的甚至看清葉秋心冷麵凝霜之後,嚇得不由自主的悄悄往後退去。
郭秋山自然沒動,只是注視着對面的人,雖然昨日郭雲將葉秋心在院中表現描繪的如何如何厲害,但他沒有親眼所見,所以不很相信。
見對方一直只說一句話,郭秋山有些不耐煩,眯眼看着,道:“我若不交呢?”
葉秋心腦海剛好想起昨日離開時,郭雲說的最後一句話:“我敢保證,老頭活不過今晚。”
又見對方這爹也是決心包庇自己的兒子,頓時火冒三丈,自古俗語云:“子不教父之過。”
郭雲殺人,你這爹也有罪!
真氣縈繞周身,憤怒如風擴散。
葉秋心喝道:“那就死!”
聞言,門內眾人皆是一驚,後面已經有人四下逃竄,期間不知誰喊一聲:“殺人啦!”
前面的人也開始慢慢後退,就連郭秋山也不自覺退了兩步。
葉秋心用力一蹬,踩碎腳下青石板,一閃而過,衝進大門。
郭秋山在那一瞬,反應也不慢,趕緊爆退,還不忘拽過兩人擋在前面。
葉秋心一拳一肘將人頂飛。
郭秋山站定,大喊一聲:“肖廣,刀來!”
接着一個身穿勁裝的男人從旁邊翻身出來,順勢丟過去一把大刀。
名叫肖廣的男人也拿一柄長劍橫在身前,眾人慌亂之中,巋然不動,顯得尤其沉着冷靜。
葉秋心掃過一眼,略感熟悉,昨日地牢裏像是見過此人。
但轉而又被郭秋山吸引過去,見他右手握刀,左手刀鞘上往外一摸,隨着刀鞘落地,一柄明晃晃的大刀出現在眼前。
刀長三尺,刀身略彎,吞口一隻雄獅頭正張着大嘴,露出四顆長牙。
郭秋山胳膊一甩,順勢落下,刀刃破空,發出“嗡嗡”聲,如奔牛,如獅吼。
葉秋心則一步邁出,舉刀劈下,郭秋山手握刀柄,卻是沒動,冷眼看着葉秋心,像一隻任人宰割的牛羊,但若不是有所準備,誰都不會這麼站着讓人砍。
墨刀划落,直劈面門,卻被一隻劍擋下,順着劍身看過去,出手之人正是那肖廣。
只見肖廣用力一挑,將葉秋心連人帶刀擋開。
葉秋心收刀後退一步轉身,反手握刀,朝着肖廣左腿刺出。
對方順勢用劍格擋,同時抬起左腿躲避。
一擊沒中,葉秋心閃開,剛站定,又被十幾人圍住,看樣子應該是一眾鏢師。
葉秋心環看一周,見來人臉上面無表情,皆是一臉殺氣,心裏不免有些驚訝,看來這秋山鏢局也不全是廢物。
郭秋山冷聲道:“隻身一人敢闖我鏢局,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葉秋心回道:“於我而言,也是最後一次來這破地方!”
郭秋山眯眼看着他並未說話,旁邊肖廣卻道:“聽說你還是個大夫,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治了你自己的傷!”
話音剛落,舉劍竄了過來,葉秋心使出“一步登天”閃到屋頂,躲開包圍。
肖廣撲空,轉身也跟了上去,伴隨其身的是一股黑色劍氣。
劍風掃過,化作萬千鬼影,遮天蔽日,重重鬼影,或舉刀劈砍,或握劍突刺,或執長戟,巨斧,長槍,同時朝葉秋心襲來,場面猶如百萬鬼將戰場殺敵一般,氣勢逼人。
但若是仔細看去,那萬千鬼影中閃動着的只是萬道劍氣。
葉秋心心頭一緊,沒想到對方劍法如此精妙,出劍更是快如驚鴻,一上來就是如此殺招,這是打算一擊必殺!
但他也不是白給的,手握墨刀“絕”,橫劈而出,凌空劃過一道,刀氣瞬間沒入那鬼影之中,百萬鬼將只是虛影,嚎叫着衝到葉秋心身前,但下一秒卻煙消雲散,他這一道,看上去是砍了鬼將,實則破掉了那萬道劍氣。
肖廣一驚,轉而面如沉水,揮劍撲將上去,劍光流轉,令人眼花繚亂。
葉秋心擲出墨刀,以氣御刀,墨色刀影如孔雀開屏,護在身前,將對方招式逐一化解。
但他動作沒停,改守為攻,轉身迴旋之際,凌空反手接住墨刀,擋下一劍之後,朝着對方胸口刺去。
肖廣不敢託大,向後用劍支撐,來了個大彎腰躲過,劍尖斜挑,借力側身旋出,朝葉秋心的腰間點出一劍。
葉秋心腳下用力,飛身而起,來了個空中轉體“大風車”,劍刃貼着他的臉面呼嘯而過,險些削掉鼻尖。
但他分心二用,落地之時,來了一招后旋踢,正好對方也剛起身,那樣子就像肖廣把腳主動送上來一樣。
肖廣挨了一腳,一時間失去重心,滾落屋檐,摔到院中。
葉秋心並沒收手,凌空踏出一步,舉刀又朝着郭秋山面門劈砍過去。
不愧是鏢局負責人,見人舉刀劈來,面不改色,只微微退後一步就躲了過去,刀尖差之毫厘,從額頭劃到下顎,卻是沒有觸及皮膚。
葉秋心見狀,順勢往前一推,對方馬上側臉躲開,接着手腕一轉,直刺變橫掃,朝着脖子就是一刀。
倒刃觸及皮膚之時,還能看到脈搏一跳一跳,但只一瞬便劃了個空。
再看那郭秋山已經閃開在一步之外。
“好快!”葉秋心不禁感嘆。
郭秋山卻是輕蔑道:“就這,還來報仇?昨天我兒跟我說了你的事兒,具體情況我已知曉,不過是個教頭下人,大不了陪你錢就是了。”
院中有人低聲附和道:“就是就是,快拿錢走吧。”
見葉秋心沒說話,語氣稍有緩和道:“年輕人衝動可以理解,為了這麼點兒小事兒,把命搭進去就不值當了。”
人群中:“就是就是,不值當,不值當。”
“……”
郭秋山也想息事寧人,接着道:“而且昨天我也已經將那小畜生關進了地牢,你看這事兒……我們可否坐下聊聊?”
人群中:“對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
見他還不說話,有些微怒道:“怎麼不說話?看在顧教頭的面子上,今日之事到此為止,要不拿錢走人,要不把命留下!”
人群中:“還是老爺寬宏大量,有氣度!”
“……”
見對方依舊不理會,郭秋山剛才強壓的怒火又爆發而出,冷聲道:“哼,別不識抬舉,他顧昌林也不過是我郭家一條看門狗而已,給你錢就不錯了,再這般胡攪蠻纏,還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自古俗語又云:“禍從口出。”
葉秋心正在想辦法擊殺對方,剛才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麼,回過神來之時,只這最後一句卻是聽的清清楚楚。
葉秋心怒道:“上樑不正下樑歪,你兒殺人,你也不是好東西!”
說罷,將墨刀丟出,刀身劃過一條弧線,旋轉着朝郭秋山飛去。
一些圍觀的下人丫鬟見狀又躲了起來,竊竊私語道:“得,老爺這下徹底激怒人家了,趕緊逃吧。”
人群中:“……就是就是,快逃,快逃!”
郭秋山冷哼一聲,揮刀抵擋,同時怒喝一聲:“一起上!”
一眾鏢師聽令而動,各自揮舞着兵器,朝葉秋心圍了過來。
肖廣起身也跳了過來,十幾人瞬間纏鬥一起,刀光劍影,斧鉞鉤叉,看的旁邊一些膽子稍大,沒有逃走的下人丫鬟目瞪口呆。
他們哪見過這陣勢,頂多是平日裏練武場裏,鏢師們相互切磋交流的打鬥場面,但那哪比得上現在的真刀真槍廝殺?
對方人多勢眾,葉秋心不得不再拿出玉蟾青光劍,雙手並用,墨刀時而在手,時而用真氣控制圍繞周身。
沒一會兒,腳下已躺了幾具屍體,血流一地。
圍觀的下人丫鬟見真死了人,也早不知逃哪去了。
見折了幾人,郭秋山退出打鬥,閃道一邊,爆喝道:“方嘯天,還不出手!”
葉秋心抹了一人脖子,那人順勢倒地,肖廣一隻耳朵被削,正一手握劍,一手捂着耳朵,退到一邊,怒目而視。
“要我打架,得給肉吃!”
聲音從旁邊屋後傳出,葉秋心聞聲暗道:“還有援手?”
卻見一個身形寬大,神情木訥的少年從屋後走了出來,此人目測有一米八左右,一身米黃色的粗布汗衫掩蓋不住四肢發達的肌肉。
最惹眼的是他身後背着一把大砍刀,沒有刀鞘,刀身厚實,刀刃也不鋒利,外人眼中,不過是一把沒開鋒的鈍刀,砍柴都嫌沉,更別說打架了。
此人滿嘴流油,手裏拿着的一坨肉,隱約可辨一隻雞腿,但是雞是鴨,已沒了模樣,不好分辨。
郭秋山臉上並不好看,盯着葉秋心對來人道:“殺了他,給你一隻烤乳豬!”
方嘯天一口扯掉那根腿,連肉帶骨頭嚼的咔咔直響,道:“一隻烤乳豬,只能換他一條腿,殺了他,需要啥,你自己算!”說完又將剩下的肉一口塞進嘴裏,也不看這邊,自顧自的坐在一旁,咔吧咔吧的嚼了起來。
郭秋山無奈,也不再理會,雙手握刀殺了回來。
葉秋心瞟了一眼旁邊這怪人,看樣子似乎並不是鏢局的人,也沒多想,一手墨刀,一手玉蟾迎了上去。
又過十幾回合,肖廣因為受傷,動作有些遲緩,一個不留神,已被葉秋心砍掉右手,手臂直直飛出,落在方嘯天眼前,手中還握着劍。
方嘯天看着斷臂,吧唧吧唧嘴,嘆道:“可惜是生肉,不然也夠我啃上一會兒了!”
聞言,葉秋心有些惶恐,怎麼,要是熟的,還打算吃人不成?
郭秋山被葉秋心刀劍叉在身下,格擋的刀背眼瞅着就要貼着鼻尖了,不免有些驚慌,趕緊道:“方嘯天,一隻烤全牛換他一命!”
方嘯天可能是又餓了,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笑道:“兩隻!”
郭秋山哪顧得了許多,趕緊道:“好,兩隻!”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撞了過來,一柄大砍刀從天而降,葉秋心眼皮子一跳,趕緊退開。
郭秋山也趁機就地一滾,躲到旁邊。
一米七八的葉秋心已經不算矮了,但在此人面前卻顯的瘦小許多。
方嘯天也不猶豫,雙手緊握大刀,直直的劈砍過來,葉秋心趕緊將刀劍並在一起,抬起格擋,但對方力量太大,兵器碰撞之後,他“砰!”的一聲倒飛出去,重重的砸在了牆上,一口熱血順着氣管上涌噴出,然後歪倒地上!
寂靜片刻,爬在地上的葉秋心忽的睜開雙眼,然後一愣,心裏暗驚道:“嗯?我居然死了一次?”接着耳邊傳來方嘯天的聲音:“兩頭烤全牛,說話算話!”
但郭秋山卻道:“烤全牛在姚記牛肉鋪,想要的話,自己去那耍耍刀,想要幾頭有幾頭!”
葉秋心聽出這很明顯是哄小孩兒謊話,但那方嘯天卻道:“好,你可別騙我,那我去耍耍刀討肉吃!”然後就聽他跑了出去,爬在地上的他明顯能感覺到大地跟着方嘯天的步子在震顫。
等方嘯天離開,郭秋山走到葉秋心“屍體”前,正要踹上一腳解恨,誰知卻被胳膊擋住。
郭秋山瞬間汗毛炸起,滿眼驚懼的向後退去,沒注意腳下的鏢師屍體,被絆了一下,跌坐在地上,指着正在慢慢爬起來的葉秋心驚道:“你,你,你怎麼……”
話沒說完,一道墨影閃過,他只覺眼前天旋地轉,最後落到地上滾了兩下,視線穩定之後,才看到一具無頭身體倒在眼前,然後便是漆黑一片。
葉秋心趁他失魂落魄之時,果斷出手斬了他的腦袋,然後便朝後院奔去。
路上遇到幾波下人丫鬟,正背着行李往外跑呢,有個丫鬟因為太過慌張,一下子跟葉秋心撞了個滿懷,見人滿身是血,嚇的癱坐在地上,顫抖着道:“別殺我,別殺我!”
葉秋心見了,身子頓了頓,這不就是昨天他找的問路的丫鬟嗎,於是道:“快離開!”
那丫鬟慌張起身,正要走,葉秋心卻是攔住道:“郭雲在哪?”
那丫鬟膽小,指了指後院道:“地牢,不過剛看到夫人也去了。”
“好。”說完,葉秋心不再理會,邁步便朝後院走去。
此時地牢裏,田慕容慌慌張張的打開一道牢房門,裏面關着的正是郭雲,此時他身上完好無損,正一手拿酒壺,一手徒手抓着一把菜往嘴裏塞呢,要是看的仔細一點,就會發現,這傢伙還換了一身衣服,哼哼,這就是郭秋山說的教訓過,看來也不過是在哄騙葉秋心。
怕是把他關進地牢也只是因為他設計奪權,亦或者是在保護他這“大逆不道”的兒子,顯然顧昌林的死在他們眼裏根本不值一提。
郭雲轉頭一愣,見是母親,立馬哭喪着臉道:“娘,娘,我錯了,你快求爹放了我吧,我不想再呆在這鬼地方了。”
田慕容心疼的看着自己兒子,似乎早已原諒他昨日不敬之舉,一把抓過手銬腳鐐打開,將郭雲扶起來就要往外走。
郭雲雖喜,但也有些疑惑,不等他開口,田慕容就說:“雲兒,你快走,昨天那個人又來了,說是要你的命。”
郭雲皺眉道:“誰?那個顧昌林的女婿?”
田慕容卻是催促道:“別問了,趕緊走,馬車已經給你備好了,就在後門,你自己去!”
說話間,兩人已經出了地牢。
郭雲一把甩開母親的手道:“我不走,我到要看看他能怎麼樣?”
田慕容道:“嗨呀,你就別逞能了,你父親正帶人拖着他,趕緊走吧,一會兒該來不及了。”
郭雲納悶:“我爹?”
田慕容道:“別說了,趕緊走吧!”順手還推了他一把。
郭雲不服道:“哼,我不怕,看我喊人滅他!”
說完掏出一個竹筒,朝天拉動短繩,剎那間,伴隨着尖鳴,一道光線直衝天際,隨後炸開,一個魂字現於當空。
然後對母親道:“娘,你在車上等我,一會兒收拾了他就去找你。”
田慕容有些猶豫道:“你叫的什麼人,真能對付他嗎?”
郭雲笑了笑道:“放心吧娘,你等着我就行。”說完將田慕容轉過身去,送了出去。
剛回過身來,笑容瞬間消失,臉上閃過一絲狠辣,沉着臉朝前院走去。
剛走兩步,就聽見旁邊屋頂傳來一聲:“你怎麼不走?”,來人正是葉秋心,正滿身是血的瞪着院中的郭雲。
郭雲聞聲看去,猛的一驚,冷聲道:“哼,郭秋山那老傢伙呢?”
葉秋心回道:“死了!”
郭雲臉上表情變了變,但很快又笑了笑道:死了好,死了好!”
葉秋心沒想到,這天底下哪有死了爹卻如此高興的,不解道:“就這麼希望他死?”
郭雲道:“不關你事!”
葉秋心道:“你爹死了,下一個就是你,你不怕?”
郭雲笑道:“誰死還不一定呢!”
剛才葉秋心也是看到那一道衝天火光,明白對方已經叫了人來,但不管誰來,他郭雲今天必須死!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天而降,落在旁邊的院牆上,接着又是一道,兩道,三道……沒一會兒,屋頂,牆上,院中落滿了人,大概有十幾個。
來的真快!
所有人臉上矇著黑布,一席黑袍遮住全身,那樣子像極了蝙蝠,不過不是倒掛。
郭雲笑了笑道:“呵呵,這可是陰魂宗鬼部殺手,那些護院鏢師可比不了的。”
話音剛落,一個身材纖細的黑袍人一扭一扭的從旁邊遠門悠閑的走了進來,臉上帶着一張紅臉夜叉的面具。
見郭雲一身傷痕,樣子落魄,調侃道:“喲喂,郭少主家這是遭了血光之災了嗎?”顯然是看到了前面的倒地的屍體了。
葉秋心聞聲輕輕皺眉:怎麼是個女人?
這人走到郭雲身前,一手搭在他肩上,瞅了瞅屋頂上站着的葉秋心道:“是他嗎?嘿喲,樣貌還不賴,但比郭少主還差點兒呢!”說話間,另只手伸出一指,挑了挑郭雲的下巴。
郭雲沒躲,但臉上卻是寫滿了厭惡,輕聲道:“勞煩柳長老,幫我殺了此人!”
柳長老不以為然,笑道:“哎呀,不急不急,剛來茶水都沒喝上一口呢。”說著還上去親了一口郭雲的臉蛋。
郭雲也沒脾氣,大喝一聲:“來人,給柳長老上茶!”
但這鏢局裏裡外外,哪還有人,早跑完了。
柳長老回頭看了看門口,見沒人來,噗呲一笑道:“偌大的秋山鏢局,連個下人都沒有,這幾日不見,竟落魄成這樣,罷了罷了,茶就不喝了,先干正事吧。”
接着抬頭對一眾人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麼,沒聽到郭少主的話么?”
此言一出,院子裏的黑袍蒙面人紛紛朝着葉秋心而去。
很快便糾纏在一起,打的難解難分,對方確實比那護院鏢師身手要好,而且因為人多,開始葉秋心竟落了下風。
柳長老則悠哉悠哉,一把拉過郭雲,將他按坐在院中石凳上,像是已經知道結果一樣,然後一屁股坐進他懷裏。
郭雲神情緊張,不停地看着葉秋心那邊,柳長老卻是笑道:“郭少主放鬆點兒,我鬼部殺手個個身懷絕技,何況還是一起出手,你就等着看那人被碎屍萬段吧!”
然後又看了一眼葉秋心柔聲問道:“說說吧,這人怎麼得罪你了?”
郭雲這才收回目光,一臉憤然的將事情前後說了一遍,卻是沒有隱瞞,他也不敢隱瞞,因為他知道在柳長老面前說謊,比被她調戲更可怕。
聽郭雲說完,柳長老掩面卻是一樂道:“哈哈,我還以為什麼事兒呢,原來是他搶了你女人,你又殺了他老丈人,人家報仇來啦?”
郭雲略顯尷尬,她這麼理解倒是也沒錯。
柳長老笑了笑接着道:“哼哼,那你是活該,不過他搶人媳婦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呵呵,但我喜歡!”
說完像是怕郭雲吃醋一樣,趕緊道:“哎呀,你們兩個我都喜歡,更喜歡你!”
另一邊葉秋心揮舞着墨刀,在人群中出出進進,額頭上滿是汗水,沒想到這陰魂宗什麼鬼部的人還挺厲害,主要是對方人多勢眾,還真有點兒對付不過來。
葉秋心一步踏上院牆,想喘口氣,但那黑袍蝙蝠人分批跟了上來,根本不給他一絲空閑。
其中一個黑袍人使的是兩柄鋼叉,擦的鋥亮,一看就知道平日裏保養的好,正叉在葉秋心的玉蟾劍上,而他的另一隻手,還得用墨刀應付另外一個手握雙刀的黑袍人。
但就這檔口,又有兩個黑袍人一人一劍左右夾擊刺了過來。
還沒完,背後一人搞偷襲,正舉着一根棍子要給他當頭一棒。
在這危急關頭,葉秋心正準備再死一次,卻用餘光掃到一個龐大的身影。
他顧不得許多,趕緊道:“兩頭烤全牛,助我!”
圍上來的黑衣人聞聲也是一愣,停下手裏的動作,順着葉秋心的目光看了過去。
還真有個人,此人高大威猛,但神情有些木訥,此時更多了幾分惱怒,正是方嘯天。
還沒等方嘯天回應,郭雲有些着急,想要起身,卻被柳長老壓在石凳上,無奈只能坐着說話。
“方嘯天,別聽他胡說,他哪來的烤全牛?”
方嘯天聞聲看到郭雲,似乎更生氣了,甩着膀子就朝他跑去。
此時大門外路過的行人,見鏢局門口碎磚爛瓦的,又覺大地震動,丟下東西就開始亂跑,嘴裏大喊:“地震啦,地震啦!”
郭雲見方嘯天怒氣沖沖的朝自己跑來,有些慌亂,但更多的是莫名其妙,不知對方為何如此生氣!
這方嘯天不知郭秋山從哪騙來的,力大無窮,更是耍的一把重刀,身手不凡,但心智卻只有十幾歲的樣子,就是個小孩兒,談不上忠心,但只要有肉吃,讓他幹什麼都行,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只要有肉,敢與天斗!”
葉秋心卻是明白,看來是這方嘯天去了姚記肉鋪,也耍了刀,卻沒見到全牛,氣急又回來找人算賬了。
眼見方嘯天就要衝到身前,柳長老手摸腰間一抖,一條粉中帶紅的長鞭甩出,然後滋溜一下裹着郭雲一起閃到一旁。
方嘯天身子重,慣性大,停不住,一下子將石桌石凳撞飛出去。
郭雲急喝道:“嘯天,你這是何意?”
方嘯天穩了穩身形,怒道:“你爹戲耍誆騙我,肉沒吃着,你爹也死了,那我就找你算賬!”
郭雲大概明白怎麼回事兒了,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葉秋心,猜測可能是他爹情急之下才騙他出手,正要解釋,一旁還被架着的葉秋心卻道:“方嘯天,方兄弟,他們父子倆都不是好東西,郭秋山騙你,我已經把他殺了,郭雲殺我老丈人,我今天就是來殺他報仇的,還望方兄弟能助我!”
說完趁幾人走神之際,左撩右划,閃到了旁邊!
方嘯天轉頭看了他一眼,卻是“咦”了一聲。
葉秋心則心頭一緊,難道對方發現自己能起死回生了嗎?
方嘯天歪着頭看着葉秋心,有些疑惑,張嘴卻道:“什麼是老丈人?”
葉秋心鬆開口氣,解釋道:“就是……呃,算是我爹!”
方嘯天聞言,卻是一怔,然後便哭着道:“啊——嘯天也死了爹,嘯天也死了爹!”
葉秋心趕緊勸道:“方兄弟,想吃肉嗎?”
方嘯天抹了把眼淚道:“想!”
一旁郭雲聽了不淡定了,趕緊搶道:“方嘯天,我給你十頭牛!”
不料那方嘯天頭也不回,怒道:“你爹騙人,你也一定騙人,我不上你當,哼!”說完就朝葉秋心走了幾步。
柳長老雖不清楚怎麼回事兒,但這“巨孩兒”出現之時,她的心一陣狂跳,越是高手,越對危機感應強烈。
眼看這“巨孩兒”要被葉秋心收了去,柳長老顧不得許多,朝對方甩出一鞭子。
鞭子快速掃過,重重的抽在方嘯天身上,衣服都破了一道口子,但他只是撓了撓,滿眼期待的看向葉秋心道:“你沒死,他爹也騙了我,既然如此,那咱倆扯平了,你說你要給我肉吃?”
葉秋心見柳長老揮出一鞭,本想阻止,但卻見這方嘯天毫不在意,笑了笑道:“你助我報了殺父爹之仇,我帶你去吃肉!”說著還掏出自己的錢袋拍了拍。
方嘯天卻道:“一人一頭牛,這裏十幾個人,你的錢夠嗎?”
聞言眾人皆是一驚,連柳長老都咽了口口水,真希望葉秋心沒那麼多錢。
果然葉秋心尷尬道:“我沒那麼多錢,要不這樣吧,我給你一金買肉,你把刀借我用一下,怎麼樣?”
方嘯天盤算了一下,點頭道:“能行!”
此言一出,陰魂宗幾人皆是鬆了一口氣,看來只要不是這方嘯天出手,他們就不怕。
葉秋心丟出金子,方嘯天一把接住就要往門外跑。
葉秋心有些頭大,趕緊喊道:“你的刀還沒給我!”
方嘯天頭也不回取下大砍刀就丟了過去,直奔姚記肉鋪。
他雖心智不成熟,但也知道這金燦燦的疙瘩確實能買到肉,因為他見過!
葉秋心接過大砍刀,卻是沒拿動,刀身順勢砍到了地上,兩手勉強扶着刀柄才沒倒。
柳長老見狀,哈哈大笑起來,手下黑袍人也沒忍住,噗呲跟着樂了,郭雲嘲笑道:“腦子被打壞了吧,一錠金子換了一把破刀,還拿不動!”
聞言幾人笑的更大聲了,葉秋心掃了一眼幾人,嘴角微微一笑,卻是沒出聲。
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柳長老見了,笑道:“閉上眼睛幹什麼,等死嗎?”
葉秋心沒理會,只要對方能給自己一息時間,那就能多一分勝算。
此時葉秋心鼻息漸弱,很快就停止了呼吸,內心毫無波動,靜如止水,漸漸的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有厚重的呼吸聲,竟是從丹田處傳來,聲音厚重,節奏沉穩,一呼一吸之間,隱隱可見心中暗處有一老龜,龜背隨着呼吸一起一伏,很快便凝出一滴水珠,水珠順着背上甲紋滑落,在龜甲邊緣處掛了一會兒,隨後落入止水,只聽“叮咚”一聲,耳邊瞬間清明,那幾人還在嘲笑,這就是“龜息功”,一種單純的呼吸吐納功法,但可讓內力瞬間暴增。
雖然葉秋心感覺過了很久,但在外界看來,也只不過一瞬。
柳長老見他閉眼一會兒又睜開,對手下道:“一起上,這次定要殺了他!”
話音剛落,十幾個黑袍人收了笑容就沖了出去,葉秋心卻是沒動,一手握大砍刀,一手將墨刀甩出,以氣御刀,護住周身,接着又丟出玉蟾劍,一心二用,控制着刀劍,殺向撲來的眾人。
郭雲見他先後丟出兩把武器,手中還握一把刀砍刀,笑道:“開玩笑,你以為是劍神‘十九’,一次可御多劍?”
柳長老卻是納悶,為什麼剛才那“巨孩兒”出現時的危機感又來了,轉眼掃了一眼門口,並沒來人,喃喃自語道:“難道是他?不可能,剛才怎麼不用?”
剛說完,她右眼皮一跳,一陣勁風以葉秋心為中心,先是一收,后又一放,吹起一些沙土眯了眾人的眼。
葉秋心雙手握刀,吃力的轉身藉著慣性朝前一劃,出招簡單明了,直奔眾人。
黑袍人還以為只是簡單一揮,雖然驚訝他能使動這大砍刀,但也一時疏忽大意,只是舉起武器格擋。
柳長老卻是一驚,趕緊拽着郭雲爆退,同時也招呼手下快躲,但為時已晚。
隨着葉秋心一聲:“乃砍刀!”說完,一道巨大的刀影也隨他手揮出,影長兩丈,掃過眾人,帶着一股刀氣,朝遠處飛去,所過之處,人,牆,樹,草木皆成兩半。
十幾個黑袍人,由於個頭高矮不等,動作有跳有蹲,所以跌落地上之時,有斷胳膊的,有斷腿的,有的掉了腦袋,有的沒了下身。
也有反應及時的,此時正盯着地上殘肢斷臂,驚得說不出話來。
葉秋心哪管那個,接着反手舉刀向上一撩,又一道刀影飛出,朝剩下幾人劈去,刀風呼嘯而過,激起地上塵土,前面的屋子也被砍掉一邊,坍塌成一堆。
柳長老早被第一刀看呆,反應過來時,這第二刀已近在眼前,躲閃之間,臉上面具被一劈兩半。
露出了她的真容,葉秋心只掃了一眼,卻是一怔,難怪要戴面具,這柳長老左臉還好,不醜,但也不難看,右臉卻是黝黑一片,長着鬃毛,很是嚇人。
旁邊郭雲倒是沒反應,可能是被葉秋心兩刀驚了魂魄,也可能是見過,此時正張大嘴巴,失神的看着他呢。
葉秋心手中動作沒停,兩手握刀順勢一轉手腕,接着反方向劈下,刀影閃過,又是一片狼藉,等塵埃落定,眼前哪還有兩人的影子。
葉秋心也是一陣恍惚,身子一軟,跪伏下去,那大砍刀也順勢脫手而出,重重的砸在地上。
呼出的氣,吹開嘴邊的塵土,嘴角一股熱流滑落,滴在眼前,破碎的地磚被瞬間染紅。
葉秋心緊握拳頭,用力錘在地上,有些不甘道:“居然讓他跑了!”
原地休息一會兒,收回墨刀還有玉蟾青光劍,拖着大砍刀往外走去,由於脫力,摔了幾跤。
一路上跌跌撞撞的出了鏢局,抬眼卻見方嘯天肩上扛着半扇烤牛,手裏舉着一根牛腿,正津津有味的撕扯着。
葉秋心也迎了過去,有些吃驚但卻笑道:“刀還你!”
方嘯天將烤牛腿遞了過來,傻笑道:“這個給你吃。”
葉秋心卻是餓了,接過牛腿啃了一口,笑道:“真香!”
方嘯天則接過大砍刀,往背上一放,正好落入刀卡內,對葉秋心道:“你說話算話,給我錢買肉吃,我跟你走。”
葉秋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也好,那你跟我會回湖心島吧”
方嘯天指着城門的方向問道:“那邊?”
葉秋心點了點頭,啃了一口烤牛腿又遞給方嘯天。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邊吃邊出了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