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的傷口

第58章 他的傷口

“羅薇姐竟然叫我去她家的聚會!”她受寵若驚地開口,“哎,剛她是不是也叫你了?”

易雲深“嗯”了一聲,很嫌棄地應了句:“她那廚藝,我還不如在家吃。”

他極其自然家常的語氣令居冉臉龐一熱,才住了幾天,就把自己當成男主人了,開口閉口就是“家”的。

她不搭腔,易雲深也察覺到剛才這話流露出的曖昧,尷尬的神色出現在他臉上一秒,很快鎮定自若地說:“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期待她縫傷口的技術,但是不要期待她的廚藝。”

這話說得,還不如不說呢。

下了兩天雨,周六終於晴好,到了傍晚時分,兩人趕赴羅薇周強夫婦的聚會。

羅薇夫婦屬於高收入人群,父輩們也幫了點忙加上兩個人的積蓄,但買別墅也幾乎掏空了兩人多年的家底,考慮家裏有老人孩子,別墅本來就裝修得十分溫馨舒適,所以工程隊只是對別墅進行了簡單的改裝,一家老小就喬遷新居。

雖然別墅只是動了小手術,但是當居冉踏入客廳時,還是感覺到耳目一新,她太喜歡這個別墅現在的氛圍了,溫暖,通透,敞亮,這個曾經死氣沉沉的房子因為新主人而擁有了新生命,煥發出生機。

她雖然搭易雲深的車過來,不過在進小區前居冉堅持在小區門口下車,他先到她後到,羅薇並不知道兩人現在還是同居室友,看到後進來的居冉,忙拉過跟周強寒暄的易雲深,熱情地跟居冉打招呼:“小冉你來啦,我們雲深也剛到不久呢。”

“薇姐。”居冉微笑,還作勢疏離地跟易雲深頷首:“易先生好久不見啊。”

對於每天一起吃飯一起睡覺的同居男女來說,這“好久不見”怎麼聽都透着欲蓋彌彰的味道,居冉剛才在車上已經耳提面命,不許他向任何人透露他們住在一起,於是現在易雲深配合又敷衍地“嗯”了一聲,扭頭回到男人的社交圈。

羅薇周強這次在自己的新家辦聚會,一個目的是慶賀裝修完成,另一個目的則是為了提前慶祝困擾他們法醫組多年的連環殺人案終於抓到真兇,作為本市的重磅新聞,這個案子專題明天會在各大新聞平台以及網絡公開,由於抓捕殺人犯過程的複雜波折,勢必會掀起民眾極高的討論度。

這個案子法醫部門貢獻不小,就連辭職好幾年的易雲深也因為曾經參與過,而被刑警隊請回來幫忙,終於不負眾望地捉拿到隱姓埋名多年的兇手。羅薇便請了同事們過來慶祝,晚上除了他們法醫部門,連刑警隊長劉隊也很給面子地來了,還帶來一個面生卻挺帥氣的小夥子。

“小羅,來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大外甥,一直非常敬仰你們,這次我來非要跟來說要跟你們認識,我想你們年輕人多溝通溝通都是好的,也可以提升一下你們這個行業在廣大市民心裏的形象啊!”劉隊自顧說著。

“羅法醫你好,我叫鍾啟。”叫鍾啟的年輕男人彬彬有禮地遞出自己的名片,“我以前是聯合晚報的記者,我知道這個案子背後的大功臣是您和周法醫,所以厚着臉讓劉隊帶我來一定要跟您認識一下。”

“您客氣啦,大功臣不敢當,我們法醫組每個同事為了這個案子都是拋棄家庭沒日沒夜玩命工作,功勞是大家的。”在媒體人面前,羅薇也是左右逢源。

“那您看之後您有沒有時間,我想跟您做一個訪問呢!”這個叫鍾啟的直入主題。

“哎,劉隊,你這樣不行啊,露面的事還是得你來,你可是我們部門的門面擔當。”當著鍾啟的面羅薇故意跟劉隊打起了太極。

劉隊笑着擺手,爾後解釋說鍾啟是他大學老師的兒子,在新媒體互聯網行業,對於這次的事件想做一個深入的採訪。

羅薇不能不給羅隊面子,便跟鍾啟約了個採訪時間,為了不讓居冉落單,又撂下同事,跟居冉找了個角落聊了會天。

“挺帥一個小夥子,厚臉皮就不那麼可愛了。”羅薇眼睛落在這個看似吃喝實則逐漸靠近男人交談圈的鐘啟,眉目間有微妙的不悅。

自己辦的熟人聚會突然來了一個到處打聽消息的陌生人,如果換做是居冉,她也不會高興,相比敏感的女人,男人們的神經就粗多了,周強沒有注意到鍾啟的存在,笑着打趣易雲深,暗網追兇寫完可以寫一部法醫題材的小說了,到時務必讓兄弟們扮演一個角色,大家本色出演。

“好啊,把你被羅薇摁在解剖台上要給你生剖的往事寫進去好不好”,易雲深冷淡地應了句,男人們調侃聲不斷,至於站在一旁聽得認真的鐘啟,則是緊緊盯着易雲深,還算帥氣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敢置信。

沒有人注意到他微妙的表情變化,就連居冉,也正苦着臉盯着盤子裏糊狀的布丁。

羅薇姐姐的手藝,果然不能期待。

“怎麼樣,好吃嗎?”

羅薇熱情的身影再度出現在她身邊,居冉趕忙調整表情,看向熱情的姐姐,“嗯嗯,挺好挺好!”

“可惜小高出差沒來,她早就想嘗嘗我的羅式布丁了。哎,她有男朋友了吧?幹嘛的?帥不帥啊?你見過了嗎?”羅薇略顯遺憾又閃着晶亮的眼睛問。

居冉不得不感嘆八卦是天底下所有女人的共同屬性,連精明強幹的女法醫羅薇也不例外,聊到什麼最後都能360度轉回到八卦上,點頭說:“嗯,應該快了,是個程序猿。”

羅薇聽到這句話後接接腔道:“小高都脫單了,小冉你也要抓緊了,怎麼樣?有沒有喜歡的人?”

這問題難到了居冉,喜歡的男人,說有,好像又沒有,說沒有,好像又有,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這個……”她的眼睛飄忽,忽然之間和不遠處一雙銳利的眼睛相遇,她心裏一顫,斬釘截鐵地對羅薇說:“沒有呢,我現在事業為重,感情不急的。”

羅薇笑道:“正常,我年輕那會也不急,我這職業比較特殊,相個親人家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跟要死了一樣,把我給氣得啊……當時周胖子追我也追的緊呢,我本來還看不上他,出去溜一圈發現誰都不如他好,所以嘍,同事就成老公了。”

這還是羅薇第一次提起她和先生周強的事情,這樣細水長流的愛情並不轟轟烈烈,但又讓人格外嚮往,這樣的羅薇也讓人很想親近,居冉一臉羨慕地聽兩人的故事,恰在這時易雲深一臉冷清地走過來,在盤子裏取了一串雞翅,對羅薇抱怨:“我大老遠跑過來,你就給我吃這個?”

“你小子當年吃我烤的雞翅可是骨頭都不肯吐的,怎麼?吃了小冉做的,就嫌棄我的廚藝了?”羅薇笑着打趣他。

居冉微窘,神仙打架,怎麼她這個小兵又遭殃?

易雲深慢吞吞地往盤子裏添食物,輕飄飄地應了句:“她沒給我烤過雞翅。”

人家說的是事實,但居冉的表情更不自在了,易雲深用了“她”而不是“居小姐”,聽在耳里怪怪的,好像他們倆是挺親密的關係。

雖然他們兩這幾天是親密的室友關係,可是這關係過兩天就解除了,難道他就不能掖着點藏着點嗎?

易雲深興風作浪完了就無事人一般走了,跟居冉擦肩時,還很刻意地看了一眼,居冉很想用力瞪他,但是羅薇虎視眈眈地在一邊瞧着,她也只能笑着裝糊塗。

羅薇又打發走來要雞翅的一兒一女,就一直站在邊上跟她閑聊,很直接地問:“雲深這人不太好相處吧?”

“沒有啦……”居冉克制地不說實話。

“在姐面前說說實話。”

“一開始是不太習慣易先生的脾氣,後來習慣了就還好了,也有貼心的時候。”居冉想起桌上那支唇膏。

話說出口她又馬上後悔了,捂着嘴問:“我這算不算講壞話?”

“放心,我不告訴他,”羅薇望着易雲深的背影,突然深深嘆氣,“他以前可不這樣。”

羅薇喝了兩杯紅酒,臉頰泛紅,姿態放鬆的跟居冉站在敞開式廚房的一角,看着客廳里正在跟人喝酒、聊天完全一副跟冰山不符,自在模樣的易雲深,不自覺的跟居冉講了一件讓居冉頭腦“轟”一聲的故事。

易雲深出生於書香門第,父母都是搞藝術的,父親是國家戲劇院資深編劇,至今國家戲劇院幾齣長盛不衰的劇目,就是出自易雲深父親之筆,他的母親是話劇院著名的話劇演員,易雲深出色的相貌就是遺傳自他美麗的母親。

易雲深曾經也是個陽光開朗的寶藏青年,長的高又帥氣,這對生性文藝浪漫的夫妻本以為兒子會承襲他們的文藝細胞,沒想到易雲深從小就邏輯感超強,靠着過人的智商毅然選擇了醫學專業,一路讀到法醫學博士。

從司法部司法鑒定科學技術研究所畢業后,就去了刑事技術科做了一名專業法醫,平時還會擠時間去醫學院給學生上課,工作起來沒日沒夜,特別拚命。

他把美國大法官尼爾特的名言:正義可能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作為自己的座右銘,他知道法醫這份工作,是生者用真相告慰死者之魂,讓他們得以安息。

易雲深在刑偵技術科那三年,幫着刑偵大隊破獲了好幾起大案冤案,立功多次,他的父母一直很為兒子自豪。

“雲深是我這麼多年來見過最有正義感也是最善良的年輕人,只有跟他長期相處,才會知道他是一個至情至真的人。”羅薇評價易雲深,隨後表情帶着憂傷,“上天給了他耀眼的長相才華還有開明的父母,但是同時也奪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這麼多年過去了,看他還沒走出來,我心裏真的很難過。”

居冉表情凝重,她遲疑地問:“易先生他……失去了什麼最重要的人呢?”

羅薇的表情變得異常沉重,她臉上肅穆的神色和周遭的喧囂格格不入,在一片輕快的笑聲中,居冉聽到她說:“三年前,雲深一夜之間,失去了雙親。”

突然之間聽到如此駭人悲慘的真相,居冉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

事情發生的那個季節,正是易雲深工作最拚命的時候,他一天就睡四五個小時,一個星期才回一次家,幾乎到了把解剖室當家的地步。易雲深的父母上了年紀,知道兒子從小是個做事就做到極致的人,從不抱怨他不顧家,相反,非常支持他的工作,平時有點小病小痛也從不告訴兒子。

當時本市發生了一起惡性凶殺案,兇手非常殘忍,被害者被兇手拋屍,弄得全市市民人心惶惶,領導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三天內破這個案子,刑偵科還有易雲深所在的法醫團隊壓力很大,為了案子大家都日以繼夜工作找線索。

屍塊不斷被找到送過來,易雲深和羅薇周強他們根本沒有時間理會其他,他的手機隨手擱在抽屜里,所以根本沒接到家中打來的那幾通呼救電話。

原來,前一天易媽媽剛摔端了腿,在家卧床休息,那天晚上她覺得不舒服,易爸爸就大晚上跑出去給她買葯,完全忘了廚房的爐灶還在燒水,誰知掛在廚房裏的煤氣熱水器突然破裂,引發大火,易媽媽睡了過去,等易媽媽聞到煙火味,整個客廳已經燒起來了。

易爸爸買完了葯回到自家樓下,見鄰居們對着某個發生火災的地方指指點點,等他看清被火焰吞沒的自家陽台時,頓時齜目欲裂,消防車還沒到,易爸爸不顧鄰居們的阻攔執意往樓上沖。

易爸爸奮不顧身衝進火海,扛起被煙熏得暈過去的易媽媽,將她交給隨後趕到的消防員,後來聽說是為了家裏重要的東西,不顧消防勸阻堅持要折返回去,誰知道,他再也沒有活着出來……

後來火撲滅后,消防人員看到已經被燒的無法辨認的爸爸懷裏抱的都是易雲深從小得獎的獎牌和獎盃。

雖然易媽媽被救,但吸入過多有毒煙霧導致窒息,送醫不治,到死都沒能看到兒子最後一面。

而自知不可能活着出去的易爸爸,在生命的最後時分給易雲深發了一條短訊。

照顧好媽媽,爸爸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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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無定所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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