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檀城生變
傍晚,今日的霞光不算完滿,太陽如同無精打採的糜糜之人,馬上就要合上眼昏昏沉睡。
屋裏有些暗了,她拿出安槐給的火摺子點亮了蠟燭。一旁的碳火燒得正旺,裊裊灰煙升到半空融化在了空氣里。
一縷煙,兩縷煙,三縷……啊,這縷飄得好長!
「我什麼時候淪落到數煙玩兒了啊……」寧絮荷百無聊賴地撮着衣角,回頭看看躺在床上仍舊昏迷的李成志,默默低下頭繼續發獃。
這一天簡直比打仗還艱難,她揉了揉太陽穴,豎起耳朵去聽隔壁的聲音。男子講話的透過牆,朦朦朧朧地傳過來,可惜她聽不清。
「他們都跑到隔壁去商議事情,就把我留在這裏一個人看着李成志,還說是什麼重要的任務,明明就很無聊。」寧絮荷走到窗邊,將窗戶開了一個縫,外面的冷氣爭前恐后地擠進來,吹動了耳邊的碎發。
她向外面看去,幽靜的走廊、乾枯的樹枝,還有昏沉的日光,適才發生的一切好像是另一世界裏的事情,而眼下的此處只有靜止般的安靜。
現下他們借住在道觀里。
寧絮荷不由瞥向隔壁。說來也是奇妙,在楊錫遲來了沒多久,事情解決的速度便如飛一般。在楊錫遲與靈華一行人見面不久,清游門弟子便迅速將客棧包圍。
彼時百姓們已然忘記自己如何到達客棧附近,見眾多弟子手持長劍呼嘯而來皆是大驚失色。
然弟子們聽了楊錫遲號令,齊齊將長劍收起背於身後,攙扶着聚集在偏僻客棧外的檀城百姓親自送回了家。
百姓們誠惶誠恐,卻又倍感安心。藉著這機會,清游門的弟子與楊錫遲一起挨家挨戶分發丹藥,並看着每個人吞咽下去才離開。
一時間百姓們議論紛紛,有些人完全聽從清游門的安排,有的人便在弟子們走後將丹藥摳吐了出來。
但楊錫遲發現了卻也不氣惱,反而忙着去檀城各處設下陣法,也不知作何用處。
寧絮荷回想着楊錫遲劍眉星目還有雙小酒窩的模樣,不由納罕:這道士究竟是有多少本事,既能洗人記憶,又能讓這麼多弟子唯命是從?
她見李成志睡得安穩,便悄悄出門,見隔壁窗戶向外打開了半扇,剛好可以遮住她,便趴到紙窗后偷聽。
「這便是危機。」楊錫遲站在窗邊,目光似乎穿過道觀的層層牆篤,一目探知了整個檀城。
「檀城的百姓,是試練的棋子。他們有些身上已經中了血線,而有些沒有。」楊錫遲拿出瓷瓶,從中倒出一顆綠色的藥丸,「貧道本欲以丹藥抑制血控之力,但人始終不是死物,各中自有靈,因而何人有了紅線卻無丹藥壓制乃是危事之一。」
靈華見藥丸心頭一跳,平穩下心緒問道:「這可是清心丸?」
楊錫遲應道:「正是,此藥丸清游門與其他仙門皆可煉製,服用可平心靜氣、清明靈台,修習法術者服用亦可保護心脈。檀城百姓服下此葯可暫時抵禦血控之力的控制,保持平穩。」
靈華呼吸加快了些許,神色頗為嚴肅地追問道:「那妖吃了會怎樣?或者此葯還有妖可以煉製嗎?」
楊錫遲見靈華神色有異也並不多問,只是緩緩搖頭:「沒有妖可以煉出清心丸,他們法力不淳,思緒雜亂,無法煉出此葯。而妖若是服用了清心丸,效果與他人無甚二致。」
靈華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再言語。
恆古看出她現在內心百轉千回,忙擋在她身前與楊錫遲搭話:「楊老道,相遂生已死,還有什麼需要顧慮的?只要想辦法解除百姓身上的紅線就可以將所有人救下了。」
楊錫遲走回房中,盤腿坐於薄墊之上,緩緩道:「相遂生只是走卒,而他背
后之力你可還記得?」
「是那女人?那個他們口中的「帝淵」?!」恆古走到楊錫遲身邊,也盤腿坐下,「她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何一定要與人間過不去?」
楊錫遲看了靈華一眼,發覺她已恢復了淡然的模樣,便簡單講述道:「此妖名為江曌空,生存千年,時齡比靈華姑娘還要長。其真身為虎,自幼在冰寒之地生長,后修鍊五百年化為人身,行至人間不知經歷何種故事,三百年前便屠殺過人類,后被鎮壓。
此番她乃捲土重來,聲勢比三百年前有過之而無不及,迫害百姓、攪亂世間,實乃罪惡滔天。」
靈華閉上眼仔細回想,須臾后皺眉疑惑道:「三百年前竟出現過此等事?我竟絲毫沒有記憶。」
楊錫遲似乎知道什麼一般,解釋道:「三百年前江曌空還未如此大肆欺壓,想必那時只是試探,而鎮壓之行為進行得十分隱秘,你未曾發現也屬正常之事。」
「所以屠害人類是她三百年前就想好的事了?這麼長的時間她韜光養晦,就是為了現在啊!」恆古打了一個哆嗦,「若不是她想得到鑒心鏡,暴露了自己,恐怕現在我們只有措手不及挨打的份兒了。」
楊錫遲看向靈華:「寶鏡也不過是她的一種可以利用的靈器,若她得到此等上古靈器,妖力只會只增不減,倒時天下更會大亂,一切將不在掌控之中。
不管是相遂生還是孫蓮苒,他們都是江曌空手下的一枚棋子,各有作用。而我們真正要抗衡的,只有一個人,便是江曌空,她是如今最大的危機。」
「所以我們要警惕的人是她?」恆古不解地思考着,「可是她只派些蝦兵蟹將,從不親自出面,我們應該如何對付她?」
楊錫遲道:「一步一步瓦解,便是良策。既要瓦解,那便要先從不起眼的小部分開始。
檀城百姓體內的紅線必須要解,但紅線要解,但需知紅線是如何進入百姓體內的,方能想出對策。」
靈華從懷中拿出鑒心鏡,正要開啟,卻聽窗外一聲大喊:「啊!你怎麼?好了好了!李成志醒了!」
是夜,安槐端了齋飯放上桌。六個人盤腿圍坐在低矮的方桌前,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桌上六份清淡的素麵與一碟蔬菜,沒有人第一個動筷子。
安槐有些局促地搓着手:「油菜已經是大廚房裏找到最好的菜了,我也給了香油錢,諸位請用。」
寧絮荷打量着楊錫遲,拿起他的筷子塞到他手裏:「道長先吃吧,我們再吃。」
楊錫遲放下木筷:「諸位道友先請。」
寧絮荷又拿起筷子放到他手中:「道長先請。」
「各位,在下確實餓了,失禮了。」李成志沒忍住開口說了話,話音剛落他便大口地吸起了麵條,一碗很快見底。
他摸了摸肚子,似乎並沒吃飽,意猶未盡地咂咂嘴。寧絮荷將自己的麵條推到他面前,他滿臉感謝后依舊吃得狼吞虎咽,很快便又將這一碗面吃完了。
飯桌上剩餘五人沉默又驚訝地看着,直到他吃完第三碗麵條十分不好意思地打了個嗝之後,場面才恢復了活絡的氣氛。
「對不住各位,是你們救了在下,在下卻吃了這麼多,讓各位恩公見笑了。」李成志站起作一揖,長長的鞠躬之後,他又倒了些茶水來喝。
「李大人,你為何如此飢餓,可是幾日沒有用飯?」靈華將自己的小菜遞給他,被他笑着婉拒了回去。
李成志被說中心聲般侃侃而談:「各位恩公,不瞞大家,在下總有飢餓之感。明明吃了許多食物,可不過兩三個時辰又會覺得餓,並且,在下……」
他說著難為情地停頓下來,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講道:「在下總覺得睏乏,好似體內
有另外一個人,他操控了我的行為,讓我做一些奇怪的事。」
靈華眉毛一挑:「你能夠知道被控制之時他在做什麼?」
李成志摸摸渾圓的肚子,坐直身體道:「正是。此前,我的思緒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有時一天中有半天不記得自己做了何事,有時甚至幾天都沒有記憶。
但這幾年來,我隱約有所感覺,便找了好些道士與和尚都無用處,有人甚至覺得我患了失心瘋。在我不知道的時間裏,我似乎異常具有聰明才智,沒多久便當上了巡撫,這不會是我做出之事。
曾試過與他對抗。在他佔領了我的身體之時,我用盡全力保持思緒清醒,如此日積月累,慢慢竟能感受到他利用我的身體做了何種事情。」
楊錫遲急急問道:「李大人,你可知曉自己為何在檀城?進入檀城時又做了什麼?」
李成志捂住額頭,仔細回憶道:「我好像去了井口,不知做了些什麼。後來……後來我聽自己說什麼「這只是試試,以後所有人都會如此」,然後便無論如何也清醒不過來了。」
「井口……」楊錫遲看了看碗中的面,「若是井口,那便無人可逃,包括用了水的我們。」
李成志聞言有些驚慌:「究竟發生了何事?道長,我是否是被鬼附身才會如此?」
楊錫遲將一顆清心丸放在李成志手心:「若被鬼附身,你早已沒了壽命。如今不會再有此種情況發生,此葯為清心丸,可固你元神。」
李成志囫圇將藥丸咽下,又不自制地打了個哈欠:「怎會,又想睡覺了?」
說罷便頃刻間倒地呼呼大睡起來。
恆古瞭然地看向楊錫遲:「這便是你要在地上吃飯的原因?」
「血控之力操控他身體太久,機體已缺乏內氣,需多恢復。」楊錫遲說著已然起身,「貧道去井口處查看,請諸位在此看好李成志。」
靈華與恆古亦一起起身,走出房門向井口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