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決意對抗
陽光像一條線似的從窗縫裏透進黑暗的密室,殷天無推開門,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
密室不大,只放下了一把椅子,還有一張桌子。桌子上落了一層浮灰,點點血跡還有看不出顏色的水漬乾涸在梨木桌面上。
他的視線轉移到椅子上,只看了一眼便抑制不住地作嘔。
身後一隻冰涼的手將他扒開:「死了?」
殷天無慌忙點點頭:「是,血和腦漿濺了一牆,已經看不清臉了。」
江曌空沒有說話,只是走到桌椅中間,面對着面目全非的屍體,將臉藏在了黑暗中。
殷天無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刺骨的寒意已經從骨縫裏慢慢滲透出來。
長久的寂靜,只有死亡的氣息順着鼻腔灌溉到丹田之中,由內而外的寒冷包裹了他。不知是對死亡的敬畏還是對某種可能的恐懼,他膽怯地看着江曌空的側臉,大氣不敢喘。
江曌空的指尖微微顫抖,摸上了相遂生破碎的臉:「死了也還是個小孩。」
殷天無難以理解地皺眉問道:「帝淵可是可憐他?」
「呵……可憐?」紅色的指甲***血肉模糊的臉,「他有什麼可憐的?從小便是個煩人的東西,纏着我讓我不要丟掉他,我留下他卻沒幫我辦成什麼事,是不是很無用呢?」
她的手指在相遂生的臉上摸索,順着眼窩將長長的指甲探進去,撥弄琴弦一般將紅線挑出來放在指腹上。
「可他到底是我養大的,他本應還有更大的作用。」江曌空看着相遂生的屍體良久,一字一句道,「如此這般讓人騎在頭上,不還回去,寢食難安啊。」
殷天無連連奉承:「正是。這般猖狂,應殺死他們除去這些絆腳石。」
「殺死?」江曌空將血線貼到殷天無腦門上,「依阿無看,如何殺才夠解氣?」
殷天無看着剛從屍體中掏出來的血線一點一點靠近自己,下意識想躲卻停住了,讓這死人之物完完整整地貼在了額前,原因是他想起了自己為何要接近江曌空。
內丹。
他一向喜歡奪取內丹。
而千年虎妖的內丹,若是趁其不備將其收入囊中,他將會天下無敵,從此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威脅到他。
殷天無眼神濕漉漉地看向身側的江曌空,緩緩跪了下來。
不可以功虧一簣。自己處心積慮,投靠她、引誘她、魅惑她,與這凶神惡煞的虎妖夜夜相伴,就是為了這藏在她體內的小小內丹。
可她沒有給他絲毫機會,魚水之歡過去她從不讓自己留下,忘情暢快之時身上都帶着防備,雖是身體靠在一起,但心裏卻隔着千里。
如今她動怒了,無懈可擊的性格之下有了一絲鬆動,這是機會,是他達成目標的絕佳機會!
適才的恐懼一掃而光,他虔誠得連自己都相信了:「空兒一向所向披靡,若空兒能用血控之力一舉將檀城裏的人類全部作為刀刃殺死他們,不但解決了這些絆腳石,還會使人間銳氣大挫,阿無要跟着空兒享福了。」
江曌空頗有興趣地俯下身去看他:「要我親自出馬,那我養你的作用是什麼?」
殷天無將紅線拿下來,十分珍惜似的放在手心:「阿無一直是空兒的左膀右臂,空兒讓阿無做什麼,阿無就做什麼。」
「這般聽話?」江曌空掐住他的脖子,沖拇指着鎖骨與喉結之間的軟處用力摁了下去,「那便做我的傀儡可好?」
殷天無閉上眼,一副接受的模樣,眼皮卻不住顫抖:「空兒喜歡每夜與自己過嗎?未免太寂寞了些。」
江曌空嗤嗤笑出來:「去準備血葯,我要讓他們知道,我的人,不是隨便可以動的。」
百里之外的檀城,此時楊錫遲與靈華、恆古二人在一戶人家門口,伸手敲了敲門。
檀城之內不止一口井,但只有一口家家戶戶都用的井,便是城南的「露恩井」。
「露恩井是上天賜給我們的,世世代代都要珍惜。」離井口一里遠的一戶人家,一名婦女驚艷地看着楊錫遲。
這是離井最近的一戶人家,在靠近井邊之前,他們決定先去問一下周圍百姓有無異常情況再做行動。
她邊說邊打量:「原本城南是一片旱地,忽有一年地動,全城人沒有損傷,卻忽然發現地下竟冒出水來。
有了水源我們才搬過來,城南才漸漸有人煙。這是天賜的生機,所以我們每月初八都會從露恩井裏取水飲用,感謝上蒼,說來就是前兩天的事。」
「善信可見過有不相熟之人來過露恩井附近?」楊錫遲問道。
婦女聞言警惕起來:「是檀城出了什麼事嗎?聽聞多地被妖邪侵擾,我們也被盯上了嗎?」
楊錫遲微微一笑:「善信不必驚慌,貧道前來只是為了做些防禦工事,為保萬一,需知曉清楚各方情況。」
婦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四天前看到一個穿着黑斗篷的男人有些鬼祟地在井口轉了好久。
有些距離我也沒能看清那人是誰,後來井邊冒出一些紅光,一眨眼就不見了。我同周圍人講,他們都覺得我看錯了,久而久之我也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今日道長這麼一問,我還覺得有點可疑。」
楊錫遲認真聽着並繼續問道:「你可有繼續在露恩井中打水?」
婦女嗔道:「我哪敢啊!可相公不聽,婆母也不聽,他們都去打水喝了,見他們喝了無事,我也就跟着喝了。」
楊錫遲觀察着三十多歲的婦女,她面色紅潤,雙目炯炯有神,並不像被控制過的模樣,便頷首道:「多謝善信,這幾日不要隨意走動,在家聽從清游門安排便好。」
婦人「哦」了一聲,有些不安地將門關好了。
三人向露恩井走着,恆古撓撓頭頂疑惑道:「照此看來,檀城百姓都中了紅線,而下紅線之人就是李成志。這紅線是蟲嗎?怎麼會泡在水裏讓所有人都喝下?」
「紅線只是一種形態。」楊錫遲答道,「雖看起來是一條細絲般的線,但其仍是靈力所化,本質仍是妖的術法。既是術法,下到水中便並不奇怪了。」
恆古仔細品味了一番其中道理,默默點點頭,又好奇道:「你怎麼又什麼都知道?」
楊錫遲謙遜道:「貧道只是活得久了,見得事情多了,自然便知道了。」
恆古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已經到了井口,便沒有繼續問。他趴在井邊向下看去,井水清澈,並無任何雜質,只有一股時隱時現的妖氣,從井底飄蕩而上。
楊錫遲亦是感受到了這股妖氣,他拿出法杖上的寶珠,法力如同雲朵一般拖住它,隨後將其緩慢放入井中。
水底淺薄的妖力花瓣一般聚攏在寶珠周圍,楊錫遲口中低念咒文,血一般的妖力全部被寶珠吸到了腹中。
「如此露恩井便正常了。」寶珠自動飛回到他手中,楊錫遲看向恆古,「接下來便是為百姓去除紅線了,此事還需你來幫忙。」
「我?」恆古指着自己,「我要如何做?」
楊錫遲正要交代,靈華卻忽然抓住恆古的手,身形搖晃,幾近暈厥。
「靈華!」恆古急忙抱住她,焦急拍打她的肩膀,「怎麼會突然這樣?」
靈華神智一片混亂,識海中似有迷霧產生,將她整個思緒捆綁起來,想要睜開眼睛卻完全無力做到。.
一個沙啞的女人聲音出現在這片迷霧中:「你果
真有這樣大的本事?既然如此,便來看看是你殺人麻利,還是我殺得徹底。」
話音消失,識海一下恢復了澄明,靈華深覺丹田中如火燎一般,一些模糊的畫面煙花般在腦海中閃現——
檀城猶如死城,血染大地,百姓的屍身如地磚般整齊地鋪在血洗的土地上,一雙赤足踩在上面緩緩走來。
畫面突然迸裂炸開,只剩一隻灰白的眼睛與靈華對視,她退後兩步去看,這眼睛的主人正是適才與他們談話的婦女。
天空不知為何落下血雨,與崇郡孫蓮苒放出的不同,粘稠的雨滴像是人身上糜爛多時的肉絲與血混在一起降落下來,落在臉上,爬進了眼裏,模糊了雙目的視線。至此視野中只有血,還有死。
殘像褪去,靈華一下子睜開眼。
面前是兩張擔憂的面孔,恆古見她醒了欣喜若狂:「靈華,你怎麼了?可好受了些?」
頭還暈暈沉沉,身體也軟如柳條般無力,但她無暇顧及,急忙從恆古懷裏掙脫出來,心急如焚道:「我看到未來了。」
楊錫遲雙目微瞪,眉毛高挑,神色嚴肅地問:「可看到了檀城百姓?」
「是。我看到檀城橫屍遍野,似乎是誰使用了血控之力,可能是要……對付我。」靈華回想着那沙啞的聲音,「是江曌空,她進入了我的識海,揚言要殺死我。」
恆古凜然,雖擔心不已卻一把抓住靈華的手,神色堅定而毫不畏懼:「靈華,不必憂心。不管她何時來,我與你時刻待在一起,不會給她可乘之機。」
他看向楊錫遲繼續道:「眼下重要的是將百姓身上的紅線去除,究竟有何辦法?」
楊錫遲思忖片刻慎重道:「去除紅線,一是將擁有血控之力的人殺死;二是逐一將腦中紅線吸出。但此刻局面刻不容緩,只有一個辦法,便是進入檀城所有百姓的識海,設下阻隔之法,阻攔血控之力的操控,方能挽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