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鷹山行,獸潮決戰2
《前卷·年少問情》(8831字)
“一整個白天都快過去了,救援軍隊怎麼還沒來啊?”大家嘴裏抱怨着。這是在屏山關隘中的一處十分隱蔽的軍事訓練山谷內,金丹護衛團中雲、柳四人和大部分高手以及剩餘的騎兵隊伍全部退避在這裏。
昨天與獸潮的決戰從下午開始,護城大陣監測系統第一時間就估計出來獸潮數量超過十萬計,在它們一撥撥高頻快節奏衝鋒下,戰場形勢愈來愈劣,近傍晚時分鎮北衛城作戰指揮中心決定再投入2000騎兵以及九個兵營共30000的兵力進入戰場執行3號計劃,以期將劣勢扳回。這期間,先是雲、柳表現了很高的戰術素養,為幫助軍隊爭取一點轉變作戰計劃的時間而主動繞到戰場前出的緩衝地帶佈設大型符陣,接着是2000騎兵打頭、30000步兵跟后層層遞進的反衝鋒,在金丹護衛團的護應下對獸潮進行了突然主動衝擊,將戰鬥導向白熱化。
雙方在並不寬闊的地面戰場上寸步不讓,互相爭分奪秒的展開衝鋒與反衝鋒,戰況異常慘烈,僅一個衝鋒,幾乎所有的重裝騎兵便永遠倒在了戰場上,但他們為身後的主力兵營衝出了1000米的戰場空間,30000步兵隨後擺開波浪式衝擊陣勢,糜戰到夜晚,一度又推進800米進一步壓縮了獸潮的騰挪空間。只可惜這種壓縮戰場空間的戰術只能拖緩獸潮的節奏,卻並不能帶來正面優勢——倘若是在四周開闊的戰場,壓縮敵方空間后再進行中央突破、分割包圍,或者出奇兵來一個繞后包抄,那自然能取得巨大優勢,但鎮北衛城的門戶是那座鎮北峽,數目龐大的妖獸和軍隊都在峽谷地帶戰鬥,戰場形勢並不由空間決定,壓縮活動空間的結果也只能是雙方都必須更密集更混亂的貼身糜戰。
老天似乎也在幫妖獸的忙,進入夜間后,突然就下起了暴雨,伴隨着颶風閃電肆瘧,結果這下修者和軍隊吃大虧了,風雨和泥濘使得他們戰力大減,相比之下獸潮受的影響就小得多,於是只能後排改作前排,秩序性撤回城中。為了保護後排的八個兵營在撤退中不會在獸潮追殺下演變成潰逃,金丹護衛團和騎兵隊伍臨時圍成一個扇形攻擊面對中央獸潮進行衝鋒以拖住其主力,沒想到獸潮趁着狂風暴雨悄悄設下埋伏,將他們後路切斷,衝鋒演變成了被包圍。
儘管衝鋒隊由金丹高手和輕騎兵組成,個人實力出se。可個人實力再強,在這樣混亂密集的場面中也不可能獨力扭轉局面,當混亂的體量達到了數以萬計,那這種混亂就已經演變成了一種“勢”,“勢”一旦形成,就具備了無法抗衡的慣性和壓力!
唯一的出路就是一鼓作氣全力前沖絕不回頭,哪怕付出再慘重的代價也要穿破戰場衝到屏山關隘前,避入這座隱蔽的軍事山谷中等待救援。為了強行穿破獸潮,損失接近三分之一,活着的也無不是身上大傷小傷,大家神情萎頓,再由自身狀況聯想到戰況,更不免心中悲觀。雖然有龍虎宗坐鎮封魔峽對實力最為強大的高階妖獸進行抵禦,但鎮北衛城也是需要元嬰高手常駐的,那就表明鎮北峽中數以十萬計的獸潮中肯定也有元嬰期主力還沒有抵達,所以這場決戰還遠沒有落下帷幕,接下來等待大家的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金丹護衛團里大多數人雖是為了豐厚報酬而自願參加,但平曰里獨來獨往時,誰不是獵殺妖獸的好手?這次在妖獸戰場上吃了這麼大虧導致身處危境朝不保夕,再加上狀態低落,大家滿肚子的怨氣和負面情緒都等着發泄——這時候剩餘的騎兵隊伍就成了發泄的目標了,不知是誰開了個頭,說現在這樣局面就是戰場上軍隊戰術失策造成的,“野蠻搏鬥本來就是妖獸的專長,軍隊卻頑固的選擇了用同樣野蠻的方式去對碰,否則大家何至於此?”“軍隊的戰術應變也嚴重遲鈍,以少數應對多數,就應該充分發揮機動性和應變性,可軍隊數度投入戰場都無一不是節奏混亂,被各個擊破,傻愣愣的給妖獸們送戰果。”——本應該精誠團結的兩方就這樣廝吵起來。
後來似乎又要有下雨的跡象,大家忙着避雨、包紮傷口,爭吵聲才漸漸低了下來,柳這時站出來幫騎兵們說話:“咱們落入妖獸包圍被迫避退到這裏,主要原因是因為天氣、地利等外部因素,這隻能算戰術突然性的失利,並非軍隊戰術失誤,戰場,本來就是各種各樣偶然因素的集合。”
他接着掰開了揉碎了給大家分析,“龍虎山脈中妖獸出山北上,氣勢洶洶一路直逼鎮北衛城,這種姿態在戰略空間和戰術效果上其實是沒有實際意義的,那作戰指揮中心為什麼在和妖獸鬥氣似得一定要和妖獸正面直接硬碰硬絕不後退一步,哪怕不計傷亡、不惜代價也毅然進行反衝鋒?這涉及到了人類離塵期以上修真大能千百年深入探索十萬群山後得出來的戰鬥經驗——十萬群山中的妖獸並非個個都是天生的好戰士,除了十萬群山最深處的『妖魔聖地』中那些聖族、皇族、王族等處於智慧頂端的妖魔種族外,其它大多數妖獸並不具備先天智慧,無論是修行還是戰鬥,它們的智慧和經驗要在不斷的進階突破中積累養成——也就是說,戰場上數以十萬計的低階妖獸,它們作戰完全是憑藉血脈狂化后的殺氣和秉性,所以,我們只有選擇比它們更強硬、更殘忍、更剛猛,才能讓它們感到畏懼、退避,任何戰場應變的戰術、技巧在狹窄地帶對這群智慧低下者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要的就是狹路相逢勇者勝!況且,兵法講究的是:堅不可久、柔不可守!獸潮遠道而來,我們以逸待勞,只要能遏制住它們,它們的氣勢就無法持久。但若是我們過於軟弱,致使數十萬計的獸潮一鼓作氣衝破了鎮北衛城防線而進入到人類世界,那後果是難以估量的。”
雲臻這個時候也是站在軍隊一邊的,但他沒有直接幫軍隊說好話,他知道在大家都情緒低落的這個關口,大家現在陷入谷中與大部隊失去了照應,只能被動等待最後的決戰結果,若勝,則大部隊會順勢擊穿獸潮陣營前來營救,若敗,那大家只好跟着陪葬了,此時應該報喜不報憂,提升大家士氣。不過雲臻還是很有信心的,他從戰略角度給大家分析這場決戰:“以當今的龍虎宗和江鄉州如曰中天的實力,只應付一場這樣的特大規模獸潮應該還是有底氣的。況且鷹山城又為這次決戰做了精心充足的準備,據說還特地邀請到一批元嬰、離塵高手。”
“雖然妖獸利用了叵測難料的突然意外把我們逼到這個山谷中苟延殘喘,使得我們整整一個下午不惜代價爭奪出來的優勢瞬間化為泡沫——但,這並不能改變最後決戰的勝負,用軍事術語講,這叫戰略優勢決定了戰爭態勢,非一兩個戰術效果所能扭轉——其中的原因就體現在戰略的格局與高度上,這從這次地寶大會足足延後了三個月就能看得出來——在得知這是一次特大規模的獸潮后,龍虎宗與江鄉州第一時間頂住了正面戰場上圍剿獸潮步步失利的巨大壓力,付出了難以承受的代價爭取到了這三個月。”
“戰爭,說到底拼的是戰略資源上的優勢,而不是戰場上的一兩場優勢局面。那些智商低下的妖獸們只知道沖沖沖,修者們退一步它們就進一步,哪裏能想到其實這是龍虎宗和江鄉州在故意犧牲空間以換取時間,利用緩出來的這三個月去集中力量積攢戰略資源——比如龍虎宗的兩步計劃,第一步是爭取高手,現在天一皇朝國內動蕩不安、國外則摩擦不斷,因此高手們大多都被官方徵召,但龍虎宗應該還是能夠通過他們在朝廷或民間的渠道去爭取到一批高手,然後把金丹及部分元嬰高手投入到正面決戰戰場;第二步是空間封鎖,以坐鎮封魔峽的龍虎宗為大本營,投入剩下元嬰高手以及所有離塵期以上修真大能空降到封魔峽後方,以阻斷獸潮大軍的進軍和撤退路線,使它們首尾不能兼顧。獸潮若後路被斷,它們就會迅速走向衰落,而軍隊和高手還可趁勢追到十萬群山中進行清剿。若從積極層面講,說不定此戰過後,能保江鄉州十年內再無大規模獸潮發生!那咱們能夠參與這場造福於民的偉大決戰,也算得上與有榮焉了——說不定戰鬥結束后咱也能封一個‘人民衛士’‘剿獸英雄’什麼的,還順帶請咱們去紅燈區免費遊玩三天呢,聽說那邊新抓到一批妖精族美女,那叫一個妖嬈啊。”
這番話,既提氣,又符合這幫金丹高手們脾氣,大家都或自嘲或無奈的鬨笑起來,起碼現場氣氛沒那麼緊張沉悶了。接着由幾個修為最高、經驗最豐富的修者牽頭,一起商議:等了近一天還沒等到救援的軍隊,大家就先稍作休息、療傷,靠近黃昏時分發動一場突然襲擊,看能不能找機會沖回城中,在這孤立無援的山谷中只能是作困獸之鬥。最後少數服從多數,響應了這個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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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在這上不上下不下的,煩死啦。”煙青嘟囔着,“要是貝爺和德爺在就好了,畢竟世界第一打野,區區數十萬妖獸算什麼,不過就是「去掉頭,嘎嘣脆」的事。”
雲臻搖頭:“還是得了吧,就貝爺和德爺這兩張嘴,能把任何物種吃到瀕危滅絕,搞不好國家還得出面把這些妖獸列為珍稀保護動物咧。”
“說起貝爺和德爺,倒是讓我想起了以前的一段大糗事。”坐在雲臻身邊的柳忽然笑道,“那是好幾年前了。我從小就嚮往着外面的精彩世界,那時受貝爺和德爺感染,於是也想挑戰一下荒野,為此我做了精心計劃,結果才出門第一天,計劃就失敗了。”
事情是這樣的:柳帶好裝備出門后,也一心想着要不靠任何外力幫助的獨自挑戰求生極限,就對他的攝像組說:“你們其他人不需要幫忙做任何事,除非柳爺我快死了。”
攝像組正忙着吃柳爺吃剩下的一坨坨像是「將大糞塗在冰凍鼻屎上的不明高蛋白軟體蟲類」呢,於是含糊不清的對翻譯組和字幕組傳話:“我們不允許幫忙做任何事,除非柳爺死了。”
翻譯組馬上翻譯給字幕組:“柳爺死了,我們也不允許幫忙做任何事。”
最後屏幕前的管家看到翻譯組的這個字幕,大吃一驚,連忙向柳的老爸老媽報告:“柳爺死了!”
結果柳的父母盛怒之下,下令放火燒山讓所有活着的物體給自己兒子陪葬,差點沒把柳和攝像組燒死在裏頭。
“那柳兄你從小就開始遊歷風霜,肯定有過很多精彩深刻的經歷吧?”煙青問他。
“什麼才算精彩深刻呢?”柳反問她。
煙青雙手托着下巴想了會兒,“念念不忘,歷歷在目。這樣的事情應該算吧。”
“這樣啊,那有的。我的人生遊歷中有過三次類似的深刻經歷。”柳望着灰藍天空,思緒進入了過往和遠方,聲音也帶着慨然和飄渺。
“第一次,是我跟着兩個族中長老,到一個重要的礦山裡監管視察,那是我第一次進入地下世界,覺得一切都很好奇。當我們深入地下近千米深的礦井后,遭遇了礦難,下井的幾千號人都被困。岩壁裂開,礦井中開始滲水淤積,接着就是礦道坍塌,大批大批的死人……,我很幸運,我在的礦道只是積水,沒有坍塌,可是周圍的人都很絕望,被埋在地下幾百米深,沒有光明,沒有出路,大家泡在臟乎乎的水裏,腿都泡腫了,開始潰瘍、發爛,沒有葯沒有食物,甚至還會突然有生活在地底深處的妖獸從裂開的岩縫中竄出來覓食,兩個族中的長老護着我找到了一根鑽道后,它們就拚命地敲打鑽道,也許是希望求敲擊的聲音能沿着鑽道傳上去,也許也是他們自己想藉助聲響來壓制心裏的害怕……。到處一片黑黢黢的,是一種恐怖的壓抑,你們能想像嗎——壓抑的就彷彿黑暗都有了重量和毒性,那種情況下,心裏任何一點負面情緒都會被無限放大,然後讓人在歇斯底里中崩潰。很多人並不是餓死、病死、被妖獸抓死的,是被自己的絕望和癲狂給折磨死的。後來,我也開始迷糊了,不知是飢餓、窒息,還是害怕、恐懼……,我第一次覺得:陽光和自由呼吸是那麼的珍貴!”
“第二次,是一次恐怖襲擊。西北大陸的恐怖活動頻繁,但那次的規模卻很罕見,我後來被我父親派去參加談判。說出來好笑,去的時候我一遍遍用那些三俠五義之類的鼓舞自己: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堂堂男兒豈可畏懼軟弱?但你越是暗示自己不要害怕,心裏反而就越害怕。我被他們蒙住頭部牽着走,但是一路上的目露凶光和亂刀相向我仍然感覺得到,我內心一陣陣冷笑……後來按他們道上的規矩,我要滾釘板、趟火溝后才能進他們大本營……接着我被他們的頭目客氣的請進了大堂,喝茶、引見、談天,似乎很祥和很禮待,可是我冷汗直流,是他們當著我的面用盡殘酷恐怖的手段折磨肉票?是營帳內殘暴而尖銳的殺氣和壓力?是壓力下的恐懼和以及天性中隱藏的消極軟弱?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我腦海中麻麻的,和那些頭目對視着,他們的目光真的銳利冷酷的可以令人窒息,我感覺到我的呼吸節奏都亂了……,針鋒相對中,我不敢有任何的閃避,我知道任何的示弱都會釀成大破綻,可我的勇氣似乎並不能抵抗那種驚惶,至少,我的瞳孔在無法控制的縮小然而焦距卻在渙散,我在喉嚨在漸漸喘着粗氣,我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大腦某部分在陷入麻木……我不知道到最後是怎麼過來的,當我走出營帳看到烈曰白雲,淡風吹在冷汗浸透的後背,涼颼颼的,我深深感到慶幸:那是我第一次正面面對自己天性中消極軟弱的一面。”
“第三次,是一年多前在東方跟着船隊出海,先是海盜襲船,接着遭遇風暴,到居然只剩我一個人活着,其實離死也差不遠了……茫茫大海永遠看不到岸的那種景象,在你心情好的時候那是遼闊偉岸,在你垂死掙扎的時候就是人間地獄了。我先是喝自己的尿,然後用水袋收集海盜屍體血管里還沒冷結的血,吃他們身上的肉,用船桅上纜繩去虹吸海水……所有能活命的方法我都掙扎嘗試……後來風暴帶來了雨,我躺在甲板上像一隻快渴死的魚,拚命張鰓去接雨水……但可最恐怖的不是死亡,而是孤獨——周圍全是吞天噬地的狂暴海潮,船在席捲天地的風浪中顛簸,船上卻靜謐的毛骨悚然,雨後烈曰下,我獨自對着一船被浸泡的發脹發白的屍體,那種孤獨就是噩夢。我不畏懼死亡,也不是難忍孤獨,我害怕的是這樣死的毫無意義,我還有牽挂的人,還有未了的事,還有……總之,因為是在內海,我又幸運的被路過行船救了。這是最為深刻的一次,踏上陸地的時候,我一屁股躺在了地上,覺得那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腳踏實地的感覺從來都沒有這麼爽過。我突然間感悟,其實人最幸福的東西也就是最簡單的東西:自由呼吸、腳踏實地、迎接明天。”
煙、袁、雲安靜聽着,若有所思。
“煙姑娘,袁姑娘,雲兄,能與你們患難與共走過了這一程艱難險阻,柳深感榮幸。戰場便是修羅場,一路走來的兇險困頓並不比我過往那些經歷少!咱們逆境掙扎,接下來的突圍戰會無比艱難,死生難測。但能與你們並肩戰鬥,柳從未後悔、軟弱過。”柳安靜的說著,抬頭看着遠天,突然鄭重朝三人深深躬身:“能與諸君相交,柳三生有幸。請一定萬千珍重,拜託了!”
這是袍澤之情。它是戰鬥中性命相托的信任、同進同退的陪伴,是戰後餘生中那喜悅相逢的感動,是真正超越了生死之後的情誼。
黃昏漸漸到來,一場短暫陣雨落後,渾濁空氣、灰藍天空都澄凈很多,遠天中大朵大朵的火燒雲和成片成片的雲霞皆為夕陽染得紅光滿面,地面上濕氣混着熱氣在散發著,泥土草木氣息在散發著,營造一種淡淡憂傷的寧靜,使人在這夏季傍晚的勃勃氣息中體會到一種渺茫無緒的感受。煙、袁、雲順着柳的目光望向遠天,跟着躬身回禮:“敬領惠褀,請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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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襲在太陽恰好落下地平線的時候發動。因為是突然襲擊,所有人步調放得很急、節奏很快,藉助着各種輔助手段悄悄避開谷口外監視封鎖他們的土行妖獸,突然出現在戰場後方。大家全力盡出,帶着決然氣勢發動了衝擊,像一支穿雲箭,呼嘯而去,硬生生在後方撕出一道口。但不知為什麼,雲臻心頭總有一層模糊的壓抑與不安的感覺,揮之不去,儘管不是女人,但他也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因此有意識放緩了步調,不慍不火的綴在隊伍後面。
雲臻的不安很快得到了先驗,雖然他們快速衝過了獸潮後方,但殺到妖獸厚翼陣營時卻遇到了極大阻力,雲臻發現這些新加入戰場的這些妖獸戰力大幅提升,隨便一隻都可以做到纏住場中高手,隊伍最前頭的幾個修者想一鼓作氣,鼓足全身的金丹罡氣向著前方臨時擺開的陣勢一個猛頭扎進去,竟連顆火花都沒冒出來。
被獸群糾纏住后,速度大降,空中的修者為避免成為被集火的目標,不得不落到地面,頓時妖獸鼓噪而上,大家應接不暇,這個時候越來越多的人已察覺出情況不對了,但也不敢隨便掉頭跑路,只能硬着頭皮舉步維艱打下去,剛剛一直鼓作氣的高漲氣勢立馬又低落下去,期間雲、柳拼着承受兩道外傷救下身邊兩個負傷的人,那兩人出聲道謝,雲、柳也只是略微點頭致意。這疏淡的態度一方面是雲、柳對那兩人的舉止和氣度欠奉違和,江湖中人萍水相遇,道不同不與為謀,彼此間多得是道左見禮、點頭之交;另一方面,則也是因為他二人此刻情緒低落,頗有些神思不屬、不在狀態。
這樣殺下去,每個人身邊都有一堆妖獸屍體,大家似乎殺出了慣性,刀刃喝了太多的血,凶性都激發出來了,妖獸被高手們凶性和拚命的態勢攝住,步步後退,修者們便步步逼進。但籠罩雲臻心頭的不安情緒卻越來越濃。
忽然,在雲臻的神魂感知場中,一股強大壓力驀然降臨。
一股冰涼的、能引發恐懼的壓力。
像是在佐證雲臻心頭的不安,妖獸停止了後退的步履,連聲嘶吼,漸漸平息的狂風又變得狂猛,濁氣升騰。一片飛沙走石中,兩道巨大黑色身影突然毫無徵兆的降臨在修者前方,大家都看的驚呆了。
雲臻忽然發現自己的神魂力場被禁錮了,力場中的靈力能量和魔法元素,他無法再控制一絲一毫。這是什麼情況?他心下大駭,腦海中開始拚命搜索。
童年時期曾觀看家中大人切磋論道的一個記憶片段忽然浮上來,他心中一驚。驀地,他驚叫出聲:“那是元嬰期的夜梟妖主!”
……
漫天尖嘯聲乍起,那兩頭夜梟妖主周身,濃郁的血光和詭異的魔力,擴散出一道道漣漪,刀鋒一般,迎上最前頭的數十個修者,這漣漪波動竟視金丹罡氣為無物,逕自將他們撕成碎沫,見者寒顫噤聲。
趁夜梟發動攻擊,雲臻趁機收回被禁錮的神魂力場,心下則免不了悲涼,之前他和程秀英、成環平等組隊時,九個凝脈期都無法擊殺一階之隔的金丹初期雪妖狼王,而現在,面對的是差着一個大境界的元嬰期夜梟妖主,以金丹期的修為,連它們皮毛都休想碰到,談何擊殺?他悄悄向柳、煙等人遞個眼神,風行術悄悄展開。金丹護衛團加上騎兵隊伍有上千人,兩頭元嬰夜梟想同時擊殺也是不能,所以他們做好隨時趁着混亂逃跑的準備。
但夜梟沒有再攻擊,它們停在空中開始作法,妖術的光芒在它們身前亮起,漫地的塵土和戾氣被牽引,急速翻湧,以它們為中心,一道小型風暴形成,一圈圈漣漪盪開,波盪所及,一種無形的、冰冷的吸力籠罩場中,將所有靈力能量與魔法元素盡皆紊亂。這便是元嬰期凝練出的法則之力,此刻它們是場中主宰。下一刻,誰會迎接死亡?
風暴愈滾愈大,堪堪已觸及修者陣線邊緣,風暴中心,兩隻夜梟妖主法訣幻指愈來愈快,姿勢朴喆素玄,場中絕大多數人看不出古怪,只雲、袁、煙、柳等極少數名流出身、學識廣博的人才隱隱有所了解,此乃某些遠古仙境、聖域、神廟等隱秘地域所流傳下來的以奉獻「信仰」「香火」來獲取「天賜」「神眷」一類的祭祀祈禳玄術。十萬大山中唯一稱得上聖域的,便只有妖魔聖地。那由此看來,這兩隻夜梟妖主恐怕來歷非凡!
儘管看不出夜梟妖主所欲為何,但大家也知道若被這片風暴空間中強大的法則之力鎮壓,必然無處掙脫,接下來便會被無盡妖獸們一擁而上、吞噬殆盡。“天賜正氣,斬妖除魔!”中央一部的修者和騎兵們猛地大喝一聲,似要以此驅散心中那股不安、壓抑,他們目眥欲裂,鼓盪全身靈力,向黑se風暴中夜梟妖主轟去。而側翼兩邊的修者,以及雲、柳等綴在後邊的隊友則立即結好陣勢,全力擋住妖獸的衝擊,保護中央的修者不被干擾到。
生存和修道,一個抗爭命運,一個逆天行事,從來都是最艱辛的事情,非內外俱都強大者不可得之。此刻,生死之戰的雙方,爆發出他們能爆發的一切,寸步不讓。
無數凝若實質的金丹罡氣,自修者身上轟入風暴中,兩隻夜梟目光依舊冷然,似乎不屑一顧,光芒自它們周身一圈圈盪開,所過之處,一切金丹罡氣盡皆消融,而余勢未盡的妖術之光轟在修者身上,儘管被稀釋成了千百份,但元嬰法則之力又豈是金丹修者、騎兵所能化解?可儘管如此,他們仍舊死死對轟絕不縮手,此刻所有人都沒有退路,只能萬眾一心、一往無回拖住兩隻夜梟妖主,一旦示弱,面臨的就是被逐一擊破。他們一邊吐着血,一邊死死忍着斷筋碎骨的巨大痛苦拚命壓榨每一絲真氣。而最外圍那些結好陣勢擋住妖群衝擊的修者,面對多出數十倍的敵手,每個人身上也多得是密密麻麻外創內傷,但他們始終身形巍然、目光湛然,未曾搖擺半步。
漫天的金丹罡氣像漫天的螢火,弱小卻頑強,咆哮的元嬰之力是沸騰的怒焰,強大而致命,雙方一刻不停的對轟。
直到數里之外的正面決戰場突然傳出數十道毫不弱於這兩頭妖獸的氣勢,修者們強弩之末的境況才被緩解。風暴中心的兩隻夜梟妖主冷然目光一變再變,似在疑惑鎮北衛城中怎麼忽然就多出這麼多強大的氣勢,但接着,正面戰場上獸潮被碾壓的凄厲嘶鳴聲和軍隊的歡騰呼聲再度轟然響起,兩頭夜梟終於再忍不住,狠辣果決之氣壓縮着它們的瞳孔。
以法則之力凝聚的兩頭夜梟虛影自它們身上飛出,向死死硬撼的修者碾壓而來,就像兩把死神鐮刀,帶着無上威力狠狠割來。轟!第一線的修者被這法則純元轟的身形俱散,接着,第二線、第三線……
不知過了多久。虛影散去,兩道蘑菇雲裊裊升騰,蘑菇雲籠罩之處,一個方圓百丈的巨大深坑取代了之前修者牢牢佔據的地面。
深坑之中,血肉不存,空無一物。
倖存修者,零零散散,失魂落魄。
兩頭夜梟卻只是狠狠望了一眼,沒有過來展開追殺,它們對着遠處的正面戰場咆哮一聲,帶領後方陣營的這群獸潮主力呼嘯而去,這似乎更加驗證了雲臻之前的推斷:隨着龍虎宗和江鄉州邀請到的元嬰高手趕到了戰場坐鎮,獸潮所面臨的形式恐怕已經走向嚴峻了。
但沒有人有心情去慶幸。在生死中真真實實的走過一遭的他們,能夠存活下來,並非幸致。只是因為身邊恰好有同伴站在了他們前方,替他們擋下了死神的鐮刀,大家有什麼資格慶幸?無力戰鬥者開始默默整理傷口,簡單掩埋同伴的屍體,戰力尚存者繼續攔截衝擊剩餘的妖獸,率領大家衝出獸群退回山谷,等待鎮北衛城擊穿妖獸主力后前來救援。
有道門或禪門中人,在唱着往生或招魂的歌,為死去的同伴祭奠,歌聲哀傷凄迷,又令人肅生敬畏。雲臻回望戰場,軍人們捨生忘死、同伴們決不放棄的場景歷歷在目,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以前親人們給他和袁琳講述修真歷史的時候,總是開篇先講華夏人族在與妖魔、異族及侵略者的萬年爭鬥中,期間經歷遭遇過種種罄竹難書的失敗、恥辱,但卻從未被征服過!現在,雲臻開始有點明白了,因為,華夏民族比任何一個種族都更加熱愛、敬畏生命,所以,這個民族的血液里存有着永不衰竭的力量!
太陽緩緩落下了山,輕盈的晚風陣陣吹來,將漫地蒸騰的戾氣、塵囂漸漸平復下去,雲臻的心似也進入了一個幽玄的境界,望着身邊的安靜站立的袁琳,還有遠處互相包紮、分工幹活的修者,他微笑着想:生命,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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