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事起 第二部 復仇（十）
“什麼？！”我心頭一驚。
“揚武皇帝崩逝以後，謚曰哀帝。本來太子康是要即位的，可是他舅舅，大司馬韋正發動政變，把他囚禁了，扶持他姐姐韋綝，也就是安國公主，登上了皇帝位，改元天鳳。據說太子已經死了，國人也給出了‘哀’的謚號……”
事情變化有些太快了，我一時語塞，倒是揚箋好半天問出一句：
“五將軍，那現在司隸方面還能控制什麼地方？”
“只剩海州的海州郡了，除司隸以外。”
我長嘆一聲。輝煌百年的帝國，還是處在了內憂外患，風雨飄搖的滅亡邊緣。
“那四哥什麼時候回來？明天八月十五了。”
“我明天才能回來。今天還要在城中探些備細。賢弟現在如果要回去，把這些帶上。”我掏出一沓圖紙。
“四哥放心，小弟先行告辭！”五弟揣了圖紙，上馬去了。
我又回頭看房上的白狐，早沒影兒了。
正要再看木台，卻發現白狐不知何時到了揚箋旁邊。“在下昨天對將軍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揚箋拱手施禮，話卻是一句也說不出，嘴欲張又止。
“在下見過四將軍。”墨韻朝我拱手。我還禮以後，墨韻便又朝揚箋轉過去。“阿……將軍，在下幼時曾得些道術，請讓我給將軍算一卦，彌補昨天的冒犯。”
“在下……怎敢不接受。”揚箋吞吞吐吐。
“請將軍伸出手來。”
揚箋伸出手來。墨韻兩手抓住他的手，捧着，用指尖撫摩着，讀取着每一道傷疤。兩年的征戰，給揚箋帶來了脫胎換骨的改變，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完全可以保護好她。他們的目光都晶瑩了，可就是無人開口。我走過去，“公子，讀出什麼來了？”
墨韻卻說一句：“主得大將！”而後使盡全身氣力，將我和揚箋向後一推，我們倒退幾步，扎進了人群中間。墨韻大喊：“白袍者乃揚箋！”
我驚慌之間，才發現揚箋這首詞，正題在一戶大戶人家的牆上，木台上是一個紅衣男子，穿着體面，想是管家之類。眾人歡呼起來。那個體面人走下來。“揚公子，在下皇甫家管家王悝。我家老爺想見您，故令在下於此尋找。請二位隨我這邊走。”
我們呆若木雞站起來，我回頭看見墨韻進了馬車，想是又和冰兒哭訴去了。我們跟他走進那一方紅漆門，門上有銅釘，彰顯着皇甫氏的榮光。皇甫氏也是郡內望族，我們要見的“老爺”便是皇甫漣，揚武朝前宰相，政績斐然，卻被宦官誣陷，慘遭解職。他的兒子皇甫靖也是一位少年英雄，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兵法虛實亦是熟稔。如果我能請他出來幫我，自然再好不過。
進了第二層門，我不由緊張地咽了口口水。有了一個目的，見人的心情也不一樣了。
我們又跟進大廳，便見一個老頭，留着長鬍子，着一身紅褂，在打瞌睡。王悝進去唱了個大喏：“老爺，揚箋公子來了。”
老頭緩緩睜開雙眼。“老夫有失遠迎。”
我施禮，揚箋也躬身拱手。“小子一無才氣二無武略，怎配得上老相國垂青。”
皇甫漣屏退王悝。“有些話，我們就明着說吧。公子身後的黑衣人就是四將軍吧。”
我後背一涼，一時語塞，無法接話。再一看，白狐坐在房檐上，帶箬笠，着白紗。
房上響起一陣令人安心的笛聲。我穩了穩心。“在下便是司馬仲桓。若相國要捉我見官，請動手吧！”
他笑了。“要是我想抓你見官，我早就動手了！我一生效忠荊國，到頭死於宦官之手！你的事，白狐早告訴我了。今天你來了，正好託付後事，也免得我寫信有走漏風聲之險。”
我大驚。“此話怎講？”
“今天你來之前，皇上派校事府白狐大人賜我鴆酒。”皇甫漣端起一個茶杯一飲而盡。“白大人告訴我若想報仇便讓吾兒去尋四將軍，”他說，“叵耐肅鯨老賊，一介閹豎，卻想着干政！我不聽從，便從中作梗！靖兒！”他的表情漸漸變得痛苦。
剛才他飲了毒酒！
“孩兒在！”
後堂應聲走出一個少年，身着金甲，面若塗朱，煞是俊俏。他面帶淚痕，身背一桿鐵脊長矛，目光中帶着徹骨的恨意。
“老相國……”我見皇甫漣身體搖晃，急忙大喊一聲上去扶。
“為父的冤讎……便交給你了！”皇甫漣用盡最後力氣大叫一聲，口吐鮮血，終於栽倒在地，沒了氣息。他臉上的血色漸漸散去了。
“父親！”皇甫靖大叫一聲，幾乎昏死過去。“公子！”我忙一把扶住。
他只是衝上去扯定了皇甫漣衣角放聲大哭。
“公子節哀！公子！”我又叫幾聲，全無回應。揚箋只是望着耳房上的墨韻出神。
過了一會，我有些不耐煩，看向白狐，她示意我拔劍。
我略一思索，便奮力一捶桌子，拔劍而起。
皇甫靖的哭聲戛然而止，瞪大的眼睛裏滿是驚悸。
我手舉魏帝劍，瞪大眼睛，壓住了心虛大罵。“我本以為公子英雄，誰料卻這般軟弱！哭能解決問題嗎？不思報仇，卻大哭半個時辰，猶作兒女之態，有失英雄之風！”
皇甫靖聲嘶力竭地哭喊。“父親死了兒子哭是人之常情！你要奪人情意，就殺了我啊！”
我聽了慌忙丟劍，雙手扶住他。“公子，我不瞞你。我與公子遭遇相似，願與公子一路報仇，不知公子可願助我一臂，與我共同馳騁這天下？”
他不哭了，卻半晌不語。我只好又呆住了等。
日已正中，我完全喪失了耐心。我蹲下來，直面皇甫靖。“公子，吾之志在收天下英雄，共謀天下。現在你的作為，讓我無言以對。道不同者，不相為謀。司馬仲桓告辭。”
我為了你，絕世的魏帝劍說丟就丟，結果你給我哭一上午？真當我帳中缺你一個么？
我正要去拾劍，卻被一隻胳膊攔住。我回頭一看，皇甫靖不知何時已經跟在我後面了。
“四將軍之言，靖如夢方醒。倘蒙不棄，願生死相隨，還請將軍為靖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