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事起 第二節 復仇（六）
中午未牌左右，我們到了沖縣城下。這是上次談話中大公子向我透露的一個細節：沖縣的守將崔朗，是二公子宣慎行的爪牙，也是山海郡第一能征慣戰之將。若將其剪除，說不定便可讓二公子失勢，而我在攻打千戶城時，也可以因此使對方士氣低落。大公子還告訴我，千戶城的守軍數量，是十萬。
千戶為什麼有十萬守軍？因為千戶和它西邊的墨城，是山海郡最繁華的兩座都會。它們北接沖、濱二縣，南連清河郡，地理位置極其重要。第一代郡王家鄉情結太重，又奉行抑商政策，才把郡城定在山海城。儘管如此，前面兩個原因，已經足以讓這兩座大城擁有重兵防守了。原本的安排是兩座大城各七萬守軍，結果因為二公子怕死，硬是從墨城挖了三萬來，湊足了十萬。
手中有十萬大軍，父親又那麼愛她，結果在父親親征我這一小股匪徒時卻不見人影，又寒了哥哥的心，此之謂自作孽不可活。
我想着，如果有一天打下千戶，我定不會留着他的命了。我輕輕牽起冰兒的手，指了指城牆，旌旗，又用手比劃着“鮮血”、“死亡”、“離別”。
“這就是戰爭。”
“我不怕，反正你在，我們就不會失敗。”她還是笑着。
我也笑了。“嗯。”
軍士開始罵陣，過了一會，只見城中衝出一支軍隊來，列開軍陣，後面“崔”字大旗在風的吹動下獵獵作響，好不威風。
我的后陣中突然一前一後飛來兩騎馬，上面騎着兩個少年，在前面那個少年一頭白髮，身形驍健，單手持一柄古錠金紋大砍刀，全身披掛了一套皮甲。後面的一個少年則持一柄雙手重劍，一副統將裝扮。
二人衝到中軍，下馬拱手。“我等參見四將軍！”
我還了禮。“敢問二位何人？”
那白髮少年回復說：“在下夏侯峰，沒有表字，這位乃族弟曹世雄，字耀威，我二人皆是清河郡遊俠，因白狐大人相薦，來投將軍。”
“閣下為何沒有表字？”
“家父曾為荊國軍士，從軍前與在下約定歸後為在下取字，未及歸來，不幸戰死，因此在下一生無字。”他的眼圈有些泛紅。
我長嘆一聲。
這時，對方三員大將佔了出來，為首一將金甲金盔，氣宇軒昂，手掿一桿蘸金槍，這個人十有八九就是崔朗了。
夏侯峰一躍上馬，對我說：“將軍，且看我拿一個投名狀！”說罷狠打一鞭，衝到陣前，大叫：“我乃清河郡夏侯峰，誰敢來領死！”
崔朗一揮手，“蔣業！”左邊銀甲藍袍的大將應聲而出，手持開山大斧衝來。夏侯峰馳馬朝敵將直衝過去，手中刀略停一停，轉個角度。兩馬相交，大將大喝一聲，揮斧砍來。
夏侯峰輕蔑地一笑，手起一刀，另一手抬起來接住了應刀飛起的大將頭顱，飛馬回陣。那銀甲大將在他身後墜下馬來，頭顱和身體散在兩處往外冒血。崔朗大怒，又使右邊那位和左邊剛剛陣亡的蔣業一般裝束的大將蔣舫為哥哥報仇。夏侯峰把人頭望地上一丟，又馳馬出迎，先後仰躲過一斧，隨後看似垂着的右手又輕輕揚起，很隨意地一劃，就划傷了敵將腰部，慘叫一聲，血流不止。正要撥馬敗回，忽然在馬上身子一歪，墜下馬來，倒地身死。
我定睛一看，那裏是劃開了一道小傷口，分明是豁開了半個腰部，血還在汩汩地往外流，只是沒有割開後面的椎骨和半層皮，否則便是腰斬。我心下暗喜，座下再添一員猛將。夏侯峰在得勝鼓中回陣，高喊：“將軍，我的實力，夠不夠入你麾下？”
我喊：“夠了，夠了！着你二人皆為正將！”
耿泰這時坐不住了，把一副玄鐵捲軸給了陳保，自己披上暗灰玄鐵甲，捋了捋斑白的鬍鬚，來到我面前。“將軍，末將現在無半分建樹，渴望立功，請讓我去斬了那個小子！”
不等我反應，他便提刀衝出陣去，單搦崔朗決戰。崔朗挺槍出迎，連刺三槍，耿泰架住，十分吃力。戰到十五回合，明顯落了下風。我把胯下烏騅一夾，急忙出陣營救。
還是晚了一步。
就在我衝到耿泰那裏之前，崔朗手中槍逼開耿泰的刀，手起一槍，正中耿泰腰部。那槍從他背後直穿出來，不偏不倚飛向我。耿泰翻身落馬。槍飛過來，我急忙一閃，險些落馬。待要反應，卻見崔朗拔劍到我面前了。我急忙用劍一架，“當”的一聲，震得虎口發麻。他的劍又如風一般襲來。我雙手並用，仍然招架不住，中了三劍，好在家傳寶甲夠厚夠硬，才沒有受傷。在我拖延時，眾軍趕忙抬回了耿泰。我見狀也不作拖延，撥馬敗走。不及到陣，崔朗揮軍衝殺過來，揚箋、陳保令后軍亂箭齊發，攔當不住，折了一陣，堅守寨門不出。
我見敵軍退去，忙馳馬回帳去看耿泰，下馬卻見他臉色蒼白，已是一動不動，赤沙狼等眾將圍在身邊泣不成聲。
耿泰，曾也是一個傳奇，荊軍槍戟叢中殺出一條血路的英雄，竟也有如此末路……
一股自責傳來，淚水不由落下。若我禁止他出戰，他便不會陣亡。眾將更是哭作一團。冰兒站在我身後，一隻手輕撫着我的頭，另一隻手悄悄抹掉了臉上的淚。
陳保這時抽噎着告訴我，耿泰臨上陣所託付之物，乃是玄甲軍兵書。這也足以看出耿泰很器重陳保。我便正式撥給陳保一千軍馬。“陳少安，我託付與你一千軍馬，務必練出一支像樣的軍隊來，勿負了耿將軍遺志！”
陳保大叫一聲。“是！”
我站起來剛要出去，一個念頭迸入腦海。我回頭對眾將說：“今日我們折了耿將軍，又輸了一陣，敵軍必會乘勝追擊。我們沒有損失多少人馬，應該將計就計，徹底解決崔朗。現在，拆毀寨柵，給我擺一副破敗樣子，丟一地的軍器，在角落裏藏好，聽我指令出擊！”
赤沙狼站起來一聲大吼。“為耿泰報仇！”
“為耿泰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