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事起 第二節 復仇（三）
“送入洞房！”大哥宇文鐸一聲高呼，眾人抓住我的胳膊便搡進洞房，又從外面閂上門，便笑着散去了。
我們對視着，對視着，慢慢走到床上並排坐下。床上擺了一張小桌，上面放了兩瓢酒，兩個瓢之間牽了一根紅線，很細，燈火之下幾乎看不到它的存在。這叫作“合巹酒”，夫妻要在不扯斷紅線的情況下同時把它們喝下去，寓意才好。我脫下面罩，托起瓢的雙手卻顫得厲害。
冰兒看着我，笑了。“看什麼，你快喝呀！”我小心翼翼地把它送到嘴邊，梗着脖子痛飲。酒很香，但我無暇細品，因為要控制好時間。我喝完了酒，試探着把它放下看見冰兒臉上也掛着同樣的表情，做着同一個動作。
成功了！我們歡呼一陣，又小心地燒毀了瓢和線。這代表着婚禮正式完成了。我有些累，剛要坐下睡去，就被冰兒一把抓住胳膊，猛地一拽。我不及反應，踉蹌兩步，與她熾烈的朱唇碰了個正着。
她噙着淚站在我面前，表情非常嚴肅。“樂冰兒善妒，足下好自為之！”我未及答言，雙唇便再次感到一陣熾熱……
……
第二天醒來后，宇文鐸便告訴我們，他已經讓夏廣去守侑縣，讓我們等李、范、張三將回來，一同經由渚縣向西攻下濟縣。我拱手施禮，而後一把抓過身邊冰兒的手，十指緊緊扣住，去整軍了。
我們走過市場和民居，熱鬧的街口，行人彷彿都在祝福我們。我看着她，躬下身去撿起一朵小花。她校長把紅色的花插在了自己的髮髻上。
等三將回來，我們便出發。走到城門口時，五弟從后軍趕來，引來一個黢黑、清瘦，有着灰黑頭髮的少年。“四哥，這是陳保，字少安，我看他武藝尚可，就着他做了偏將。”我拍了拍他的肩。“今後請多努力，我會多給你機會的。”這一下我才發現，這個少年雖然清瘦，但非常結實。我直視他金色的瞳孔時，又看見他堅毅的眼神，高挺的鼻樑……一切都在告訴我，這個陳保不是一般人。
我見時機已經成熟，便又向大哥告知，要拿下濟縣以後直接向南奔襲，拿下濱縣得到同意以後，就直接開拔了。
山氣還如往常一般清朗，只是葉子的尖端已不再如以前一樣翠綠。
我和冰兒玩味着這山景，正要經過一處山谷時，忽然一聲號炮響，喊聲四起。眾人心下大驚，頓時亂了陣腳。我看見山前出現的旗號，大聲朝眾軍呼喊：“固住陣腳，這是遭了賊了！”
對面的山賊扎住陣腳，約五百人，綉旗上大書“金蟠龍鄭”四字。
“金蟠龍鄭”，鄭驍！
鄭驍，是南邊清河郡頂有名的一號人物，十五歲便做了遊俠，僅四年時間便四度攻破廣孝城，各地也深受其荼毒。更糟的是，這個人槍法無雙，能以一人之力對敵千軍，偌大一個清河郡沒有一個人能堪稱是他的對手。這個人怎麼到了這裏！
賊人的五百長槍兵兩邊排開，當先衝出一員戰將來。翠綠紋龍的戰袍，黃金龍鱗甲，金龍頭盔，右眼上一道刀疤，配上一雙冷冰冰的眼睛，高挺的鼻樑，尖尖的下巴上沒有一點鬍子，右手中握一桿黃金盤龍長槍，錯不了，就是他！真人可比通緝令上的畫像帥多了。我想着，正要去打話，右邊一聲號炮，又一支賊軍衝出，有四五百人，打着幾面大旗，旗上寫：“離火龍狄青。”
狄青也是清河郡、山海郡一帶有名的土匪，他有一項神奇的本領，那就是口中噴火燒殺敵將。他衝到陣前，手拿一柄一端燒紅的熟銅長棍，只穿綠色俠客長袍立在陣前。
我正頭痛間，後面又是一聲號炮，兩邊出現七八百名賊軍堵住去路，旗上明明白白地寫着“暗灰玄武耿泰”“楚銳”。
這兩個，亦是有名的強人，都擅使刀。耿泰穿灰甲，立在陣前，身後是楚銳仗刀而立，不騎馬，一襲白袍，披散着頭髮。
只有前方還剩一條路，我正要催軍前進，卻又聽見三聲炮響，正前方出現一股賊人，旗幟上寫着“赤沙狼”三字。這面旗幟通體赤紅，據說是用人血染成的；在人跡能至的地方，見到這面大旗，一般客商、軍隊的死期便已確定。
眾軍終於扎住陣腳，不敢再亂動。
鄭驍躍馬挺槍，來到陣前，揚聲大叫：“吾乃清河郡金蟠龍鄭驍！吾之槍法天下無雙，誰人敢與我決一死戰！”
五弟一聽，挺起手中羅家銷金寶槍，對我說：“家族之名，豈容他人妄稱！我去會他一會！”
我無奈嘆了一口氣。“這軍中能敵住他的，非你莫屬。小心！”
五弟催馬直出陣前，也大叫道：“吾乃荊開國大將羅宗霖之後羅文廣！方才你說你槍法天下無雙，我偏要挑你下馬，教你知道羅家槍的厲害！”
鄭驍一聽便興奮起來，冷漠的眼中迸發出光芒。“好，好！有意思！着槍吧！”鄭驍手中的蟠龍槍，是前清河郡節度，荊朝宿將萬長捷的。萬長捷乃是荊國軍中有名的勇將，身經百戰，屢建奇功，然而一戰輕敵，三年前被時年十六的鄭驍一槍挑死，這桿神槍也就到了他手中。
二人都是躍馬橫槍，絞做一團，這一個好似水中金龍，那一個好似騰雲駕霧，直把兩軍都看得如痴似呆。我自忖若是上台，二十合都撐不住。叫好聲此起彼伏。有的道鄭驍那一槍出神入化，有人道羅文廣這一槍已臻化境。這一刻金龍相纏難分解，下一瞬八槍連刺出手來，只聽得陣上碰碰碰碰金鐵交加之聲不絕。廝鬥約有一百五十餘合，鄭驍大喝一聲，用力逼開五弟手中銷金槍，左手拔劍猛劃出來，五弟急忙一閃，金槍脫手，撥馬敗回。
賊陣上響起得勝鼓。我抹了一把汗，拔出刀劍，向冰兒說道：“冰兒，如果今天我死了，你怎麼辦？”
冰兒焦急的面龐先是一愣，然後淚水很快涌了出來。“我和你一起死！”她抽出金鳳戟。
我把馬靠近，奪過戟扔在地上，緊緊抱住了她。“你放心吧，我這麼大運氣，絕不可能死的。”她點點頭，我便出馬來到陣前。鄭驍開口問道：“你可是司馬仲桓？”
我說：“是。”
鄭驍卻不與我交戰，雙手放在嘴邊打了一個唿哨，回馬回陣。我正在奇怪，忽見他身後轉出一員身形大他一整圈，極為魁梧的大將，紅髮披散，眉目猙獰，巨口獠牙，上身鎧甲脫搏得乾淨，手提一桿環首大刀，目測有九十多斤。想必這就是赤沙狼了。
他大吼一聲。“喂，司馬仲桓，跟我打！”說吧，不給我反應時間，他胯下紅馬已經想一道閃電一樣朝我衝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