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事起 第二節 復仇（二）
“什麼！”他聽了猛一拍桌子，大哭起來。
我又很快跪下，作出驚慌的樣子。“在下不知是哪句話觸動公子痛腸，若有冒犯，在下願就刀斧！”
“不不不！與你的話無關。你既是問到這，我便把我的難處說與你也無妨。我有一個弟弟叫慎行，自幼聰明伶俐，但不勤於政務，遊手好閒，友善於討好父王，因欲立他為嗣……”
我趁他作自我總結“我是棄子”這句話以前，搶先一步又插了一嘴。我作出大受啟發的樣子，大聲說道：“哦！公子的意思是說，郡王的意思是想自己跑掉，好讓在下把你弄死，讓二公子名正言順地繼位！哦，我明白了！”我心中一陣大喜，這便是王族人家特有的心思，果然被我抓得死死的。我馬上又補一句：“那二公子繼位了，即便在下今日兵敗身死，他豈不是還要害您？天下英雄竟遭如此埋沒，可悲可嘆！”
我自己當然很明白，這些話猶如一把把尖刀，扎進宣謹行心中。他失聲大哭，失去了理智。“你殺了我吧！”他歇斯底里地喊着。
我慌忙下拜，可是已經抑制不住面具下上揚的嘴角。“公子乃英雄，何人敢妄動刀斧！”
公子不言語，我就站起來說：“在下正好與郡王有滅門之仇，不如你我聯手，奪了這山海郡，如何？”
公子的眼睛一亮，可又很快黯淡下去。“父子之情，如何使得！”
我繼續煽動他。他的眼睛亮起那一瞬間，我便確定了這條計已十拿九穩。“他棄你於不顧，父子之情安在？況且我這樣直接放你回去，他早晚要害你，不如你我先下手為強。在下的條件也擺在這，這郡內安定以後，公子賜在下與妻子、眾將無罪便可，在下自與妻子環遊這大好河山。”
公子騰地一下站起來，眼球血紅。“你說的都是真的？”他粗聲粗氣地說。人對權力與生命的渴望，在赤裸裸的、一本萬利的誘惑下，大多數人做不到明辨。這種錯誤可以理解，但在這種情景下無法被包容。
“如若有誤，自認罪愆。”
他仰天大笑七聲。我有些心虛，難道被發現了？
“將軍之所教，在下當銘記於心！”他躬身道。“另外還有一件事。”
我躬下身去。“公子所言，在下定當全力以赴。”
“這是特許通行的令牌，你幫我殺了郭慶。”他遞給我一塊令牌。
我一愣，還有這等好事？
“在下要是放人，只得全放回去。否則生事，貽害無窮……”我明明很願意，卻又故作畏縮，這是為了不讓把柄落到他手中。“公子為何要殺他？”
“這個小子，見風使舵，倒向慎行，數欲加害於我！”
我決定從側面點他兩句。“那他有沒有與反賊勾結謀叛的嫌疑啊？”
公子一愣。“倒是沒……有！”他猙獰地笑了。
“在下不明律法，既有此等罪愆，該處何刑？”我拔出一把匕首，理了理上面的流蘇。
“斬！”公子接過匕首。“那麼，將軍，有緣再見，我改日給你送一批裝備，權當重謝！”
我和冰兒站在城樓上送他遠去。聽了我的敘述，冰兒不解地問道：“我們和他不是敵人嗎？他為什麼要送我們裝備啊？”
我淡淡一笑。“據我推測，他手上八成沒有能調動的兵馬，卻掌管着武備庫，僅憑自己造不成什麼大風浪。所以他只好勉強信任我，想用我奪取這山海郡，成功以後，說不定還要害我。”
冰兒一聽就急了。“司馬仲桓，你明知道他要害你，為什麼還走這一步棋！你是不是傻！”她的眼淚似乎又要奪眶而出了。我趕緊一笑，上前抱住她，另一隻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輕輕說：“別擔心，我才不會聽他指揮，讓他牽着鼻子走呢。就他那小腦袋，連自己爹都對付不明白，還對付我，早晚把整個郡都搭進去！”果然，這次冰兒一聽就笑了。“你就會耍貧嘴！”她拿出一封信來，是大哥給我的。信上說，他已經幫我和冰兒做媒說定了婚期，由二哥主婚，令我們五日內回蟠縣置辦。
我看信的手不住地抖。她也笑着，拿出一襲紅紗。“到時候我要戴這個！”她小心翼翼把紅紗披在了頭上。我學着新郎的樣子把它揭了下來，假裝沒看到上面新出現的淚痕。
我多麼期盼那一刻真的到來啊。只是喪服不除之禮，打從家小亡故那天便未做到……我的眼眶有些濕潤。等打破山海城，定要他們以血還血。我在心中默念。
我留下李強、范用、張公霸守城，帶上揚箋和冰兒，便往蟠縣出發。我們兩天後到達蟠縣，便開始了緊鑼密鼓的安排。
站在城門口，看着為我們奔忙的大哥、二哥，我心中一陣踏實，抹了一把臉上的兩路潮濕。
我回手開始安排揚箋幫我指揮眾軍搬動一堆木箱，把它們散佈在城中。這便是我為婚禮所準備的大禮，也是我帶了揚箋來的原因。他做事穩重，而且我在他和郭慶的戰鬥中並未看到他有多強的武力，便沒有留他出城。
我緊緊握住手中號炮。
“一拜天地！”我身着一襲紅衣，和披着紅衣的她一齊下拜。
“再拜！”劉襄也不知把“二拜高堂”改成什麼好，我聽了竟莫名有點心酸。
“夫妻對拜！”
“送入……”“諸位，稍等！”我突然大叫一聲。
“秀儁，你這是……”我不顧大哥的驚問，一把揭下冰兒頭上戴着的紅紗，抹乾她紅妝上的淚，雙手捧住她的臉。
“冰兒，答應我，和我一起看着天，好嗎？”
“嗯。”她應了一聲。
“諸位，在下有個不遵典憲之舉！看天上！”眾人都仰上頭去，我趁機抽出號炮，望空一擰。
嘭。一條紅色閃光衝上天際。不多久，城中先是四角，后是縣衙、民居、宿衛營、點將台、演武場、市坊，各處都有一團團火焰衝上天空，在空中又迸出滿城的煙火，紅綠藍橙，在天上開出明亮而絢麗的花。
她看得出了神，而我，打心眼裏感謝揚箋。眾人也驚嘆着，讚美着，只有六弟鄔成輔喝多了，沒有看到。
待煙火散去，我便看向冰兒，輕輕地說：“喜歡嗎？”
她笑了，帶着哭花的紅妝。“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