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占星師的疑慮

第一章 占星師的疑慮

無風無月,繁星滿天。清風觀萬籟俱寂。

李蕭何抬頭望向浩瀚的蒼穹,天狼星鋒芒刺眼,像一把閃耀着寒光的利戟,刺穿天頂。相反,紫微星的光芒異常微弱,像快要油盡燈枯的燈盞懸在地平線上方。

李蕭何掐指一算,料得是有兵戈之象,他鎮定的臉上多了几絲往日不常見的憂慮。

這是他的第七七四十九次占星,星象一次比一次更清晰地指向了一個結果:將會有一個暴君接掌王室的權威。

這個不吉的卦象若是被天子和他的大臣們聽到,朝堂便會人心大亂、綱紀失常。這其中定會有些以下犯上的亂臣賊子起反叛之心。

其實何人不知道,現在的王室已然是一個傀儡。昔日先主創立的盛世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當朝大權在握的竟然是曾經的跳樑小丑——日日伴隨的君王身邊的閹人高俅。

李蕭何本來無心牽挂政事,只顧閉門修道,鑽研經書。門派的內外事務都交給他的大弟子宋志遠打理,自己落了個清閑。只是,李蕭何平素除了修道讀書之外,另外還有一個嗜好就是占星。

接連數月以來,李蕭何都注意到天象好像總有點不太平。戾氣太重,祥兆減退。高照的紫微星掉落到了地平線附近,而它所指引的方向正是珍瓏的所在。

珍瓏即是梁朝國都。連小孩都知道,珍瓏城裏住着一個酒肉成林的皇帝。有“國風”為證:

先王泣淚兮所為之何?

山河動蕩兮民生怨多;

酒作城池兮肉滿山林,

昌邑無為兮九州痛責。

……..

詩中所指的昌邑即是當今聖上,民間對他的指責已經編成了家喻戶曉的詩歌。但昌邑從來都是充耳不聞,終日與美酒和宮女作伴。

從珍瓏城裏些許有消息傳了出來,說昌邑不視朝政,已經二十八日未離開他的龍床,侍奉的太監從青紗羅帳後面聽到的是不絕於耳的**呻吟。

再說李蕭何,他觀測到的另外一個不可忽視的星象就是:天狼星正當天頂,頗有殺戮之氣。誰都知道,西北的犬戎族早已對中原沃土蠢蠢欲動、垂涎三尺。尤其是近十年來,也就是昌邑執政的這些年月,他們更是招兵買馬,擴大國力,有逐鹿中原、并吞八荒的野心。他們發動過幾次對梁國邊陲小鎮的攻擊,但是都被鎮守在此處的葛雲飛將軍給擊退。

梁國總算有驚無險,但是犬戎也總會捲土重來。

形勢似乎不容樂觀。

而此刻的李蕭何就一臉凝重。他的師父要離辭世前曾經囑咐過他,世間之事少予理睬,多修道才是正道。但是又留給他一封信,說:不要急於打開,當你感到困頓的時候就拆開來看,為師自知氣數已盡,已無氣力再與你詳談諸事,想說的都寫在此信之中了。

倏忽七載過去了,李蕭何這些年都專心研讀《古華經》,心境平和,似乎要將師父的後半句遺言給忘記了。

李蕭何所在的門派原名為:玄門星宿派,在天台山上。當時的掌門人叫龍虛傳。龍虛傳只收了兩名弟子,大弟子叫要離,即李蕭何的師父,小弟子叫殷弒。雖說玄門星宿派是一個統一的門派,卻有兩宗武學,一宗叫玄門宗,另一宗毋庸置疑就叫星宿宗。不知道是龍虛傳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作,教給要離的全是玄門宗的功夫,而殷弒則繼承了星宿宗的上乘絕學,並掌握得爐火純青。

玄門星宿派戒律森嚴,總共有此六戒:戒酒肉,戒女色,戒嗔,戒戮,戒拉幫結派,戒干涉國事。從最後一戒來看,玄門星宿派自然史遠離江湖的門派了,與武林上的恩怨糾葛沾不上邊。而本派武學自然也多是強身健體之用,缺少攻擊性、致命性的招式。但是,玄門宗與星宿宗的功夫,確實還頗有迥異之處。玄門的功夫招式柔緩,重在意而不在招,講究呼吸吐納,但星宿的功夫卻有幾式頗顯強硬,有索人性命之嫌。要離就親眼目睹自己的師弟將磨盤大的石頭赤手擊碎,看得好生眼羨,覺得似乎這才叫真正的武學。要離的心裏從此生了疑惑,師父為什麼將星宿宗傳給殷弒而不是自己。當要離將自己的疑問說給龍虛傳聽時,恩師正襟危坐,顏色肅靜,道:

“要離,你還沒有真正參透道的要領,你去吧。”

師父的話讓要離聽得半明不白。

殷弒的功夫每日精進,連龍虛傳都誇他是個武學奇才,只是出招的時候制勝的念想太多,“這有可能會成為你日後進步的阻礙。”龍虛傳道。

師父的話從來都是讓兩個徒弟參悟不透。

有一次,龍虛傳要帶兩個徒弟下山,說是要去見太虛真人。這個太虛真人據稱是玄門宗師,是龍虛傳的師叔祖。

那是要離和殷弒第一次下山,他們走了七天七夜才到達太虛真人居住的古華山。太虛真人鬚髮皆白,氣定神閑,他這遭不談武藝,與師徒三人論起道來。

所幸龍虛傳經常向要離講述道的思想,要離才對答如流。

“天地之物莫非生於道,道為體,萬物實為其用。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相反,殷弒對論道啞口無言。

論完道,太虛真人稱讚要離是修道奇材,並將自己的心血《古華經》贈與了要離。後來才發現,此書其實是太虛真人結合《易傳》編撰出的一本占星的書籍。

從古華山回來的路上,發生了一件讓要離此生難忘的事情。師徒三人看到了一群穿着不似中原人的武士正在對幾個弱質女流下手,頗有輕薄的舉動。而那幾個女子分明就是中原人的打扮。

雖說玄門星宿派戒戮,但看到此等事是可忍孰不可忍,龍虛傳腳下生風、拂塵一揮,便將幾個武士打倒在地,女子也趁機逃了生。要離自是看傻眼了,師父的身手原來如此了得!

武士站起來,拔刀便殺將過來,殷弒迎面趕上,同師父一同禦敵,星宿宗烈火劍的招式如飛矢離弦。龍虛傳只是將其打退,沒有殺戮之心,但有一半的武士竟死在了殷弒手裏。

突然,殷弒的胸前一道白光閃過,接着就是一聲狂笑,他還沒來得及躲閃就中了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人的飛鏢,這個彪悍的武士顯然是他們的頭。殷弒在地上痛苦掙扎,原來鏢上焗有劇毒,他很快被武士挾持了,龍虛傳也不敢輕舉妄動。

為頭的絡腮鬍子用不大流利的中原話說道:

“你們今天殺了我犬戎武士,明天我犬戎定要踏平你中原!”

爾後他響哨一吹,幾匹良馬聞聲奔來,就這樣,殷弒被犬戎武士給帶走了。

龍虛傳回了天台山後一直是鬱郁寡言。眼看着自己的二徒弟被犬戎武士擄走,卻無法施救,真是氣憤。好在玄門星宿派與武林走得尚遠,不然此事便要傳為笑柄。

而犬戎更可恨的地方在它竟然要欺凌中原。真是狼子野心。

若不是龍虛傳及時施救,那幾個中原女子定要被犬戎狗先奸后殺了。

龍虛傳有一段時間茶飯不思,看得出失徒之痛在他心中不僅沒有消除,而且變本加厲。他不時拍案而起,狂道:“你犬戎放馬過來啊,我定要將你們殺個片甲不留!”

要離從沒見過師父動怒如此之大,他幾次向師父請求,是否可教他星宿宗的武功,將來可為師弟報仇。龍虛傳此時又沉默了,後來他借口要去“無涯洞”里閉關修鍊,但是自此就一直沒有出來。要離兀自進洞去尋找,可是不見了師父的蹤影。

這是發生在玄門星宿派兩件鮮為人知的事情,但此二事都是本門派的大事。此後,要離幾乎成為本門派的獨脈。

至於後來要離收了李蕭何為徒,此時的玄門星宿派已經易名了,叫做玄門正宗,這大概是跟星宿宗武學失傳有關。

現在玄門正宗更加不敢在江湖上拋頭露面,因為星宿武學才是他們對抗武學的上層。現在他們只有玄門的功夫,就好比一個人只有武功心法,而沒有搏擊招式。

要離熟讀《古華經》,創立了占星術,並將書籍和占星絕學一併傳予了李蕭何。要離不同於龍虛傳,他弟子過百,廣納修道賢才,將玄門正宗發展成了天台山上頗具規模的門派。在他所有弟子中,李蕭何最為年輕,卻資質最高,因而他在耄耋之年將掌門之位傳給了李蕭何,蕭何當上掌門時年二十有五,正是翩翩少年,這是玄門星宿派自成立以來最年輕的了。

要離從未帶李蕭何下過山去,但他自己卻下山甚蕃,這點不似龍虛傳。

要離下山從來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去向。

更讓人廢解的就是,要離只傳給了李蕭何占星術,沒教他任何武學,卻讓他當上了掌門。

要離不準弟子與外界有任何接觸。

師父下山去做了什麼?他為什麼把掌門之位傳給了自己?師祖是生是卒?這些都是留在李蕭何心中的疑慮,也是玄門正宗的不解之謎。

師父讓自己學占星術,星象中兵戈之象在解答了當今時勢的同時,是不是也冥冥之中指向了本門派中的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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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馬卷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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