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鄉心安處 第四十一章 那些浮萍啊
整整一個下午無所事事，在小院裏翻書看着一些雜記，關於三大家的起源以及發展，關於荒古洲的勢力大概分佈，關於大千世界一些秘境的形成原因，關於學宮派系有哪些，領軍人物又是誰等等，直到傍晚時分才放下手裏的書。跟焦研易吃過晚飯之後，簡短交流了一會兒，焦研易就立刻回房繼續研究巫術，兩人回來之後在一個屋檐下除了吃飯見面都很少，各忙各的。
“殿下，殿下，宮裏來人了，請您過去呢。”李金一溜小跑過來說道。
“好的，我知道了。李金，你的武學進展最近怎樣了？可不要懈怠。”吳玄華詢問小太監道，他們三人天賦相差不太多，就看誰更加勤勉。
“回殿下的話，小李子可沒有懈怠呢，韋道長說過幾天我就該成為三山境修士了。”李金高興地給吳玄華報喜道，就是稱呼上讓他不怎麼習慣，朝議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京城，他這個三皇子殿下算是真正水落石出，所有官員們都不能再將他當做可有可無。
以手勢示意他去忙之後，就走向了府門口，上了馬車去往了深宮，聽候皇帝的旨意，想來估計跟明天司徒宜修的會面有關吧。
到了書房，吳靜霄示意他過來坐，不用那麼拘謹，溫言問道：“最近修行上可有障礙啊？這次回京之後感覺如何？”
“父...皇，這次回來之後感覺沒什麼兩樣，外公不在總歸家的味道不濃。修行上也是按部就班，水磨工夫不會那麼快就突破到練氣，倒是您氣色變好了不少。”吳玄華看到吳靜霄頭上白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變少，想來是突破之後天地反饋，壽元增長的緣故。
“哦，這倒是沒有怎麼注意，看來要小心了，找人染白一點，可不要露了馬腳啊，在這種境況下由不得我不小心。”吳靜霄恍然大悟摸了摸頭髮，畢竟其他人也不會跟吳玄華似的這麼直白說自己的變化，肯定一通馬屁下來自己就忽略了，以後還是要小心啊。
“那我們說正事？”
“好的，父...皇，您請說。”吳玄華在吐出後面那個“皇”字時還是略顯生硬，這是規矩不能破，既然要入祖廟那麼這些禮儀就需要遵守，否則會讓外人覺得自己不情願。
“司徒早上找過你了吧？他的事情你應該也有耳聞，他手上確實抓着咱們大靕的整個情報系統，干係重大，不過接下來他要騰出手來整頓吏治和隨軍修士的事情，那麼日常的情報整理和簡單的任務派發就需要有人接替。我們二人想了很久，還是你比較合適，再加上焦世侄那邊的卜算，這個擔子你挑得起來，總不能你還做一個閑散人吧，於理不合啊，你那兩個皇兄可也是政務繁忙。”
“兒臣不會推辭，不過父皇你既然給兒臣下了旨意，那麼兒臣這邊也想要一個承諾，就是在我和焦兄任職期間別人不能對我們指手畫腳，換句話說我們二人需要絕對的權利。”吳玄華對着吳靜霄說道，如果要用到焦研易的卜算的話沒很可能會出現無法解釋的情況，到時候怎麼辦？他反正絕對信任焦研易，不要來這麼一個承諾，後期的工作會出現矛盾。
“好好好，朕答應你就是，涉及到天機的事情朕也略知一二，天道無常。如果付諸於口可能會出現意想不到的變化，那朕就給你這個權利，不過出了問題責任你要負，等你到任就會知道這份責任有多麼大。”吳靜霄聽到這裏表示理解，不過也再次強調了對待這份職責不可兒戲，關乎甚大。
兩人之後談了一點家常，皇帝表示已經派人拿着他的旨意去請洛老爺子了，不知道能不能成，畢竟要真的抗旨不從也沒辦法，還真能把他砍了？又不是昭告整個大靕的旨意，一份家書性質的密旨在那個老人眼裏可不怎麼威嚴，況且還是自己的“岳丈”。
時間不早，吳玄華告辭之後回到家中開始了晚間的符篆修行，一直持續到凌晨，待天邊的一抹紅開始出現之後，來到小院呼吸那稍縱即逝的太初紫氣，這是顧清風所說學宮他這一脈獨屬，可以後要是跟道家大能交談過就會知道，這是顧清風死皮賴臉從道主手裏訛來的秘術。
吃過早飯之後，跟小太監們一起打了一會兒拳，看天色快到辰時，就出了門慢慢走向了察事司所在位置。
察事司位於皇城一隅，佔地也不大，五進的院落，看着平平無奇，要不是大門之上的“察事司”三個大字，吳玄華還以為只是一個太監宮女們居住的地方。進入大門之後，就看見一個個身穿繡衣的辦事人員走來走去，看步伐也不是太急的樣子，見了他也沒有要行禮的意思，顯然並不認識他。
“三殿下，這邊。”一個聲音從右前方傳來，吳玄華看過去發現是一個年約四十的中年人在朝自己揮手，身上也穿着繡衣制服。吳玄華走到跟前之後，只聽那人繼續說道：“您別怪罪這些傢伙，這裏還沒人知道您的身份，等過會兒就知道了。哦，對了，小人叫譚鑫，是這裏的繡衣使者總理事，您以後有什麼事情直接吩咐小人就好。”
吳玄華點點頭，向著譚鑫抱了抱拳，一邊聽着他介紹察事司，一邊走到了司徒宜修的辦公地點，推門進去之後，譚鑫就站在一旁等待。
“坐吧，等我批示完了這幾本案牘再跟你詳細說。”司徒宜修頭也沒抬，開口對吳玄華說。
吳玄華四處張望，發現這個房間書架上擺滿了卷宗，各式各樣的都有，由於是第一次來也不好意思起身拿起來觀看，只好端起茶碗喝茶等待司徒宜修辦完公事。一刻鐘之後，司徒宜修合上案牘交於旁邊侍立等候的譚鑫，後者接過之後就出了門。
“殿下，你可知道察事司究竟是幹什麼的？”司徒宜修看着吳玄華的雙眼道。
“實際情況不知，只是知道是情報衙門，專職監聽天下，百官言行。其他的有傳說是間諜總部，不過沒人有實證。”
司徒宜修點點頭，說道：“察事司最早的時候繡衣使者多達數千人，可惜現在就是大貓小貓兩三隻，原因有很多就不一一給你解釋了。陛下這次跟我商議要你接手一部分察事司職責，我其實不是很同意，因為殿下你對大靕來說終歸是過客，我怕你不會全身心投入這份職司，反而會拖累一些人，造成不必要的傷亡，可是陛下很信任你，堅持要我將這份重擔轉交給你。”
“不瞞你說，我也不知道會留在大靕多久時間，最近大千世界不太平，我的另一個身份讓我也是身不由己。不過，既然父皇信任我讓我接手一部分事物，那我就會力所能及做好。”吳玄華也不確定還能留在這裏多久，學宮那邊的連續出手表明之後會有大動作，肯定需要他們。
“那殿下就聽好我接下來的話。察事司表面上是監察百官，與黑鴉一明一暗，其實不然。察事司只是表象，這個衙門外界的有些猜測也是真的，這麼多年的較量，我們確實是顯露了不少。殿下聽過攬雀房吧？”司徒宜修詢問道。
“聽過一些，說是諜子的稱呼。還有什麼斫琴師，提刀人和斷線鳶，這些在大靕廣為流傳。”吳玄華將自己知道的一些攬雀房的事情說了出來。
“不錯，這幾個稱呼都是真的，至於是怎麼被外界得知的，殿下以後自然會知曉。我想說的是，殿下以後在這邊的所有決策都可能會影響到這些潛伏人員的性命，所以我怕您心不在焉。”司徒宜修很直白地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這點大人可以放心，玄華接手了就會盡全力對待，每一個紙面上的名字都是血肉之軀，這點我還是懂的。”
“嗯，有這個認知很不錯，可也不要太過去糾結一人的生死，他們入了這個衙門就知道會出現什麼情況，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我只是要求殿下之後能善待他們，不要讓他們無謂的死去就好。”司徒宜修說完之後起身離開桌子對着吳玄華深深一揖。
吳玄華吃驚不小，趕緊也起身將司徒宜修扶起來說道：“大人您不必如此，玄華之後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您多多指導，您萬萬不可行此大禮啊。”
“殿下，這一揖是我代那些在外的人行的禮數，你受得起。殿下隨我過來，我將一些事情交付一下。”說完之後轉身向著屋內走去，在書架上按動機關之後，一個巨大的暗室呈現在兩人眼前。
“殿下，請進吧，這裏才是察事司的根本所在。這裏的卷宗其實只是一小部分，在地下還有巨量的卷宗留存，大靕對外的情況變化，這個房間的卷宗也會隨之變化，除了一些提綱挈領的一直放在這邊外，其他的現在都換成了古酆王朝的情報。這上面的每一份卷宗都是那些潛伏人員用生命換來的，相關的卷宗隔一段時間就會更新，譚鑫你見過了吧？他可以信任，之後他會跟着你，幫你處理一些事情。”拿出來一個卷宗繼續說道：“就像這本古酆王朝地理志，就不下於十位情報人員死在了繪製途中，字字沾血。還有這一本錦繡洲勢力分佈，更是難上加難，我們散出去的人員實力低微，一般的門派還好一點允許你靠近，有些混蛋門派亂殺一氣。至於殿下之前說的監察百官，其實是繡衣使者在做，攬雀房不參與，一個對內一個對外，外界將二者混淆了而已。”
“司徒大人，那玄華之後的職司是什麼？還請您明示。”
“哦，這些東西你之後慢慢看，陛下跟我商量之後暫時由你全權管轄繡衣使者，你是想擴充還是精簡都由你。至於攬雀房嘛，你現階段只有調閱權限，分派任務執行任務還要等到一年以後，看你的表現而定，這是我的意思。”司徒宜修看着眼前的年輕人，跟之前的小嬰兒確實是有了大變化，城府雖然不深，可穩重了不少，繡衣使者的事情交給他還比較放心，不過攬雀房事宜現在還不行。
“司徒大人，那我明白了，能讓我看看繡衣使者的花名冊嗎？另外我想知道咱們大靕在外的諜子數量有多少？”
“繡衣使者的名單你當然能看，就是諜子名單你還不能全部知道，數量大概在兩萬人左右，具體的數字每時每刻都在變化。”司徒宜修嘴裏的變化輕描淡寫，可是對於在外潛伏人員來說可是非常殘酷，變化可不會平白無故地增加很多，只會是變少，那麼變少就意味着死亡。
“好了，我還有事情，殿下就先這裏慢慢看吧，你有事情就喊譚鑫，他除了名單不知道其他情況都一清二楚。”司徒宜修明顯是還有其他要事要辦，迫不及待地帶他參觀完就要離開。
兩人互相致禮之後，司徒宜修離開了密室，只留下吳玄華一人觀看卷宗。這裏的卷宗很多，而且還只是一小部分，可想而知那些潛伏人員在外的任務有多艱難，默默做了多少貢獻。
午飯都沒吃，一直看到了黃昏，才將古酆王朝的大致情況了解了一遍，一些細節問題需要其他方面的情報才行，不過既然他眼下的任務是繡衣使者，也就是把內部的蛀蟲全部揪出來。走出密室，發現桌案上多了一本花名冊，上前翻開發現是繡衣使者的名單。上面在冊人員總計三百二十五人，人員太少了，而且實力都不高，大部分還沒有進入煉體境，也就是還只是武人，這以後執行任務怎麼擋得住符箭，看來首要任務就是招兵買馬，將一部分骨幹全部換成修士。
這邊事了之後開門出來就見到譚鑫坐在欄杆上無聊，吳玄華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後者一個激靈趕緊滿臉堆笑。
“譚大人，察事司之後就會跟攬雀房分開吧？既然我在這裏辦公，那麼攬雀房的有些事情就會轉到其他地方，是吧？”
“回殿下的話，確實是如此，不過相關的卷宗您只要是想要調閱，譚鑫都會給您找來，另外司徒大人吩咐小人暫時在您這邊當差，什麼時候您覺得小人沒用了再把小人打發回去。”譚鑫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譚大人言重了，咱們繡衣使者之前是從哪裏補充的？人員太少，良莠不齊，我想第一步就是增加人手，之後才可能派上用場。”
“殿下啊，繡衣使者很久沒人想要加入了，原因是黑鴉那邊太過出名，有些實力的人都去了那邊，再說了王鶴公公那是名聲在外，咱這邊以前可沒有可以與之抗衡的主官，所以久而久之就沒人願意來了。您要是想要擴充人手，估計不怎麼好辦啊？首先需要幾位真正的高手坐鎮，比如說三海境高手，甚至是高高在上的三天境神仙，這樣才會有號召力。”譚鑫一番話確實為吳玄華打開了思路。
“嗯，高端戰力我這幾日會去辦，不過其他人手你可有思路？”吳玄華想到了幾個人，還想到了一個最佳人選，後面看能不能請得動，不過這各色人員都要有，倒是有些頭疼。
“殿下，咱們現在剩下的這三百多人，其實人人身上都有些真本事，之前他們也會幫着出一些攬雀房的任務，所以經驗豐富，他們可以作為班底，就是實力上可能會差些。”
“那麼，他們是否願意服用丹藥強行進入三山境，代價就是可能會止步於煉山境，就像你如果服用丹藥可以很快進入聽濤境，不過終其一生也不可能進入入神境，你願意嗎？”吳玄華突然想到丹藥可以讓一部分人很快地形成戰鬥力，就是副作用很大，需要徵求他們的意見。
譚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哽咽道：“殿下，我們這些人限於資質，一輩子都不可能再進一步，那丹藥的事情我們之前就了解過，太貴了實在買不起。咱們察事司又不是富庶衙門，也購買不起，所以我們這些老人只能在這裏混吃等死，像黑鴉那邊不止一次來這邊挖人用丹藥作為誘惑，實在禁受不住的人就去了那邊。其他的小人不敢說，您只要拿出丹藥來，這剩下的三百多人將會真正的信服您，不會有人不真心的情況下花費如此代價。”
“快快起來，丹藥的事情我去解決，忠誠的問題是需要慢慢來的，況且我只需要你們不質疑我的有些看似現在不合理的命令罷了，你們只要效忠這個國家就行。”說完之後吳玄華示意譚鑫不用跟隨了，他自己回去。
從察事司出來，吳玄華腦子裏一直想着攬雀房的諜子們，背井離鄉孤身在外，基本上都是單線聯繫，估計沒幾個人敢安家吧？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人頭落地，或者需要逃亡，有了家室就有了牽挂，也就有了致命的弱點，這些人又有哪些人承受不住自殺的？這還是當朝有兩萬多人，自大靕立國以來究竟有多少人死在了這個崗位上，有多少人在暗處的交鋒中逝去。
獨在異鄉為異客，舉頭不見家鄉月，浮萍漂零自哽咽，生死一瞬難把握，那些浮萍啊，望你們安好，人人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