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鄉心安處 第四十章 廟堂風雲
回京以後幾日,吳玄華和焦研易除了出門跟那幾人聚會一次之後,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裏勤修不輟。吳玄華剛剛結束了一夜的符篆修鍊,除了將之前的符篆熟悉以外,還在努力刻畫新的更高級的符,可惜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為了不浪費珍貴的符紙只能作罷。他現在的修行安排基本上白天積攢元氣,晚上製作符篆消耗元氣,第二天再次循環,每時每刻身體都在運轉元氣,雖然比較耗費精神,可是裨益良多,起碼元氣運轉速度上焦研易就比不上。
焦研易北地回來之後就變得更加神神叨叨,經常在房間裏鼓搗一些吳玄華看不懂的瓶瓶罐罐,又通過韋真一借了大靕王朝好些珍藏的妖獸屍身,反正這筆糊塗賬記在了吳玄華頭上。好處是焦研易摸着了瓶頸,他的突破註定不會猛烈會很平靜,肉身不強沒那麼大的元氣需求,但是不代表他的未來就會比吳玄華差,焦研易注重的是神魂修行,所以會比走體魄路線的修士突破更快。
吳玄華吐納完了之後就想回屋繼續研究符篆,突然張福跑了過來說是宮中來人請他參與朝會,沒等他反應過來張福就招呼那些侍女們找來公子的華服,眾人七手八腳地給他換了上去,頓時風度翩翩。
坐上門外等候的馬車,一路向著皇宮行去,大約半個時辰后,馬車穿過街道和四重宮門停了下來。皇宮佔地極廣,大約佔據了這座巨城的一小半地域,那就造成巨城擴張之後城牆以內沒有地方建造住宅和商業,只能在城外興建。正天殿位於整座城池的中心點,建築恢弘巍峨,大殿屋頂是歇山頂樣式,金綠兩色琉璃瓦覆蓋其上,在初升的太陽照耀下閃耀着迷離的光彩。
“殿下,還請您到偏殿稍事休息,殿議還需要一點時間,您可以過去喝會兒茶,放心吧,陛下吩咐過那座偏殿不會有其他人打擾您。”送他來的車夫恭敬道,傳達着皇帝的一些吩咐。
“有勞。”目送車夫離開,吳玄華向著他指的那座偏殿走去。偏殿是個兩層小樓,跨過大門果然空無一人,只有幾個小太監在等候,見他進來趕緊上前伺候,端茶倒水開始忙活。
一刻鐘后,殿外傳來一陣鼓聲,小太監過來提醒道:“殿下,殿議的時辰到了,還請您移步吧。”
吳玄華點頭站起身,從側門走入一條長廊,大約十丈長,因為陽光還未普照顯得稍微有些陰暗。走過長廊進入大殿,雙目四顧,這座大殿可謂是極盡奢華,也難怪一國的臉面,再窮這個地方也不能敷衍。皇帝的金座兩丈寬,高目測也在一丈,這個大小睡覺都嫌大,真金白銀的也是浪費。正天殿長寬各一百五十丈是個四四方方的建築,其內雕樑畫棟不計其數,上面刻畫的有神話傳說,有異獸飛騰,當然最顯眼的是分立四方的四根明顯異於其他的巨柱,分別刻有四相的浮雕,栩栩如生。
吳玄華看着這四相之中青龍的眼睛,發現一會兒的注視之下青龍好似活了過來,盯着自己若有異動便會撲上來撕碎自己,他恍然大悟原來也是一套陣法,估計是傳說中的四相困殺大陣,出自學宮。再看其餘的柱子,上面也刻畫有他在典籍之中看過的各種瑞獸,有些是現存的還在荒古洲開枝散葉,有些卻是早已滅絕在時光里的,每一個都神駿非凡,呼之欲出。
“陛下駕到,眾臣見禮。”正在他思緒飄揚的時候,聽到了熟悉的嗓音,原來是王公公出來提醒眾人行跪拜禮。
等待吳靜霄坐下后,吳玄華跟着眾臣下跪高呼“萬歲”。他的位置在他露面之後就有人安排,此刻在第三排最右邊的位置,見禮之後大家站起身來等候吳靜霄發話,這時他才看見吳靜霄處於的高台明顯是有講究的,皇帝的聲音可以傳遍整個大殿,就是最後一排的臣子也能聽清楚,不是陣法的緣故,完全是出於工匠巧妙的構思。
“眾卿,今日可有事要在這大殿商議?”
“回稟陛下,東海郡...”
“陛下,泗陵郡水軍...”
吳玄華又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就開始神遊,等待了不知多久,終於殿內不再吵嚷。之前好像某個議題形成了爭議,一眾文官們就開始了互相攻訐,有些人還出了粗口,吳靜霄臉上倒是沒有絲毫表情,倒是幾個武將笑出聲來,不過其他人也沒有在意,顯然習以為常。
“陛下,邊軍的軍費開支年年削減,恐怕會造成戰鬥力不足啊,望陛下還請下旨增加軍費。”一位兵部官員開口道,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吳玄華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整個大殿沸騰了。
“什麼話?每年邊軍的軍費開支都是重頭,那其他地方不花錢了?”戶部一位主官出聲喝道。
“就是就是,我戶部每年下發的錢糧足夠多了,這次解決了戴俊文這個大貪官,會好很多,說不定還會有富餘。”戶部的一位也出聲道。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們兩個老匹夫,那戴俊文貪這貪那可從來沒敢染指過軍費,要不然老子早把他腦袋擰了。你們兩個一唱一和,是不是那種好友啊?”一位武將裝束的大臣站出來唾沫星子四濺,語氣豪邁,就是言語嘛,嘿嘿。
“你你你,大殿之上不要有辱斯文。”禮部一位官員小聲道。
“唉,我說,那兩位罵的時候你怎麼不出聲啊?這會兒充什麼好人啊,燕懷信你是坨狗屎啊?管不住自家狗?亂吠一通?”另一位武將開腔道,點出了燕懷信的名字。
吳玄華移目過去,就看見燕懷信一臉便秘樣,狠狠踹了自家禮部發聲的官員一腳,沒敢說話,沒看那群傢伙一個個吃人樣兒,你還敢出頭,真挨了揍誰管你?
“我說陛下,我老龐這些年自己都開始掏腰包補貼北地了,不能再削減了,再這麼下去兒郎們要餓着肚子打仗了。”站在第二排的一位鬍子發白卻精神頭極好的老人,雖然沒披掛在身可那一身子行伍氣息怎麼也遮不住,開口就叫苦道。
“咳咳,龐老侯爺,話不是這麼說的,軍費開支每年都有御用術算師精密核算,不會有太大的出入,您的話不可信啊。”這個時候位於自己這一排的人開始發話,前兩排的文官們人人閉目養神。
武將們一看這位戶部侍郎出聲了,頓時一哄而起,氣勢驚人,嘴裏的話直接將這位侍郎氣得滿臉通紅,可是對方人多勢眾罵又罵不過,趕緊四處找盟友,隨着幾位第三排的文官開始聲援之後,戰況更加激烈。現在大殿裏的情況就是,武將那邊說不出什麼大道理,反正就有一種你反正不能降軍費,理由我也不聽,又不是窮的揭不開鍋,憑什麼讓邊關的將士們吃不好?文官這邊就是你們這一幫大老粗什麼都不懂,每年的國情不同,需要用錢的地方也不一樣,軍費今年降一點,明年再給你補回來不就行了,你們這會兒叫什麼叫?
好一場大戲啊,看得吳玄華大開眼界,這些個高高在上的老爺們還能這麼干啊,嘴裏不乾不淨地罵著,還能動起手來,你看看一位文官說得起勁稍微靠前了一點,頓時就挨了一拳;一位武將一時不察衝進文官隊伍里也挨了好幾腳,不痛就是丟人了,在那裏開罵。
“好了,諸位,聽在下一言可好?”一聲不大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從第一排中央的位置傳來,一個中年男人轉頭看向身後。
吳玄華看過去與之對視一眼,之後移開,不過那個人的相貌記在了他的腦海里,當朝左相公良文睿,褒貶參半,在大靕王朝聲名甚廣,權柄極大。當年因為自己母親的事情受到過懷疑,皇帝暗查許久之後找不出確切的線索,只能不了了之,其後多起大事件都有線索指向他,可都是虎頭蛇尾,總是到他周邊就會斷掉線索,很是奇怪。
公良文睿得到皇帝眼神示意之後,內心之中嘆息一聲,繼續說道:“任由諸位大人在此地聒噪,事情也解決不了吧?大家消消火,都是同僚,各說各有理的事情再吵下去也沒個結果。不如這樣,大家各退一步如何?今年的軍費不增不減,可是南方几個郡的豐收糧食可以多往邊疆運輸一些,還有不是最近百姓養殖的牲口長勢不錯,那就買一點過去改善一下伙食。等咱們將那幾場災禍後事料理了,再行商討軍費問題,諸位大人看是否可行?”
“你們看看,還是左相大人思慮周全,你們這些戶部的就不能動動腦子?”
“左相大人思慮周全,我等佩服,佩服。”
公良文睿轉過身朝皇帝一揖,說道:“陛下,您看如何?臣等聽從您的旨意安排。”
吳靜霄點點頭,得了,這場鬧劇結束,開口道:“諸位愛卿,邊軍是我們立國之本,尤其是北地更是重中之重,萬萬不可有失。軍費問題可以押后再談,但是糧食和肉需要運輸過去,朕這次去心疼得很,將士們一個月才見一次葷腥兒,這是朕的失職啊。另外,擠出一小部分稅收將邊軍最緊要的器械換了吧,以免釀成大禍,不足者從朕的金庫里出吧。”
“陛下,萬萬不可啊,您的金庫已經捉襟見肘了,再抽取後宮那邊該有意見了。我看這樣吧,我們這些當官的帶個頭,我們拿出半年俸祿填進去,不能麻煩陛下您不是。我等雖然離開了邊軍,可從來不敢忘出身何處。這次我們這些諸位口中的大族子弟全權負責,那些個家裏開支不小的兄弟就給個湊數錢,意思一下得了。”一位站在第二排的一位武將開口道。
“老將軍,您這話說得不是寒磣人嘛,我們家家戶戶也不算窮啊,那些個文官老爺們不出錢就算了,我們這些“莽夫”哪裏能不出錢呢。我聽小燕說,北地那邊的軍械好些都腐朽了,再不換萬一有戰事可就壞了菜了。”
“就是就是,大家勒緊褲腰帶過半年就是了。”
“不能虧待了前線將士啊,老子賣點字畫,反正也看不懂。”
眾武將七嘴八舌地都要貢獻一份心,而文官那邊也不甘示弱,回嘴道:“就你們知道體恤將士?我們就不懂得他們的付出?行了吧,這次朝堂之上的大人們有一個算一個,家家戶戶湊點錢,有錢的多出,沒錢的少出就是,落下誰都不好。”
“附議。”“吾等認為可行”
吳玄華這次是真的有點震驚,不管剛才罵得多狠,出腳多麼利索,到了關鍵事情上,大家沒有一個掉隊的,也沒有人唱反調。之前的爭吵是出於公心,現在嘛是出於私心,不是不能增加軍費,實在是一個大國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這邊一加那邊就少了,如何權衡?他心裏算是有了一點底,這些大人們該謀取私利的謀取私利,到了關鍵問題上都不含糊,這樣的朝堂、國家充滿希望。
“諸位愛卿,既然達成了一致,那麼朕這裏有個提議,那就是朕的三子進入祖廟一事,諸位看如何?”皇帝等待場中安靜下來后拋出了今天的重頭戲。
話語落地之後,良久一片寂靜,無人接話,燕懷信硬着頭皮說道:“陛下,三殿下認祖歸宗乃是天理人倫,是陛下的家事,不需要我等商討吧?”說完就回到原位,任務完成剩下的就跟自己沒啥關係了,人微言輕,也說不上話,雖然在禮部,自己知道個屁的禮數、禮制。
“燕大人此言差矣,陛下的事情就是國事,那位流落在外多年的三殿下身份還有疑點,此事再議。”
“回稟陛下,三殿下祭拜祖廟認祖歸宗一事事關重大,老臣看應該從長計議。”
“老子就看你們不順眼,每次提出來都是你們這幾個混蛋出來攪局,押后再議,從長計議,你們倒是說出個四五六來啊,為啥不能讓三殿下認祖歸宗,說出個花兒來啊。”一位武將出列嚷嚷道,此言一出頓時武將那邊不少人都隨聲附和,看來是自己外公的舊部無疑,明顯地拉偏架。
“老臣認為,三殿下祭拜祖廟一事可行,三殿下的身份在我們這裏已經徹查無疑,禮部這邊無異議。”第二排的禮部尚書出聲道,一言出滿殿皆驚。他此時也是無奈,陛下昨天就找自己了,明言三殿下不會參與到皇儲爭奪之中,那還能怎樣,再抗衡下去有你們的好果子吃?
“陛下,老臣也認為三殿下入祖廟祭拜一事沒有問題,三殿下的身份既然已經明了,就需要認祖歸宗。”公良文睿居然開口道,可是讓一開始跳出來反對的官員內心忐忑。
吳玄華看着這戲劇化的一幕,有些好笑,之前的殿議上關於自己事情很多官員都會跳出來阻止,除了一部分武將們會出言幫助,其他官員都是高高掛起,六部尚書也會閉目養神不參與,左右兩相更是從來沒有開過口,今日可真是破天荒了。
司徒宜修也是稍微有些驚訝地看了公良文睿一眼,這個老狐狸是收到什麼風聲了?自己不開口是因為完全不需要自己開口,如果自己開了口,一些本來保持公立的皇後派系就會倒戈,到時候更加難辦,還不如一開始就閉嘴不言。
“那朕就當諸位愛卿一致通過,擇日舉行儀式祖廟祭拜。”皇帝看着也高興了不少,掃了一眼吳玄華,眼神之中包含着一絲釋然。
一聲“退朝”后,大家跪送皇帝離開正天殿之後起身組成一個個小團體,說說笑笑。吳玄華這裏形單影隻,燕懷信想過來被他眼神制止了,你還要在朝里混呢,別過來找不自在,現在自己可是孤家寡人,你一過來可就也會是孤家寡人了。沒看到這一個個大人們走的時候都刻意避開自己嗎?生怕與自己纏上關係,倒是那些聲援過的武將都一一與自己抱拳,問候一聲“老將軍可還硬朗”之類的話。
“三殿下,等一等。”忽然輕呼聲響起,吳玄華止住步子向後看,來人是當朝右相司徒宜修,手裏掌控着大靕的情報系統,基本上沒有哪個官員與他相交甚密,原因就是怕自己的小辮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抓在手裏,就連那幾位皇子都不敢招惹他,拉幫結派也刻意繞過他,畢竟誰不知道司徒是皇帝的心腹,拉攏他是嫌命太長了?
司徒宜修追上吳玄華之後說道:“陛下讓你明日到我那裏報道,有職責安排給你,地址知不知道?”
吳玄華一愣神兒,什麼時候的事情?自己怎麼不知道?就像那兩小堆符紙,自己也不知道,這會兒又讓自己去哪裏任職?那兩個哥哥不也還沒有具體職務?
“你別緊張,陛下今晚會召你入宮,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不過我這邊已經提前得到了旨意。記住啊,明日辰時正在察事司找我,咱們好好聊聊。”司徒宜修滿目讚賞之色,明顯是對吳玄華很滿意,約定了明日見面之後就越過他大步向宮外走去。
察事司,專職監察百官,各處民情,據傳司職姦細、諜子派遣一事,大靕在外人員一切事宜,不過終歸是傳說,經常被官員們稱之為明面上的黑鴉。又因其內人員長穿錦繡外衣,自稱繡衣使者,繡衣執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