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鄉心安處 第十三章 去信和一座城
相見時難別亦難，蜻蜓點水更添愁，顧清風又走了。
好像在記憶里先生永遠那麼忙碌，早些年自己賴在先生家裏的時候，先生就經常出門，不出門的時候就看見先生唉聲嘆氣說世道不好，自己那時候還小以為先生在外面受了氣，就說讓外公幫先生出氣，每次先生都笑笑。直到自己賴了三年，先生突然說要收自己當弟子，自己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畢竟除了外公和外婆就先生對自己好了，認認真真的拜了師，先生告訴自己師門很嚴厲，如果不好好讀書和修行以後會被逐出師門，他就是表現不好不好意思回家。
直到現在，吳玄華都不清楚為什麼先生會收自己當弟子，修行之後越發感覺先生的不凡，這麼個人物就收了個自己？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不過吳玄華有一點好就是不多想，反正已經是先生弟子了，那麼讓先生回家的重任就擔起來好了，讀書不是讀不進去只是感覺那些書本太彆扭，道理太空泛和蒼白，遠遠不如先生給自己讀的那些。
先生給了任務那就要盡心儘力去完成，不是讓寫信給自己那位未見面的大師伯嗎？那就寫吧，絞盡腦汁之後，滿地紙團，不知道怎麼措辭，來點華麗的吧，自己肚裏的墨水倒出來都不夠寫幾句的，那就拉點家常吧，彙報一下自己的想法和先生的囑託就行唄。
“大師伯尊鑒。
晚輩吳玄華，忝為令師弟顧清風之弟子，至今已逾五載。
先生於師侄有教化之恩，有扶持之恩，更是師侄修行之領路人。先生對大師伯之仰慕發自肺腑，常聞先生提及大師伯之賢明，心神往之。
師侄在此誠惶，不敢欺瞞大師伯，直到前幾日方才聽聞師門隻言片語，更不知曉師門人丁是否興旺，僅知曉錦繡洲文海學宮乃師門所在地。然因路途遙遠，且因先生之囑託，不達三海境不得前往師門。
昨日，先生特令師侄修書一封去往大師伯處，先生言念您往日之情不敢忘懷分毫，甚是想念，若非事務纏身定當前往請罪，以告多年不歸之過。
師侄觀之言辭懇切不似作偽，特為先生言語些許，還望大師伯海涵。師侄自先生處聽聞師門有些許威望，不敢在此懇求能有所得，只望大師伯能閑思師侄遠在青雲洲，翹首以盼歸家日。
此致。
不肖弟子吳玄華敬上。”
寫完這封短訊吳玄華算是把肚子裏的墨水全倒出來了，至於大師伯收到會不會嫌棄自己那就管不着了，反正主要意思也說明白了，自家師門什麼個情況還不知道呢，寫多了反要教長輩笑話了。顧清風要是知道自己弟子這麼些，估計想死的心都有了，你不能再委婉一點？就這麼直白的要好處？幸好是寫給大師兄的，你要是把這封信給二師兄和三師姐，看他倆不來青雲洲找你算賬，清理門戶都有可能，能劈你三段絕對不少一劍，省得日後為學宮抹黑。
顧清風站在大靕城樓上，環顧整個京城，神識所過之處一切鬼蜮無所遁形。嘿，比之前那看過的那些個京城強不止半點，這個吳靜霄有點意思，治理的不錯。水面之下的謀算就交給你小子去對付吧，反正該給的都給了，先生的先生送自己的見面禮也轉送給你小子了，好自為之吧。先生不能將所有的危險都為你拒之門外，你的將來需要你自己走，是生是死，是福是禍需要你自己去經歷，這世道是不怎麼好，可危險總是比那個時候要低的多了。人心險惡也需要你自己去觀察和學習了，不過以你小子的心眼兒不至於被賣了，就看你的心能修到什麼境地了。
最後看了看吳玄華，顧清風消失在了大靕，消失在了青雲洲，消失在了大千世界，來到了一處洞天秘境之中，一座雄偉的城池。
顧清風還未顯出身形便被陣法鎖定，隨機鐘聲響起，連續響了九聲，城池各處出現數道光華向著他所在地飛速趕來，人未到宏大的聲音先至：“何人擅闖大千城，速速現出身形接受查驗，違者斬立決。”此聲音一出，頓時滿滿的肅殺氣息瀰漫而來，陣法的光芒開始變得耀眼顯然是在全力發動。
坐鎮陣法中樞的修士額頭滿是汗水，多少年了都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差點被人抄了老巢了，看着監控陣法上的一排排刺目的紅光，來着肯定不是簡單的道境強者，還是強者之中的強者，不然的話陣法不會這麼自動瘋狂運轉。
幾息的功夫，那幾道光華就趕到了現場，一共五道人影，顧清風一看都是，呦呵，都是老熟人啊，索性散去偽裝漏出真身。匆忙趕來的幾人一見來人是顧清風都有些驚訝，這位已經多少年不見了，也沒收到過他要過來的消息啊，不是敵人假扮的吧？這可不是沒發生過，之前也有對方的主宰變換樣貌想要混進去大千世界被陣法監察到，差點就被混過去了。
“顧前輩，是您嗎？”其中的一位女修率先問道。
“呵，不用緊張，那株老柳樹早知道是我了，要是對面的他早就出手了，你們還能來得及趕過來？陣法還有用，不錯。”顧清風笑言道。
“咳咳，好了，你們去忙吧，顧道友我來接待。”虛空中傳來一道聲音，對着五人吩咐道。
“是，尊者，我等告退。”五人分別對那聲音主人抱拳行禮離去，在離去之前都深深的看了顧清風一眼，大多是問詢和不解，只有那個女修士是滿眼崇拜。
一道青色身影顯現，面容年輕，絕美。“你發什麼瘋？來就來吧，鬧這麼一出，你看看城裏亂成什麼樣了，老大不小了，一點也不省心。”絕美男子一出來就對顧清風一頓埋怨，眼裏滿是不滿。
“小白臉，你少找我的事情，你這麼些年就沒過去那邊找那些東西的麻煩？就只敢縮在你的老鼠窩裏？年紀不小活到狗身上去了？”顧清風一看眼前的人就火大，當年就是這副德行，現在還是，那張臉看到就想把腳踩上去，一個大男人弄的比女人還漂亮。
“哈哈，本尊不善攻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這麼點本事，在這裏守着這一畝三分地兒，他們沒人進的來，我呢也不出去，你能奈我何？你呢，大英雄，你這麼多年躲到哪個洞裏去了，一身的臭味兒。”青色人影絲毫不退讓，句句針鋒相對。
兩人就這麼看着對方，雙目之中的精光爆閃，兩人中間的空間都開始不堪重負，開始出現崩塌的痕迹，好在兩人適可而止，同時哼了一聲。
顧清風率先說道：“我要見那個拉卡斯，找他了解點事情，你安排一下。”
“什麼？你要幹什麼？顧老四，我勸你慎重一點，別想那麼危險的事情，咱們在這邊有大千城，人家那邊也有一座魔皇城呢？咋着，你上趕着去送菜？”柳生忍無可忍對着顧清風一頓說。
“木疙瘩，你少對我說教，我會傻到撞到人家懷裏去，不是好些人都過去那邊了。”顧清風斜眼兒說道。
“我說顧老四，那能一樣嗎？那些過去的孩子們實力低微，人家就是察覺了也不當會兒事，你要是過去，你信不信一露面就被人家群起而攻？你這不是送菜是幹什麼？”柳生越說越大聲，越說越氣，多少年了還是這麼冒冒失失的，就不怕真死在那邊。
兩人就這麼吵了半個時辰，誰也說服不了誰，到最後兩人各自不想搭理對方，你這麼站在原地視線看向其他地方。
“尊者，請問是否撤下陣法，太消耗能量了。”一個手下人戰戰兢兢的問道，他是實在不想來這邊找這兩位，雖然那位不認識，可是能跟尊者吵成這樣的肯定也是大佬，自己這會兒上去不是找不自在，可是不去又不行陣法一直在運轉，就這一會兒燒了不少元晶了。
兩人的目光都轉向這個陣法師，頓時讓待在兩人中間方位的陣法師汗濕後背，這氣場真不是他一個盈天境的能承受的。好在兩人很快收回目光，那位還丟過來了一個儲物袋，說是賠償不讓他們為難。管事鬆了一大口氣，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佬自己惹不起，可是損失是真損失了，事後還不知道補不補呢，這會兒先賠償了是真的讓他感到開心，這幾千年來，大千世界往這邊運送物資的王朝和勢力越來越少，所以就開始捉襟見肘了。
“怎麼回事？大千城怎麼變得蕭條了不少？看那管事的樣子咱們這邊物資短缺了？”顧清風一邊走一邊問柳生道。
“哼，你還知道問問啊？咱們這邊的物資供應早就出問題了，除了那幾個上古流傳至今的勢力和王朝還在持續供應，不減絲毫以外，其他的早就忘了這裏還有一座城要守，啊不，是主動忽視往這邊運送物資的責任。不過，倒是有不少新晉的王朝不斷的送過來物資，喏，東城區的吳家就是，這個家族老祖到此地至今不過五六千年，可是他們世俗的王朝可送來了不少的物資，這個家族的子弟也很爭氣，當然死的也多。他們接替了原來青雲洲的份額，最近這幾十年約莫是闊綽了，送的物資更多了。”柳生聞言無奈的說出了大千城這些年的變化。
大千城老人越來越少，每十年進來的新人很多，可是能留下來定居的少之又少。王朝一茬換一茬，能夠穩定往這邊送物資的換來換去的每個洲都少了不少，這一點跟荒古洲比起來，人族做的是真的很難看，人家那邊戰爭不斷，經常打的屎都出來了，可是這邊的物資份額從來沒少過，好年景送來的還更多。這麼一比較，柳生都不知道在歷次議事上罵了多少次，可是還是沒有多大變化，之後就放棄了。
“是我們的錯，學宮的影響力越來越弱，先生好像在做什麼重要的事情騰不出手來，大師兄一個人撐着學宮也很辛苦，二師兄長年在外不知所蹤，三師姐那性格你讓她衝鋒陷陣還好，要是與人打機鋒處理問題，估計不消多久大千界就沒多少勢力了。我這邊是個罪人，沒有資格議事，更沒資格去干預什麼。慚愧啊，小白臉，你這些年也辛苦了。”顧清風前面的話說的句句在理，也讓柳生感到了一絲溫暖，可是結尾的話讓他的火氣又“蹭蹭蹭”竄起來了，這混蛋就不會說句好聽話，怪不得老被教訓。
柳生只能以眼神還以不滿，自他倆認識以後這傢伙就這樣，改不了了，只能受着了，誰讓自己的朋友不多，這混蛋算一個呢，頓了頓繼續說道：“說來也很奇怪，你家先生忙去了，道主和佛主也好幾千年不見人影了，他們究竟幹什麼去了？放任大千世界烏煙瘴氣的，你看看你家學宮被趕出文教系統，成為了一個象徵，寥寥幾個王朝還拿你們當回事以外，其他的早就不把你們當根蔥了，你們定下的規矩也早就崩壞。當然，道家和佛家也好不到哪裏去，道統亂七八糟，正統都被擠進犄角旮旯里了，旁門左道卻大肆興起，不說別的，你看看他道家的除了清靜宗和天師府開枝散葉了，其他兩家這會兒大貓小貓兩三隻吧。佛家的更慘，了禪院的境地比他道家還不如，那一群榆木光頭被人家快篡位了都。好聽點叫百花齊放，說不好聽點就是旁門取代正統，你看看這些年過來的修士人人修心稀爛，全是蠅營狗苟，看着都煩。”
兩人站在城池最高處，俯瞰整座巨城，蒼涼而悠沉。
當年的萬族盛況，議事堂都擠不下，只能臨時開闢芥子空間才可容納，可是現在呢，每次議事連那上百個座位都坐不滿，一些個老人慢慢地凋零，他們帶進來的後輩有些人留下了，有些人議事幾次之後就不再露面，柳生這邊作為大千城真正的主事人，倒是無所謂，只要他在大千城就沒事，可是歷任城主都氣性不小，總嚷嚷着要讓那些勢力好看。這座城池佔地很大，大到讓當年的他們都花費了不小的心力和氣力，中途多少個前賢死在了築城的過程中，才建起了這麼一座邊城，真正的邊城，對面就是深淵世界，一群掠奪成性的魔鬼。要沒了這座城，大千世界一盤散沙早就淪陷了。
再看看這五大城區，現在有多少空房子？多少年久失修的房屋倒塌了？柳生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又沒有辦法，人手嚴重不足，每天都在死人，哪裏顧得上這個啊。
柳生轉頭看着身邊的男人，竟然看到了几絲白髮，頓時心有戚戚然，這個男人那一年確實傷透心了，學宮也因為他受到了波及，被那些所謂的大文豪們聯手制約，才導致了現在的困境。
“你到底怎麼想的？為什麼這會兒要過去？還有好些年呢，咱們一直在準備，相信差不到哪裏去。”
“我總是覺得不對勁，那位那年的實力跟咱們現在差不多吧，可是那邊還有那次沒來的大個兒，比那位強多少咱們根本不知道，咱們設下的的封印陣法如果堅持不了那麼久呢？我得去看看才放心，何況我收了弟子有了傳人，死就死了，這麼些年活着也憋屈。”顧清風語含質疑，擔憂之意溢於言表，當然少不了憋悶之意。
“說的也是，好像這些年那些人大多都在忙，神龍見首不見尾，就只有你有些閑，你要真的想去那就去吧，你那弟子叫什麼，我到時候幫你照看一二。”
“他還小，不想將他帶進這個漩渦，小胳膊小腿的受不起。我在他心神里設了禁制，到了相應實力會知曉一些事和一些我需要他去做的，到時候他一定會來大千城，還請你多多關照了。”顧清風說到弟子語氣罕見的溫柔。
“哈哈，你收的弟子要是跟你一個德行，那苦肯定不少吃，你那對頭一窩一窩的。再加上你二師兄三師姐的操練，這小子前途黑暗無光啊。”柳生一臉幸災樂禍的看着顧清風說道。顧清風臉上這會兒也帶了一絲尷尬，事情可能會比柳生說得更加嚴重一點，自己挖的好些坑，那小子真的會吃不了兜着走。
顧清風心想：“玄華啊，不是先生坑你，實在是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不是，你還年輕能擔待多擔待點，生命危險肯定是沒有，就是挨揍會多點，上古時候誰不是這麼過來的，挨着挨着就出息了。”
兩人慢慢在城中走着，所過之處好似隱形一般，外人根本查探不到，這裏的氣氛顧清風很喜歡，有上古的味道，民風淳樸，大家有事情不會藏着掖着，擺在明面上來說，大不了真刀真槍的干一架，打完了一笑泯恩仇，酒桌上見真章。城裏的人，無論大小，都在拚命的修鍊着，來來往往的不知道哪天就丟了命，可是沒有誰有怨言，來了這裏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啊。
哈哈，好一座理想之城，好一座邊城，好一座大千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