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禁閉
禁閉室並沒有萬前鋒想像的那樣陰暗，反而很整潔，單人床，一套桌椅，還有桌子上放着的那本紅色的《條令條例》。這已經三天了，除了同班的新兵來送飯之外，就再也沒有人來過。
這座屋子窗戶是封閉的，門是小鐵門，只能隱約聽到外面訓練的嘈雜聲，來回走動的萬前鋒索性又躺在了床上。由第一天等待處理結果的忐忑，到第二天在這狹小屋內的煩躁，再到第三天的任天由命的麻木。
每天都期待着送飯的新兵，說上為數不多的一兩句話，驅趕着席捲的孤獨。早上來送飯的胖子說：“猴子當天就被中隊長放了出去，理由是帶領其他戰士訓練。”萬前鋒聽后嘴角僅是斜了一下，官官相護他還是懂的，也許自己真的會和那個食堂鬧事的新兵一樣的下場。想到這，不由的想起前幾天父親在電話里的話，“現在你是軍人了，在部隊要服從管理，團結戰友，家裏都好，別掛着。”如果自己這次真的回去，怎麼面對父親……
咔，聽到屋門打開的響聲，萬前鋒迅速的從床上跳起。映入眼帘的是，那個接自己入部隊的李排長。
進門看到，關了三天緊閉的萬前鋒，並沒有多少焦躁，李俊豪不由的暗暗點了點頭。不同於野外生存訓練，這是類似於監獄蹲小號的環境，沒有獄友。這個剛離開家鄉、離開父母的小夥子，表現的讓他略略有些驚訝。
拉着面前的凳子，坐了下來，李俊豪直接說道：“為什麼打班長？”
“李排，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事情經過和林大偉說的一樣。”聽着萬前鋒的話，李俊豪嘴角輕微的彎起了一點弧度。直覺讓他感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新兵，並沒有說出真實的想法。
經過調查，萬前鋒是被班長打的鮮血淋漓，別人伸手攔着的時候才動的手。要真的想還手，為什麼一開始不，而是等到林大偉替他擋棍子的時候才動手。已經隱約猜到了些什麼，只是來印證一下而已，然而萬前鋒彷彿並不願意過多解釋。
李俊豪常年冰封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我和他們不一樣，在我面前沒那麼多規矩，你先坐下吧！把原因給我說一下，你這次惹的事情不小，或許我能幫你。”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此時的李俊豪，萬前鋒感覺到一絲親切，不由的說出了原因：
“他打死我都可以，但是他不該打我的兄弟。”聽着萬前鋒平實的話語，李俊豪一陣恍惚，兄弟，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臉上的刀疤，想了想說道：
“我知道你恨三班長，因為他讓你洗襪子，但是這也不怪他，雖然我也討厭他的做法，部隊的初衷是讓你們學會尊重領導。只是隨着一代一代的變遷，這種精神有所扭曲，他的方法也不恰當，但是大方向沒有變；而且效果卻非常明顯的，你想想，你在部隊連班長的襪子都洗，回家呢？你肯定學會了孝敬父母。”萬前鋒聽着排長的話，略有所思……
“我一個好兄弟，入伍前曾經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有一次探親休假回家，吃飯的時候給母親主動盛了一碗飯，當時他媽眼淚都掉了下來，哭着說孩子終於長大了，部隊就是鍛煉人。你說如果沒有這樣強制性的灌輸，光是說教能達到效果嗎？又有幾個人會聽這些大道理？”萬前鋒是一個值得培養的人才，李俊豪覺得，有必要給他做通思想工作，想了一下接著說道：
“其實像我說的例子比比皆是，我說這些並不是說你做錯了，我只是讓你知道，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作為一個兵，班長是你的上級，就算他下達的命令是錯誤的，你也得去執行。你的任務就是堅決服從命令！我們軍人的任務是保衛國家，維護和平。如果有令不行，有禁不止，軍人也就不能稱作軍人了。哪一天，祖國需要你犧牲生命來守護!你會不會毫不猶豫的慷慨赴死!你好好想想吧!我去找那幫頑固的傢伙。”
看着萬前鋒陷入了沉思，李俊豪站了起來，走到一半想了想轉頭，說道：
“噢，對了，你為了兄弟這樣做，我很欣賞，但不鼓勵這種方式。”說完留下萬前鋒一個人走出了屋子。
新訓大隊頂層辦公室。
“叔叔，這個新兵我保了。”李俊豪再次到訪了新訓大隊的最高首長，也就是參謀長劉志康。這麼好的射擊苗子，而且越看越合自己脾氣，李俊豪可不想讓萬前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啥事情。
“胡鬧！大隊長和教導員昨天就把申請材料交上來了，事情我也調查過了。班長是有錯誤，打罵新兵，雖然我不提倡這樣，但慈不養兵，嚴厲一點很正常。對於班長的錯誤我也已經批示，給予了警告處分，進行全軍通報批評！我沒見那個新兵，但是那個新訓班長我見了，被那個兵打成這樣！說明了什麼？說明了那個兵無組織無紀律，也說明了整個新訓領導層的無能！”劉志康很是憤怒，這才幾天，就接連發生這樣那樣的事情。
李俊豪沒有想到，參謀長如此的堅決，大大咧咧道：“不就是打個班長嗎？我那時候跟連長叫板不是也沒出啥事嗎？嘿嘿！叔叔你看就饒了他這次吧？”一看硬的不行，李俊豪立馬改變策略軟磨起來。
“廢話，你還敢提！你惹的事情少嗎？後面有多少給你擦屁股的，你自己不清楚啊？”劉志康佯怒的，瞪了一眼李俊豪。
李俊豪一副你拿我怎樣的架勢，伸着脖子挺着胸膛衝著劉志康無賴道：“那這次我給他擦屁股不行啊？”
“俊豪，我早就給你說過，在我這裏沒有關係戶，只有制度和紀律。如果是普通的打架，根本上報不到我這裏來，甚至連大隊都不會理，但是一個剛來幾天的新兵，把班長打的面目全非，眼角骨骨裂。而且中隊長上報，大隊領導也主動和我溝通，這個事情不單單是一次普通的鬥毆了！你說一句保他，我就不處理他了嗎？！那我的批示，不跟放屁一樣嗎？！那軍隊的條令條例不成擺設了嗎？這件事情必須嚴肅處理！要不然，下連以後他不反了天了。”劉志康仍然很堅決。
“什麼？下連？你不打算踢他回老家啊？”李俊豪顯然沒有反應過來。本來準備的好多說辭，忽然發現用不上了，聽參謀長的口氣，並不像是把萬前鋒趕出部隊啊。
“退兵？你當這是什麼地方？這是部隊，部隊是什麼？是熔爐，進去的是鐵出來的是鋼，不管什麼樣的兵，經過我們的精心培養絕對會變成守衛祖國的忠誠衛士。哪有動不動就退兵的！那是無能的表現。”
劉志康教育似的口吻，讓李俊豪不由的一呆……是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自從來到這裏以後，一直帶着有色眼鏡看待這個基層支隊，訓練差勁，管理死板，官僚作風。但是現在忽然發現自己，低估了這支基層部隊的底蘊，每支軍隊都有每支軍隊的特色，同為國家做貢獻只是革命分工不同罷了。
突然想到前幾天發生的事，忍不住問道：“那上次退回的那個？”
“上次那個是個關係兵，仗着家裏有錢有勢來部隊撒潑，還TN的拿上面威脅老子，整的跟武警部隊他家開的。這樣的公子哥，我這裏不需要，所以一生氣就退回去了。你還真當我老糊塗了，事情我早調查過了，那個班長也有錯。告訴你，我這人就喜歡有骨氣的兵，老老實實的軟蛋有屁戰鬥力！”
知道萬前鋒這次，肯定是沒有事情了。李俊豪也放心了，從劉志康辦公桌上的煙盒中，抽出一顆點上，問道：“那這個兵？……”
劉志康看到自己的侄子，對這個新兵很是上心，不由的好奇心起，問道：“臭小子，我還以為你轉性了，看你緊張的，難不成這小子有兩下子？”
“反正是個好苗子，再說我也是給你們支隊，不是，是給咱們支隊培養人才！你到底怎麼處理他。”看到劉志康瞪視自己的眼神，李俊豪立馬想到了，自己已經被調到這裏了，趕忙改口。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記大過處分，一個月緊閉！全軍通報。”劉志康毫不猶豫的說道。
眼皮跳了跳，記大過代表着什麼？代表着污點，是要塞進檔案的。李俊豪知道，萬前鋒才來了幾天，就給自己的軍旅生涯設下了一個大坎，趕忙說道：“太重了，叔叔你再考慮一下？”
“這次事件影響非常惡劣，沒有什麼商量的，在我這裏沒有特殊，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這也算給他打磨打磨稜角，未必不是好事，你也別給我討價還價了，你在部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應該知道，下出去的命令潑出去的水。”
“叔叔，緊閉就夠他受的，肯定能起到磨練的作用，至於處分嗎？就象徵的警告一下吧！”
“不行。”
“叔叔我有原因的......”
此時的萬前鋒,並不知道自己的處分已經被全軍通報，沒有具體細節只是寫到:
“新兵三中隊三班萬前鋒由於不服從管理，違反挑釁部隊的規章制度，在中隊造成了惡劣影響，經新訓第12大隊大隊部研究決定，根據萬前鋒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行為給予警告處分。”看到樓門口這張公示欄胖子轉身走進樓里，沒有人注意他那瞬間堅定的眼神。
躺在床上，突然湧出的孤寂感，那種什麼聲音都聽不見，感覺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了，靜的讓人窒息，蕭條的感覺席捲全身，彷彿空氣把身體抽幹了一樣。萬前鋒也不知道，他在這個該死的小屋裏，呆了多少天了。也許監獄也不過如此吧！
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萬前鋒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了這樣，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這種靜寂的孤獨與寂寞。
一個月，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轉瞬即過，但是對於萬前鋒來說彷彿過了好久，久的讓他自己也意識不到是多長時間。
咔，聽到這個聲音，萬前鋒不由的從床上竄了起來。長期一個人獨處，天天用耳朵感受這個部隊，感受訓練進度，感受新兵們的酸甜苦辣。一個月的時間，讓他練就了常人無法比擬的聽力。
這是第一次，不是吃飯時間，傳出開門的聲音。只有一種可能，萬前鋒有預感，自己的事情有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