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秋露白
璃陽皇城官員一萬兩千之數,有五成是花錢買的官,官多了,反而無人辦事,皆是因人設職,致使機構繁冗,職能重疊,當今聖上所看的案牘,多時官樣文章少有實情。
長安城外民生日艱,相較於皇城內車水馬龍的一片繁榮之景格格不入。
鄭奇淵架空曹忠賢當政,整飭朝綱,整治邊軍,去年初便開始在遼東清丈土地,一路坎坷,地理署官員死於暴斃刺殺的不下二十七人,請辭告假的更是多大一百三十六餘人,可依舊被查出了遼東督尉白槐、鎮守太監周子平、掃寇將軍泰勇和總兵參將等二十幾人強征民田,做多者八百頃,少則幾十頃。這些人雖說不少都是懷中晉王軍舊部門生,可十幾年過去了,楊直也死於洛陽門前,這些心高氣傲的主無人再壓他們一頭,早就視皇權如糞土,各個皆是山高皇帝遠有利則順無利則反的貨色。
而於當年楊直派這些悍將步入兩遼,朝廷也有心將兩遼打造如磐石,可最後卻養成了最肥的蛀蟲。楊直掌權一日他們便要畏懼七八分,如今已無畏懼心,又怎會在乎那一道黃紙文書。
清晨許南燭一早便出了門,本應在昨日就該啟程趕赴北海之濱,可方乾那古怪老頭還不見其身影,心中多少沒有底,便是想好好在這羊口村逛一逛,熟絡一下穆玄竹生長的地方。
蘇小小與那言行謹小慎微的紅拂十分不對路,在她看來如此婀娜奉承恨不得爬上殿下的床任其擺佈的下作姿態令人作嘔,蘇小小更樂意抱着白狐跟在許南燭身後,欣賞周遭沿途風景。
蘇小小瞥了一眼始終與紅拂交頭接耳的許南燭,忍不住靠近一些,問道:“昨日沒有享受體態女柔的媚態,殿下是不是很遺憾?”
許南燭正詢問紅拂關於董政將她送到自己身邊是否還有別的目地,而於這些女子之中皆是知根知底當做自己人,但紅拂不包括在內,很顯然許南燭並不信她,聽聞蘇小小的諷刺,不以為然道:“你信不信,我如果回頭去漁陽州拜訪齊家父子,齊家老祖齊展鵬會很樂意把你當做禮物送到我的床邊,甚至明知在我與你一被春宵的情況下,都能睡得比平時還眉開眼笑。”
蘇小小忽略掉那添香暖被的下作言辭,一臉鄙夷道:“他敢!”
許南燭微笑着故作高深道:“有何不敢,能夠為後世子孫鋪路,犧牲你不足為奇,要知道讀書可不光是出聖人,讀出個為人處事的聰明人為己謀利屢見不新。”
蘇小小隻感到可怕,對於贈送女婢美人結交人脈並不陌生,為爭皇權兄弟手足可斷的人又豈會在乎一介女流的身份尊貴顯赫,還會顧忌那份亡國皇室的顏面?
不敢深思下去的蘇小小揉了揉纖雲毛髮柔順的滾圓身子,默不作聲。
許南燭沒有點破其中玄機,只是遊逛在小鎮街道上,聽聞一些當地民俗傳聞也總要上前交談幾句,只是鮮少有些人願意主動搭話,好在楚夜星手中銀兩最為通人心。
傳聞仰天山境內有一虎仙,平日裏也總會幫襯着上山採摘的村民,做些個指路救人的善舉,但近些時日惡虎頻繁傷人以至於人心惶惶,故而羊口村百姓家家門戶緊閉,當地族長召集村民籌集銀兩請仙人前來做法。
許南燭來了興緻,便是跟隨眾人前去觀賞仙人風姿,據說能夠得到仙人賜福就能增壽添福。
臨時搭建的祭台上,一位身着黑色道袍的男子手持浮沉閉目不言,偶爾裝模作樣的掐指像是推演時辰,乍一看還真有幾分高人姿態。
楚夜星苦悶道:“殿下,這傢伙指定就是個坑蒙拐騙的貨色。”
許南燭頭也不回,說道:“裝神弄鬼也算有幾分本事,你可別攪了老子的雅興。”
恰好旁邊有一間掛了一杆子鋪滿灰塵的酒旗子,許南燭特意要了幾壺酒,待到楚夜星和蘇小小坐下后,見其滿臉嫌棄,這才娓娓道:“這一路上賣的酒,要麼兌水厲害要麼根本就是假的,不地道,別看這鋪子小,但酒香醇厚,仰天山境內泉水極佳,用之釀酒更是絕配,酒香馥郁,入口那滋味,嘖嘖,好喝!”
酒攤老闆夥計聽聞這位俊逸神采公子哥的滿口稱讚,笑口大開,這酒對於賣酒的人來說如同子女,哪家爹娘不喜別人稱讚自己子女?
更何況這位不差錢的公子哥所說一切都有理有據,仰天山境內的仙人泉都是當地很有念頭的遺迹,常有青州各地郡縣士子攜同美眷佳人來這邊吟詩作對,只不過這些身份貴氣的讀書人大多看不上路邊攤,酒味兒地道歸地道,終歸是配不上他們身份不是,酒店老闆倒也不惱,今天算是祖墳冒青煙來了這麼一個識貨的膏粱子弟。
酒罈子老闆小心翼翼看了眼沒資格入座的扈從,女子真是風騷吶,挺翹的屁股可比自家黃臉婆大了無數,尤其是那一股子嬌媚勁的神態自然流露,估摸是個食人精血的小妖精,而側坐在少年公子旁的魁梧漢子就嚇人了,至於那抱着白狐高傲清冷的姑娘舉手投足間貴氣十足。
殷勤上酒上肉,期間老闆的目光不曾從懷抱白狐腴美女子的身上離開,結果被自家黃臉婆瞪了一眼,一陣火大,一腳踹在老闆腿上讓他回魂。
好在許南燭一直在觀望祭台那邊的事,老闆娘暗自鬆了口氣,若要是惹怒這位公子哥,生意做不成是小,丟了性命是大!
等待酒肉上齊,老闆娘特意將自家不爭氣的老頭子替換下來,雙手在圍裙上擦拭,一半自傲一般掐媚笑道:“這位公子一看就是行家,打小聽老一輩說《青州地理志》上有寫到咱們這酒,只是名並不響亮,也沒個高雅的名字。”
許南燭給蘇小小到了一杯,酒液瑩澈芬芳撲鼻,笑道:“鶴亭外仙人泉,水清淌水自帶花香,用此泉水釀酒,酒液通透,故有‘秋露白’之雅名,但各地稱呼不同,也無需計較。”
老闆娘這下子是真給唬住了,由衷讚歎:“公子這一肚子學問太大了!”
許南燭哈哈笑道:“那給咱便宜點?”
聞言,老闆娘立即蔫了,一臉為難,溜須拍馬可不用一顆銅板子,若是壓價,小本經營本就不易,那都是一點一點扣出來的血汗錢,難免心疼。
許南燭擺手作罷,善解人意道:“只是說笑莫要放在心上,能喝道如此美酒已是相當感激。”
紅拂看到許南燭捧着一口臟碗喝着窮鄉僻壤出產的劣酒,更是迷惑起來,她自小雖然受苦也從未寒酸將就過,自從跟了董政后活的越發貴氣,說道衣食住行自是比不上殿下鐘鳴鼎食,可看到許南燭如此不拘小節,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